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溃军只顾逃命,可不理会百姓的死活,骑着马的就向人堆冲过去,无数妇孺在铁蹄之下给践踏得遍体鳞伤,哭声震大;失了坐骑的也仗着刀枪冲散人群,夺路而逃。逃避不及的老百姓,死在乱兵刀枪之下的也很不少。

  李思南又是愤怒,又是感慨,心道:“这样的士兵,畏敌如虎,望风而逃;对待自己的百姓却又是残暴如狼,肆意蹂躏,这还能打什么仗?怪不得蒙古兵能够以少胜多,长驱直入了。”

  心念未已,一小队溃兵已经向他们冲来,纷纷呼喊:“我要坐骑”“男的可以作夫子” “你要坐骑,那女的就留给我吧!”未曾到手,已在议定分赃了。

  李思南、杨婉大怒,双剑挥舞,杀了几个人,溃军方知厉害,一哄而散。但前队的溃军散了,后面大队的溃军又赶来了。

  李思南大怒道:“你们不敢打蒙古鞑子,却来欺侮百姓。好,你们来吧,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双我杀一双!”

  话犹未了,忽见溃军四散奔逃,有的从他们旁边逃过,却也没有招惹他们。李思南起初莫名其妙,抬眼一望,这才看到,原来是一队蒙古骑兵已经杀到。

  李思南道:“婉妹,你跟着我!”夺过两支长矛,左挑右刺,在乱军中冲开了一条路,到了荒野,散兵已经少了,李思南叫了一声“婉妹”,不见答应,回头一看,却已不见了杨婉!李思南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只道杨婉是一直跟在他的背后,竟不知在什么时候给乱军冲散了。

  李思南叫声:“苦也!”欲待回去寻找,只见尘沙滚滚,万马奔腾,蒙古的大军已经杀到。主力沿着官道挺进,两翼则在旷野展开,分出无数小队骑兵,搜索残敌。

  其中一个小队追逐西夏溃军,追到了李思南的所在,李思南挽起成吉思汗所赐的那张铁胎弓,嗖、嗖、嗖,连珠箭发,三枝箭射翻了三个蒙古骑兵,说时迟,那时快,另外两骑已经冲到他的面前。李思南大喝一声,轻舒猿臂,抓着一支向他搠来的长矛,将那蒙古兵连人带矛猛的拽了过来,一个旋风急舞,便抛出去,恰好把另一个蒙古兵也撞翻了。

  忽听得有人喝道:“好箭法!”李思南抬头望去,只见一面大旗迎风招展,大旗下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跨着战马,停在路边,正向着他们这边望来。这个将军不是别人,正是神箭手哲别。原来这一路大军就是他统率的。

  李思南满身泥污,距离又在百步开外,哲别本来不知道他是谁,但因见他箭法高强,不觉技痒,笑道:“难得有个对手,咱们较量较量!”弓如霹雳,箭似流星,也是连珠箭发,一发三枝。

  哲别的箭法比李思南高明,李思南提起铁胎弓一拨,拨落了第一技,一个“镫里藏身”躲过了第二枝,第三枝箭射着了他的坐骑。李思南回头一箭,也向着哲别射去。

  哲别一听利箭劈空之声,不由得心头一凛,心道:“这是一张头号的铁胎弓!”当下把手一招,把那枝箭接到手中。成吉思汗的弓箭是特制的,哲别一看,立即就知道李思南是谁了。

  哲别喝道:“原来是你这小子!咄,儿郎们,不要让他跑了!”那小队骑兵给李思南杀了五人,还有四十多个,听得主将下令,顾不得追杀西夏溃军,齐都向李思南追去。

  李思南的坐骑负痛狂奔,跑出了数里之地,力不能支,四蹄屈地,倒了下去。李思南施展“燕青十八翻”的功夫,在地上一个盘旋,长剑挥舞,人未起立,已斩断了八条马腿,把四个追兵跌下马来。

  哲别快马追来,人未到,箭先发,李思南抓起一个士兵当作盾牌,连挡三箭,忽觉胁下一麻。原来是哲别的一支神箭穿过了那士兵的身体,射伤了李思南。不过也幸亏有这个“盾牌”,射到了李思南的身上之时,这枝箭的劲道已经大减,伤得不算很重。可是伤得虽然不重,但李思南失了坐骑,形势亦是十分危险了!

