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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郎…晋磊…夫妻?”方兰生茫然地重复着叶沉香话语中的字词,呆若木鸡。

“哼!你不就是晋磊,晋磊不就是你?!”叶沉香怒吼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错认!”

方兰生摇头道:“可是…我明明是方兰生啊。”

“还敢骗我?!”叶沉香大吼一声,“我问你,方才你发疯之际,看见的可都是晋磊的平生?如若你不是晋磊,为何中了鬼魅术后,却能看见他过去的事?那可不是我法术所致!”

听得此言,方兰生瞠目结舌,呆在那里。

叶沉香寒入骨髓的话语,喁喁道来:“我说过…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可是,你却自己疯了…死了…自闲山庄又来了个多管闲事的臭道士,把我们困在里面!我只有慢慢等、一直等…那臭道士的封印总有一天会没了——到那个时候,我就去寻你的转世,亲手杀了你!结果呢?哈哈,结果你却自己送上门来!”

“你都是鬼了,怎么一直想着这些事?”方兰生愣了好半晌,勉强说道,“我爹说,做了鬼,不去投胎总是不好的…”

“哈哈哈!投胎?!”叶沉香好像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事,“我想都没想过!我只要你死!!”

方兰生不禁退了一步:“我…”

“叶家老小!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叶沉香不容他再多言,只呼喝一声,却见男男女女无数形态各异的红衣厉鬼纷纷显形出来,聚在叶沉香周围,一齐怨毒地向着方兰生嘶吼。

“杀了他!杀了晋磊!!”

无数厉鬼一拥而上,也并无什么成形的招数或法术,纯是一派凄厉的怨毒与疯狂的撕咬,向着方兰生和他的几个伙伴围攻上来。

方兰生刚刚自鬼魅术中醒来,身体尚有些虚弱,百里屠苏几人挺身上前相护,五个人,数十的鬼,如同一团黑云血雾般缠斗在一起。

这些厉鬼,也当真算是鬼物之中顶顶厉害的了,若是一般人在此处,恐怕早已被索命。然而与百里屠苏等人相比,毕竟他们只是寻常冤魂,纵使戾气再重,却也难敌杀神斩魔的剑气镰风。只见一阵刀光扇影,叶沉香所率领的鬼魂之阵迅速地溃败,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方兰生身边,被百里屠苏等人彻底地击溃打散。

似乎是惊疑了一阵,转而,怨恨入骨的叶沉香发出切齿的恨意,直冲空中低沉的阴云:“晋磊,你逃不掉的…我一定…”她说着,忽地拼力,瞬间从地底招出更多的大小鬼魂,一时阴风四盛,“一定要、你、死!!”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一入轮回井,抛却生前事。”红玉冷冷地言道,“姑娘又何必如此执迷不悟?前世恩怨,今生纠缠。”

“我偏要执迷不悟又如何?!”叶沉香近乎凄惨地喊着,“活着的时候有多爱他…死去之时就有多恨他!!同是女人…你不会不明白吧!”

红玉听此一言,一时竟默然无语。

“姑娘,你、你先冷静一下…”方兰生伸着双手,还欲劝慰,谁知话未说完,却闻得香雪阁外,有陌生人生硬的话语,突然飞了进来:“痴男怨女,真是一出好戏!可惜也该散场了!”

众人闻言转身,只见一块白色的玉石碎片凌空漂浮,百里屠苏见之大惊——是玉横!

“糟糕!”百里屠苏不禁喊了一声,未尝来得及阻止,便见那碎玉上顿时发出了耀眼的白光。

“啊!!”叶沉香的鬼魂,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满院鬼哭,阴风骤卷。不过一瞬间,所有厉鬼的魂魄,连同叶沉香的阴魂一起,都被吸进了玉横之中,一隐就不见了。

“青玉坛?!”方兰生见状,不禁冲出来大喝一声,“又是你们这帮害人的浑蛋!”

“莫非小兄弟也听过我派大名?”一个轻佻的声音响在空中,却辨不出来自哪个方向。

“这不就是丹芷长老身边那些杂碎?先前在藤仙洞见过。”另一个声音接道。

“原来便是他们…还真多亏了他们,这女鬼才招来如此之多怨魂!”

“是啊,本想慢慢坏了山庄封印,厉鬼倾巢而出,届时不光有陈年鬼魂,还会有新鲜的死人魂魄!这一回却省了不少事!也不用我等在这山庄内外四处奔波!说来玉横就是这点美中不足,离得远些的便无法吸纳魂魄。”

百里屠苏集中全部精神搜寻说话之人的踪影,不知几人用的是什么法术,声音忽远忽近,而身形隐藏得极好,完全察觉不出他们的所在。贸然出手,只会搅乱局势。但这几个道士若无其事的对话,将方兰生彻底激怒。

“你们简直丧心病狂!收了死人的魂,还想着害活人!”他手捻佛珠,轰向庭院几个角落,“把碎片留下!”

