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我记得那块石头上次并不是在这个地方的。”

  “啊,如此说来,那定是人力所为,是有人将它搬来的了!”

  “是呀,那个人为什么要无端把这么一块大石头移动?倘若不是意图遮掩什么,他怎肯白耗气力?”

  巫秀花正自惊疑,是谁发现了自己封洞的石头?心念未已,听得阎宗保低声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嘿,嘿,且待这两个化子把葛南威和那丫头找出来,咱们乐得捡个现成。”巫秀花心头卜卜的跳,有什么办法保护葛南威不给他们发现呢?

  那叫化子似乎碰到为难之事,歇了一歇,方始说道:“不过,那块大石头,合咱们二人之力,只怕也未必搬得它动。”另一个小化子哈哈笑起来。

 

  “大哥,你笑什么?”那小化子笑道:“你怕搬不动石头,咱们不会回去搬救兵吗?”

  官宗耀低声问道:“咱们怎办?”

  阎宗保道:“二弟,你去干掉那个回去搬兵的叫化子,我和三弟跟踪这叫化子去葛南威藏身的山洞。”

  听至此处,巫秀花又惊又急,如何才能保护葛南威,已是到了必须当机立断的时候了。

  她身形一动,阎宗保立即察觉了,双指一弹,“呼”的一枚钱镖飞了过来。幸亏她闪得快,钱镖打着她身旁的石头,擦得火星迸发。

  不过巫秀花本来就是要自己出来的,她一声咳嗽,已是从乱草丛中钻了出来了。

  王官二人看见是她,不禁为之一愕。

  “王伯伯、官伯伯,你们好!这位老伯伯是——”巫秀花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气,和王宗允、官宗耀二人打招呼。

  阎宗保“哼”了一声,说道:“这丫头和你们这样熟络,敢情她就是——”官宗耀躬腰答道:“禀大哥,这丫头正是巫三娘子女儿。”巫秀花装作吃了一惊的神气,说道:“哦,原来你是他们的‘大哥’,那么你一定是阎王帮的阎帮主了,失敬,失敬。”她故意提高声音说话,好让山坳那边的两个小化子听见,赶快逃跑。

  阎宗保是老江湖,当然懂得巫秀花大声说话的用心。不过,既然发现了巫秀花,那两个叫化子自是可以无须理会了。“有了这个丫头,还怕抓不到葛南威吗?”阎宗保暗自思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够不招惹丐帮更好。不错,他们是要回去找人帮忙,但丐帮总舵是在城中,一来一回,少说也得几个时辰,我早已把葛南威带走了!”

  “废话少说,葛南威在哪里?”

  巫秀花道:“他早已跟单拔群走啦!”

  阎宗保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说道:“你这丫头倒是很会说谎,可惜你这个谎话造得不够高明,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巫秀花怔了一怔,硬着头皮说道:“我说的是真话呀,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

  阎宗保冷笑道:“还说没有骗我!哼,不过谅你也未曾知道,我就告诉你吧。单拔群昨天已经离开苏州,他是一个人走的!”

  巫秀花暗暗叫苦,“单拔群一走,杜素素和葛大哥的其他朋友,恐怕是对付不了阎宗保他们的。葛大哥更加危险了。当前之计,拖得一时就是一时,千万不能让葛大哥给他们发现了。”

  阎宗保也怕时间一长,说不定丐帮的人就会来到。他不想多添麻烦,喝道:“我们已经知道你是把他藏在一个山洞之中,快领我们去把他揪出来!”

  巫秀花道:“根本没有这回事情,你一定要我带领你们去找,我只能乱指一通!”

  阎宗保大怒道:“臭丫头,你不乖乖听话,我先打断你的两条腿!”巫秀花笑道:“你打断我的腿,我更不能带你们去找葛南威了!”

  阎宗保冷笑说道:“那你就试试吧。我有十八种酷刑,一件件让你尝尝滋味!”冷笑声中,一跃而起,张开蒲扇般的大手,朝着巫秀花就抓下来。

  巫秀花叫道:“我愿意带你们去了,但你可不能吓我呀,我一害怕,就走不动了。”

  阎宗保缩回手掌,喝道:“快走!”

  巫秀花忽地一个“细胸巧翻云”倒纵出数丈开外,反手一扬。

  只听得“蓬”的一声,一团浓烟冒起,浓烟中闪烁着无数细如牛毛的光芒。

  这是她家传的独门暗器“毒雾金针烈焰弹”,夹在烟雾之中飞出去的是细如牛毛的梅花针。

  阎宗保喝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大袖一扬,烟雾四散,一团烈焰,反卷回来。幸亏巫秀花跑得快,没给烧着。

  阎宗保振袖一弹,一片嗤嗤声响,把插在他袖上的梅花针都抖落了。

  这手功夫,当真可以说业已达到炉火纯青之境。阎宗保身为阎王帮头子,本领了得,早在巫秀花意料之中,却还想不到他如此厉害!

