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石星听他言辞闪烁,不觉思疑不定,说道:“那么她患的是,是什么……”

  察拉汗道:“目前未能断定,且待她醒来,我再替她把脉。”

  陈石星不便再问下去,换过话题,说道:“听说前两天有两个汉人来过这里,不知他们可曾说出自己的姓名?”

  察拉汗道:“说了。那男的名叫葛南威,女的名杜素素。我亦已经知道他们要找的是你了。”

  果然不出陈石星所料,不过他也稍稍有点感觉意外的是:“为何葛大哥肯把自己的真名实姓及欲往何方,毫不隐瞒的说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知道。”

  察拉汗似乎知道他的心意,笑道:“我和他们虽然从没见过面,但说起来也不算陌生,我早已知道他们是武林八仙中的七弟八妹了。”

  陈石星诧道:“你怎么知道?”

  察拉汗道:“我曾经见过八仙中的渭水渔樵,承蒙他们看得起我,和我交了朋友。不过那是多年前的事了,葛南威与杜素素尚未出道,江湖上也还没有武林八仙的称号的。林逸士林大侠只告诉我他有这样两个小弟妹,因为我喜欢音乐,所以他又告诉我他这个小七弟擅长吹箫。江南八仙称号是过了几年我才听人说起的。”

  陈石星恍然大悟,说道:“敢情你是听葛南威吹的那管玉箫,吹得与别的箫声不同,你就猜到了是他?”

  察拉汗道:“正是。因此我便和他谈起渭水渔樵,一说便即如故。原来他也知道他的大哥二哥和我结交这回事的。”

  陈石星道:“他们为什么要往天山,你可知道?”

  察拉汗道:“他们说是要躲避一个仇家。我问他们:是什么厉害的人物,难道武林八仙也对付不了?葛南威说他并不是怕那个人,而是不想招惹麻烦,因为那个人不能算是很坏的人,要是请出渭水渔樵和他交手,未免小题大做。他们久慕天山剑派之名,而你又是他们的好朋友,如今正往天山,因此他们动了一游天山之念。”

  陈石星听到这里,已经完全明白,“这个仇家想必是江湖浪子柳摇风的父亲了。柳摇风被杜素素毁了他的容貌,自必要在母亲面前撒矫,要母亲逼使他的父亲不能不亲自出马。”

 

  察拉汗道:“据葛南威说,他的两个对头已经追至回疆。所以他们只住一晚,就匆匆走了。”

  说到这里,只见一侍女已经走了出来。正是刚才奉库里温场主之命,服侍云瑚的那两个侍女之一。

  这侍女走来对察拉汗道:“大夫,请你去看看那位汉人姑娘。”察拉汗乃是他们主人的常客,库里温家的下人都和他相熟的。

  察拉汗道:“那位汉人姑娘怎么样了?”

  那侍女说道:“她刚刚醒来,嚷胃气痛。我们给了她一碗参汤喝,那碗参汤也都吐了出来。”

  察拉汗道:“好,我这就进去看她。”陈石星陪着进去。

  云瑚看见陈石星进来,叹口气道:“大哥,真想不到我的身体这样不济,这次只怕连累你明天不能动身了。”

  陈石星道:“你放心,场主已经请了一位高明的大夫来给你看病,一定很快就会好的。咱们也无须明天就要动身。”

  察拉汗替她把过了脉,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云瑚问道:“大夫,我是什么病。”

  察拉汗想了片刻,微笑说道:“没什么,只不过是水土不服而已。吃两剂药,明天就会好的。”

  云瑚喜道:“那么我后天就可动身?”

  察拉汗道:“不错,只须你多耽搁一天。”

  当下他立即开了药方,亲自进库里温的药房配药,交给侍女煎成药茶,给云瑚分两次服下。

  察拉汗笑道:“幸好是在库里温场主家中,他曾不惜重金,在和林收购了许多汉人的药材,一般常用的药,他的药库里都应有尽有。”

  陈石星和他走出外面,悄悄问道:“我那妹子当真只是水土不服吗?”

