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杨婉剑法奇诡莫测,这武士即使全力对付,只怕也是仅能周旋,何况是有所顾忌,临时变招。只见剑光闪处、那武士“哎哟”一声,倒跃三步。原来是左臂已着了一剑。幸亏他有盔甲护身,不致受伤。但外衣划破,护身的铜镜又碎了一块,亦已吃惊不小!

  黑衣武士与杨婉交了一招,已经认出了她的家数,叫道:“不错,这雌儿正是那晚的刺客!”当下揉了揉眼睛,随即拔出月牙弯刀,上前来助同伴。

  镇国王子此时已知杨婉了得,于是又再变更命令,说道:“我准你们伤她,只要不把她弄成残废!”

  这两个武士乃是蒙古军中的一流好手,本领甚是不弱,杨婉若是单打独斗,可以胜得他们,如今以一敌二,却是不免稍处下风了。幸亏这两个武士因为奉命不可把她弄成残废,因此虽然可以伤她,也还多少有点顾忌。

  杨婉情知久战下去,必定吃亏,情急之下,也就顾不得惊动金帐的王公大臣了,当下大声叫道:“公主、公主!请你出来!有人欺负我呢!”

  杨婉与那两个武士在山边恶斗,距离成吉思汗的金帐约有三里之遥,但因她是用“传音入密”的内功将声音远远的送出去,明慧公主坐在金帐之中,仍是隐隐可闻。

  此时金帐诸人要商量的事情大致也已得到协议了,明慧公主隐隐听得杨婉的叫声,吃了一惊,对拖雷道:“四哥,好像是我那侍女叫我,我和你出去看看。”拖雷道:“好。你先出去,我随后就来。”拖雷因为窝阔台刚要和他说话,是以需要稍迟片刻,等窝阔台说完,他才好走。

  明慧公主匆匆赶到,大怒斥道:“你们凭什么欺侮我的侍女!”

  镇国王子冷笑道:“她有刺客嫌疑,我是一军主帅,岂能徇私轻放?”

  明慧公主吃了一惊,心道:“杨婉已经改了装,怎的还是给他们看了出来?”但明慧公主一来恃着没有真凭实据给他们拿到,二来她又有拖雷作她后盾,因此心里虽然吃惊,口气依然强硬,喝道:“胡说八道,那晚她一直在我身边,焉能去作刺客!”

  镇国王子冷笑道:“是与不是,须得我亲自审讯方知!”

  明慧公主变了面色,斥道:“岂有此理,我爹爹刚死,你们就要欺负我了?我的命令你们胆敢不依,你们眼中还有我没有?”

  明慧公主用的是“你们”二字,那两个武士焉得不惊,心里俱是想道:“元帅与公主作对,我们夹在当中,这可犯不着!”于是不约而同的,退过一边,把眼望着镇国王子。

  镇国王子暴跳如雷,大怒喝道:“好,你们不敢抓她,待我来抓!”他一怒之下,火气攻心,也不想想杨婉的本领比他高明得多,竟然不加思索地就跑上前去抓杨婉。

  杨婉插剑归鞘,一闪闪开。镇国王子不知对方乃是让他,又再扑上前去,双手合抱,大喝道:“看你往哪里逃!”

  明慧公主冷笑道:“他要欺负你,你和他打好了。有我在此,不必怕他!”

  杨婉正是要等明慧公主这句说话,当下也就不再客气,一个转身,一掌挥出,清脆玲珑地打了镇国王子一记耳光。虽然还不算是施展杀手,这一记耳光亦已着实打得不轻!

  镇国王子半边面孔火辣辣地作痛,他自有生以来,只有人家奉承他的,几曾受过如此侮辱?暴怒之下,哪里还顾得惜玉怜香,拔出佩刀,向杨婉就斫。

  杨婉本来可以拔剑把他刺伤的,却故意装作给他欺侮的样子,拔足便逃。原来此时拖雷已经骑马赶来,镇国王子背向金帐,尚未知道。

  镇国王子正在恶狠狠地舞刀追杀杨婉,拖雷一见大怒,拍马赶上,镇国王子喝道:“是谁?”话犹未了,拖雷涮的一鞭打下,已是把镇国王子的宝刀打落。

  镇国王子回头一看,这才知道是拖雷打落了他的宝刀。镇国王子又惊又怒,可又不敢发作。拖雷哼了一声,说道:“勿里,你身为元帅,欺侮一个弱质女流,羞也不羞?”