“白日做梦吧!”玉横在空中一闪便不见了。

“几个无能之辈!”那个轻佻的声音带着笑意,“收了这许多魂魄,应该可以向掌门复命了,接下来便只剩以明月珠重塑玉横。”

“师弟!不要多言!”另一人急忙喝止。

“明月珠?”红玉却是耳尖,幽幽地重复了一句,若有所思。

“我…”说走嘴的道士也是一怔,转而却又傲慢起来,“哼!难道凭这几个杂碎还能兴起什么风浪?!我们走吧,去安陆的那些师兄弟料想也该将事情办妥了。”

此言一落,只见光雾一闪,百里屠苏等人再追出去,却四处不见踪影,不由得心中恼怒。

“安陆?你们又在搞什么鬼?!”方兰生冲着他们消失的地方大喊,却只闻自己的声音在荒败的山庄中空荡地回响。

“同上次一般的身法,只怕追赶不及。”红玉蹙眉言道。

“那怎么办?!”方兰生急得什么似的,“总不能就这样算了啊!”

百里屠苏言道:“先离开山庄!”

五人一齐向着自闲山庄之外急奔而去,鬼物尽去,山庄中的道路变得清晰了许多。到得碧山道上,四下张望,仍是全然不见青玉坛弟子的影子。

“果然不见踪影!可恨!!”方兰生急切地捶着自己手掌。

红玉在一旁低头思忖,忽而言道:“我在想,青玉坛弟子提及的明月珠…”

百里屠苏心头一动,转问道:“莫非,是古书中所记…”

“不错。”红玉点头言道,“‘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鼍之鼓’,正是记述秦始皇所得稀世珍宝。曾经听闻,秦陵地宫中的明月珠除去世人所知的晶莹似月,另有重塑之能…同样的名字,想必并非巧合。”

“那又怎样?”方兰生言道,“反正那什么明月珠已经归青玉坛所有了吧?我们要寻玉横、救少恭,就得去衡山和他们拼了…”

“猴儿急什么?你可知道,秦始皇死后,那些宝物都被带入陵墓陪葬,千百年来,虽遭无数人觊觎,宝物却无一流落于外,冥冥之中似乎有股力量,令凡是妄动此念的人均未如愿,反落得悲惨下场。”

方兰生眨了眨眼:“你是说…明月珠还在那座陵墓里?!”

红玉点头:“多半如此。少恭曾言,玉横碎裂乃是青玉坛所为,如今重塑也必有所图,他们要去始皇陵内,我们便去那儿抢回玉横就是。”

百里屠苏闻言,自是同意,却思忖道:“始皇陵所在,历来众说纷纭,只不知往何处去寻。”

“这却不难,此去西北山中,便有一处偏殿入口,不过路途颇为遥远。”红玉道。

“红玉姐好厉害,什么都晓得。”自初见以来,红玉帮助大家良多,兼又通晓古今,风晴雪简直有些崇拜她了。

红玉却只是淡淡答道:“活得久了,也就这点好处。”

众人看她不过二十许的样子,言语间却总是历经沧桑的模样,难免疑惑。只是红玉不愿提及,他们也没再多问。

“真要去始皇陵…挖死人坟?”方兰生却起了犹豫,“这、这可是大不敬啊,于礼不合、于礼不合…”

“猴儿也是心善,这惊扰死者之事实属人之大忌,如今只怕要不得已而为之,心中当存敬畏。”红玉在旁言道。

这话,却说得方兰生挠起了头:“心善…我也算不上心善,上辈子的我…那个叫晋磊的好像是个很坏的人,骗了那位姑娘,还害死她全家…”

说到这里,他自己愣了一愣,突然抓住自己头发,不知所措地大喊起来:“难道晋磊真是我的前世?我怎么会是这样的坏人啊!!”

“什么嘛,明明只是呆瓜一个…”襄铃撅着小嘴说了一句。

“方兰生便是方兰生,晋磊便是晋磊。”百里屠苏语气微沉。

方兰生的心,却似乎并未因这几句宽慰之言而放下,“那个女鬼…”他欲言又止,“不管怎样,我还想再见她一面,虽然没想好要说什么…假如把玉横夺回来,还能见到吗?”

