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间,猛然变了脸,原本明艳动人的容貌突然间变的惨不忍睹,同时又有重重地白纱裹住,只露出了一双狠厉带红的眼睛。

她盯着仙草道:“你不记得了?是你设计招来了乌鸦,是你害死本宫的!今日本宫便要你血债血偿!”

仙草给她突然变了的脸吓得浑身一颤,但是听了朱冰清的这些话,反而冷笑起来。

“讨债?你要我血债血偿?”仙草忍不住笑道:“朱妃,你是不是弄错了?当初若不是你处心积虑地要害我跟淑妃,一而再,再而三,让人忍无可忍,退无可退,我会那样对你吗?”

朱冰清吼道:“你说什么?明明是你们都该死!”她张开双手,向着自己扑了过来。

“谁也不是该死的,”仙草看着她尖尖的手指甲宛若利刃,却浑然不惧,她昂首冷冷道:“可惜你不懂这个道理!你眼中的别人都该死,唯独你自己不该死!可是你大错特错……你只想逼的别人走上绝路,却想不到自己也有这样一日。你若想讨债,那不如先向你自己去讨,是你逼的我出手反击,而我也并没有想要你死,只是想要你从此不能再作恶而已!最终害死你的,是你的姑姑朱太妃,还有方太妃,以及……你自己。”

朱冰清定定地听着仙草所说,直到听她说完了最后一句,她尖叫了声:“不!你这贱婢!”

“没有谁是贱婢!”仙草抬手指着她,厉声道,“只有像是你这种心存歹念且冥顽不灵的人,才最下贱!你死有余辜,还敢到我面前叫嚣!给我滚!”

一声断喝,朱冰清长啸一声,那狰狞的面孔就在仙草面前寸寸碎裂,然后烟消云散。

又是一团漆黑,跟异乎寻常的安静。

仙草松了口气。

正在这短暂平静这时,却突然又有一道影子从远及近飘了过来。

仙草抬眸看向来人,眼睛里慢慢地浮现惊疑之色:“皇、皇后?”

张皇后淡淡地凝视着仙草。

“好久不见了。”张皇后神色平静,垂着双眸。

仙草咽了口唾沫,忙环顾左右,突然发现自己居然人在冷宫之中。

她心头一阵模糊,竟分不清楚此刻是什么时候,自己又是何时来到冷宫的。

张皇后却已经端坐在那张破损的大圈椅上,她人在冷宫殿前廊下:“是不是……很久没有见到本宫了?你已经把本宫抛之脑后了吧?”

仙草身心突然微微地发冷:“娘娘……”这会儿她一改对朱冰清时候的无惧,心里隐隐有些发虚。

突然想起一件事,仙草忙打量身上:娇小的身形,有些柔嫩却带着些许伤痕的手掌,——是小鹿,自己的身体仍是小鹿。

反应过来后仙草松了口气:“娘娘,您可还好吗?”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张皇后的脸上露出嘲笑的表情:“本宫怎么会很好?你不是应该最清楚的吗?”

“我?”

“你,当然是你,”张皇后微微扬首,她的脸透着一股奇异的苍白,苍白中泛着可怕的铁青色,“你——徐悯。”

徐悯。

随着这一声唤,原本是小鹿的身体突然烟消云散。

仙草低头,抬手,蓦然发现自己又成为了昔日的徐悯!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属于自己的纤纤素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然后抬头看向张皇后。

“本宫早知道是你了,”张皇后的声音有些飘忽,透着奇异的冷,“本宫早就该看出来,你不是鹿仙草,你是徐悯。”

仙草突然无措,她深深呼吸,却有些艰于呼吸。

“娘娘……”

张皇后深深地盯着她,突然说道:“你在害怕什么?”

