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吃了一惊,说道:“这丫头现在哪儿?”

  宋铁轮先不答话,忽地把手一扬,一枝蛇焰箭射上了天空,说道:“你等会儿,她就来到!”

  屠龙怒道:“我正要管教她呢,她倒想来管我了?”

  宋铁轮道:“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不便多嘴。不过,你就是要惩治石璞,也不差这一会儿。待令妹来了,你们说个清楚,再处置也还不迟,免得伤了兄妹的和气。”

  屠龙冷笑说道:“这丫头眼睛里只有一个石璞,哪里还有我这个哥哥?哼,我偏不能叫她如愿!宋铁轮,你既然知道这是我们的家事,那你就别挡在中间!”言下之意,实是想趁屠凤未到之前,先杀了石璞。

  宋铁轮说道:“我受了凤姑娘之托,必须让石璞见她一面。你要杀他,等你妹妹来了再说。”言下之意,屠龙若想现在动手,他只有和石璞联手应付。

  屠龙并非怕他妹妹,只因他如今只是单身一人,倘若屠凤来到,屠凤的本领不过比他稍逊一筹,加上一个石璞,他必败无疑。即使屠凤未到,石璞和宋铁轮联手,他也不易取胜。他刚才声势汹汹,其实就是要试探宋铁轮的口风。宋铁轮坚决的表示了态度,他就不能不多加考虑了。

  屠龙心想:“宋铁轮帮定了这小子,我要杀他,至少也得在百招开外。凤丫头一到,只怕反而是我跑不掉。”

  屠龙想至此处,不由得胆怯起来,当下虚张声势,“哼”了一声,说道:“我不耐烦等她。她来了,你叫她和石璞到镇上最大的那家客店找我。”

  宋铁轮忍着了笑,故意大声叫道:“凤姑娘就要来了,嗯,我好像已经听得马蹄的响声啦!你何不多等会儿?”屠龙一股劲儿地飞跑,装作没有听见宋铁轮的话。

  待到看不见屠龙的背影,宋铁轮这才哈哈地笑出声来。

  石璞正自望眼欲穿,心中想道:“师妹怎么还不前来?”忽地听得宋铁轮的笑声,不觉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说道:“宋大哥,敢情你是骗他的么?”

  宋铁轮笑道:“不错。若不是我谎说你的师妹就要到来,焉能吓得他走?”

  石璞好生失望。宋铁轮道:“但你的师妹托我寻你,这却是真的。她的确是非常惦记你呢!”

  石璞道:“你见到了屠凤?”

 

  宋铁轮说道:“我和你分手之后的第五天,就在白狼河畔追上了她们,她是和孟大侠的女儿孟明霞同在一起的。我把你的消息告诉她,她很欢喜。不过,她因为要和孟明霞赶着回去,听说是准备请孟大侠来为你的师父报仇。所以她只有托我单独回来找你。”

  石璞又是欢喜,又是失望。欢喜的是得到了屠凤确切的消息,失望的是她没有来。石璞叹了口气说道:“师妹不来不打紧,只是我怕屠龙回去不肯放过那位姑娘,咱们两人没有师妹帮忙,可是无法救她。”

  宋铁轮道:“你说这位姑娘是你一位好朋友的未婚妻子,这人是谁?”

  石璞道:“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位李思南。”

  宋铁轮哈哈大笑道:“原来是李思南,这就不必担忧了。”

  石璞诧道:“为什么?”

  宋铁轮道:“他的未婚妻子名叫杨婉,曾经和我交过手的。剑法很是精妙。屠龙的本领或会更比她高明一些,但也不容易胜得她的。何况,你一拆穿了屠龙的骗局,她还不会逃走吗?”

  石璞放了一点心,说道:“虽然如此,咱们还是找着她的好。李思南有恩于我,我还未得机会报答他呢。”

  宋铁轮道:“好吧,咱们这就回去,见机而行。”

  路上石璞问道:“你怎么会同李思南夫妻打起来的?”

  宋铁轮道:“说来惭愧,我误会他的父亲是投靠鞑子的奸贼,谁知那个奸贼却是一个冒名的小人。这事的真相,我还是见到你的师妹之后,方才完全明白的。”

  石璞道:“不错,李思南曾经和我说过,他在蝴蝶谷见过我的师妹。那么那位杨姑娘想必也是和她相识的了?”

