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姑娘!”

  她茫然走到窗前,支开窗子,此刻她心情虽有一丝激动,但是她拒绝去想,拒绝去想一切悲哀或者欢乐。

  窗外黑影一闪,向她招了招手,又向她招了招手……

  当窗外的人影第三次招手的时候,她下意识地轻轻掠出窗外。

  她轻功仍然是美好的,在寂静的寒夜中,轻轻地溜了出去,好像是天鹅滑行在冰面上一样。

  但前面那人影的轻功,却更加高妙,她心头有些吃惊——

  但是她拒绝去想。

  刹眼间,他们两人一前一后掠出了后院,掠过了鳞次栉比的屋脊,掠到一角城市中的荒野。

  檀文琪轻轻两掠,掠到他身前,只见他长身玉立,目光炯炯,苍白的脸,漆黑的眉,眉宇间却带着一份沉重的忧郁。

  她认得他,她知道此人便是武林中的骄子,“东方五剑”中的东方震,她也知道此人便是爹爹为自己订下的夫婿。

  但是她面容仍是茫然,既不是惊讶,也不羞涩,只是冷冷问道:“什么事?”

  这种出奇的冷静,使得本已冷静的东方震都为之一怔。

  他木立了许久,想是要将自己心里的许多种情感都化做冷静的力量,直到他面上再无一丝表情,他才自缓缓道:“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檀文琪道:“说!”

  东方震双拳一紧,道:“你可是答应嫁给我?”

  檀文琪道:“是……”

  东方震紧紧咬着自己的牙齿,良久良久,冷冷道:“你可是自己愿意的?”

  檀文琪道:“不是!”

  东方震心头一凉,一阵寒意,自脚底直达心房,望着眼前的一片黑暗,他又木然良久,缓缓道:“是什么事使你答应的呢?”

  檀文琪目光上下移动,看了他一眼,这目光像是已完全将他当做一块木头一样,然后她冷冷说道:“我嫁给你,爹爹就永远不伤裴珏的性命。”

  她语声微落,嘴角突地泛起一丝轻蔑而讥嘲的微笑,接着道:

  “你知道了吧!你满意了么?”

  东方震木立半晌,有如被人在脸上揍了数十个耳光一样,面上阵青阵白,心头思潮翻涌,突地大喝道:“好,好,你毋庸嫁我,我走,我走!”

  翻身一跃,有如疯狂地向黑暗中奔去,只留下他颤抖的语声,仍在黑暗中随风飘荡。

  夜色,笼罩着檀文琪苍白的面容,她目中似乎微微有一些晶莹的光芒,她深知自己已伤害了一个少年的心,她得知自己方才那简短冰冷的语句,已像千万枝利箭,将这少年的灵魂打得百孔千疮,——

  但是她拒绝去想。

  江湖中从此会少了一个前途无限的英雄,她爹爹期望中的婚礼永远也不会举行,做好的吉服将永远置之高阁。

  但这些,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拒绝去想。

  她什么也不想,像是什么都未曾经过似的,静静地向来路掠回。

  突地,她发觉有一条人影挡在她面前。

  这人影来得是如此突然,就像是一片突然飘来的寒雾,檀文琪一提真气,顿住身影,只见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位白衣如雪,云髻高挽,但身形之高大却是骇人听闻的女子。

  最怪的是,在这女子身后,竟然还负着一只黄金色的藤萝。藤萝之中,竟坐着一个满身金衫的男子。 

  他身躯之小,有如幼童,但衣冠峨然,却仿佛王侯。颔下长须飘拂,丝丝缕缕,轻轻拂在这雪衣女子高挽的雪髻之上,一双仿佛可以直透人心的目光,却瞬也不瞬地望着檀文琪。

  檀文琪心头微震,已自想起这两人是什么人来!她心头一片冰凉,面上竟也无动于衷,只是轻轻一揖,淡淡说道:“有何见教?”

  “金童”长叹一声,缓缓道:

  “只怕除了珏儿死在她面前之外,世上的任何事都不会让她心动的了!”

