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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一生,再不可能有别的选择了么?”

“没有了,别想了,安心做你的皇帝吧。”

“你也说这话?你怎知我一定能做皇帝?”

“你做皇帝,也许比别人做了皇帝会好些吧。”女孩子望望殿顶,那里看不到星辰。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个坏人啊。”

“可是当皇帝光有好心是没用的啊。其实我觉得那皇极经天派的圣师也说得没错,假如我当了皇帝,也许真得要天下大乱了,因为我想的,是世人所无法理解的。而世人所想的,我也并不在乎。”

“如果有一天你非做不可呢?”

“如果有那样一天…你还会在我身边么?”少年低下头,轻轻问。

***

18

这日,二皇子牧云陆来到华霭宫看望牧云笙。二皇子是最有可能被立为太子的人选,重臣们都与他亲近。但二皇子牧云陆优雅谦和,天生一种书卷气质,不象三皇子牧云武四皇子牧云合那样有狼似的眼神,所以牧云笙倒和他觉得亲近。

谈了一会儿饮食书画,牧云笙忽然问:“二哥可有心爱的女子?”

牧云陆笑起来:“终年在外,哪象六弟可以天天在女孩堆中游嬉,二哥无此福份啊。”

牧云笙却看出他的眼神闪烁,笑道:“必是有的,只是不敢说与人知?”

牧云陆的笑容渐消,神情中有了一丝忧郁:“人生欢爱愉情,不过是过眼云烟,男儿当纵马天下,其他容不得多恋了。”

牧云笙追问着:“难道二哥不能与她成婚?”

“婚姻大事,有时可由不得自己的性子。”

“难道将来做了皇帝,还由不得自己性子么?”

牧云陆有些吃惊,抬起头来望着牧云笙。

“做皇帝,可不是为了为所欲为啊。”

“那得到自己心爱的女子总是行的。”

“你也知,有时越是帝王,越是容不得‘性情’一字的。”

二人忽都陷入沉默。

只觉得殿中空气越来越晦重,牧云笙站起身来,便想去找女孩们玩耍。

牧云陆问道:“六弟哪里去?”

“二哥,既然来了,闲聊无趣,我们去园中饮酒取乐。”

牧云陆笑起来:“六弟果然好情致。”

那夜他们喝了不少酒,可是牧云陆始终仪态端正,言笑甚少,也不与宫女们嘻笑。牧云笙觉得好生无趣,难道这就是未来要做皇帝的人,一举一动都要顾及体统么?忽然见牧云陆腰中长剑,醉中伸手去拔。牧云陆大惊,一把紧紧抓住他手:“六弟你要做什么?”

他神情如此之慌张,更引牧云笙放声大笑:“二哥到这后宫之中,满园暖玉温香,为何还带着那宝剑,不怕寒光煞气冲了这美景柔歌么?就借六弟一观又如何?”

牧云陆却死死不肯放手:“六弟你从未使过剑,可切莫伤了自己。”

牧云笙哼了一声不快而起,于乐女手中取过一长笛,代剑而舞,口中胡乱吟唱:“紫庭雪牖银楼殿,明烛照天夜未眠。

琴箫婉澈璇玑阁,罗绮芬芳玳瑁筵。

晶壶宝瑟歌九奏,彩槛雕栏赋百篇。

歌催璧月澄轻素,九阙横斜天欲暮。

宫镜新开扫妆初,闲将往事轻回顾。

君不见贲帝挥鞭向九州,

九州未定已白头;

君不见虞妃百计求紫绶,空遗媚骨委渠沟?

雄心未息墓树老,花颜已槁舞榭留。

长诗信史真疑梦,临风向月舞不休!“

唱毕舞止,牧云笙摔倒草地之上,只醉卧大笑不止,听不清二哥说了些什么,只望见天上明月如落水中,流转朦胧。

牧云陆见牧云笙睡去,口中回念:“长诗信史真疑梦,临风向月舞不休…”忽然长叹一声,“小笙儿,你果然做不得帝王。”

之后几天牧云笙都沉沉梦中,大醉淋漓,不知说了多少胡话。连明帝都不再发作,只是叹一声:“小笙儿若是能醉此一生,倒也是幸事。”

19

鹤苓清从梦中醒来,听见天空中传来沉沉的声音,象是雷神的车轮。这老人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奔出瀛鹿山下的宫殿,向高台攀去。

踏过无数石阶,他来到了混天仪下。那巨人般的星仪正在缓缓转动着,无数的铜轴、齿轮、铁尺、金刻发出格格当当的相击声,这些声音溶入那巨大的闷雷滚动声中,十几个数千斤的巨轮一齐转动,近千个小轮飞旋,正把那个标尺推向某个终点。

而驱动着这庞然大物的,却只是那小小的少年。他仿佛是这星仪的一部分,一手轻推盘上的铜球滚动,来控制金质仪盘的细微倾斜,从而调整这巨大怪物的运转,另一手还在飞快的做出古怪的手势,象是每个手势都代表一个数。

“住手!六殿下,你在做什么?”鹤苓清扑了上去,“混天仪是不能随便转动的,刻度乱了,一切就再也算不准了。”

少年却一把推开他:“你不烦我,就不会乱。”

“它…它转的太快了,会失控的。”

“五、四、三、二、一。”少年倒数着,突然一弹指,“到了。”

当的一声清亮巨响,仿佛连云幕都被振的波动起来。那无数的轮盘,突然全部象弹脱了崩簧一般,嘎然而止。没有冲撞,没有急刹,没有摩擦,没有惯性,所有的力都平衡在了一点。一切因为力的消无而静止,这是一次完美的运算。

鹤苓清呆立在那里。“这…这是什么算法?”

“我只是来想验证一下,我的算式真得是对的。看来,这混天仪还算准确。”

“你在算什么?”

“算十年之后…”少年抬头看向那最终的刻度,“的某一天…我会不会和她在一起!”

“不!”鹤苓清绝望的喊:“你不能用混天仪来算自己的命运,任何人都不可以,因为自算会产生永不可确定的变数,那会毁掉全局,所有人的命运,整个王朝的命运,就再也没有能人算清了。”

“皇极经天派的算法不能,我却能。”少年看着那刻度,没有人知道那个符号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十年之后,就见分晓。”

20

这一天,宛州世子牧云德来帝都天启城进礼。他是牧云笙的九叔宛州王牧云栾的儿子。也就是牧云笙的堂兄。

宛州邺王牧云栾是明帝牧云勤的九弟,当年大家还是皇子时,就为太子位有一番恶斗,牧云栾精明强干本更胜过牧云勤,但他为人个性决绝,对人好时可以割肉赠食,恨一个人时便手段残忍毫不留情,死忠与仇敌一样多。眼见更多重臣与穆如世家更倾向温和的三皇子牧云勤,牧云栾以退为进,放弃争太子位,主动请封赐宛州为王。那时三皇子一党也乐于以宛州一地换取皇位之争上少一个敌人,于是顺水推舟。

牧云勤称帝后,深以牧云栾为患,一面热诚安抚,所求无不应,一面对朝中及宛州各郡军政官员的倒向着意争夺。但牧云栾精于统御,这些年宛州之富庶,早超过中州,各郡之中,也遍是邺王党羽。

而宛州王世子牧云德却好似完全没有继承其父之才干精神,长得身形肥胖,其貌不扬,身上穿着华贵,却仍是没有皇家的气质。众臣暗自摇头,明帝也心中暗笑,因为他与自己九弟宛州王素来不和,现在看到其子这样形状,完全不如自己的几位皇子,不由颇为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