  宋铁轮笑道:“当然相识。她和孟女侠听到了杨婉已死的消息,还曾哭了一场呢。怎知你传的这个消息乃是假的。”

  石璞笑道:“那位杨姑娘正是无处可以安身,咱们找到她,就请她到山寨去,也好叫师妹欢喜。”

  石璞哪里知道,杨婉此时也正在找他。

  且说杨婉怀着满腔怒火,一心要找屠龙算帐,出了客店,便即施展轻功,一口气跑了十几里路,既未发现屠龙,也未发现那个卖刀的汉子。

  杨婉心想:“莫非他们走的不是这一条路?”杨婉跑了十几里路,香汗淋漓,脸上敷的粉给汗水溶化,湿腻腻的觉得不大舒服,便掏出一条手帕,揩抹汗水,准备歇息会儿,再往西面寻找。

  这晚月色很好,手帕上绣着的一对色彩明艳的鸳鸯映入了杨婉的眼帘。杨婉怔了一怔,想了起来,原来这条手帕正是卡洛丝与她分手之时,送给她做纪念的那条手帕。她一直贴身收藏,在路上舍不得使用,此时却于无意中掏了出来。

  杨婉对着这条手帕,不禁生出许多感触。她想起了她当时被卡洛丝的歌声所吸引,追纵前往,发现卡洛丝被西夏武士所俘,她和李思南一起将卡洛丝救出虎口的往事。如今却只剩下她形单影只,对月怀人。她又想起卡洛丝千里追随她的情郎之事,那样痴心的女子,实是世间罕见。同病相怜,杨婉不禁肝肠寸断,暗自想道:“卡洛丝回家等待,或者还有等得着她的情郎回来的一日,我却是只怕今生今世,再也见不着南哥了。”

  泪光中忽地闪出一丝希望的光芒,杨婉想起了那个宝刀汉子说了一半便给屠龙打断的说话:“杨姑娘,你别听他的谎话,李思南他、他——”“他怎么样呢?”

  杨婉仔细推敲:“那人已经揭破了他给我喝的是毒酒,那么他所指的‘谎话’必定是另外一桩事情。他在说了这句话之后,跟着便提到南哥的名字,想来是应该和南哥有关的了。嗯,莫非南哥还在人间!杜雄这贼子说他死了,其实是骗我的!”

  杨婉抓着了这一线希望,恨不得马上找着那个卖刀的汉子,向他问个水落石出。当下她随手将那条手帕系在腰上,便往西走。

  刚走得不远,忽听得树林里似有马蹄驰骤的声响,还未怎么听得清楚。杨婉心想:“这么晚了,是什么人在赶路呢?赶路何以又舍大路不走?”

  杨婉起了疑团,推想多半是江湖人物,可能有那个卖刀的汉子在内。杨婉也知道这个希望甚是渺茫,但她怕万一错过,终生遗憾。于是便悄悄地走入林中,偷看来的是谁。

  那队人马来得快极,杨婉一入林中,已听出有十数骑之多,杨婉吃了一惊,慌忙躲到一块大石后面,可是月光已把她的影子投射在地上,恰好那是一块寸草不生的荒地,飞骑而来的那些人远远的就看见了她的影子。

  为首的一个军官喝道:“是谁躲在那儿?还不赶快给我滚出来!”说的是蒙古话。原来这是一队蒙古骑兵,担当大军的“斥堠”侦察兵,夜晚行军,突破边境,准备给侵入金境的蒙古大军开路的。人数不多,总共只有十骑。那军官一声呼喝,十骑快马,齐都向着杨婉藏匿之处冲击。

  杨婉情知躲避不了,看见敌人人数不多。心里想道:“我正好夺他们一匹坐骑。”索性站了出来,先发制人。

  说时迟,那时快,前面一骑已经冲到。杨婉把手一扬,一颗石子飞了出去,这是她刚才随手拾起当作暗器的,使的是暗器打穴的手法,正中对方胸膛“璇玑穴”的方位,只听得当的一声,石子反弹落地。原来那个士兵是披着盔甲的,隔了一重盔甲,自是收不到打穴的功效。杨婉匆忙中没有想到这层,空自费了气力。

