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秀花呆了一呆,蓦地纵声笑了起来,说道:“好啊,好啊!你不嫌我高攀,这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我是一个被人当作‘妖女’的人,今日能够得有如此一位英雄兄长,纵然我不幸身亡,死了也可瞑目了。”笑声中似乎颇有几分凄凉意味。葛南威见她似失常态,忙道:“别说不吉利的话,正如你刚才所说,吉人天相,咱们都会脱险的。对啦,我还没有告诉你呢,我有两位本领高强的朋友——”巫秀花道:“你说的是陈石星和云瑚吗?”

  葛南威道:“正是他们,原来你也知道了。”巫秀花道:“我听殷纪说过,东门壮就是为了追踪他们,来到苏州的。”葛南威道:“昨日他们本来是和我约好了来接应我的,他们在殷纪的老屋找不着我,一定会继续寻找我的。”巫秀花笑道:“那咱们就碰碰运气吧。但不管运气如何,我现在也不担心了。得你认我为妹子,老天爷赐给我的已是太多!”当下两人就在山洞里撮土为香,八拜结为兄妹。

  陈石星和云瑚已经回到寒山寺。

  单拔群和杜素素一踏进寺门,就看见他们奔上前来迎接。

  陈石星又惊又喜,“单大侠,我正想去殷纪那座别墅找你,你就已经回来了。但葛大哥呢?”

  云瑚则是抢着去接杜素素,她喜出望外的拉着杜素素的手,也在同时说道:“杜姐姐,终于盼到你了。你看着了葛大哥没有?葛大哥为了你被殷纪骗去赴约,这些事情,你知道了吧?”

  杜素素道:“我都已知道了。但我还未曾见着他。他给一个妖女骗走了。”说至此处,回头向单拔群苦笑道:“单叔叔,想不到这个打赌是我赢了。”

  陈云二人大为凉异,不约而同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杜素素道:“说来话长,咱们进里面说吧。”

  此时刚是天明时分,杜素素待要拜见皎然大师,陈石星道:“皎然大师正在做晨课。”单拔群道:“他是个有道高僧,不拘世俗之礼,咱们不必打扰他了。”

  杜素素把自身的遭遇和所知道的事情告诉了陈云二人之后,云瑚笑道:“单叔叔,你和杜姐姐的打赌,依我看来,只能说是输了一半。”

  杜素素怔了怔说道:“此话怎讲?”

  云瑚说道:“那位巫小姐虽然没有把葛大哥送来寒山寺,对他却是并无恶意。”杜素素道:“这点我也相信。她虽然偷了我的玉簪,设下陷阱,帮殷纪那一班人骗南威上当,但她没有乘机害我,也还不能算是太坏。”

  云瑚说道:“而且依照你所说的情形看来,这次她把葛大哥救出殷家,看来也不像是和殷纪那班人串通了来做戏的。只要她是真心救人,并无阴谋在内,葛大哥迟早都会回来找你的。”

 

  杜素素道:“我想不通的正是她为何要如此?虽说巫三娘子不是她的生身之母,但她们总是一伙的。怎的竟会为了南威的缘故,她宁愿背叛他们呢?”

 

  云瑚噗嗤一笑,说道:“杜姐姐,原来你是为了这个不放心吗?其实你和葛大哥是青梅竹马之交,应该相信得过他不会移情别恋。”

  杜素素面上一红,“我才不稀罕他呢,要是我不放心的话,这次我也不会离开他了。”

  云瑚道:“人与人之间,总是难免有误会的。即使是至亲至近的人,有时也难免如此。对啦,有个好消息我还未曾告诉你呢,段剑平大哥和韩芷姐姐已经订了亲了,在你离开北京之后不久,他们也一同回转大理了。”

  云瑚突然提起段韩二人之事,两段话似乎并无关联,但杜素素是听得懂她的意思的。不禁又是面上一红,说道:“昨日我已经见过郭英扬大哥和钟毓秀姐姐,知道这件事情了。”心里想道:“我对韩芷的误会,固然是我的鲁莽,但只怕巫三娘子的女儿,却怎能和出身名门正派的韩芷相比?”

  单拔群道:“南威暂时大概不会有什么危险,我倒是担心另外一桩事情?”陈石星道:“什么事情?”

