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寿宫内,颜珮儿说罢,眼中含泪说道:“我知道太后的意思,可是从来皇上就算再怎么恩宠,也不至于这样光天化日的在御书房内行这般荒谬行径,我规劝了一句,他还怪我多事一样,若是传了出去或被别人看见,岂不是会对皇上的圣明有碍?太后……”

太后叹道:“好孩子,我知道你的意思,皇帝再怎么英明,毕竟年纪在这里,爱贪新鲜,过了这阵就好了,你放心,稍后我会传皇帝来问话,叫他以后收敛些,不要这样胡闹。”

颜珮儿咬了咬唇:“可是那个鹿仙草……”

太后道:“不用理她,就算皇帝宠她,顶破天也不过是个妃嫔,你就不一样了,所以要心胸大度些。”

颜珮儿听“你就不一样”这句,心微微安定。

太后又问:“说来我正想问,之前皇帝召你侍寝的时候……一切可妥吗?”

颜珮儿过了会儿才明白太后的意思,瞬间红了脸,然后才点点头。

太后皱眉:“最近这两三个月不见皇帝召人侍寝,倒也罢了。之前明明一切正常,怎么这满宫的妃嫔,没有一个有身孕的。”

颜珮儿道:“那时候太后催我,我也跟表哥说起过,他只说迟早晚会的。也许……是凑巧?”

太后满面忧虑,一叹道:“皇帝身子很好,你们也都不差,这怎么可能?要知道当初先帝是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有皇长子跟公主了。如果你这会儿有了个皇子,那就不管是谁都不必放在眼里了。我也能松一口气,之前还生恐其他人抢在你前头呢,这倒好,竟没有一个争气的!”

****

乾清宫内,皇帝握着仙草的手,拉着她进了内殿。

雪茶原本亦步亦趋,见他头也不回,便只跟谭伶留在了外头。

这边仙草几次都甩不开,只好任由他握着,又道:“原来方才那位美人是颜昭仪,还是皇上的表妹,她长的可真美啊,皇上方才怎么那么冷淡,害她哭着跑了,好好地汤都摔碎了。”

赵踞回头看她:“你是心疼她呢,还是心疼那汤?”

仙草笑道:“我闻着那汤喷香,必然是下了大力气熬出来的,真真可惜了。”

“多早晚你也改不了这性子。”赵踞忍笑道,“你想喝,朕命人弄去就是了。”

仙草随口道:“不用,我自己去御膳房就行。”

一句话说完,两人都有些愣怔。

皇帝打量她:“你去御膳房?”

仙草仰头琢磨了会儿,抬起左手挠了挠头,也有些不明白:“是啊,怎么好像我之前去过似的。”

皇帝略有些心惊,忙笑道:“别胡说,以后你想吃什么,只管告诉谭伶,你若是想不到,朕命御膳房每天给你不重样的准备好吃的,免得你跟馋猫儿似的四处偷吃。”

仙草垂涎,听了最后一句却道:“好好的你怎么骂人?”

赵踞故意哼道:“有冤枉你吗?天底下敢到朕跟前偷吃的,也只有你了。”说着,忍不住在她眉心轻轻地弹了一下。

仙草抽手捂着额头:“疼。”

赵踞知道自己手重,忙道:“弄疼你了?让朕看看。”

他忙掰开她的手,仔细瞧向她的额头上,却见眉心里的确有一点点红痕。

皇帝有些后悔,温声道:“不打紧,朕给你吹吹,一会儿就不疼了。”

仙草愣住。

感觉皇帝轻轻摁着自己肩头,俯身徐徐地往自己额上吹气,这气息湿润而又温暖,连同他身上龙涎香的味道在刹那间侵袭过来。

心突突跳了两下,竟有些头晕。

身子才一晃,皇帝已经及时握住她的肩膀:“怎么了?是不是又哪里不舒服?”

仙草对上他关切而担忧的眸子,却觉着这一幕好像也似曾相识。

她抬手在腹部试了试,明明不疼,但在他的注视下,却好像又有一点莫名的记忆之痛。

不料皇帝看见她的动作,眼神一凛:“是肚子又疼了?别怕,朕叫沈君言来。”

他才要回头唤人,已经给仙草拉住手腕:“皇上!”