红玉摇头道:“可要试过才知。”

“那…那快走吧!”方兰生跺了跺脚,“反正玉横是一定要抢回来的!”

“始皇陵离此甚远,待我们赶去,兴许已经迟了。”红玉却忧心道,“须得想个法子…”

方兰生道:“我们回安陆去,买几匹最快的马!”

“傻猴儿,青玉坛那些人的身法,即便是天下名驹也望尘莫及吧?”红玉叹道。

众人正无计可施时,百里屠苏却似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拿出尹千觞所给的破烂卷轴,展开看了起来。

“我说木头脸,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看别的东西?难不成这破破烂烂的玩意儿能解我们燃眉之急?”

百里屠苏并不理睬,只继续看了那卷轴一会儿,转而看着红玉:“腾翔之术可有用处?”

红玉不禁一惊:“百里公子是说这卷轴上记载了腾翔之术?!”

百里屠苏点了点头:“尹千觞曾言此卷轴教人如何倏忽千里,我亦是心存侥幸,展开一阅。除此以外,另记有一些法术,大多…无甚用处。”

红玉却很是惊喜:“那些东西不理也罢,只需有这一项腾翔之术,若能学会,当可速速赶到始皇陵入口!”

“这、这不是‘瞌睡有人送枕头’吗?”方兰生简直有些不敢相信。

百里屠苏并不多言,只向着红玉递出了卷轴:“速将卷轴传看一遍。”

红玉却推开了他的手,转而让他递给风晴雪:“你们看,我不必了。腾翔之术我本是略知一二,只不过所习心法较为特别,难以传授,先前要与你们一同进退,故从未施为。”

百里屠苏看着红玉,若有所思,却未多言。

当下几个人将那破烂的卷轴传阅了一遍,各自将腾翔之术的心法牢记心中;这几人也当真是天资过人,才只不多的工夫,各自试着施展心法,竟都觉得身体轻盈,翩翩可飞——这腾翔之术,竟是一蹴而就。

众人都学会了这法术,风晴雪却有所思,忽而言道:“所以说,那个人…像大哥的那个,其实挺厉害?他之前喊肚子疼,直到现在也没回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红玉却是一笑:“妹妹莫担心,那人只怕机灵得很,姐姐给你担保,他绝对没事,说不定已经跑去哪里喝酒了吧。”

风晴雪听了,缓缓点头,心中却仍是不大放得下。

正犹疑间,却闻山道上有人喊了过来:“喂!那里的人!”

百里屠苏等人看去,竟是安陆城中出面托付捉鬼的那两位男子,他们冒着危 险入山,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醉道士呢?”那两人到得近前,上来就问,“你们不是跟他一起的?”

百里屠苏不答,只是问道:“何事慌张?”

来人急切言道:“有道士模样的人把在城外玩耍的四个孩子抓走了!”

众人听了,都是一惊。

“难怪…”方兰生惊道,“难怪他们在自闲山庄时提到安陆!”

“那些道士好像说要把孩子带去做什么魂魄仪式的祭品!”来人说着,急得直跺脚。

“魂魄仪式…”百里屠苏思忖道,“莫非与重塑玉横有关?”

“八成是这样!”方兰生一拍手。

红玉道:“或许青玉坛重塑玉横时,想以活人为祭…那孩子们多半也被带去了始皇陵…”

“这、这到底该怎么办呀?!”安陆来的人已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百里屠苏言道:“切莫慌张,我们正要去寻那些道士!”

“这…能把孩子们救回来吗?”那两人听了,稍稍宽心,却又疑虑。

百里屠苏不语,只是笃定地点了点头。

在那辽阔的三秦大地,一座亘古无双的神秘皇陵,以及隐藏其中、不可预知的危险与命运,正在等着他们。

秦始皇陵

几人念起法诀,施用腾翔之术,足下风云骤起!

高空气流纷乱,他们以数百倍于飞鸟的速度穿云越岭,眼见着一道山麓割开了大地,那便是秦岭,传说中,秦始皇陵便掩藏在这道横亘华夏土地的山脉一角。

两个女孩子和方兰生都不禁发出惊叹的叫声,就连百里屠苏也深深地呼了口气,仰面望了望蔚蓝高远的天空,不知此时光景,能否和师尊御剑而飞之时相提一二。

只有红玉的脸上淡漠如昔,像是唯有躯壳在此,神魂却落在天外云端,不知所踪。

说来也怪,红玉容姿艳丽,远胜于风晴雪的清丽和襄铃的可爱,但她身上丝毫没有脂粉烟火之色,反倒时时透着一股庄重。她虽然时常牙尖齿利,戏谑他人,但又思维缜密,事事周全体谅——这样的一个人,集着极热闹的生气,又带着满身的清冷,当真奇妙。