“我……”

张皇后唇角露出一个惨然的狞笑:“你当然应该害怕的,毕竟,是你害死了朕的彤儿。”

一句话说完,仙草抬手捂住嘴,泪却从眼中迅速跌落。

张皇后本是坐在圈椅中的,此刻蓦地飘身而起,竟飞快闪到了仙草跟前:“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

她伸手捏住了仙草的脖子,那是一双冰冷而铁硬的手。

仙草动也不动,泪断线似的掉落:“对不住,娘娘……我、我不是故意的。”

当时因为赵踞在紫麟宫的那场荒唐胡为,让那会儿的徐悯误会了赵踞是在对小鹿施/暴。

且自己又阴差阳错成了受害者,这让徐悯几乎失去了理智。

自己从来看重的少年,居然是这样无耻下作的禽/兽,若是如此,自己又何必苦心孤诣的让他扶摇直上。

当时眼见太子渐不受宠,赵踞却越发得了圣心,徐悯急怒攻心之下,决定铤而走险。

她让小鹿去接触赵踞所骑的黑马,在马的饲料里下了药。

当然这件事她并没有告诉小鹿,对徐悯而言,那时候她想让小鹿“亲自”报仇。

只是她万万也没想到,那少年不知为何竟然没有骑那匹黑马,反而换了太子……

于是太子赵彤,便自然而然的坠马而亡了。

徐悯震惊之极,暗中打听,却闻听是太子执意主动的要跟赵踞换马。

她猜不到赵踞是因为提前察觉了危险故意跟太子换的马儿,还是……这只是一个巧合。

但无论如何,这直接导致了张皇后触怒先帝被废。

同时,这也成为她心中无法碰触的一个秘密。

所以在之后,借助小鹿的身体重生后,她才对张皇后多有照料。

因为不管自己的起因是如何本意又是怎样,太子赵彤毕竟是因为她的所做而身亡的,张皇后也是因此而入了冷宫。

****

张皇后的手越捏越紧,似乎是想要她的性命。

仙草几乎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她艰于呼吸,神智迅速地昏沉起来。

正在无法可想的时候,耳畔响起一声婴儿的啼哭。

那哭声十分微弱,传入仙草耳中,却恍若惊雷。

她突然间有所醒悟:这声音是……

心中模模糊糊地出现两张稚嫩的小脸,两个孩子蹒跚学步,向着自己先后奔来。

那是……拓儿,怀敏!

仙草彻底醒转。

她抬手握住张皇后的手,拼尽全力地挣扎着。

婴儿的啼哭声愈发的大了起来,声嘶力竭,像是感觉到什么。

直到耳畔又响起另外一声呼唤:“母妃,母妃,母妃醒醒!”

仙草猛然睁开双眼。

模糊的烛光中,是拓儿满是担忧的小脸。

仙草却仍觉着喉咙火/辣/辣的,好像给人用力掐过了一样,还没来得及出口唤一声“拓儿”,整个人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谭伶忙叫人去倒茶,又道:“娘娘怎么了?莫非是给梦魇住了吗?”

仙草无法回答,那股窒息的感觉仍然紧紧缠绕着她。

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心惊肉跳。

正在这时侯,外头有小太监跑来:“谭公公。”

谭伶抽身而出,片刻后才回来。

仙草若有所觉:“出什么事了?”此刻声音竟然都有些沙哑。

谭伶略略迟疑:“是冷宫。”

****

夜深了。

平章宫中,江贤妃无法入眠。

今晚皇帝在紫麟宫歇息……真是奇怪,皇帝从来不肯留任何妃嫔过夜,却屡屡在紫麟宫中陪伴整宿,直到次日早朝才离开。

江水悠心想:这真是无人能及的情分啊。

她看似面色平静,心中却像是藏着一块儿滚烫的热炭。

白天颜贵妃来探望自己的场景慢慢地在心底浮现。

自从颜珮儿从偏僻的谨修宫出来后,就极少跟江水悠照面,说话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虽然颜贵妃对于之前的事情只字不提,但是江水悠心里明白,颜贵妃自然是聪明人,她当然很清楚自己想趁着那一次,置她于死地。