赵踞转身,仙草向着他仰头一笑:“不疼的。”

“真的?”赵踞怀疑。

仙草点点头,她转身走开两步,才低声问道:“皇上怎么……对我这样好啊?”

赵踞仔细打量,见她神情如常举止也没有什么异样,才暂时安心。

闻言随着走到她身后,挑唇道:“您今儿才知道?”

仙草转身,微睁双眸认认真真地盯向他。

目光相对,赵踞看着她的神态,心底不免又浮现昔日徐悯的影子,情不自禁复又心跳如擂,当即握着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朕是真心对你好,你莫非不信?”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仙草哼了声,又推他道:“你、你不要动手动脚的,放开我说话。”

赵踞索性双臂环绕:“朕偏不放开,你只说说看,朕怎么非奸即盗了。”

他的口吻里多了些戏谑跟明显的调笑。

仙草半是无奈地说道:“唉,堂堂的皇帝,怎么竟然这样无赖?”

虽然是小鹿的样貌,但是行事语气,全然是徐悯娇憨的一面。

赵踞想起她垂涎欲滴地跟小鹿讨吃琉璃肉的时候,也正是这般可爱不设防的样子。

“就只对你无赖。”皇帝低低说罢,竟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仙草怔忪:“你干什么?”

赵踞已经大步流星地来到了龙榻前,他将仙草轻轻放下,目光闪烁:“别怕,这次朕不会伤害你。”

“这次?”仙草觉着这话有些古怪。

赵踞不等她深思,便俯身吻住了她的唇瓣。

唇齿相接,皇帝的心里又掠过紫麟宫杏花树下那道风流袅娜的身影,如今,那道影子跟万千杏花都投入了他的怀中。

一念至此,这个吻便变得更加的甘美而绵长。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贴在仙草的耳畔,低声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这是《诗经》内描写女子出嫁的诗。

仙草觉着不安起来,她挣扎着叫道:“不是、你干什么……”

她还要抗拒,皇帝却已经无法按捺:“乖,听话。”

他的心鼓噪的不像话,从来没有这样迫切地渴望着一个人。

这两三个月都没有亲近后宫,也许是厌了,也许是心有所属。

直到现在,突然彻底地无法自制。

可虽然情切难忍,皇帝的动作却仍称得上至为温柔。

回想当初,第一次是因为中了迷药,情难自禁、身不由己,种种粗暴行事不堪回首。

到了她之前想要离宫那一夜,因为以为她已经不是处子之身,又加上当时盛怒之下,当然也绝无什么怜香惜玉之心。

皇帝悔不当初。

所以更想要加倍弥补回来。

有些粗粝的指腹划过手底温润的肌肤,小心翼翼地像是令人舒爽放松的春风掠过,让人忍不住想沉浸于其中,彻底地放松所有。

起初仙草觉着有点奇异的痒,但这无所不能的春风好像透过四肢百骸跟四万五千毛孔里渗透进入。

和煦,自在,微暖,微凉,一切都恰恰好。

从没有这般的受用,让人忍不住想大叫。

起初她还不自在,心头有一点模糊的阴影闪烁,想要推开皇帝,想要逃离。

却又给他轻而易举地擒住,抱了回来。

好像不管她逃到天涯海角,他都会尾随而至,将她揽入怀中,邀她一块儿放松共舞,将翱将翔。

她几度挣扎,最终精疲力竭,神智昏昏之余,发出一点半是羞赧半是无奈的呜咽。

朦胧中手掌给皇帝握住,十指交握的瞬间,仙草震颤,她真切地察觉到他的存在,又好像是两个人变成了一体。

就如同那阵柔和的风拂过了池塘,乱了一池春水微微荡漾。

那涟漪于她心头跟身体里绽放,一波一波,用无止尽似的。

所有的神智都给他摧毁,又好像在他的掌握中给重塑,这种感觉至为奇异也至为强悍,令人恐惧,又令人向往,令人想迅速逃离,又想要彻底沉沦,竟是她两世为人都从来不曾经验过的抵死欢愉。

作者有话要说:啊~~默默鼓掌~

第 156 章

这一觉睡得十分沉酣。

不知过了多久, 隐约听见有低低说话的声音, 可过了会儿又悄然无声了。

等仙草真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早上, 她竟然睡了足足一整夜。

此刻脑中一片空白,一时竟忘了昨日都发生了些什么,然而身上各处却隐隐地有些酸痛感, 就像是做了很久的苦工似的。

正在发呆,榻前响起细微的脚步声, 仙草撩开帐子看出去,却见是谭伶立在七八步远,正跟一个宫女说着什么。

察觉她醒来, 谭伶忙迈步走了过来,他的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笑,向着仙草道:“姑姑醒了?恭喜了。”

“恭喜?”仙草一愣。

谭伶眨了眨眼, 却又若无其事地一笑, 道:“姑姑可有什么吩咐,是不是饿了?奴婢先前叫御书房炖了些汤水, 要不要叫他们送来?”

