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一现身,楚天英便知不对。这人武功之高,几乎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就从他坐在暖轿里,竟能瞒过楚天英的感应,便绝对不是龙半天那一类级数,而是远远超出。

果然,这人仅一招,硬碰硬,便震伤了龙半天。一招得手,身形不停,直向游无定扑去,游无定大喝一声,链子枪舞出无数枪影,兜头刺去,那人在枪影里直抢进来,游无定连出三枪,那人却进了三步,双指一伸,蓦地搭到了游无定眼皮子上,游无定大吃一惊,这时他枪到外门,已阻不住那人如毒蛇吐芯的一只手,危机之际,双手使阴阳把,在枪身上一磕,枪尾反打上来,砸击那人手腕。

他这一招神乎其来,那人不得不缩手,但他却霍地一把抓住链子枪,一抖,游无定只觉双手如遭火灼,撒手丢枪,连退两步,那人反手一枪,将链子枪当棍使,当头砸下来。

“休要伤我三弟。”童千斤一看势色不对,一锤扫开缠战的御前侍卫,跨上一步,挡在游无定身前,双锤举起,硬接了这一枪。

枪锤相交,一声剧震,童千斤架不住枪上传来的如山巨力,双膝一软,霍地跪倒,一张脸瞬时间胀得通红,架着链子枪的双手不住颤抖。

链子枪本是软兵器。但在这人手里,却如铁棍,压在童千斤双锤上,有如泰山压顶,一寸寸压将下来。

这都是一眨眼间之事,囚车后面,那两名军官还在一步步猛扑上来,前面,东海三相却已陷入绝境,龙半天受伤不轻,已不能动手,游无定失了兵器,空手护在龙半天身前,迎战三名御前侍卫,已是守多攻少,最糟的是童千斤,双锤逐渐下沉,眼见便撑不住了,只要他双锤一倒,那人腾出手来,东海三相便要全军覆灭,而前面那两名军官也誓必无幸。

便在这时,囚车中那张将军蓦地里暴喝一声,身子一震,囚车碎裂激飞,他双手上系了一根铁链。那铁链不知何物铸成,他双手一绷,只发出嗡的一声闷响,却并未绷断。他狂喝一声:“曹杰阉贼,大家同归于尽吧。”飞身而起,双掌猛击那人后心。

一听他的话,楚天英大吃一惊:“这太监就是天下第一阉贼曹杰。”一时间又惊又疑,曹杰权倾朝野,手创的内行厂荼毒天下,但从来没人说过,他是如此可怕的武林高手。他这种身手,绝对已到了天地三剑那般级数,但武林中竟毫无传闻,岂非太怪。

那张将军武功竟还在龙半天之上。掌声沉郁,力道雄浑之极,曹杰忽地撒手丢枪,回手便抓那张将军手腕。童千斤手上压力忽失,一口血喷将出来,一跤坐倒,一名御前侍卫见有便宜可捡,一刀刺来,童千斤蓦地里大喝一声,不闪不避,左锤迎头撞出。正中那侍卫胸口,那侍卫胸骨尽碎,狂喷鲜血而亡,但他的刀也深深扎进了童千斤的右肩。

那张将军使动双掌,不绝向曹杰扑击,招招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却仍是眼观六路,见童千斤负伤,急叫道:“童兄弟,快护了你们大哥撤走。”

童千斤瞪目叫道:“张将军,你以为我们东海三相是不顾道义的懦夫吗?敌不过这阉贼,大家死做一块好了。”抓着肩上的大刀,一声大叫,一把拔出,腾地跳起,他右手已不能使力,左手执了铜锤,一锤便向曹杰后心砸去。

龙半天仰天狂笑:“东海三相能和张玉坚张大将军死在一块,那是何等光彩的事,王八崽子们,成全了你家老爷吧。”蓦地出掌,一掌将夹攻游无定的一名御前侍卫打翻在地,但自己膝头上也中了一棍,身子一晃,竟强自站定,一吸气,双掌齐出,将夹攻游无定的两名御前侍卫一齐接过,喝道:“老三,去帮老二,斩了曹杰这阉贼。”说话间,一口鲜血喷出。