大家彼此心如明镜。

本来江水悠心中有些不□□稳,毕竟颜贵妃出身大族,性格又是那个样,如果她想要报复,当然易如反掌。

江水悠有些后悔自己太过贸然了,她低估了皇贵妃的心胸,没想到仙草会在这个时候还替颜珮儿求情。

同时似乎……也低估了皇帝对于颜珮儿的情分。

可让江水悠意外的是,颜珮儿并没有做什么。

反而只是开始亲近皇贵妃。

起初江水悠以为颜珮儿已经改了性情。

直到今日她杖毙采女的消息传来。

江水悠正思量这件事的时候,太监已经扬声通禀颜贵妃到。

心惊肉跳。江水悠只得假作无事迎了颜珮儿。

两人相对而坐。

江水悠暗中相看,见颜贵妃脸色微白,大概是因为才杀了人,身上似乎还有一种没有熄灭的煞气。

这让江水悠心底的不安更加重了几分。

就在江贤妃心思忐忑的时候,颜贵妃开了口。

她一开口,让江水悠几乎当场失态。

“贤妃不必惊慌,”颜珮儿淡声道:“我今日来,是想跟你商议,如何除掉皇贵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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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1 章

江水悠给颜珮儿这一句话震的几乎跳起来。

她用一种怀疑自己听错了的眼神看着颜珮儿, 因为过于震惊, 居然没有开口说话。

颜珮儿却了然地一笑:“江贤妃很诧异我会这么说吗?”

江水悠生生地咽了口气,她竭力定了定神:“贵妃娘娘……莫非是在跟我说笑吗?”

颜珮儿道:“这种话, 是可以拿来随意说笑的吗?”这会儿她已经收了笑容,脸上跟眼中都透出了凛冽的寒意。

江水悠突然发现颜珮儿身上的气息大变了,原先进宫时候的那位颜家的女孩子, 虽然外表雍容华贵,温和端庄, 实则缜密而内冷,她是知道的。

但是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打个比方,就如同之前的颜珮儿是一朵带了刺的牡丹花, 那现在的颜贵妃,却像是一把磨的极锋利的刀。

宫内的生涯,居然可以把一个人变成这个样子。

在这瞬间江水悠突然生出这种感叹。

但是不得不承认, 促使颜珮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她江贤妃本人, 也是功不可没。

面对颜珮儿透着冷冽杀机的双眼,江水悠道:“但我不明白, 为什么贵妃、居然会对我说这种话。”

颜珮儿道:“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个,自然是因为知道, 贤妃你的心里, 跟我想的一样。”

江水悠皱紧了眉:“贵妃……”她笑了笑, 压住声音里的战栗之意,“贵妃何必呢?我心里的想法恐怕不如贵妃所料。且我如今……不过是想安生度日罢了,就算先前曾做过些什么违心的事, 这段日子里也已在悔不当初了。”

心里犹豫了一会儿,江水悠终于说出后面那句话,——她是借机故意向颜珮儿表明,自己之前趁着她病的时候所做所为,并非她本意,也是想让颜珮儿不要记恨而已。

颜珮儿笑道:“贤妃还惦记那件事?你只管放心,本宫早就不在意了。毕竟你跟本宫……在某种意义上算是同一类人,假如本宫在那种情形下,只怕做的比你更狠,恐怕连让我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

江水悠微微震动。

颜珮儿说的却是实情。

其实在那段时候江水悠曾也动摇过,是要一了百了,还是“顺其自然”。所谓一了百了,自然是人为动手,或用药,或制造意外,促使颜珮儿尽快身亡免除后患。

但江水悠思量许久,终于按捺住那种欲望,选择了“疏忽以待”。

江水悠发现,看过再多的故事,影剧,也曾把自己想象成小说跟影剧中的主人公,觉着自己若是成为那主人公的话会如何如何,做的更好之类。

但是有朝一日真的如此发生,才知道一切并非想象中那样简单。

比如她本来不该喜欢上皇帝,如今却偏深陷无法自拔。

比如她本来应该杀伐果决,可是当面对生死的时候,心里仍旧有一点无法逾越的良知底线。

颜珮儿所说的,是那个对江水悠来说泯灭良心不顾一切的狠绝形象,她想自己成为那样的人,可又有点惧怕。

虽然如今,她一时还无法说清自己惧怕的是什么。

江水悠有瞬间的恍神儿,然后她说:“贵妃宽宏大量,臣妾……铭感于心。”

颜珮儿道:“你不必如此,我如今之所以来找你,便是看出你心有不甘,毕竟如今,你我两个斗起来着实没什么意思,因为你我皆明白,现在,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江水悠深吸一口气:“您……据我所知您这些日子跟皇贵妃很是亲近,我还以为,您是已经捐弃前嫌了。”

“是吗?”颜珮儿的声音像是带着冰雪的寒气儿:“我是什么人?从小世家长大,极尽教养,虽不比皇室金枝玉叶,也算是无可挑剔名门淑媛,她是什么人?一个从浣衣局里爬出来的贱奴,先前屡屡把我逼入绝境,如今更是一步步地站在我的头上,你叫我如何捐弃前嫌?”