仙草突然觉着饥饿,立刻点头:“是什么汤?还有什么好吃的?”

“皇上特让炖了佛跳墙, 怕姑姑嫌太腻, 还有龙井竹荪跟一品官燕, ”谭伶笑着,如数家珍般道:“菜有绣球干贝,奶汁鱼片, 花菇鸭掌,杏仁豆腐,鲜蘑海参,参芪炖白凤,蟹肉笋丝,首乌鸡丁等,点心有佛手金卷,百花糕,如意卷,百花糕,栗子糕,核桃酪等,还有各色蜜饯,红豆膳粥,龙须汤面之类……”

不等谭伶说完,仙草已经口水如涌:“你却好像在御膳房里当差似的,怎么比我还报的利落呢,可这么多,我都不知吃什么了。”

谭伶见她选择困难,便温声笑道:“那不如就让他们各样都送来,只捡着爱吃的吃就是了。”

仙草双眼放光,连声叫好。

吩咐下去后,谭伶又扶着仙草下了龙榻。

仙草正盘算着有好东西吃了,心无旁骛,双脚落地才觉着有些站立不稳,双腿酸软的很,腰肢也隐隐做疼。

此时才突然想起来昨天发生的事,一时脸上轰然发热。

当即撇开谭伶,举手牢牢地捂住了脸。

身上也微微地颤抖。

谭伶吃了一惊,看她的动作才有些明白,当下笑道:“这都是当主子必经的,姑姑何必怕羞?”

仙草说不出话来,只下意识地觉着无地自容。

她捂着脸摇头,本能地要退回到床榻上去,偏偏又发现这是皇帝的龙榻,当下更加无所适从。

谭伶看着她脸色通红不知所措的样子,想笑又怕她真的脸上过不去,便轻声又道:“姑姑大概不知道,皇上昨晚上陪了姑姑整宿,早上因外头人催,才总算去了,这可是从来没有的。”

仙草愣了愣:“皇上……”羞赧不堪之余,心里隐隐地竟又有些不安,“皇上去哪里了?”

谭伶道:“是外头有点儿事,皇上说了让奴婢好生伺候,他得空就回来。”

仙草听他说“得空回来”,昨晚上有些荒唐的片段在心底掠过。

所思所见,处处都皇帝情动的眉眼,以及那奇异的喘/息声,如在耳畔。

这一会儿,连呼出的气息都好像变得灼热了。

她扭开头去,低低道:“我才不要见他。”

谭伶在旁边听的很清楚。

如果这话是别的什么人说出来,自然是大逆不道,但是谭伶在给调进来之前,皇帝曾亲自召见,格外叮嘱过。

谭伶当然知道该如何“伺候”。

当下反而笑了笑,仍是温和地说道:“咱们不如先洗漱,不多会儿早膳就来了,等用过了后再洗澡,免得没有力气。”

****

这一顿早饭吃了有一个时辰。

把仙草吃的累瘫在椅子内,动也不想动。

正在这会儿,外头雪茶小碎步跑了进来,看见满桌的东西早瞪起了眼睛,又看仙草瘫软散漫的样子,又惊又笑。

雪茶跑到仙草跟前,说道:“你吃这么些,也不怕撑着?”

仙草说道:“你怎么这会儿来了,是不是也想吃,我告诉你,那个海参跟蟹肉笋丝还有杏仁豆腐最好吃,你趁热也吃些。”

雪茶笑道:“趁热?你吃了一个时辰了,哪里还热呢。”

仙草道:“那下次叫你一块儿。”

“罢了罢了,我可没有你这样的福气。”雪茶忙摆摆手。

谭伶在旁笑问:“公公怎么突然来了?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雪茶才也回头笑道:“是啊我差点忘了,皇上给几个辅臣缠住了不得脱身,又不放心,怕她饿着冷着,特让我回来看看情形怎么样。”

谭伶笑道:“皇上真是细心体贴。”

雪茶道:“可不是嘛?”说着又回头看仙草,:“你呀,就算爱吃,以后也别一气儿吃这许多,亏皇上还怕你冷饿着,叫我看,弄不好反而撑出个好歹来。”

仙草扭了扭腰,抬手在肚子上抚了一把:“你不要咒我,我又不傻。”

雪茶叹了口气:“是是,你是最精明的,成吗?”