  察拉汗道:“我也正想问你,你们是异姓兄妹吧?”

  陈石星知道葛南威已经对他说了,自己和云瑚的关系料想亦已瞒不过他,面上一红,轻轻说道:“不错,我们是有了婚姻之约的异姓兄妹。”

  察拉汗笑道:“那就恭喜你啦,云姑娘不是有病,她是有喜。”

  陈石星又是欢喜,又是羞惭,低下了头,不知说什么好。

  云瑚服了第一次药,库里温场主回来了。

  “令妹没什么吧?”他一回来就问。

  陈石星道:“没什么。察大夫说她只是不服水土之故,吃了药明天就会好的。”

  第二天云瑚再吃了两剂药,果然精神恢复如常,喝酒食肉,也不再呕吐了。不过,她还是比较喜欢吃酸的东西。

  第三天一早,陈石星与云瑚向库里温辞行。库里温说道:“请你们稍等片刻。”

  只见库里良和那个练马师各自牵了一匹骏马,匆匆赶来。

  库里良说道:“这匹马是我爹爹的坐骑,名叫火龙驹;这一匹就是你那天降服的那匹野马。这是爹爹和我送给你们的礼物。”

  陈石星道:“场主的坐骑,我们怎敢要?那匹马,也是小场主喜爱的,我、我们……”

  库里良嚷道:“我说过这礼物你们是非要不可的,汉人大哥,你亦已答应接受了的,现在又想反悔么?但送给客人的礼物,本来就应该是自己喜欢的东西,难道连自己都讨厌的东西,反而能够拿去送人吗?”

  库里温笑道:“你们汉人有句成语,叫做: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对吗?这两匹马是你们的了,要是你们愿意和我交朋友,就请千万不要推辞。”

  陈石星见他这样说,只好拜领他们所赠的名驹。

  库里温道:“这一袋马奶酒和这一袋干粮给你们路上吃喝,聊表我的心意。”云瑚很是高兴,也收下了。

  他们正要上马,察拉汗忽将陈石星拉过一边,送给他一瓶药丸,和他低声说了几句话。他这举动,可令得云瑚不禁有点暗暗奇怪。

  走出牧场,云瑚问道:“我究竟是什么病?那大夫说了没有?”

  陈石星笑道:“瑚妹,老实告诉你,你有喜啦!那药丸就是安胎药。”

  云瑚呆了一呆,“我当真是,是有了,你没骗我?”

  陈石星笑道:“你没怀过孕,但怀孕的妇人你总是见过的,她们是不是都喜欢吃酸的东西?”

  云瑚满面通红,含羞带喜的低下了头。陈石星道:“瑚妹,我累了你,你,你不会不高兴吧?”

  云瑚抬起了头,笑道:“谁说我不高兴,只怕你不高兴。”

  陈石星一怔道:“我怎会不高兴?”

  云瑚笑道:“将来我会喜欢这孩子比喜欢你更多,你不呷醋?”

  陈石星笑道:“我正是求之不得!”

  云瑚说道:“我、我还在想——”陈石星道:“想什么?”

  云瑚笑靥如花,轻轻说道:“我听得人家说,孕妇在开头四五个月,还是可以如常操作的。咱们有了库里温场主送的坐骑,两个月内到达天山,料想是不成问题的。天山派掌门人霍天都是你的师兄,到了天山,请他做咱们的主婚人正是合适。不过我恐怕不能陪你回到金刀寨主那儿了。”

  陈石星道:“你在天山待产,有人照料,我也放心得下。”云瑚道:“我也是这样想。孩子出生之后,我就让他拜你的师兄为师。待他长到十二三岁年纪,我再将他带回中原。但你可不能等这样久才来看我,我希望你早则明年,迟则后年,再来天山一趟。”

  陈石星笑道:“咱们现在都还未曾抵达天山呢,你就说第二趟了?”云瑚说道:“不,大哥,我要你现在先答应我。”

  陈石星笑道:“我怎舍得抛下你们母子,当然会尽快的回来看你。”

  云瑚心里甜丝丝的,说道:“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咱们就这样说定了。大哥,你可不许骗我!”“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是陈石星的口头禅,她学着陈石星的口吻说话,但陈石星却是心情激荡,笑不出来了。

  云瑚想起一事,问陈石星道:“对啦,我忘记问你,察拉汗还谈了一些什么关于葛大哥和杜姐姐的事情?”