  单拔群道:“东门壮和濮阳昆吾来到苏州,刚才他们分明是在殷家,却不露面。咱们虽然不知他们图谋什么,但总得设法通知王寨主。”杜素素道:“单叔叔,你不是要去西洞庭山给王寨主拜寿的么?”陈石星道:“我们和葛大哥本来也都是要去给王寨主拜寿的,不过王寨主的寿辰是本月廿二,还有十来天呢。”

  杜素素道:“那你们早去几天,也是无妨。让我留在这里寻找南威,你们不必担心。”陈石星道:“单大侠另有一个约会。日期已经定了八月十八,地点是在海宁。”

  单拔群道:“我就是为了此事有点放心不下,约会我的人是一柱擎天雷震岳,我是非去不可的。还有,派谁去向王寨主报讯,人选也须慎重考虑。”

  刚说到这里,有个小沙弥进来报道:靖南镖局的总镖头成大全和一个老叫化前来求见单大侠。

  单拔群道:“和成大全同来的,想必是丐帮朋友了。”连忙叫小沙弥请客人进来。

  单拔群所料不差,和成大全一起进来的那个客人,不但是丐帮中人,而且是苏州丐帮分舵的舵主焦仲。

  成大全已经得到狮子林那个小厮送来的消息,急不及待地先问陈石星道:“听说葛七侠昨日去赴殷纪的约会,他回来没有?”

  陈石星道:“单大侠和杜姑娘就正是刚刚从殷纪那座别墅回来的。”成大全情知不妙,连忙问道:“那你们敢情是还未曾找着葛七侠么?”

  杜素素苦笑道:“人没找着,东西也没找着。”

  成焦二人听罢他们讲述经过,焦仲说道:“杜女侠不必担心,只要葛七侠还在苏州,我们丐帮弟子一定能够替你找得着他。单大侠,给王寨主送信的事情,你也交给我办好了。”单拔群笑道:“这样最好不过。彼此老朋友,我也不和你客气了。”

  焦仲又道:“云女侠、杜女侠住在寒山寺可不方便,不如你们都搬到我那里如何?”

  单拔群道:“我有另一个约会,待会儿就要动身前往海宁。”陈石星、云瑚和杜素素则接受了他的邀请。于是众人便即分道扬镳。

  丐帮消息最为灵通,杜素素得到焦仲答允帮忙,自是宽心不少。但是否能找到葛南威,终究还是事属渺茫,一日未曾见着葛南威,她还是放心不下的。

  葛南威怎么样了呢?

  他睡了一大觉,一觉醒来,已是日落西山的时分了。他揉揉眼睛,叫道:“巫姑娘。”

  听不见巫秀花的回答,不禁吃了一惊。

  他定了定神,借着从石碑透进来的微弱光亮,留心察看,发现巫秀花果然是不见了。有个木瓢放在他的身旁,瓢中盛满清水。这木瓢比普通的木瓢大得多,手工却甚简陋,看得出来,是匆匆忙忙用刀剜木而成,说是木瓢,其实不过是一件匆匆制作的盛水容器。

  一直等到天黑,山洞里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了,却还未见巫秀花回来。

  葛南威不觉暗自踌躇,不知是出去找寻她的好,还是继续留在山洞之中,等待她回来的好?

  此际巫秀花也正是踌躇难决。

  “葛大哥迟早是要和杜素素重新团圆的,我老是跟着他,插在他们中间,这算什么?葛大哥即使不讨厌我,杜素素也会讨厌我的。

  “嗯,我已经给他把过脉了,明天他的功力料想也可以恢复一半了。我给他找了食物回去,但愿他还未醒来。”

  她不敢下山,只盼在山中能找着茶农,讨一点食物。

  天平山是否有安家立户的茶农她不知道;天平山虽然不是高山峻岭,但要寻找人家也不容易。

  忽地发现了有人迹了。

  那人说道:“大哥,你看见这叫化子没有?”

  声音极其熟悉,是殷纪的管家王宗允。

  巫秀花听出了是他的声音,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躲在乱草丛中。王宗允说话的地方就在附近,幸好中间隔着形似屏风的石块,巫秀花躲藏得快,未给他们发现。

  只听得那“大哥”已在说道:“看见了,怎么样?”

  王宗允道:“荒山野岭中,有个叫化子跑来乞食,这事情不是有点奇怪么?”

  那“大哥”淡淡说道:“咱们办咱们的事,别理他。”王宗允和另外一个人同声问道:“为什么?我瞧这叫化子一定不是普通乞丐。”另外那个人的声音也是巫秀花熟识的,是狮子林的掌柜官宗耀。

  那“大哥”说道:“倘若是普通的乞丐,咱们值不得去理会他。倘若是丐帮的弟子,丐帮与咱们阎王帮河水不犯井水,咱们又何必去招惹事端?”