仙草眉开眼笑:“这还行。你真的不吃吗?”

雪茶翻了个白眼。

谭伶见状便命人把席上的东西尽数撤了下去,又进献了两盏茉莉雀舌,一给仙草,一给雪茶。

雪茶这才接了过来,在仙草旁边坐着品茶。

仙草嗅着那雀舌的香气:“是了,你方才说皇上给辅臣缠住了,难道有什么要紧大事?”

雪茶真啜了口茶,满心受用,闻言脱口而出大搜:“没什么,还是禹将军跟邺王那件……”

谭伶才要阻止,已经晚了,当下脸色微变,忙看向仙草。

仙草楞怔:“禹……将军?”

雪茶总算回味过来,吓得忙站起身来,有些惶惶然地看向仙草。

仙草寻思:“禹将军是谁?”

谭伶使了个眼色,雪茶急摆手笑道:“你管他是谁,无非是外头的男人罢了,别惦记这些没要紧的,我尝着这茶不错,你觉着怎么样?”

仙草给他一提,果然先去尝了一口茶:“嗯,好。只是我方才吃了这许多,该喝点普洱才好。”

谭伶忙道:“毕竟天还冷,那普洱性寒,怕喝了不受用,不如这雀舌还温和些。”

仙草扬首笑道:“公公,你好细心呀。”

雪茶见她毫不在意禹泰起的事情,总算松了口气,当下也不敢再在这里多留,生恐一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

匆匆吹了吹茶又喝了半盏,雪茶说道:“我还要到御前去伺候着,不敢多留,对了,皇上还吩咐让你好生留在殿内歇息,不可贸然跑到外面去。”

仙草打了个哈欠道:“待会儿我就去睡觉。”

雪茶看她慵慵懒懒的样子,哑然失笑:“好好好,这最保险不过了。”

谭伶忙道:“我送公公。”当下陪着雪茶往出,雪茶且走且回头看一眼身后,悄悄问谭伶:“小鹿没有什么反常吧?”

谭伶摇头道:“并无。公公放心,也让皇上放心。”

雪茶抚了抚胸口,道:“我的心总是放不下,皇上那边儿……我就不知道了。”

谭伶笑而不语,雪茶道:“谭公公还是回去吧,这会儿小鹿身边缺不了人,你也知道皇上的心,半分差错也不能有,不然皇上也不用特意把公公你调进来了。”

谭伶道:“是,奴婢明白。”

谭伶在外头也是呼风唤雨的一把好手,且比雪茶大许多,但在他面前却还是恭恭敬敬,毕竟算起来,雪茶才算是皇帝的头号心腹,这也是谭伶会做人之故。

谭伶送了雪茶后,转身入殿。

却见仙草靠在椅背上,歪着头,竟好像睡着的样子。

谭伶见她姿态不对,生恐她伤着自己,却又不敢吵醒,正在踌躇,仙草睁开双眼,朦朦胧胧道:“我刚才打了个盹。”

谭伶笑道:“必然是倦乏了,不如到榻上去歇息。”

仙草应了声,才要起身,却又想起来:“那是皇上的龙床,我要回我那里去。”

谭伶略一犹豫,殿外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忙回头看时,却见是个小太监快步而入,说道:“公公,延寿宫那里派了人来,传小鹿姑姑过去。”

昨晚上的事情,此刻宫内必然到处都知道了。

太后没有亲自来已经是自恃身份,这会儿不让仙草过去,却是失礼。

仙草道:“太后要见我?”她看向谭伶,“皇上说不让我出去,咱们就别去吧?”

谭伶差点苦笑出来,他也知道颜太后那个性子,若是不去,只怕她自己就来了。

当下谭伶先示意那小太监退下,才轻声问道:“姑姑难道怕见太后吗?”

仙草嘀咕道:“不知道,但是好像不太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