那老婆婆忽地喝道:“好呀,原来你们是冒充官人!”

  陈石星吃了一惊,正想出手,云瑚也忽地喝道:“好呀,原来你们是冒充樵子!”

  说至此处,云瑚和那老婆婆同时笑了起来,也在同时说道:“韩姐姐,你别要捉弄我们了!”“云姐姐,毕竟是你眼力好些!”那老婆婆苍老的声音也突然变得清脆悦耳了。

  陈石星这才恍然大悟,欢喜得跳了起来,叫道:“原来是韩姑娘,那么他想必是段大哥了!”

  那老樵夫把脸一抹,露出庐山真面目,果然是段剑平。

  段剑平笑道:“我没有芷妹能够改变声音的本领,刚才只好装哑巴了。”

 

  云瑚笑道:“我就是因为你一直不说话,才起疑心的。你的伤好了吗?”

  段剑平道:“我得到‘阎王敌’刘师陀的医治,早已好了,刚才我还准备和陈大哥打上一架呢。”

  “为什么你只要和我打架?”

  段剑平笑道:“谁叫你们冒充长孙兆?我可没有芷妹的眼力。”

  陈石星忙道:“闲话少说,快告诉我,陆帮主和林大侠他们怎么样了?”

  “你放心,那天晚上,我们虽然遭遇官军偷袭,楚家的房子也被他们烧为平地,但好在陆帮主和林大侠应付得宜,损失还不算重大。住在楚家的朋友,早已逃出去了。详情慢慢再告诉你,先说你们吧。”

  陈石星听说大家平安无事,放下了心上一块石头,笑道:“皇帝是见着了,不过交涉办得如何,现在可还未知道呢。”

  当下他把在皇宫里三日来的遭遇,一一说给段剑平和韩芷知道,说到惊险之处,听得他们矫舌难下;说到痛快之处,又听得他们色舞眉飞。

  段剑平笑道:“背信弃义,天子不恕。你给皇帝留下的这两句警告极好。咱们当然不能相信他的说话,但他却不能不重视咱们的说话。至少,他现在不敢签那份和约,已经算得是咱们成功了一半。陈大哥、云妹子,你们的功劳可不小呀。”

  韩芷道:“有一件事情我正想告诉你们,从这件事情也可看出,你们这是不虚此行。”

  陈石星道:“什么事情?”

  韩芷说道:“龙文光这老贼已经称病不去上朝了。据陆帮主打听得到的消息,这是皇帝授意他如此的。如今龙家的一班下人,听说也都揣测纷纭,揣测他们的主子要倒台了。那些人正在作树倒猢狲散的打算呢。”

  陈石星道:“皇帝给咱们的限期是三个月,他要倒台恐怕也没有这么快的。”

  韩芷笑道:“趋炎附势的人最会见风驶舵,他们是不会等待冰山已倒才另寻门路。”

  云瑚道:“你们现在搬到了什么地方?”

  段剑平说道:“搬到了西山之一的卢师山上,丐帮的北京分舵就是设在卢师山的秘魔崖的。”此时已是过午时分,云瑚默算路程,说道:“白天不便在路上施展轻功,从这里到卢师山恐怕得走半天,咱们现在是该赶快回去了。”

  韩芷忽道:“今晚我们不打算回卢师山了。”

  云瑚诧道:“为什么?”

  韩芷说道:“我们想今晚到卢沟桥去。卢沟桥比卢师山路途更远,午夜之前要赶到卢沟桥,可不能到别处打转了。”

  卢沟桥在北京广安门西面三十多里,地处京西西街,横跨永定河(古称卢沟河)两岸,“卢沟晓月”号称燕京八景之一。云瑚在北京之时,年纪还小,未曾会过,不过她是知道这个地方的。

  云瑚越发奇怪,笑道:“卢沟晓月是燕京八景之一,但想来你们不会是去卢沟桥赏月的吧?”

  韩芷说道:“实不相瞒,我们是去看人打架的。你们要是无须歇息的话,今晚也去凑个兴如何?”

  陈石星心念一动,“谁和谁打架?”

  段剑平道:“葛南威今晚要找令狐雍报仇!”

  陈石星吃了一惊,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韩芷说道:“你大概尚未知道葛南威的身世吧,二十年前,他的父亲,是被令狐雍害死的。不过,却直到咱们大闹龙府那天,我爹爹方始给他认出仇人。”

  陈石星道:“令狐雍肯答应和他在卢沟桥决斗吗?”

  韩芷道:“那是我爹爹的安排,爹爹找了一个令狐雍相信的人约他今晚到卢沟桥的。”

  韩芷续道:“前两天都是我爹爹来这里等你们,今天他要安排葛师哥和令狐雍的约会,只好由我们来了。说老实话,我们也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来的,想不到就有这么凑巧,果然就碰着你们回来了。陈大哥,你是打算先回去见陆帮主他们呢,还是和我们一起赴卢沟桥观战。”

  陈石星道:“朋友们对我这样好,我岂能不为朋友也尽一点心。当然是先和你们到卢沟桥去。”

  这晚月色很好,卢沟桥的月色更是迷人。

  月近中天的时候,桥上出现了一个人,这人就是葛南威了。桥下的永定河旧名无定河,急湍奔流的河水拍打着坚如磐石的桥基,卷起千堆雪。

  月夜、急流、宁静的美与雄壮的美交融,这正像葛南威的心境。正是:

  浪花卷起千堆雪,卢沟桥上斗强仇。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比翼离群伤客意  十招克敌报亲仇

  卢沟桥长达四十七丈,全部用云石建成,桥面很宽,足供五马并驰。桥的两边是一色石雕栏杆,每边各有经过雕刻的石柱一百四十根,每根石柱上都有一只蹲伏的石狮,姿势无一相同。每个石狮子身旁和身上又刻着一些石狮子,数目并不一样,雕工都很精巧。北京人有句俗话叫做“卢沟桥上的石狮子”,意思就是“数也数不清”。

  惊涛拍岸,葛南威的心情也是澎湃如潮。今晚他要和杀父的仇人决一死战,“令狐雍会不会来呢?”月亮已是渐渐移近天中了,周围还是静悄悄的杳无人影。

  月色溶溶,情怀惘惘。葛南威不觉又想起了杜素素来了。“如此良夜,不知她在天哪一方?此时是否也在想着我呢?”

  他只盼早早了结此事,便好离开北京,到江南去找杜素素。月亮已到天心了,令狐雍还没见来。

  “即将决斗的一刻,我岂能如此焦躁不安?”葛南威瞿然一省,拿起玉箫来吹,让箫声把他烦躁的心情平静下来。

  一曲未终,桥头对岸已是出现了两条人影。葛南威凝神望去,认得其中一个果然是令狐雍。

  令狐雍是听见他的箫声,这才加快脚步跑来的。

  和令狐雍一起来的这个人,是个面圆圆的如富家翁的中年汉子。虽然是个胖子跑得却也并不慢。居然能够紧跟着令狐雍,亦步亦趋。

  那晚在龙文光家里,葛南威虽然见过令狐雍,但那是在混战之中的,令狐雍可没留意他。亦即是说,葛南威认识他,他可不认识葛南威。

  不过他听见了葛南威的箫声,却是禁不住心头怦然而动了。

  他回过头来问那个人道:“咱们交易的就是这个在桥上吹箫的少年吗?到了这里,你可以告诉我他是谁了吧?”

  那胖子道:“令狐大人,请你相信我,我委实不知道这人是谁。我只知道他有一件稀世之珍要和咱们交易。”

  令狐雍道:“那是一件什么宝贝?”

  那胖子讷讷道:“是什么样的宝贝,我也不知。不过我相信我那位朋友大概不会骗我。但大人若是放心不下,这宗交易咱们也可以——”

  他话未说完,令狐雍已是哈哈笑了起来,“你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不错,他手上拿的是件稀世之珍。你的朋友没有骗你,你也没有骗我!”

  那胖子方始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令狐大人,我正指望你老人家提携我呢,怎敢骗你?”口里这么说,心里可还是患得患失,惴惴不安。

  原来这宗交易,他虽然被安排担当“中间人”的角色,但整件事情,他却还是在迷雾之中。

  这宗“交易”是池梁安排的,不过池梁并没出面。这个面圆圆如富家翁的胖子名叫郭师道,他也的确是北京城中一个有名的宫户,开有大钱庄和十几间当铺。

  不过虽是富户,却是江湖上的独行大盗出身。他本来的名字,也不是叫做“师道”,这个名字,是他摇身一变,变成“乐善好施”的富翁之后,请一个熟读孔孟之书的酸臭腐儒给他改的。

  池梁请丐帮北京分舵舵主赵赶驴出面,一天晚上,夜访这位强盗出身的“郭善人”,胁之以威,诱之以利,要他设法说服令狐雍,完成这件“交易”。

  郭师道料想约无好约,会无好会,但他自忖惹丐帮不起。莫说丐帮可能取他性命,即使丐帮只是揭穿他的底细,他在北京就不能立足。无可奈何,他只好答应作个“中间人”了。

  令狐雍也有自己的打算。龙文光风声不稳,他已有所闻。目前他正要找一个新的靠山。他心目中的新靠山,一个是大内总管符坚城,一个是瓦剌的右贤王,如今正以瓦剌密使的身份住在龙家,即将回国。

  是以他自己也想进行一宗“交易”,看看是哪个“新靠山”对他更为有利,他就投靠那个。

  假如真的能够得到一件稀世奇珍,他自己不要,也可以作为献给新靠山的大礼。

  另一方面,也正因为他知道郭师道的底细,他对这个强盗出身,但如今已是拥有家财千万的“善人”,是比较相信得过的,因此他就决意冒这个险了。

  此际,他听见葛南威的箫声,当真令他喜出望外。他已经知道这件稀世之珍是什么了,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是早在二十年前,他就曾经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武林异宝!

  令狐雍飞步跑上卢沟桥,急不及待的问葛南威道:“阁下是想要出售宝物的物主吗?”

  葛南威把暖玉箫一扬,说道:“不错!”

  令狐雍心花怒放,立即再问:“你的宝物就是这支玉箫?”葛南威依然淡淡说道:“不错!”

  令狐雍道:“请问你这支玉箫是怎样得来的?”

  葛南威道:“你买就买,不买就罢。问这么多干吗?”

  “好,那你说吧,你要多少银子?”

  “我不要银子!”

  “那你想要交换什么?”

  “你真有诚意和我交易?”

  “当然。你划出道儿来吧!”

  “好,那我就老实告诉你吧,我不要别的,只是想要你的脑袋!”

  此言一出,郭师道给吓得跳了起来。令狐雍却只是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

  “你凭什么要我的脑袋?”令狐雍侧目斜睨,一副不把葛南威放在眼内的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