众人随着红玉,落在一座矮山的谷地里。这里草木青葱,但并不巍峨险绝,不似什么名山大川,亦不是传说中秦始皇陵所在的骊山。方兰生看来看去,也不觉得这里便埋藏着万陵之陵的秦始皇陵。

他面上的疑惑难以掩藏,红玉瞧见了,笑道:“秦始皇陵确实从骊山开掘,只是始皇帝下锢三泉,上崇山坟,筑了无数随葬墓室,光是外围的宫墙和流沙,就足以挡住历代的盗墓之人。反倒是这骊山支脉,渭水之畔的无名小山,是进入秦陵的最佳入口。”

古来不知有多少人曾试图寻找秦始皇陵地宫的入口,但能得其门而入者,百中无一。可众人随着红玉的引领细细寻觅,只见草木遮掩的土山坳里,两方古老的石门微微洞开——石门上的纹样充满战国遗风,显见是千年古物。

红玉解释道:“此处乃是修陵尾声时,覆土工人进出之地,本该封死,却因为其时陈胜吴广起义,大军逼近骊山,秦二世逼不得已调修陵队伍对敌,留下了一些未完的遗迹。虽是通道,却未必是坦途。秦始皇陵内机关重重,还会随天地之力运转,时有不同,我们需得格外小心。”

百里屠苏左右打量了一下,却不禁蹙眉。入口左近的土坡已被人为地破坏,而且翻出来的都是新土,显然是最近才有人进出。“此地坟冢遭破坏…青玉坛门人或许已经到了。”

风晴雪道:“别担心,我们速速进去寻找就是。”

几人矮身钻进那洞开的石门,打起精神往地宫深处探去。

始皇陵寝果然名不虚传,一入其内,别有洞天。

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了一小段曲折下行的台阶,便忽地进入豁然开朗的地界。偌大的地宫,墓道宽阔整洁,两侧连接着不知多少大大小小的墓室,堆放着各类见所未见的随葬器物,稍有一个不慎,便会走岔道路。

道路两旁宫人造型的灯台上,油灯明灭地跳跃着,虽然不是烛火通明,却也能辨清道路,可是仔细想想,秦始皇陵修建之时,距今已有千年了,哪里存着大量的灯油能够支持着燃烧了这么多年?

随葬的珠宝玉器看得多了,也不过就是凡俗的器物。反而越是这般看上去寻常之处,细细体会起来,越是令人备感惊异不解,更加敬畏秦陵的宏大神秘。

走过不知多少个转弯,一直十分顺利平静。几人难免渐渐放松了警惕。前方出现一条笔直的甬道,斜而向上,比方才经过的墓道更加宽敞,沿途的宫灯也不再是纯铜颜色,而是镀上了金衣,在灯火辉映下,显得格外堂皇。

方兰生兴奋地指着远处的光亮叫道:“前面好像有座大厅,是不是就是寝宫了?!”

他才往里冲了几步,忽然后襟被百里屠苏一把扯住,百里屠苏身形瞬移,抓着他迅速退出了甬道,并警示道:“大家快躲开!”

远处的灯火被什么暗影遮住了,只听得几声闷响,前面好似有巨象踱着脚步奔来,那声音沿着甬道由远至近,几次呼吸间便到了眼前。

“死木头脸!你不要仗势欺人!”方兰生最大的心病便是自己的个子长得不高,所以每每忌讳这样被别人当做小孩子拎起来。百里屠苏分明比他小一岁,却比方兰生高了半头不止,简直就是高得碍眼。

他使劲挣扎着,抱怨声刚出口,一团黑影便擦着鼻尖高速而过,令他呼吸一滞。

“那是什么!?”方兰生定睛一看,只见那团黑影,分明是一块千斤巨石,足和甬道一般宽窄,自上而下滚落而来,毫无闪躲的空间。若是他们已走到甬道中,那必然会被这巨石碾成肉泥。

方兰生一时有点后怕,也忘了继续挣扎。

百里屠苏把方兰生放在地上,转而对大家道:“少安毋躁,须得看看这落石机关如何破解。”

众人闪在甬道洞口两侧,又静静待了一刻,果然,又有巨石滚来。奇的是,他们俱是习武之人,在接近甬道之前,也并未听闻巨石下坠之声,可见是机关捕捉到有侵入者后才触发的。也许是声音,也许是光影,千年前匠人之巧思,令人惊异又敬佩。

算算两次落石之间的间隔和甬道的长度,寻常人是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穿过幽深甬道的。便是眼下几人,也只能说拼尽全力一试。

计议已定,在又一次落石刚刚离开甬道洞口之时,百里屠苏领着众人飞身而入。众人屏息提气,施出最快的身法,眼看时间充裕,还差几丈便要离开甬道了,却见一块黑岩轰然从天而降!