  烟消雾散,暗器无功,阎宗保如影随形的紧追不舍。“嗤”的一声又撕破了巫秀花一幅衣裳。

  眼看巫秀花已是难逃魔爪,忽闻得“呼”的一声,突然有个人从他头顶上方的一个悬崖扑下来。

  “大哥小心,这小子就是陈石星!”从后面飞跑上来的王宗允大声叫道。陈石星凌空跃下,来势迅猛之极,饶是阎宗保早有准备,也不禁吃了一惊。陈石星一招“鹰击长空”凌空刺下。阎宗保挥袖一拂,想要把他的剑卷出手去,但听得“嗤”的一声轻响,陈石星已是一个“鹞子翻身”,脚踏实地。阎宗保低头一看,衣袖被划开了一道裂缝。

  这一下双方都是吃惊不小。说时迟那时快,云瑚亦已从悬崖上跳了下来,冷笑道:“我们正是要把地上的活阎王送到地府去见真阎王!”

  双剑合璧,威力陡增。阎宗保双袖齐挥,“铁袖神功”已是加强一倍,但见剑光过处,声如裂帛,他的两边衣袖都被削去,在剑光中绞碎,化成片片蝴蝶。要不是他缩手得快,险些手臂也要和身体分家。如今只剩下两条光秃秃的臂膊,“铁袖神功”是不能再施展了。巫秀花想不到他们的双剑合璧如此了得,在旁边看得心花怒放。

  陈云二人双剑合璧,应付阎王帮三个头子联手猛攻,不知不觉已是过了一支香时刻,斗至百招开外,兀是奈何不了他们。阎宗保也不由得心中有点烦躁了。

  忽地隐隐听得对面一座山头有人叫道:“马舵主、焦舵主,你们快来呀!”不是别人,正是巫秀花的声音。

  刚才双方在恶战之中,谁也没有留意巫秀花什么时候走的,此时方始知道她早已离开。

  阎宗保吃一惊,暗自思量:“原来这丫头是跑去讨救兵,她说的马舵主和焦舵主自必是扬州、苏州两地的丐帮分舵舵主马大猷和焦仲了。这两人的本领虽不怎么高明,但如今敌我双方势均力敌,对方若然添了两名帮手,只怕我们就难免要吃亏了。何况丐帮并非好惹,我本来就是打算非不得已就不招惹他们的。不如还是走吧。”当下向两个把弟打了个眼色,以退为进的猛发三掌,回身便走。喝道:“臭小子,野丫头,让你们二人多活几天,慢慢再找你们算帐。”

  云瑚本来也想骂他们几句的,剧斗之余,气促心跳,竟是想骂也骂不出来。转眼间,阎王帮三个头子已是去得远了。云瑚歇了一会,方始嘘了口气,“好厉害!”

  等了一会,云瑚说道:“奇怪,怎的还不见他们来到?”陈石星此际已经调匀气息,用传音入密的功夫把声音远远送出去,叫道:“马舵主,焦舵主!巫姑娘!”叫了三次,依然没听见任何一人的回答。

  陈石星心念一动,“嗯,此事恐怕有点不对!”

  “什么不对?”

  “咱们是在山腰碰见那两个丐帮弟子的,他们焉能这样快就请得马焦两位舵主到来?”

  云瑚道:“我想那位巫姑娘不会把葛大哥抛下不理的,咱们还是去找找她吧。”

  两人向巫秀花刚才所在的那座山头走去,不过走了数十步之遥,云瑚已是有所发现。

  “大哥,你快来看,我猜得不错吧!”

  那是在山坳当眼处的一棵大树上,向着他们这面的树干正中剥去了一大片树皮,虽然暮霭苍茫,但上面刻着的字迹入木三分,还是看得清清楚楚。一看就知道是用利剑刻出来的。那两行字是:“葛七侠在离此处南面约二三里地的一个山洞之中,洞口有一块形似屏风的石头。”

  不过二三里路,陈云二人施展轻功,片刻即到。果然发现了那块石头。云瑚性子较急,一发现那块石头,未曾跑到洞前,就先叫道:“葛大哥!”

  葛南威正自等得心焦,云瑚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隔着封洞的石块,他听得不很清楚,只道是巫秀花回来。

  “秀妹,你回来了么?我只道你不再——”话犹未了,陈石星已把那块巨石推开。以陈石星的功力,推动这块石头自是不难,但还是感觉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轻易。原来葛南威在洞里面也在同时推动那块巨石,助了他一臂之力。

  移开了封洞的石头,葛南威见是陈云二人,不觉又惊又喜,登时呆了。

  云瑚笑道:“葛大哥,你想不到是我们吧?令你失望了?”

