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梦初醒,这才发觉右前方的雪坡已经被轰炸出一条长达几公里、宽近百米的深壑。壑沿仍在不断地塌陷,瀑布似的隆隆飞泻,又像是一张择人而噬的怪兽巨口,急速扩大逼近。

特暴龙受惊后狂性大发,完全不听指挥,想要驾驭着它们掉头逃生己经来不及了。

骑队阵型大乱,彼此间推挤、冲撞在一起,转眼就有六七个鲧族勇士连人带骑被卷了下去。

我一咬牙,拽着玄小童,摇摇晃晃地从座架上站了起来。左右都是死,如果及早往回跳,凭借神秘人教我的“风火轮”,沿着这又长又陡的雪坡朝下冲滑,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小命;就算跑不蠃这塌陷的雪坡,至少也不会被身底下这几吨重的恐龙压成肉酱。

然而雪坡塌陷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没等站稳,就听见座下的特暴龙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然后猛地一沉,仿佛坠入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我下意识地一把抱住玄小童,蜷身撞落在那如流沙般倾泻的冰雪上,翻了几个滚,大叫着朝下滑去。

四周白蒙蒙一片,冰雪、石块铺天盖地地打了下来。混乱中,除了上方飞碟引擎的轰鸣,就只有雪山连片崩塌的滚滚巨响。

第十四幕 预言

这一个心跳的日子终于来临,

你夜的叹息似的渐近的足音。

我听得清不是林叶和夜风私语,

麋鹿驰过苔径的细碎的蹄声。

告诉我,用你银铃的歌声告诉我,

你是不是预言中年轻的神?

——何其芳

终于还是雪崩了!我心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就被喷泻而下的雪浪推卷着冲出了上百米,后背重重地撞击在坚硬的冰石上,疼得钻心裂肺,来不及吸气,又被高高弹了起来,继续朝下急速翻滚。

雪山的山体结构极为复杂,除了险崖峭壁、严寒风雪之外,最危险的还是被厚厚的冰雪所覆盖的暗冰缝与地洞。这些地方平时看不出任何异常,如果没发生震动,踩在上面倒也如履平地,但稍有撞击,或者发生雪崩,立刻露出吞噬一切的狰狞面目。

雪坡下面显然就是一个暗冰缝,连接着深不可测的地下冰洞,外窄内宽。我们沿着冰隧道滑滚而下后,崩塌的雪浪“轰隆隆”地撞击在冰缝的“瓶颈”处,入口瞬间又被结结实实地堵上了。

轰鸣声越来越小,四周一片漆黑。我抱着玄小童翻滚了两三分钟后,地势越来越缓,终于到底了。刚松了口气,额头猛地撞在冰柱上,金星四冒,嘴里、鼻子里尽是血腥味儿。

玄小童幸灾乐祸地咯咯脆笑,“哎哟”一声,后脑勺也被冰块磕了个正着。

“活该你!”我躺在冰地上笑着喘气,浑身酸痛。从这么高的冰洞滚下来,没有骨折,没伤到脏腑,就连后背的伤口竟然也没进开,仅仅只是头上肿了两个大包,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周黑暗幽静,除了我们的呼吸,只能听见细微的水流声。我从背包里摸出照明荧光棒,四下一晃,立即就被那绿光所照耀着的壮丽奇景震住了。

融化的冰雪沿着冰川裂缝流入内部,会丝丝消融,形成冰漏斗、冰井、冰隧道等独特的冰川岩溶景观,甚至冲蚀成幽深的冰洞。我们所在的,就是一个高达百米、大小如室内篮球场的冰川岩溶洞。

洞中冰柱林立,悬连着千姿百态的冰钟乳,洞璧上到处都是美丽奇异的冰纹,在荧光灯的映照下,光怪陆离,炫彩夺目,就像童话中的水品宫殿。

此外,冰窟的洞壁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溶洞,洞内有洞,有如迷宫。估计我们就是经由冰隧道,穿过上方的某一个溶洞,滑落到这儿来的。

玄小童仰头叹了口气:“这下好啦,爬都爬不回去了。”瞟了我一眼,嘴角又露出惯有的促狭微笑:“可惜新娘子不在,否则也不用去鱼骨山鲧神庙啦,这儿就是现成的‘洞房’……”