落石之间的间隔缩短了!难道是机关察觉到甬道内有人经过,便会加速落石?!

情势危急,来不及细想,百里屠苏冲在最前面,他一边命令道:“运气护住自身!”一边锐利的剑气已挥出,直直撞向巨石!

其余几人和巨石之间隔着百里屠苏,没有援手之力,便谨遵他的指令,运起真气护体,只听得一声“砰”的巨响在甬道内炸开,耳膜几乎都要被击穿。

那下落的巨石,乃是含有赤铁矿的石英岩,最是坚硬无比,被百里屠苏霸道的剑气所击碎,化为千百块尖利的碎石狂啸着四散飞去。

甬道内避无可避,百里屠苏也来不及施法自护,只是用左臂遮挡住双眼,任那些锐物扑面而来。

碎石上虽不含法力,但威力亦是远超众人想象,它们飞击如刀,冰冷无情,便是撞在甬道岩壁上弹射回来的石块,也带着风声锐响。许多燃烧千年的烛火,俱被这一击之力打灭。

百里屠苏却没有遭遇到意料中暴风骤雨般的击打——因为一道蓝色的屏障护住了他。

是风晴雪。

她镇定地倚在他身侧,双手撑起光的屏障,这屏障像一张柔软的网,兜住了四面飞来的巨石,不仅二人安然无恙,就连后面的三个人,也被护得周全。

百里屠苏心中一软,再不迟疑,招呼同伴迅速冲过了甬道最后几丈。

总算有惊无险,大家定下神看了看所在之地,周围空间突然变得极为开阔,就连墓道中一直缭绕着的浓重的古墓腐朽之气,似乎也一下子消散了。

这是一座较之前的随葬墓室都宽大得多的巨大墓室。乍看上去,似乎就是陵墓的主寝宫了。周遭俱是箱匣堆砌,其中不知藏着多少稀世珍宝。

在墓室中央,高高的石台之上,放置着一具异常华丽而庞大的棺材。

风晴雪仰面看着,问道:“这又大又漂亮的箱子,就是书上说的‘棺椁’吧…听说人死了以后要躺在里面?我们那儿,过世的人都会被抬到祭坛上火葬,不用这种东西。”

“一路过来,眼都看花了…”方兰生愣了片刻,不禁叹道,“这哪是死人住的地方,简直穷奢极侈,比活人住的奢华多了!书上说‘…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徙臧满之。令匠作机弩矢,有所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可一点儿没有骗人!”

百里屠苏四面打量,驻足思考一番,摇了摇头:“帝王之陵万不可能如此设置,此间与方才所经过的陪葬墓室恐怕皆为虚墓。师尊曾言,帝王诸侯多设疑冢迷惑世人,棺中并非墓主真正尸骸,以防盗贼窃取陪葬珍品。”

风晴雪听了,慢慢点头:“哦,苏苏的师父和红玉姐一样,知道的事情也很多。”

红玉听闻此言,半隐在棺椁的阴影中,看不清面上的神色。

百里屠苏言道:“据闻师尊未成仙身前,也曾四海游历,故所知甚杂。可这路到这里就断了,若照红玉所言,这里必有匠师们设置的机关,打开方是进一步往前的隐秘通路。”

众人在这宽大墓室中四处仔细寻找,却也不敢随意触碰翻弄。

“看这里。”百里屠苏在放置棺椁的石台四面发现了些不寻常的痕迹,浅浅的曲折图案刻印,好似异族文字。

“这是什么鬼画符啊?”方兰生看了半天也看不出端倪。

“这像是道家符咒。”百里屠苏反复看了几遍,心中有了些打算,他又打量起空旷墓室的地砖,在墓室四角的地砖上,也发现了相对应的图案。

“百里公子可是有了眉目?”红玉问道。

“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一试,万一所行谬误,难免触发什么伤人的机关,大家小心。”众人点点头,任百里屠苏在石台与地砖间组成的机关上一番挪移。

但这并不是无序的尝试,而是循着什么法度,他每行一步,幽深处都传来轻微的机括触动之声。

只剩下最后一块地砖了,百里屠苏和同伴们交换了一下眼色,屏息扣了下去。忽闻得一阵激烈的机括咬合转动之声,山石巨响,墓室轰然作响,棺椁高台背后的石墙缓缓挪动起来,不多时,竟真的露出了一条狭窄的甬道。

