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石星道:“你放心去吧,冬天野兽很少出来,我有白虹宝剑,即使是有野兽,料想也还对付得了。”

  云瑚走后,他继续运功。越来越是感觉不对。并非运功于他无补,而是他更进一步的发现自己的中毒之深超乎自己原来的估计了。

  他按照张丹枫所传的内功心法,把真气缓缓纳入丹田,忽地心头一震,好像给利锥刺了一下似的,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真气,又似蓄水池给凿开了一个缺口一般,几乎一溃不可收拾。他强运玄功,才保得住一两分。过了没多久,又是突如其来的心头一震,如是者周而复始,未满即泻,始终无法凝聚足够的真气,可以助他自己疗伤。他左手替右手把脉,发觉脉息也大异平时,时粗时细,时缓时急,简直是凌乱无章。按脉理来说,这已经是毒入脏腑,病人膏育的绝症!

  陈石星倒吸一口凉气,“我死不打紧,但师父的遗命我不能办到却是死有遗憾!”要知张丹枫是希望陈石星把他晚年所创的剑法传给他的大弟子——天山派现任掌门人霍天都的,陈石星的病这样严重,勉强走路也难,如何还能走到天山?

  另一件他更担心的心事是:云瑚与他有同生同死之约,他要是不幸身亡,纵然他生前留下遗嘱,不许云瑚以身相殉,只怕云瑚也不肯从命!

  蓦地想起了师傅所传的“玄功要诀”之中,还有一门“大周天吐纳”之法,可以运功逼使毒质凝聚一点,让它暂时不能发作,以后再设法医治,不过这个办法却也是有着极大危险的。

  将毒质凝聚一点,毒性更大,不但发作的时间将会提前,而且一旦发作,便将致命!

  陈石星暗自思量,要是不用大周天吐纳之法,以他现在的内功造诣,大概还可以有一年寿命的。若是用大周天吐纳之法,他现在的内功造诣尚未能把毒质通入体内,那就随时都会毒发身亡了。不过好处在于:他可以暂时恢复几分功力,“只要给我一个月的寿命,我就可以走到天山。”陈石星心想。

  “我必须瞒住瑚妹,免得她为我担忧。反正是死,迟死早死都是一样。师恩深重,要是能替师父完成心愿,早死又何足惜?”陈石星终于下定决心,试一试这个危险性极大的运功聚毒之法了。

  陈石星可不知道,云瑚此时也正是抱着与他一样的心思。

  云瑚去找水源,运气倒还不坏,走了一会,便听得有潺潺的流水声。

  她向那条山涧走去,忽听得有个稚嫩的童音叫道:“爹爹,你快来看呀,我掘到了宝贝啦!”云瑚的蒙古话比陈石星高明得多,只要不是冷僻的方言和艰深的字句,一般的蒙古话她已是能听能说。

  只见一个大人匆匆跑来,笑问:“大惊小怪,你找到了什么宝贝?”

  孩子说道:“爹爹,你看,这东西像个婴儿。爹爹,我记得你说过,人参和何首乌都是像婴儿的,你看看是人参还是何首乌?纵然不是,也必定是极珍贵的药物?”原来这孩子是常常跟他父亲出去采药的,此时他们也正是林中寻找药材。

  云瑚又喜又惊,心想:“莫非此人就是那个隐居此山的名医?这孩子找到的药材不知是否和我怀中这株成形何首乌一样?”

  她刚要现出身形,只听得那人已在叫道:“快把它丢开,这不是什么珍奇药物,是害人的毒药!”

  云瑚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向他们跑去。

  那孩子正在山涧中洗干净了那株“成形何首乌”,虽然他的父亲已经说明这是毒药,他还舍不得丢开。

  那人吃了一惊,说道:“小姑娘,你是哪里来的?”要知他在深山隐居,蒙古人也很少看到,何况是个貌美如花的汉人少女?他看出云瑚是个汉人,当然惊诧更甚了。

  岂知云瑚比他还更吃惊,顾不得回答他的问题,便直接向那孩子说道:“小哥儿,请你把这株‘何首乌’给我看看!”