游无定担心道:“大哥。”

龙半天怒目一瞪:“叫我大哥便听我话,你若能在曹杰那阉贼身上咬一块肉下来,我便是死一千次,也是决不后悔。”

“大哥,我听你的。”游无定含泪点头,怒吼一声,张开双臂向曹杰赴过去,竟似真的要去抱住他咬上一口。

曹杰嘿嘿一笑:“想死,我成全你。左手在童千斤铜锤上一拔,童千斤连人带锤踉跄跌出,右手划圈,将张玉坚双掌尽皆封到外门,左足飞起,闪电般踹向游无定胸口。

游无定双手张开,挡是挡不了,身子飞扑,躲也躲不开,眼见便要丧命在曹杰这一腿之下,蓦地里异声忽起,一枝劲箭,如雷如电,带着不可思议的威势,射向曹杰后心。

曹杰是个识货的,再顾不得伤游无定性命,急转身,反腕一抄,一把接住了箭。

这一箭,自然是楚天英放的。

在龙半天喝出张玉坚名字的当口,楚天英终于弄清了那张将军的身份,却也惊异到了极点。

张玉坚是大明镇海大将军。当时倭寇猖厥,不住犯边。张玉坚整顿军备,迭出奇谋,屡破倭寇,并一举荡平倭寇在东海的据点野驴岛,斩杀倭寇上万,沿海边民,奉他为万家生佛,而中原武林也多传他威名。

楚天英惊异的是,这位屡建奇勋的张大将军,怎么给御前侍卫拿进了囚车,而更惊异的是,素为官家死敌的东海三相怎么反与张玉坚的手下一同来营救张玉坚。那两个蒙面军官的身份楚天英却已知道了,乃是张玉坚手下人称哼哈二将的两大战将,杨帆,肖毅。

锁拿张玉坚,是曹杰的主意。他在正德帝耳边造谣说张玉坚要拥兵造反,正德帝这昏君也就不问三七二十一,命御前侍卫将张玉坚锁拿进京。

谁都知道张玉坚是冤枉的,也谁都知道他进京必是死路一条,张玉坚自己束手就缚,手下哼哈二将不肯眼睁睁看他送命,便约了东海三相,要在中途将他劫下来。

至于东海三相,当年张玉坚抗倭之初,独驾小艇,单身闯上东海三相的三相岛,以民族大义质问东海三相:“是不是要和倭寇一起来残害自己的同胞。”东海三相即服他单身上岛的勇气,更敬他为国为民的侠心,竟就此化敌为友,上万海匪,皆做了助官军抗倭的生力军,这时闻得朝庭冤枉张玉坚,与哼哈二将不谋而合,联手救人。

这内中的情形,楚天英当然不知道,但有一点他知道,曹杰是大奸贼,人皆可杀,张玉坚是忠良将,一定要救。

曹杰武功过于可怕,楚天英一箭出手,再不肯停,连珠箭出,一口气将一百八十枝箭尽皆射了出去。曹杰接住了第一枝箭,以他武功,仍觉手臂发麻,掌心灼热,第二枝箭便不再接,而是以先前接到的箭拔,拨打来箭,拔到第十八枝箭,手中箭啪的一声,竟然断了,对楚天英余下的箭,只好以身法躲闪。楚天英一箭接一箭,中间几乎没有换气的时间,曹杰身法快若闪电,楚天英固然射他不中,他却也无法欺身到楚天英面前来,而同时间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杨帆、肖毅拉了张玉坚及东海三相退走。

射到最后一箭,楚天英哈哈一笑,束身急退。

他实在想和曹杰斗一斗,但一则天光将亮,这里又是京郊,一旦和曹杰打起来,本就不一定有把握能赢,曹杰再招来内行厂御前侍卫中的好手,那他想脱身都难,二则他也实在想弄清楚东海三相和张玉坚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急速开溜。

但他想去找张玉坚一行的心理却未能如愿,曹杰给他射得火冒三千丈,衔尾穷追,楚天英大乐,叫道:“没卵子的阉贼,我们就来比比脚力看,追得上我,小爷这对还没开市的卵蛋就转送给你了。”展开幽灵鬼影的绝世身法,跑得便如一道幻影一般。