成了。

百里屠苏额上也不禁浮出一层薄汗,道:“只怕由此而入才算真正的始皇陵内部,前方会有更多的机括陷阱,须得小心行进。”

风晴雪想起铁柱观旧事,不由得连连点头道:“嗯,我再也不点火了,也不会随便用其他法术。”

这秘藏的通道,内无灯火,漆黑幽深,比之前的墓道更为神秘,简直如蛛网般复杂曲折。众人不敢举火,亦不敢随意触摸甬道的岩壁,只能张开灵力的触角去刺探前路。

辗转不知走过多少岔路与转弯,幽暗之间,百里屠苏忽地警觉,不禁手握剑柄,高声喝了一句:“何物鬼鬼祟祟?!出来!”

众人闻之都是一惊,正要戒备,却见一个黑影从密道拐角后面转了出来,来者手上“嘭”地打亮火石,照出一张懒懒散散、却满是喜悦的脸。

“恩公!”一身酒气的邋遢道士凑上前来笑道,“恩公啊,我们可真是太有缘分了!”

竟然是尹千觞,那个十分像大哥的尹千觞。风晴雪看见此人的脸,不禁张了张嘴,一身戒备都松弛下来。

百里屠苏却依然警惕得如冷厉剑锋:“你怎会在此?”

尹千觞抓了抓头:“说来很话长啊…我在碧山树林里…嗯…那个完了,正要进自闲山庄去找你们,几个道士模样的人跑了出来,其中一个说要找掌门复命,让其余的先去始皇陵。我想恩公那么厉害,在山庄里肯定没事,就偷偷跟着那些道士来了这儿…”

百里屠苏听了,略略思忖:“看来重塑玉横果然是在此处。”转而却又眉梢一挑,“你又来此作甚?”

尹千觞笑道:“嘿嘿,恩公明白人,就是那个嘛…”

“哪个?”襄铃插话。

尹千觞坦言道:“那个啊…酒钱又花光了,听说始皇陵宝贝多,我想着跟进来随手摸上几件,不就发了?”

百里屠苏闻之,一时说不出话来。

风晴雪上前两步,问道:“这么远,你怎么跟来的呀?而且我们在路上也没遇见你…”

尹千觞道:“我…我跟着那几个道士转转转,不知从哪里进了这地方,后来跟丢了,不过也没关系,正好挑挑拣拣有什么东西可以揣着走…就是太危险啊,又是滚石又是流矢的,还差点被埋在一屋子水银里面!幸好我福大命大,逃过一死!可还是绕在这迷宫里了,终于遇见恩公你们啊!”

百里屠苏听他话说得夸张又含糊,不禁蹙眉。

方兰生可捺不住性子了:“先别说这些了,我们一定得抢回玉横,把孩子救出来!”

“玉横?孩子?什么事儿?”尹千觞迷迷糊糊地问道。

方兰生白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玉横…一时半会儿哪说得清。至于孩子…青玉坛那些浑蛋掳了几个安陆的孩子过来做祭品…”

“祭品?!”尹千觞大叫了一声,一向嬉皮笑脸的脸上,竟显出愤怒的神色,“可恶!那伙鸟人!竟对小孩子下毒手?!好!就算不为摸点东西走,我也跟你们一块儿去救人!”

这蛛网般繁杂的密道,正如一座迷宫。

是迷宫,就会有一条真正正确的路。百里屠苏心中这样想着,不禁念起昔日在昆仑山上,与几位同门师兄妹一同经历的试炼。那一次,他与芙蕖也曾陷入一个迷宫一般的地洞,幸得陵越大师兄引路,才带领他们顺利脱险。

百里屠苏回忆着陵越辨认方位之法,以心为眼,以灵识为触觉,用气息断凶吉。

一干伙伴只见他合眼凝神,在每个岔路口处冷静地略作判断,便笃定地选择了方向前行;众人跟随其后顺利地行走,竟然并未再遇到任何机关的阻挠,不多时,便到达了通道的尽头——一座极其宏大空旷的殿宇。

“这个地方好大啊…”襄铃叹道,声音在屋内应出阵阵回音,“可是为什么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这里周遭墙壁皆是由铜汁浇铸,嵌着夜明珠以供光亮,没有雕梁画栋,没有盘龙抱柱,也没有棺椁或者器物,堪称辽阔的空间内只有一片空空荡荡,最远处有一道铜门,应该就是通路。

“这里不像一般的宫宇设置,倒像是一个地下广场。”百里屠苏蹙眉道。

红玉点点头,也露出忧色:“我看…这像是个…演武场。”

话音才落,只听刺耳的金铁机括运转之声传来,身后的甬道上坠下一道铜门,将洞口轰然封闭。而前方大厅的地下,正有什么东西蠢蠢而出。

众人刀剑出鞘,严阵以待,只见面前偌大广场的地砖纷纷掀起,密密麻麻地升起大批的人俑来!