  葛南威定了定神,说道:“我正是盼望你们来呢,但你们怎能找到这个地方来的?”

 

  陈石星道:“说来话长,待会儿慢慢告诉你。你的伤怎么样?”

  葛南威道:“余毒早已拔清,如今我的功力大约亦已恢复了四五分了。”

  陈石星道:“好,你先别说话。”紧握葛南威双手,葛南威只觉一股热气,从他掌心透入,循着手少阳经脉,缓缓上升。知道陈石星是以本身真气,替他推血过宫,恢复功力。于是便即运功与他配合。两人练的都是正宗的内功,有如水乳交融,没多久已是功行百穴,气透重关。

 

  葛南威微笑说道:“行了。陈大哥,恭喜,恭喜!”云瑚道:“咦,你恭喜他什么?”

  葛南威道:“陈大哥的内功造诣更胜从前,进境如此神速,岂非可喜可贺。如今我的功力已恢复了七八分了。”陈石星笑道:“你的进步比我更快啊!好,那咱们赶快回去吧,免得焦舵主和杜姑娘担心。”葛南威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功力,施展轻功自是不成问题。

  三人边走边说,云瑚知道他此际最挂念的必然是巫秀花的安危,便道:“葛大哥,我先替你打开一个闷葫芦吧。我们之所以能够找到你,正是那位巫姑娘指点我们的。”

  葛南威道:“啊,你们已经见着她了。那,她、她呢?”云瑚说道:“她已经走了,恐怕她也不想回来再见你了。”

  此时她方有空暇,把刚才是怎样见着巫秀花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给葛南威知道。

  葛南威听说他们打败了阎王帮三个头子,自是欢喜。但想到巫秀花为自己牺牲不少,自己未能报答她的半点恩情,却是不禁为之黯然了。

  云瑚说道:“葛大哥,你饱读诗书,自必知道苏东坡曾经写过这样一首诗: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巫姑娘走了也就算了,还有一个人更盼望你呢!”在她心里倒是觉得巫秀花一走了之,于己于人可能是更有好处的。葛南威喟然轻叹,重念“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这两句诗,说道:“你说得不错,人生本来应该这样洒脱的。不过有些事情,你还未曾知道。”

  他把巫秀花怎样为了他的缘故而和母亲闹翻的种种事情说了出来,说道:“我是把她当作妹妹看待,决无别的心肠。但她这么一走,却是冒着给她继母捉回去的危险。我未能报答她的恩惠,自是不忍见她在江湖上独自飘零。”

  云瑚这才改变了对巫秀花的观感,起了同情之心,说道:“如此说来,这位巫姑娘倒也算是出于污泥而不染的好女子了。我想杜姐姐要是知道这些事情,她也一定会像姊妹一样爱护她的。不过要找寻她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咱们还是拜托丐帮替你找寻她吧。纵然她不肯回来和你见面,丐帮也可以暗中照料她的。”

  葛南威问道:“素素也是和你们一起,住在丐帮分舵么?”

  云瑚说道:“不错,她虽然在苏州城内有个亲戚,但焦舵主觉得还是让她住在分舵安全一些。”葛南威大为兴奋,“那么我一回去就可以看见她了!”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

  云瑚赶上前去,忽地笑道:“葛大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葛南威怔了一怔,一时还未懂得云瑚的意思,茫然问道:“今天有什么特别?”

  云瑚笑道:“你在山洞困了两天,连日子都忘了么?待会儿月亮升起,你就知道了。”

  葛南威登时醒悟,说道:“我真糊涂,原来今天已经是八月十五了。”

  云瑚笑道:“对啦,今天正是中秋佳节。人间天上,同庆团圆。你和杜姐姐今晚重逢,这可正是喜上加喜啊!”

  谁知回到苏州的丐帮分舵,却没见着杜素素。

  焦仲说道:“我正要告诉你们,杜女侠午间出城去了,尚未回来。”

  葛南威只好再到杜素素那个亲戚家中查探,赶至时已是月亮初升的时分了。杜素素的表姨出来开门,见是葛南威,不觉呆了一呆,随即喜极忘形的嚷道:“葛相公,你回来了,你知不知道素素找得你正苦呢,这可好了,这可好了!”

  葛南威听得她这么说,便知所料不差,连忙叫道:“素素、素素!”但却听不见屋内有人回答。那妇人道:“葛相公,你要是来早两个时辰,就可以在我这里见着她的。你现在赶快去丐帮分舵找她吧。那个地址是、是——”葛南威吃了一惊,“我正是从丐帮分舵来的。素素临走之时,有没有和你说她可能去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