“洞你个头房!”我没好气地将他拽了起来,“如果外星人追下来,我先把你送给女外星人去洞房。”心里却七上八下,牵挂着鲧族神女的生死安危。

不知道刚才见到的几架“飞碟”和司马台的居民目睹的“外星人”有什么关系。

如果真是外星人,是否就是鲧族神女梦见的那些危险的“怪人”?解开所有谜题的钥匙就在鲧神庙,假如神女真被“飞碟”掳走,那可就真的前功尽弃了。

冰川岩溶洞由融化的雪水侵蚀而成,水往低处走,溶洞内通常存在着直抵冰川底部的隧道。既然没法原路爬回去,就只能沿着水流,尽快找到出口。

蜿蜒的冰水穿过斜陡凹凸的地面,潺潺流动,我们举着荧光棒,东折西绕,走了几分钟,突然看到前方的冰笋林里匍匐着一个庞然大物,绚光闪烁,发出低沉嘶哑的怪吼。

我心里一凛,怪物猛地站了起来,咆哮着朝我们冲出几步,又趔趄着重重扑倒在地。

我拿荧光棒一照,才看清竟然是骑队中的某只特暴龙。它嘴里勒着缰绳,身上血肉模糊,密密麻麻地趴伏着几百只手掌大小的巨型甲虫,五彩斑斓,嗡嗡振翅。

“食尸虫!”我颈背上的汗毛一下立起来了,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食尸虫又叫“埋葬虫”,能快速地分解吞噬动物的尸体。它们吃尸体时,总是不停地挖掘尸体下的泥土,最后将尸骨掩埋在地下,因此得名。但是这种食腐甲虫的平均长度是1.2厘米,最大的也不过3.5厘米,怎么可能长成这么大的个儿?

虫子们被我们惊动,全都“嗡嗡嗡”地飞了起来,距离我们不到四米。我屏住呼吸,紧握玄小童的手,贴着洞壁慢慢地朝前移动。

原以为这群巨型食腐甲虫只对尸体感兴趣,只要不激怒它们,就能相安无事,谁知它们迅速聚拢,摆成三角形的攻击阵势。我见势不妙,将荧光棒朝远处一抛,拽着玄小童就朝相反方向狂奔。

甲虫通常都有趋光性,这些变异的食尸虫也不例外,“嗡”地炸散开来争先恐后地扑向灭光棒落地处。

让我后悔的是,食尸虫除了趋光性,似乎还有更强烈的趋热性,探觉到我们的体温,虫子们立即又轰然飞起,五彩霞光似的追了上来。

“嘭!”就在心脏即将进出我的嗓子眼时,一道红光突然从身边穿过,撞在甲虫群里,当空炸涌起熊熊火焰。

洞窟被照得一片通红,迎面冲来几个鲧族勇士,弓如霹雳弦惊,瞬间又朝我身后的虫子们连发了好几箭。爆炸的轰鸣声震得我耳朵都快聋了,洞顶的冰钟乳簌簌震动,不断坠落而下。

蛇鳞少女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一把拉住我的手腕,灵猿似的左跳右跃,攀上光滑的冰壁。

几乎就在同时,一大群食尸虫“呼”地从我们的脚底下飞了过去,被又一团应声而爆的火光烧成了焦炭。

眼见是她,我又惊又喜,脱口说:“你没事儿……”呼吸一滞,剩余的话忽然被她滚烫的双唇堵在了嘴里。

这是她第二次吻我。比起前一次的蜻蜓点水,这次狂野得如同熊熊烈火,猝不及防。等我回过神时,己经被她的十指紧紧地抓住头发,唇舌辗转,无法挣脱。那些细如青丝的蠕蛇咝咝吐芯,在我耳边不住地盘蜷伸缩。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松开手,贴着我的耳朵不知说了一句什么,晕红着脸嫣然一笑,返身朝蛇人们走去,转头看我时,明亮的双眼里仍是掩抑不住的激动和喜悦。

我有点儿犯晕,摸了摸被她的尖牙咬出血丝的红肿嘴唇,咳嗽一声,问玄小童刚才她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大难不死,小别胜新婚呗。”玄小童又是那副似笑非笑、似恼非恼的古怪表情,挑了挑眉梢,“春宵一刻值千金,快别傻愣着啦,你媳妇儿在等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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