  陈石星说:“原来这位察拉汗大夫是渭水渔樵的朋友,因此葛大哥与他一见如故。葛大哥告诉他是为了避仇来的。”

  云瑚说道:“咱们的坐骑跑得快,相信一定可以追得上他们的。”

  陈石星道:“对啦,要是有杜素素在你的身旁,许多我不方便做的事情,她都可以帮忙我照料你了。”

  云瑚当然听得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面上一红,说道:“我已经歇息过了,咱们继续赶路吧。说不定葛大哥和杜姐姐正在前头等咱们呢。”

  可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走到了第五天,他们仍然未曾碰着葛杜二人,也未打听到他们的消息。

  这一天他们正在快马加鞭之际,忽听得蹄声得得,来得有如暴风骤雨。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陈少侠,你想不到我会来找你吧?老朋友已经来到,你为何还不下马,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故人之情?”

  陈石星回头一看,追来的人正是慕容圭。

  陈石星怒道:“慕容圭,你还有脸来见我?”

  慕容圭笑道:“陈少侠,你怎么说这样的话,你知不知道,登马诺给你的那株千年何首乌,其实乃是我的。”

  陈石星气往上冲,怒喝道:“什么千年何首乌,我侥幸没有给你的‘毒婴儿’害死!”

  慕容圭笑道:“不错,是毒婴儿,我是怕你上不了天山,中途倒毙,没人照料这位云姑娘,故此……”

  话犹未了,陈石星已是扑上前去。云瑚防他有失,说道:“诛杀奸贼无须讲什么江湖规矩!”慕容圭哈哈笑道:“你们不顾江湖规矩,想要以二打一,那也成呀!我们大家不必讲江湖规矩!”

  只见树林里冲出三骑健马,转眼之间就来到慕容圭身边。三个人同声喝道:“陈石星,你伤了我们的师父,我们是特地来报师仇的,对不住,我们也不能和你讲什么江湖规矩!”

  这三个人都是弥罗法师的弟子,两个喇嘛僧,手持黄金杵的是大弟子大吉,手提镔铁杖的是二弟子大休,还有一个手摇折扇的少年是弥罗法师最得意的关门弟子长孙兆。他们正是因为怕毒不死陈石星,特来追杀的!

  三人同时下马,此时慕容圭早已和陈石星交上手了。

  慕容圭暗中投靠右贤王,谋害阿璞将军,他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有人在阿璞将军面前揭发他的奸细身份,陈石星一日不死,他一日不得心安。故此非把陈石星杀了灭口不可!

  双方都是满腔仇恨,一照面便即下杀手,慕容圭以大摔碑手法一掌劈下,陈石星欺身猛扑,剑诀一领,一招“李广射石”,径刺他的咽喉。

 

  掌风剑影之中,只听得“嗤”的一声,慕容圭的半边头发在剑光中变作了一丛乱草,随风飘散。陈石星亦似风中之烛,斜窜出去,晃了几晃,兀未稳住身形。

  慕容圭还算闪避得快,但在他霍的一个“凤点头”之际,虽然避过了利剑穿喉之祸,却是难躲割发代首之灾。陈石星这一剑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削过,半边头发被削,头皮一片沁凉。

  这见面一招,慕容圭几乎丧了性命,但他惊魂稍定,却是大禁大喜过望。“果然不出我的所料,这小子的功力是大不如前了,你们快来呀!”慕容圭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