“这是!”方兰生讶异地看去,近千个人俑身披铠甲,面目栩栩如生,或手执弓、箭、弩,或手持青铜戈、矛、戟,或负弩前驱,或御车策马,俨然便是一支军队!

“兵马俑!”红玉惊道,“秦王扫六合,事死如事生。相传他命人造了数万兵马俑随葬。这是一支阴兵!”

这时众人已经顾不得赞叹这壮阔手笔,因为千余兵俑像是有机括咒法操纵,刷地展开阵形,向六人步步紧逼而来。

百里屠苏当先而立,长剑平扫,一招纯正的天墉城玄真剑气呼啸而去。列队最前的乃是一些步兵陶俑,脆不堪击,立刻被剑锋荡为碎片。

尹千觞也第一次亮出了身手,这让其他几人都不禁有些惊讶。原来他使用的是一柄断山破岳的巨剑,也不知这醉道士平日是用什么法术将巨剑隐去随身携带,此刻赫然亮了出来,手中硕大的重剑挥起千钧之力,将又一排陶俑击碎。

可这两排陶俑不过是后续人俑的肉盾,第三排步兵已是铜俑,手持方盾,像是有指挥一般齐刷刷地前跨一步,将盾牌立于身前,迅速半跪下掩护起背后持弓矢的箭俑。

这不是一般的俑人,这是一支严整的军队!

下一瞬,百道青铜箭矢破空而来!

风晴雪张开蓝色的屏障,那铜矢上却不知附了什么法术,竟有许多刺穿了风晴雪的守护之力。襄铃眼力最尖,羽扇一展,如花朵纷纷开放,将那些漏网的箭矢都乒乒乓乓挡了开来。

便乘此机,百里屠苏和红玉已经欺身而上,贴近那些铜俑。

铜俑毕竟非人,虽有阵法之威,却乏应变之力,青铜坚硬,但总有关节弱处,二人剑光如虹,飞快地斩落一批箭俑。

手持戈矛的铜俑开始迅速散开,将二人团团围住,尖矛如林,纷纷刺来。

风晴雪飞身而入阵心,巨镰横扫,抵开了第一波来势。

红玉清啸一声,一式剑舞流光,以极致的淬金之力去对抗上古铜兵。

金铁之击激鸣,空气中都被这交锋震出音浪,渐渐地,红玉的金气压倒了百名矛俑的青铜之力,这一式柔中带刚,竟将层层围绕的人俑全部荡开。

尹千觞和方兰生此刻借着阵法空隙,直冲向最后方的冲车和骑兵,重剑横扫千军,佛珠制衡咒法之力,这些铜俑笨重不堪,根本逃脱不了二人惊涛般的攻势。

一刻钟后,广场内恢复了寂静,遍地铜俑残骸,像是烽火衰败的战场。

“哈哈!”方兰生喘着粗气,仍然禁不住有点得意地笑道,“就算是千军万马,我们也打得过!”

百里屠苏却安静地望着广场远处的铜门出口,他有种预感:他们已经接近了地宫的真正核心,而比千年古陵更加危险的人物,就在不远处了。

穿过演武大殿,前方又是一条甬道,这条甬道与之前见过的别有不同,是以白玉铺就台阶,雕出扶手。甬道两侧有昆仑玉雕琢成的宫装丽人,肤色宛如真人,她们的手中捧起硕大的夜明珠,照得眼前如同白昼。岩壁也不是寻常的石壁,而是由巧手工匠雕凿出的精致壁画,展现的均是始皇帝的惊世功绩——扫平六国,统一天下,修筑长城,书同文、度同制、车同轨…

此处已经不再煞费心机地设置什么机括,因为这条甬道便通往这座陵寝最高贵的深处。

神州大地上第一位皇帝,秦始皇的安寝之地。

台阶忽低忽高,两侧珍奇雕饰令人目不暇接,可是众人都没有心思赏玩,因为前方终于出现一座巨大的铜门,上面龙纹凤影,嵌着无数叫不上名字的珠玉宝石。

六人交换了一下神色,屏息不言,连脚步也放到最轻。

因为隔着面前两扇虚掩的铜门,已经可以隐隐听到那地宫内,有人在说话。

“丹芷长老,该谢谢你曾透露与我,始皇陵内的明月珠有重塑之功。不然青玉坛也不敢将玉横打碎,以碎片吸魂再重聚,如此多的魂魄,让玉横力量达到极盛!”一个中年男人志得意满的声音,在庞大的地宫中激起回响。