  听到此处,巫秀花蓦然一省,知道了他们这个“大哥”是谁了。“原来这个人竟是阎王帮的首领阎宗保,怪不得他们叫他做‘大哥’,我早就应该想到了。”阎宗保是在二十年前就莫名其妙的失踪了的。

  阎宗保道:“说回正经事吧,你们还未说完呢,准备作什么打算?”官宗耀叹了口气,说道:“巫秀花这丫头真是害人不浅,这回我和二哥都给她连累了!”

  不出巫秀花所料,果然就说到了她头上。她听得见自己的心跳的声音了。阎宗保说道:“巫三娘子就不管她这个女儿么?”

  王宗允道:“巫三娘子虽然是生气得不得了,但她如今已是一走了之了。这笔烂帐,莫奈何只好由我们替她料理了。”官宗耀接着说道:“这笔烂帐可是很难料理,她虽然有言任由我们处置这个丫头,我们却是不能无所顾忌。”

  “顾忌什么?”

  “殷纪已给单拔群吓破了胆,葛南威又是八仙中人,如今这丫头和葛南威做了一路,找着他们,也不知怎样才好,软的硬的恐怕都是不行。”

  阎宗保说道:“贤弟不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此次出山,就是想要重振阎王帮的。我倒想把这丫头拿来交给巫三娘子。”

  王宗允道:“那也好,让巫三娘子自行处置,咱们可以不必接这烫手的热山芋。”

  阎宗保道:“我并不是怕热山芋烫手,我是要合并巫山帮。巫三娘子目前失了靠山,这正是合并巫山帮的好时机。你们说对不对?”

  官宗耀道:“对,东门壮和濮阳昆吾到别处去了,殷纪又对单拔群和八仙中人是颇为忌惮,如今她的女儿和葛南威做了一路,她当然也会怕殷纪保护不了她。”

  阎宗保哈哈笑道:“殷纪害怕单拔群,我不害怕,殷纪保护不了她,我可以保护她,要是给我拿着了葛南威,我还可以直接和东门壮做这宗买卖!”

  王宗允心中不以为然,婉转说道:“大哥说得是,巫三娘子目前走投无路,自是希望得有力者相助,不过咱们阎王帮如今只剩下了一块招牌……”阎宗保不待他把话说完,便即笑道:“你以为我的算盘打得太过如意了吗?我还未曾告诉你们呢,这二十年来,我并不是吃饱饭就睡觉的,我早已把散在四方的帮众,重新聚拢来了,目前就是等待这个时机,东山再起!”

  王官二人喜出望外,说道:“真的吗?这可真是太好了!”阎宗保淡淡说道:“我还以为你们依附了江南首富,舍不得离开现有的安乐窝呢。”王宗允忙道:“大哥哪里话来,任凭怎样锦衣玉食,总是寄人篱下。我只怕大哥不要小弟。”官宗耀也道:“大哥东山再起,小弟自当执鞭随镫。”

  阎宗保哈哈笑道:“除了时机有利之外,我还有绝对把握,可以逼使巫三娘子就范!”

  官宗耀好奇心起,问道:“是什么法子,大哥可以告诉我们吗?”

  阎宗保道:“咱们自己兄弟,告诉你们也不打紧,但你们可得千万守秘。”王官二人齐道:“这个当然。难道大哥还信不过我们?”

  阎宗保道:“你们知道巫山云是怎么死的吗?”巫山云是巫山帮的前任帮主,亦即是巫秀花的父亲。巫秀花躲在乱草之中,听到此处,不觉吃了一惊,聚精会神的竖起耳朵。王官二人也是吃了一惊,王宗允道:“不知。”官宗耀则道:“难道是巫三娘子害死他的?”

  阎宗保道:“一点不错,是她和外人串谋害死亲夫的!”

  巫秀花吓出了一身冷汗,外面忽然静了下来。

  只听得山坳那边,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隐隐传来。

  “你说的那个山洞怎的寻不着,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我记得是那个地方的,决计不会弄错。”

  “但那地方只见乱石嶙峋,连一个小小的洞穴都没发现!”

  “你别催我,让我想想。啊,我发现可疑之处了!”

  “你发现什么了?”

  “那块大石头!那块大石头有点古怪!”

  “那块石头是比附近的石头大得多,但也没有什么特别呀。”

  “那块石头,形似屏风。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我是曾经见过的,我还坐在石上歇过一会呢。”

  “既然本来就有,那就更没什么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