  “玉女”面上一片怜悯关心之色,轻轻道:

  “孩子,你年纪轻轻,来日方长,为什么这样想不开呢?” 

  檀文琪凄然一笑,缓缓道: 

  “蚕已成茧,惟等抽丝,蜡炬成灰,泪早流干,世上万物万事,但如镜花水月而已,晚辈实在想得太开了。” 

  “金童”伸手一捋长髯,含笑道:“真的么?” 

  “玉女”回首望他一眼,微嗔道: 

  “人家已是这种心情,难道说话还会骗你么?” 

  “金童”哈哈笑道:

  “孩子,告诉你,你的蚕既没有成茧,你的蜡也没有成灰,只要有我老头子夫妻两人在,世上就没有补不好的多情常恨之天。”

  檀文琪秋波一亮,忍不住抬头望了这两位武林异人一眼。

  “玉女”轻轻一笑,伸手抚弄她的鬓发,道:

  “孩子,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世上永远没有真情所不能感动的事,想起以前,我和他……”

  她情深如海地回首望了“金童”一眼,她粗豪的面容,突地呈现出一种无比的温柔,缓缓接道:

  “我和他那时所遇的阻碍与困难,真不知比你们还要多若干倍,但是……你看,我们现在还不是在一起了么?”

  檀文琪望着,这两位武林异人悬殊的身影,望着他们两人之间温柔的情意,突然觉得自己冰冷而麻木的心房,又有了一丝情感与温暖。

  在这一双武林异人面前,世上所有的“不可能”似乎都变作了“可能”;世上所有的“情痴”似乎都变作了“信仰”;世上所有的“梦”似乎都变作了“真实”;世上所有的“眼泪”却可能变作“微笑”。

  她喃喃低语:“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是真的么?”

  “金童”笑容一敛,正色道:

  “自然是真的,只要你的情感,能经得起痛苦的考验,那么你的真情,便总会得到报偿的。”

  “玉女”柔声道:

  “孩子,你有了真情,但是你没有信念,所以你就变得痛苦而麻木,孩子,你愿意听我们的话么?”

  檀文琪突觉心头一阵真情激荡,面上已流下久未流落的泪珠。

  她仰面向天,点了点头。

  “金童”朗声笑道:“好,只要你有真情与信念,我就炼得出补天的采石。”

  “玉女”柔声道:

  “孩子,跟我们走,在你前面虽然还有一段遥远而艰难的路途,但是不要怕,你看,黑暗虽长,黎明不是也到了么?”

  檀文琪再次点了点头,跟着这一双武林异人,向东方第一丝曙光走去。

  黑暗虽长,黎明终于到了。

  风仍急,雪又落,冬,更寒了。

  但武汉镇上的一群,却丝毫不避寒冷,仍然拥挤在那一条长街上。

  昨夜通宵未眠的人,今晨仍然是精神奕奕。

  龙形八掌到了,暴风雨还会远么?

  多数的目光,或远或近地,都聚集在那扇紧闭着的黑漆大门上。

  流言、耳语,不断地在城中传播着!

  “你可知道,战神手也到了这里?” 

  “昨夜我看见,有人送了三个红木拜盒,到‘龙形八掌’那里,里面说不定装的是什么好东西?” 

  “龙女檀文琪也来了,大概就要和‘东方五剑’中的震三爷成亲了,这一来,嘿,‘龙形八掌’可更是如虎添翼了。”

  “我和你打赌,不到午间,裴大先生就会来找檀明报仇。”

  “你倒说说看,他们两位到底是谁武功高些?”

  “神手”战飞的手下,也混杂在人群中,传播着或真或假的流言。 

  “你可知道,‘飞龙三杰’公孙大路、向飞旗、徐明三位主儿,都被‘战神手’切下了脑袋,昨夜那三个大拜盒,里面装的就是他们的人头。”

  “你可知道,檀明虽然将女儿带来,但人家东方兄弟却未必肯跟她成亲,坏了自己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