丹芷长老,那是欧阳少恭在青玉坛中的道职。

听到这样的话,方兰生不由得手心生汗,紧张起来。

大门内却并未传来欧阳少恭的答话,只是仍听见先前说话的中年人继续说道:“今日便将童男童女的鲜活魂魄注入新生玉横!慰我青玉坛霸业将成!”

似有几个听令的人,齐齐答了一声:“是!”

百里屠苏立时长眉一拧,喝了一声:“住手!!”一脚蹬开沉重的地宫大门,当先冲了进去。

地宫之战

一进此门,偌大的幽深玄宫尽皆展现,眼前的一切,令百里屠苏等人皆是一惊。

眼前玄宫奢华到刺眼的地步,而玄宫中央,真正的秦始皇棺椁高高摆放。一位身着青玉坛道袍、满脸飞扬络腮胡须的中年男子站在棺椁旁,看他服色品级比其余弟子皆高,自是青玉坛当今掌门人雷严。

始皇棺椁之上,一件闪闪发光的东西凌空悬浮,正是玉横。那些碎片已经恢复成一枚形状奇异的玉器,看不见拼接的缝隙,完美得浑然天成——玉横,已经被彻底重塑。在这一刻,孩童们的鲜血理应要祭洒在始皇的棺椁之下了,却被百里屠苏冷肃的断喝打断。

雷严听到百里屠苏的喝止,不由得一惊,几名弟子也一时停下了手,一起往大门处看去。

拔剑断喝的百里屠苏,却也停住了脚步,“玉…横…我一定见过它…”每当记忆挣扎着要从混沌之中脱出,他的头就会撕裂般疼漏起来。

“少恭!”方兰生眼尖,望见了孤身凝立在玄宫一角的欧阳少恭,“还有桐姨!”欧阳少恭被雷严的咒术控制,寂桐陪伴在他的身侧,却并未遭到任何禁锢。

“丹芷长老,这就是你那些所谓的‘朋友’?”雷严冷笑一声,“几只跳梁小丑?”

欧阳少恭淡淡言道:“朋友便是朋友,并无他名。”

百里屠苏放下脑中混乱,上前两步,冷喝道:“擅金丹之术却行伤天害理之事!罪不胜诛!”

雷严傲然昂首:“庸碌蝼蚁,岂明鸿鹄之志!便叫你们见识一下青玉坛金丹妙术的真意!辛合、柳牟、乌己!”

他一声呼喝,围拱在棺椁石台前的三名青玉坛道士齐声应和:“弟子在!”

雷严冷冷道:“取其魂魄!献祭玉横!!”

“谨遵掌门之命!”三名道士喊了一声,摆开架势。

欧阳少恭喊道:“小心!”话音刚落,便见那三名道士一齐挥手,不知服下了什么东西入口。眨眼间,三人身上竟已发生奇异的变化,肌肉骨骼瞬间膨胀,面目也变得狰狞如怪兽,人形全然不见,俨然化成了三只野蛮可怖的妖物。

妖道士龇出锋锐的牙齿,看向几人的眼神,就像鬣狗看到了尸体,口角垂涎。

百里屠苏面色一凛——又是妖物,但远比翻云寨的半妖匪徒妖化得更加彻底,也更加强大。

“恶心的妖怪,变成这样我们便怕了不成!”方兰生狠狠地骂道。

雷严狂妄地大笑起来:“妖怪?强大的力量又怎能为世俗皮囊所缚!能葬身在这种力量下,你们这些蝼蚁应无怨言!”

雷严一语落下,三名如妖似魔的道士已张牙舞爪攻了上来。百里屠苏再不多言,纵身飞跃,一剑当先,与敌人战起来。

五名同伴见了,也都使出各自手段,与这些妖道士缠斗在一起。一时间,巨镰、双剑光影横飞。襄铃的羽扇翩翩起落,方兰生的拳风则带着狮吼之力,频频遮护在她的身前。尹千觞的巨剑横扫,气势惊人,纵使那些服了异药变成妖魔的青玉坛弟子怪力无穷,在这柄威武之兵面前,竟也好似落了下风。

然而,行过百招之后,双方仍是僵持的局面,百里屠苏六人却渐渐力不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