“可是……”

不等江水悠说完,颜珮儿已经接口:“可是我暂时又不得不跟她虚与委蛇,毕竟皇上宠她宠的要命,而且我十四叔也苦口婆心的规劝过我。我自然不能让他们失望。”

江水悠心头冷的透透的,只得说道:“但是娘娘,就算您不喜皇贵妃,可正如您说说,皇上深宠于她,只怕无人能撼动皇上对她的喜欢,只要有皇上在,这宫内就没有人能奈何得了皇贵妃。”

“除非一件事。”颜珮儿淡淡的。

“什么……什么事?”连江水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问话里带着一丝丝迫切。

颜珮儿笑看着她,好像是在看着上钩的鱼儿:“除非皇上发现,她心里根本没有他,或者她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

江水悠的心突突跳了两下:“我不懂娘娘的意思,是说皇贵妃心里还有别的男人?”

“她心里有没有我当然也不知道,”颜珮儿云淡风轻地,她看了看自己比先前纤瘦了许多的手,像是发现什么有趣之事般嗤地笑了,“但是我们可以送给她一个啊。”

江水悠屏息:“您是说……”

颜珮儿笑道:“恰好我就知道有那么一个人,最最合适不过了。”

当颜珮儿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江水悠心里彻底的大乱了。

这种感觉,比听到颜珮儿说要除掉皇贵妃还要震撼。

颜珮儿说完了这人,凝视着江水悠道:“贤妃觉着如何?”

江水悠张了张口:“娘娘真的要这样,但是他……”

“这叫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但就算如此,娘娘这是……伤敌八百,自损三千啊。”

颜珮儿笑:“只要能除掉我心头恶气,就算是覆灭了整个颜家,我也在所不惜。”

江水悠发现这个女人着实太过可怕了,就算以她博览群书的资质,都不曾见过这样狠毒的角色。

但此刻她竟庆幸……颜珮儿要对付的人不是自己。

颜珮儿却又道:“剩下的事,需要贤妃你配合。”

江水悠的心颤:“剩下的……什么事?”

颜珮儿招了招手。

江水悠紧张,却仍是起身走到她的跟前。

颜珮儿从袖中掏出一物,轻轻地放在了江水悠的掌心。

江水悠低头看一眼,东西给帕子包着,有点儿沉,像是个瓷瓶之类的。

颜珮儿俯首,轻轻地在江贤妃耳畔低语了一句。

江水悠正在寻思手中之物是什么,闻言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她后退一步:“这怎么可以!”手下意识地一抖,那东西便跌在地上。

还好此物给帕子包的十分妥帖,纵然落在地上也并未跌碎。

颜珮儿瞥了一眼地上的东西,轻声道:“这怎么不可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何况只有除掉了这个,才能给后来人机会啊。”她笑的不怀好意,眼中却分毫笑意都无,“贤妃觉着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江水悠直直地看着她,像是看着恶魔。

“你不必如此看着我,”颜珮儿泰然自若道,“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实话告诉你,我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恐怕你也知道几分,毕竟太医院里肯跟你通风报信的人也不少。我只是想着在闭眼之前,先除掉我的心头之恨,只要你帮我达成这个心愿,将来,皇贵妃乃至皇贵妃之上的位子,除了你,再无他人可以跟你争,你说这份礼物,是不是够重呢?”

江水悠本失神,突然听了这句,才又一震。

曾几何时,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是她梦寐以求,势在必得。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却心甘情愿地退而求其次了。

只可惜到现在,似乎那所谓的“其次”她都求不得。

“贤妃从来决定聪明,自然该知道如何选择。”颜珮儿打量着江水悠变化不定的脸色,淡声又道:“可若是贤妃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只好自己动手了,但是……贤妃你可要想明白,知道了我的机密,若做不成我的友军,自然就是我的敌人了,我可以保证,在除掉她之前先除掉你,你可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