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雄笑道:“我早已吩咐他们准备了。”当下,出外打了一转,回来的时候,店小二果然跟着他搬来了一桌酒席。

  杨婉道:“这么多酒菜怎么吃得了?”

  杜雄说道:“咱们挨了这许多日子的苦,也该享受了一下,吃不了就拣喜欢的每样吃一点。”说罢,对店小二挥一挥手,示意他不用在一旁伺候,店小二摆好酒席,便即退下。

  杨婉在杜雄殷劝相之下挟了几箸莱,杜雄斟满了两杯酒,说道:“婉妹,现在咱们总算是暂时脱出险境了,我和你干一杯,庆贺庆贺。”

  杨婉道:“我不会喝酒。”

  杜雄笑道:“这也不是烈酒,只喝一杯,不会醉的。吃过了饭,我到外面另找个地方过夜,我是男人,没有客店,露宿也行。”言下之意,显然是怕杨婉不放心,是以他要避嫌疑了。

  杨婉倒有点过意不去,心想:“他和我一路同行,未曾对我有过丝毫不轨的动作。看来他总还能够算得上是个发乎情止乎礼的君子。”

 

  杨婉正自踌躇,只见杜雄已是一饮而尽,把杯底翻了转来,说道:“我先干为敬了。婉妹,你若不喝,那就是还怪我了。”

  杨婉听他这样说,不得已举起酒杯,说道:“好吧,我虽然不会喝酒,这一杯也还是要陪大寄喝的。”杜雄见她肯喝,心中暗暗欢喜。

  杨婉举起酒杯,正要喝下,忽听得“当”的一声,窗口突然飞进来一枚铜钱,打碎了杨婉手中的酒杯。

  杨婉大吃一惊,只听得窗外那人急声叫道:“酒中有迷药,绝不可喝!”听这口音,正是日间卖刀给她的那个汉子。

  杜雄大怒,一掌推开窗户,便跳了出去,喝道:“好呀,原来是你!我已经饶了你的性命,你还胆敢到这里来和我捣乱!”

  那人一个转身,从屋顶跳了下去,扬声叫道:“大师哥,你害了龙刚已是天理不容,如今又使尽心机,害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你还是人吗?杨姑娘,你别听他的话,李思南、李思南——”话犹未了,杜雄已是追到,闪电般地一剑就刺过去,那人挡了一剑,虎口酸麻,长剑几乎把握不牢,只好飞快逃走。

  杜雄怒不可遏,沉声喝道:“石璞,这是你自讨苦吃,今晚我可是不能再饶你了。”锲而不舍地钉在那人后面,紧紧追踪。

  原来这个卖刀的汉子不是别人,正是李思南那日在山上遇见的那个汉子——屠凤的情人石璞。而这个杜雄则是屠凤的哥哥屠龙的化名。

  石璞那日和李思南分手之后,本来是要在蝴蝶谷找他的师妹的,路上乱军壅塞,藏藏躲躲地就耽搁几天,到了蝴蝶谷之时,屠凤这一班人早已走了。

  石璞只好打算先回山寨再说,想不到在这小镇碰见杨婉,最初他还不敢相信杨婉就是那个他曾经见过的已经“自杀”了的红衣女子,后来越看越像,这才藉卖刀名,引杨婉和他说话的。可惜他还未曾说出李思南的消息,就给屠龙打断。因此他只好冒险到客店来,准备向杨婉提出警告,无巧不巧,恰巧撞破了屠龙用药酒来骗杨婉这幕把戏。

  屠龙生怕他说出更不中听的话来,一追上便施杀手,石璞的内力不及师兄,轻功稍胜一筹,当下边打边走,松了口气,依然嚷了出道:“李思南还在人间!”屠龙大怒道:“李思南还在人间,你可是不能再活在人间了!”石璞内力不及屠龙之能持久,大约跑出了十里之外,终于给屠龙追上。

  石璞最后说的那句“李思南还在人间”,杨婉并没有听得完全。但他指责屠龙的言语,杨婉却已是听得清清楚楚。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李思南”这三个字,杨婉却也隐约听见了。

  杨婉呆若木鸡,过了一会,神智才渐渐恢复清明,想道:“这人说起南哥的名字,那么他是认识南哥的了,他说这酒中有迷药,却不知是真是假?杜雄的为人想来不至于如此卑劣吧?”心中正在半信半疑之际,忽听得“喵”的一声,又把杨婉吓了一跳,原来是一只猫从打开的窗口跳了进来。正是: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欲知后事奴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木兰敢共胡骑去

  崔护空寻故侣来

 

 

 

  这只猫想是闻到鱼肉的香味,来到了杨婉的房间,但见有人,却又不敢跳上桌子,于是对着杨婉,咪咪地叫。

  杨婉忽地灵机一动,心道:“我何不将这只小猫试试,倘若真是迷药,那也不会毒死了它。”于是夹了一块鱼肉,蘸了地上未干的残酒,说道:“别吵,别吵,我喂你吃个饱,吃饱了好好睡一觉。”

  哪知这只猫只吃了一小块鱼肉。距离吃饱还差得远,忽地就口吐白沫,闭上眼睛,果然就晕了过去了。

  杨婉吓得冷汗直流,呆了半晌,蓦地跳了起来,叫道:“果然杜雄在酒中下了迷药。”

  这刹那间,杨婉又是吃惊,又是愤怒,而更令她感到难受的是人心难测的悲哀。一个她认为是正人君子的人,原来竟是如此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杨婉只觉一阵阵冷意直透心头。

  杨婉蓦地想道:“那人指斥杜雄说谎,又提起南哥的名字,想必一定是有关于南哥的消息要告诉我!对,我非找着他不可!还有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我也非找他算帐不可!”