  李思南正在奋战夺路之际,忽听呼呼风响、黄沙四起。这是西北黄土荒原上罕见的“龙卷风”,无巧不巧,恰好在这个紧张的时刻给李思南遇上了。这一阵狂风,不啻做了他的救星。

  狂风刮地而来,吹动了松散的黄土层,卷起了黄色沙雾,像数十百重厚厚的黄幕,蔽地遮天,沙雾中只见人影幢幢,难分敌友,旷野中风力特别强劲,双方都急于找寻避风之处,顾不得再打下去。

  风声呼呼之中忽听得一片金铁交鸣之声,这是从大路上传来的。蒙古的骑兵正在路上行进,碰上这阵狂风,不能不歇下马来,队形散乱。有一队俘虏趁此时机逃跑,有的夺了兵士的武器,还夺了兵士的马匹,冒着狂风,冲杀出去。

  哲别此时已离开大队,却不知军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只道是有敌军乘机偷袭。他是一军主帅,必须回去查明真相,应付意外,镇定军心。当下想道:“这小子受了箭伤,谅他也跑不出西夏国境。风过之后,我叫人多绘他的图形,分发边境的各营驻军,叫他们多加留意就是。”于是拨转马头,赶回军中。

  李思南咬实了牙根,在狂风中奔走,黄沙扑面,气都几乎透不过来。好几次险些倒了下去,但李思南仗着顽强的意志,却没有停下脚步。

  这一阵风吹了一顿饭的工夫,方才停止。狂风过后,李思南定睛一瞧,只见自己已经到了山脚,后面并无追兵。

  李思南只觉双腿酸麻,百骸欲散,伤口疼痛欲裂,摸了一摸,湿漉漉的,也不知是血是汗。他身上满是泥沙,流下的汗也变成黄色的了。

 

  李思南随身带有干粮和金创药,幸好未曾失落。当下将底衫撕破,抹去血污,敷上了金创药,将伤口包扎起来,心里想道:“现在还不能说是脱离险境,入山越深越好。”于是忍着渴,吃了两个硬馍馍,强振精神,爬上山去。

  直到黄昏后,李思南方始爬到山上,幸好找着一条山溪,李思南喝过了水,洗了个澡,精神渐渐恢复。

  李思南宁神打坐,默运玄功,行气活血,也不知坐了多少时候,自觉气达四梢,小腹发热,知道自己的伤不碍事了,这才站起来,睁眼一看,只见月在天心,风吹草动,林中一片静寂,远处胡笳之声,尚自隐隐可闻,两军追逐,却不知到了何处了。

  李思南看着月光下自己的影子,想起失去的杨婉,不觉心痛神伤。

  李思南想起杨婉对他的种种好处,如今只剩下自己影只形单,杨婉死生未卜,不禁悲从中来,难以断绝。“婉妹本领不弱于我,但愿她也能够像我一样逃出生天。天涯海角,终我一生,我无论如何也要把她找到。”李思南对着明月发了誓,心里才好过一些。

  一阵风吹过,乱草丛中好像有悉悉的声响。李思南在一场剧战之后,只吃了一点干粮,此时精神恢复,肚子里饿得难受,听得草丛中的声响,以为藏着什么野兔之类的小动物,心想:“正好给我充饥。”于是随手拾起两颗石子,向草丛中打去,他准备施用“连珠镖”的打法,第一颗石子把野兽吓跑出来,第二颗石子就要把它打着。