但曹杰轻功也当真了得,几乎半步不拉的紧跟着楚天英,但数百里跑下来,便慢慢的给拉下了,楚天英发现,曹杰轻功只比他差那么一丁点儿,一百里,大概会落后一丈左右。

曹杰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狂叫一声:“小子,终有一天我抓到你。”停步不追了。

楚天英心中得意,再跑一程,找家店子大吃一顿,顺便问起妙峰山,还真是妙,竟已经到了妙峰山附近,离着不过十来里了。

见识了曹杰的武功,楚天英再不敢托大,飞龙教发展神速,雾灵子及四邪八怪这种不可一世的妖魔鬼怪纷纷入教,这教主绝非等闲,说不定又是一个曹杰也不一定,所以他一定要养足了精神才动身,当下便在店中倒头大睡,黄昏时醒来,吃了点东西,将阴阳两股真气各运使一遍,天黑得严实了,这才动身。

到妙峰山,找到万妙谷,只见谷中一座巨大的庄院,灯火通明,门口匾额高悬,写着四个大字:万妙山庄,楚天英远远的将庄院的大致情形记在脑子里,这是他在麻无常的鬼屋受到的教训,在那些按阵图布置的房子里,轻功便是再高十倍,也永远跑不出去。

但并不是说但凡按阵图设计的房子楚天英就不敢进去,武功到他今天这个样子,龙潭虎穴也敢去,只是在受过龙玉凤那件事的惨痛教训后,他做任何事都更加小心了。

龙玉凤那件事带给他的伤痛,真是非常非常大,直到今天,他仍完全不敢去想这件事,只是在无形中,他已经改变了许多。

正要飞身进庄,忽听得远远的从谷口方向,传来辚辚的车马声,他心中一动:“这会儿会有什么人进庄?”凝身不动。盏茶时分,进来一辆极大的马车,到庄门口停下,当先跳下一个人,楚天英一见他面,瞬时间全身发抖,即想扑下去,又想飞快的逃走。

跳下来的那人,是楚天雄。

楚天雄一挥手,跟随的马队中上来几条汉子,两人扶一人,从马车里扶出三个人来,这三个人都是高年和尚,先两个楚天英只觉得面熟,一时没认出来,到第三个,楚天英刹时认了出来,不免又惊又疑,第三个和尚是楚天雄的师傅妙目大师,前面两个自然是妙法妙慧了。

楚天英疑的是,这里是飞龙教的总堂,半夜三更的,楚天雄带妙目三个来这里做什么?他惊的是,威震武林的少林三神僧,这会儿竟似乎是得了软骨症一般,几乎是给六个大汉架着走。

楚天雄当先,六条大汉架了妙目三个在后,快步进庄。楚天英飘身而入,紧跟着进庄。

万妙山庄警卫极严,明桩暗哨,一层接着一层,但今天的楚天英,已不是闯雷神教时的楚天英了,所有哨卡,对他半点作用都不起,他整个人,便如一个幽灵,即便当面从哨位从掠过,留在哨兵眼里的,,也只是一道淡淡的幻影,是耶非耶,便如梦境初醒那一刻。

穿廊过院,楚天雄一行人进了一个大厅,楚天英飞身过去,金钩倒挂,手指以阴劲戳破窗纸,尚未看进去,耳中忽听得一阵大笑,他一惊:“曹杰,这奸阉怎么在这里?”

凝目看进去,只见曹杰背对着妙目三个站着,装扮与昨夜所见大是不同,身披一件紫色披风,头顶用木钗挽了一个高髻,在他左肩角,露出一柄长剑,剑柄特别的长,相当奇特,或者说,古怪。

妙目三人忽地齐声惊呼:“天神剑殷大侠。”

惊呼入耳,楚天英惊得差点从梁上摔下来:“大奸阉曹杰会是天神剑殷九节,这怎么可能?”同时却记起,曹杰这身装扮,正是从刚懂事起就耳熟能详的当年天神剑率七大派大破魔教时的装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