  那孩子听她说是“何首乌”,不知是她的话对还是爹爹的话对,不过却自是不肯给云瑚的了。

  “你想骗我,我才不上你的当呢。我掘到的宝贝,为什么要给你?”孩子说道。他紧握着“何首乌”,把手放到背后。

  云瑚说道:“我并不是要你的东西,你瞧,我也有一株成形的何首乌,是不是和你掘到的那个‘宝贝’一模一样?”

  她把那株成形何首乌拿了出来,孩子一看,她这株“何首乌”可比自己掘到的那株大得多了,这才肯把自己的拿出来,说道:“奇怪,真的是一模一样。不过你这株是哥哥,我这株是弟弟。”原来云瑚的“何首乌”有一尺多长,他这株只有七八寸长。

  孩子正要伸手去接,他的父亲忽道:“给我看!”拿了云瑚的这株“成形何首乌”,只看了一眼,忽地抓着云瑚手腕。

  云瑚吃一惊道:“你干什么?”但她已知这人不懂武功,而且也看得出他并无恶意,因此并不运功反击。

  那人吁了口气,把云瑚的手放开,说道:“你这毒婴儿是给谁咬了一口的?”

  云瑚这才知道,原来他刚才是给自己把脉,大概从脉息中已经知道云瑚并无中毒迹象,是以才有此问。

  云瑚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尖声叫道:“你,你说什么,这不是何首乌,是,是——”

  那人道:“是毒婴儿!它的形状和何首乌十分相似,但药性却刚好和何首乌相反,何首乌功能起死回生,毒婴儿却是天下剧毒之物!”

  原来用毒婴儿充作何首乌来害陈石星,这是慕容圭和右贤王商量好的计划的一部分。

  那个告密的奸细不是别人,也正是慕容圭。

  右贤王让慕容圭冒充好人,骗取陈石星的信任,是有着深谋远虑的。他与慕容圭设计之时,尚无百分之百的把握,一定可以杀掉陈石星的。但用这个办法,陈石星必死无疑。他死在路上,阿璞父子不知道,还要感激慕容圭是个“舍身救友”的好人,岂不更妙!

  他们这个毒计设计得天衣无疑,莫说陈石星,本来对慕容圭早已大起疑心的云瑚也给他骗过了!

  此时云瑚知道已经迟了。她眼泪都急得掉了下来,忙问那人道:“毒婴儿可有解药?”

  那人摇了摇头,“无药可医!”

  云瑚眼睛一黑,摇摇欲坠。那人将他扶住,说:“是谁服了这毒药,你赶快回去——”他见云瑚这副模样,自是猜想得到,误服毒药的人必定是她的亲人了。他要叫她赶快回去办理后事,但这“办理后事”四个字却是说不出口来。

  云瑚含着眼泪,忽地跪下,给他磕头。

  那人连忙将她扶起,说道:“姑娘,你干什么?快快起来,快快起来!”

  云瑚使了个“卸”字诀,轻轻卸了他的力道,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头,说道:“小女子求你老人家救我哥哥的性命。他受了伤,他不知道这是‘毒婴儿’,吃了两片。”

  那人拉不动云瑚,不觉也是吃了一惊,蓦地疑心大起,说道:“你怎知道我会治病,是谁指点你来的?”

  就在此时,忽听得马嘶鸣的声音。

  那人厉声喝道:“你带来的是什么人,是不是想绑架我?”

  云瑚说道:“不,不,不是我带来的。我也不知——”

  话犹未了,只听脚步声已是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奔来,有人说道:“那边似乎有人说话,咱们过去看看。”

  云瑚压低声音说道:“这两个人恐怕是来追捕我们兄妹。”从脚步声,她已经听向出这两个人是会武功的了。

  那人哼了一声,说道:“你还想骗我?”

  时间急促,云瑚无暇分辩,只好在他耳边说道:“你若怕他们对你不利,你先躲起来,我对付他们!”