  客店主人闻声赶至,刚好见到杨婉像大鸟一般从窗口“飞”了出去,吓得他目瞪口呆,暗自想道:“想不到竟是个女飞贼,幸好我已收了他们的双倍房钱。”

  杨婉不知石璞逃向何方,出了小镇,先向东面寻找,恰恰走了个相反的方向。

  且说屠龙追上石璞,一抖手就是一支毒龙镖径射过去,石璞反剑一拍,“当”的一声,毒龙镖几乎是擦着他的额角飞过。屠龙的腕力甚强,石璞只能稍稍拨歪他的飞镖,却不能将它打落。

  石璞深知毒龙镖的厉害,不敢让他再发,既然是跑不脱,只好主动采取攻势来制止他。当下石璞一咬牙根,猛扑上去,喝道:“你害死了二师哥还要害我,你我同门之义已绝,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看剑!”

  屠龙冷笑道:“你受我家传艺的恩德,不思报答,反而勾引我妹妹,误了她大好婚姻,我才不肯饶你呢!好!你要拼命,那就来吧,但只怕你纵然是要与我拼命,也还差太远!”

  屠龙口中说话,手底丝毫不缓,一口青钢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就在说这几句话的时间,已是向石璞攻出了连环十八剑,剑剑都是指向石璞的要害穴道。

  幸亏石璞深谙本门剑法,这才能够勉强抵挡。但屠龙的功力远胜于他,临敌的经验更是比他丰富,石璞使出浑身本领,兀是无法反扑。五十招过后,石璞险象环生,整个身形已在屠龙剑光笼罩之下。

  石璞眼看支持不住,正要施展一招两败俱伤的剑法,忽听得有人叫道:“咦,那不是石璞吧?石璞,你怎么和大师兄打起来了?”石璞一看,喜出望外。原来飞奔而来的这个人是宋铁轮。在山寨的七八个大头目之中,石璞和他相交最厚,而且在不到一个月之前,他们还曾经在蝴蝶谷的附近见过面,屠龙杀害龙刚之事,他也是已经知道的了。

  石璞连忙叫道:“宋大哥,你来评评这个道理。他刚才迷奸一个有夫之妇,给我撞破,他就要杀我!”

  屠龙喝道:“胡说八道。我惩治他是因为他犯了门规!”

  石璞冷笑道:“我犯了什么规?你才真正是本门的叛徒呢!你谋害了二师哥,又勾结外人,迫嫁师妹……”

  屠龙大怒道:“你有什么凭据,敢说我是谋杀龙刚?爹爹已死,如今我就是山寨之主,你对我不敬,我就可以把你处死!”一口剑盘旋飞舞,着着进迫,攻得越发凶狠。

  宋铁轮一看不妙,连忙把日月双轮架住屠龙的长剑,叫道:“少寨主,有话好说。别伤了师兄弟的和气。”

  屠龙怒道:“宋铁轮,你是要帮这小子和我作对么?”

  宋铁轮本来是个嫉恶如仇的汉子,但因一来屠龙毕竟还是少寨主的身份,在未曾将他罪恶揭露,未曾经过众议将他声讨之前,宋铁轮不便以下犯上;二来宋铁轮深知屠龙的本领,他和石璞联手,只怕也还是打不过屠龙屠龙若是发起狠来,石璞固然是性命难保,连宋铁轮只怕也要给他杀了灭口。

  宋铁轮忍住气,说道:“少寨主,我是帮理不帮亲。你们先住了手,待我去查明此事,倘若石璞对你的指控乃是谎言,那时就是你肯饶他,我也不肯放过他的!”宋铁轮当然知道曲在屠龙,他说这话,不过是给屠龙找个台阶让他自己下来罢了。要知查明真相,总得费一些时候,屠龙心虚胆怯,自会一走了之。

  岂知屠龙虽然是心虚胆怯,却也不肯一走了之。石璞不揭破他的罪恶犹可,如今他已知道石璞洞悉他的罪行,焉能还容得石璞活在世上?

  屠龙踌躇片刻,终于是“杀人灭口”的念头占了上风,当下猛的一剑,推开了宋铁轮的日月双轮,喝道:“宋头领,此事与你无关。我是以掌门师兄的身份清理门户,你大可不必多管闲事!”

  屠龙一来是怕夜长梦多,二来因为宋铁轮是他父亲生前最得力的手下,屠龙对他还多少有点顾忌,这才把宋铁轮撇开,而只是声言要对付石璞的。

  宋铁轮只退了一步,屠龙一剑刺出,他立即又跳上来,挡着石璞,叫道:“且慢!”

  屠龙按剑斥道:“宋头领,你是有意和我过不去么?我已经告诉了你,这事不必你来多管!”

  宋铁轮淡淡说道:“不错,这是你本门之事,我管不着。但有一个人却管得着!”

  屠龙喝道:“谁?”

  宋铁轮道:“你的妹妹凤姑娘。她正要找寻石璞,也曾吩咐过我。叫我帮她留心。如今你们闹成这个样子,我受了令妹之托,似乎也不能不管一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