  不料草丛中蓦地窜出一个人来,第二颗石子未曾打出,他已经扑到了李思南的眼前了。

  月光下看得分明,只见面前这个汉子浑身尘土,衣裳血渍斑斑,也不知他是什么身份,哪一国人?但穿的却是蒙古人的服饰。

  李思南只道是哲别派来搜索他的人,无暇思索,连忙拔出剑来,唰的一剑,便刺他的穴道。李思南是准备将他点了穴道之后,再仔细盘问他的。

  这一招刺穴剑法是李思南的看家本领,满以为一个普通的蒙古鞑子,决不能逃过他这一剑。不料这汉子的身手竟是十分矫捷,大大出乎李思南的意料之外。

  只见青光一闪,“当”的一声,这汉于拔剑出鞘、解招、还招,三个动作,一气呵成。不但化解了李思南这一招精妙的刺穴剑法,而且反手一指,碧莹莹的剑光闪电般地便指到了李思南的面门。

  李思南霍地一个“凤点头”,青钢剑一抬,一招“举火燎天”将那人的长剑拨开。那人一个盘龙绕步,绕到李思南侧面,唰地又是一剑刺向李思南胁下的“愈气穴”。

  李思南一个“大弯腰,斜插柳”,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这一招,不由得心中一凛,想道:“原来这厮也会刺穴,倒是不可小觑了!”

  心念未已,说时迟,那时快,这人又已扑到,运剑如风,一口气连攻了十七八招。

  李思南的本领,其实并不在这汉于之下,但因气力不济,腹中饥饿,挡了十数招之后,已是力不从心,只能招架。好在这汉子也好像有点后劲不继的模样,一口气攻了十六八招,剑法亦已渐渐缓慢下来。

  李思南心中一动:“这人的剑法好似在哪里见过似的?”刚要喝止,那人已是蓦地跳出圈子,喝道:“你是谁?”

 李思南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是大汉男儿李思南。你是谁?”

  那人哈哈笑道:“你是大汉男儿,我也是大汉男儿,这场架不必再打了吧。李兄,若是我猜得不错的话,你应是少林派的。不知尊师是哪一位?”

  李思南道:“家师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他老人家姓谷名平阳。”

  那人道:“哦,原来李兄是谷平阳谷大侠的高足,怪不得使得这么好的达摩剑法。”

  李思南道:“我还没有请教兄台高姓大名呢,可以见告吗?”

  那人道:“小弟姓石,单名一个璞字。”

  李思南道:“哦,原来是石兄,怪不得我看你的剑法似曾相识。”

  石璞诧道:“李兄何以识得我的本门剑法?”

  李思南道:“尊师是屠大侠屠百城吧?令师妹屠凤昨天还是和我在一起的。”

  石璞惊喜交集,连忙问道:“屠师妹在什么地方?我还有个二师哥名唤龙刚,不知李兄可也见过。”

  李思南道:“屠姑娘和一位孟姑娘在蝴蝶谷,等待宋铁轮夫妇与他们会合。龙师兄则、则已不幸死了。”

  石璞大惊道:“怎么死的?”

  李思南把先后碰见龙刚、屠凤之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石璞,石璞听得虎目垂泪,又是伤心,又是愤恨,当下拔剑砍石,发下誓道:“这都是淳于膑这贼子害了龙师兄的。我不杀此贼,誓不为人。”

  李思南待他怒气稍平之后,说道:“石兄,你怎么来到这里的?何以穿的这身服饰?”

  石璞道:“说来惭愧,昨日我碰上蒙古大军,众寡不敌,不幸被俘。今日日间经过寥儿沟时,蒙古骑兵正在追击西夏溃军,无巧不巧,刮起了一场罕见的龙卷风,风沙蔽目,俘虏乘机逃亡,小弟侥幸逃了出来。”

  李思南笑道:“这可真巧极了,我也是在那场风暴中逃出来的。你一定很饿了吧,我这里还有点干粮。”

  石璞道:“我刚才抓毙了一只野兔,你身上带有火石吗?”

  石璞从乱草丛中把野兔取出,李思南烧起了一堆火,两人分食烤兔干粮,精神大振。

  李思南想起杨婉,问道:“你在乱军之中,可曾见过一个如此这般的少女?”心知希望甚是渺茫,不过姑且一问而已。

  不料石璞听李思南详述杨婉的服饰面貌之后,说道:“见过。唉,这位姑娘的遭遇真惨 ……”说至此处,突然如有所觉,连忙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是李兄的什么人?”正是:

  乱世鸳鸯遭折翼,生离死别总心伤。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