  那人说道:“我是决计不躲的,既然你说你不是和他们一伙,你躲起来!”要知他是住在此山的,心想踪迹既然给人发现,要躲也躲不开的,何况他对云瑚也还未敢相信,因此索性豁出去了。

  云瑚没有办法,只好听他的话,先躲起来。

  云瑚刚刚藏好身形,那两个人便即来到。果然是两个带有弓箭的武士。

  为首的武士喝问:“你们有没有见着两个汉人,一男一女,年纪很轻,大约都不过二十岁左右的。”

  那老者摇了摇头,说道:“没见着,你们是——”

  那武士说道:“我们是右贤王王府的一等武士,奉了王爷之命,来追捕刺客的。刺客就是那对汉人男女,他们行刺不成,跑到这座山上躲藏。所以你必须说实活……”

  老者说道:“你们说的这两个汉人,我委实没有见过,怎敢胡言?”

  武士说道:“你熟悉此山,你帮我们寻找!”

  老者说道:“我不是不想帮忙你,不过,不过——”武士喝道:“不过什么?”

  老者说道:“这座山这么大,我年纪大了,脚也不大方便。我陪你们去找,恐怕反而误了你们的事。我看还是你们快点自己去找吧,免得给他们逃了。”

  武士听他说得有理,正想离开,他的同伴忽地推开那个孩子,叫道:“你快来看,那,那是什么?”

  原来老者刚才把那两个“毒婴儿”抛在乱草堆中,那堆乱草给孩子的身形挡住,但他瘦小的身躯不能全部遮掩,给一个武士发现了。

  那武士连忙跑过去把两个“毒婴儿”拿出来,一看之下,大喜如狂!

  “咱们找到了宝贝啦,哈哈,你看这不是成形的何首乌吗?”那武士大声叫道。

  老者慌忙说道:“你们千万不能要它!”

  那武士喝道:“你不帮我们抓强盗,这点东西还不舍得?”

  老者说道:“这、不是何首乌……”

  话犹未了,那武士已是拔出刀来喝道:“你还想骗我,你不许我拿,我就杀你!”

  那两个武士拿了何首乌,连忙就走,不过一会,忽听得两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原来那两个武士已是毒发身亡了。

  云瑚跳了出来,说道:“老先生,我的身份,不用我自己说了吧?”

  彼此通名,这个老者果然是“山中医隐”戈古朗,儿子叫戈密特。

  戈古朗一面走一面问她的遭遇,云瑚简单扼要的把她和陈石星怎样来到和林,怎样得到阿璞父子帮忙他们的报仇,怎样大闹右贤王王府,后来陈石星又是怎样中了“毒婴儿”之毒等等事情,说给戈古朗知道。

  戈古朗道:“实不相满,右贤王是我最恨的人,阿璞将军则是我最钦敬的人。原来你们是阿璞将军的朋友,刚才你若是早说,我也不会对你起疑了。”

  云瑚道:“那么你肯救我哥哥的性命吗?”

  戈古朗道:“不是我不肯,是我力所不能!”

  戈密特忽地跳了起来,说道:“爹爹,你有没有听见?”

  戈古朗道:“听见什么?”

  戈密特道:“我好像听见了有个人轻轻叹了口气。”

  戈古朗游目四顾,说道:“这里哪有别人,你一定听错了!”

  戈密特道:“莫非是那两个恶人死了不忿!”想起那两人死状之惨,不觉毛骨悚然。

  云瑚因为心神不宁,倒没听见,心想或许是风声也说不定。

  她哪知道原来陈石星已经恢复了三分功力,听得这边人声,特来察看。戈古朗和她的谈话,陈石星全听见了。

  云瑚和戈古朗父子回到原来地方,只见陈石星仍在打坐,头顶冒出白汽。

  戈古朗颇为诧异,说道:“别打扰他,待会儿我再给他诊治。”接着对云瑚道:“你们兄妹暂且在我家住下,我当尽力而为。”

  云瑚燃起一线希望,说:“多谢老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