  可是虽没收到打穴功效,那人给石子击中胸膛,也是痛得难受,“哎哟”一声,险些跌下马来。控制不住绳僵,那匹马斜刺冲出去了。

  后面一骑飞快奔上,叫道:“这小姑娘倒似有点本领!”杨婉拔刀出鞘,斜身一窜,刀锋横削马足。那人使的是柄长矛,从马背上直搠下来。只见刀光过处,火花飞溅,那人的矛头给杨婉的宝刀斫断,但杨婉也没有斫着马足,那匹马飞快的也过去了。

  杨婉虎口微感酸麻,心里想道:“这几个鞑子倒也不是泛泛之辈。”心念未已,又有两骑快马向她左右夹击,这两人使的乃是长枪大戟,杨婉的刀只有二尺八寸,虽然锋利也是吃亏。而且一在马上,一在地下,对杨婉更是不利。

  说时迟,那时快,两匹快马眼看就要撞到杨婉身上,杨婉一看势难兼顾,百忙中只好施展轻功,脚尖一点,登时如大鸟般地斜掠出去,恰恰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长枪大戟的穿梭攻击。

  那军官叫道:“小姑娘好俊的功夫!但你也不必拼命,我们并不想将你难为,只是要向你问个明白。”

  杨婉怎能相信他的话,眼看又有一骑冲到,杨婉心里想道:“这次可不能放过他了。”身形疾起,再一次施展超卓的轻功,径向骑在马上的那个蒙古兵扑去,脚尖未点着马鞍,刀锋已是朝着对方的咽喉抹去。

  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杨婉的刀尚未触及那人的身体,只听得“呼”的一声,杨碗的身体先给一条绳圈套住。原来那个军官乃是猎户出身,打猎的本领在蒙古数一数二。用绳索活擒猛兽,正是他拿手的绝技。杨婉身子悬空,给绳圈套住,哪里还能挣扎。

  杨婉给他曳了落地,运力一挣,岂知这条绳索并非普通麻绳,乃是用犀牛的筋制成的,杨婉挣扎不脱,眨眼间,连手臂也给缚住了,杨婉的宝刀当啷坠地。

  杨婉喝道:“你敢碰一碰我,我与你同归于尽!”杨婉此言,倒也不是虚声恫吓,她虽然双手被缚,指头还有点穴的功夫。

  那军官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们蒙古武士也并非如你所想象那样都是坏人。你放心,我决不会欺侮你的。但你必须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你这身本领是从哪里学来的,又为什么三更半夜躲在这树林里面?”

  杨婉冷冷说道:“要嘛你就杀我,要嘛你就放我。我可不能受你盘问!”

  那军官笑道:“好个倔强的姑娘。但这却教我为难了。我当然不会杀你,但格于军规,未经审问,却也不能随便就放了你!”

  那军官仔细打量了杨婉一番,觉得面貌好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似的,但却想不起来,心中很是奇怪,遂缓缓地向她走近。杨婉反正是拼了一死,也不理他。

 

  那军官眼光一瞥,瞧见杨婉系在腰间的那条手帕,忽地“咦”了一声,说道:“你这条手帕是从哪里得来的?”

  杨婉怔了一怔,道:“你问这个干嘛?”那军官惊疑不定,先不言语,连忙就用他那柄长长的马刀连着刀鞘往前一伸,把这条手帕挑了过来。他果然遵守杨婉的禁约,虽然是急于得到这条手帕,也没有碰着杨婉的身体。

  那军官展开手帕一看,心道:“一点不错,这是卡洛丝亲手所绣的手帕。”慌忙再问:“你一定要告诉我,这条手帕是什么人给你的?”

  杨婉心中一动,说道:“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也有一条同样的手帕?”

  那军官吃了一惊,说道:“你怎知道?”说罢,解开盔甲,从贴身的汗衫袋中掏出一条手帕,展开来给杨婉看,上面果然是绣着一式一样的一只兀鹰。

  杨婉这才说道:“是一个名叫卡洛丝的蒙古姑娘送给我的。她说她一共绣了三条,一条给了她的未婚夫婿,一条她自己保存,这一条她却送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