  镇国王子给杨婉打了一巴掌,脸上犹自火辣辣作痛,但拖雷并不知道。镇国王子碍着面子,正是有苦说不出来。

  明慧公主“恶人先告状”,叫道:“四哥,你来得正好,你给我评评这个道理。他诬赖我的侍女是刺客,这岂不是荒天下之大唐!我的侍女怎会去行刺他?何况事情发生那晚,我这侍女根本就没有离开过我身边。”

  镇国王子忍住气辩道:“这是他们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

  明慧公主唤那两个武士过来,说道:“那晚你们看见的刺客,是男是女?”

  那两个武士道:“是个小子。”

  明慧公主道:“那小子是丑是俊?”

  那晚杨婉还是未曾抹掉化装的,她的脸上涂有一种可以改换肤色的草汁,虽然不是丑陋不堪,也是甚为难看的了。那两个武士只好据实答道:“是个丑小子。”

  明慧公主冷笑道:“着呀!我这侍女可是个美人儿呢!她又不是妖怪,岂能变成个丑小子?”

  那两个武士讷讷说道:“身材有点相似,本领好像也差不多。”

  明慧公主冷笑道:“身材相似的人多得很!本领高强的女子更不希罕,我帐下的女兵哪一个不会武艺?”

  拖雷道:“你们两个再仔细瞧瞧,看还有什么可疑之处没有?”言下之意,即是说身材相似不足为凭的了。

 

  这两个武士已经知道拖雷站在公主一边,连忙见风驶舵,说道:“那天晚上下雨,无月无星,我们本来看得不大清楚。只怕认错了人,也是有的。请公主原谅。”

  明慧公主冷笑道:“勿里,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镇国王子道:“是否刺客,暂且不论,但你收容汉女,总是不该。”那两个武士不敢坚持,镇国王子的口风也就不由得软了几分。

  拖雷说道:“这个你倒是错怪明慧了,你知道的只是以前的规矩,汉人不可以作王子和公主的随从。但自大汗决定吞并中华之后,这条规矩早已改了。我们要使汉人乐意为我们所用,就不能对他们歧视。眼前就有个例子,李希浩不是当你的副元帅吗?副元帅都可以用汉人,何况侍女?”

  镇国王子无言可对,悻悻说道:“你是监国,你这么说,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拖雷也不想令他太过难堪,当下温言说道:“你是一军主帅,如今正有大事待你去办,这点小事,你就不必操心了。如果这个汉女真是有嫌疑的话,我会替你查个水落石出的。”

  大汗没有选出之前,“监国”就是蒙古的最高首领,镇国王于虽然跋扈,也是不敢和他对抗,心里想道:“不错。拖雷的话,倒是提醒我了。待我班师回国,帮助察合台坐上大汗的宝座,那时何求不得?”这么一想,也就不再闹了。

  镇国王子和他的两个武士走开之后,明慧公主说道:“婉妹,你受委屈了。你回去换衣裳吧,待会儿我再来看你。”

  杨婉的衣裳被那武士撕裂了一幅,打斗中又沾了不少尘土,的确需要换过一件新衣,当下杨婉多谢了明慧公主,回转那座给她专用的帐幕。

  拖雷目送杨婉的背影,待她走得远了,方始笑道:“你这个侍女,确是很有胆量。昨天她要拿我,今天又敢得罪镇国王子。你是哪里找来的这个汉女?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明慧公主道:“不是我找来的,是她自己跑来的。”

  拖雷道:“这我就不明白了,她一个单身女子,何以会跑到咱们军中?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何以你又会收留她呢?”

  明慧公主缓缓说道:“就是闹刺客的那天晚上。她无路可走,我只好收留她了。这你该明白了吧?”

  拖雷吃了一惊,说道:“难道她真的是刺客吗?”

  明慧公主道:“不错。不过,那天晚上,她倒不是想去行刺这个丑八怪的。她要杀的人是余一中。”

  拖雷道:“谁是余一中?”

  明慧公主道:“就是冒名李希浩的那个家伙,此事说来话长——”

  拖雷急于知道杨婉的事情,打断明慧公主的话问道:“余一中的事慢慢再说,这个汉女究竟是什么人?你肯收留她,一定是早就相识的了。这段交情又是怎样攀上的?”

  明慧公主微微一笑,说道:“四哥,你看上她了,是么?但我劝你不必白费心机,因为她早已是名花有主了!”

  拖雷甚是尴尬,说道:“别开玩笑了,我只不过想知道她的来历而已。军中混进一个刺客,这可不是当耍的啊!”

  明慧公主道:“好吧,你既然不是想打她的主意,那我就告诉你吧,她是李思南的未婚妻子,名叫杨婉。”

  拖雷吃了一惊,说道:“她是李思南的未婚妻子?”

  明慧公主微笑道:“不错。这你该明白了吧?李思南不也是你的‘安答’吗?”

  拖雷大为惶惑,说道:“李思南的未婚妻子为什么要来行刺咱们的副元帅?你、你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又为什么还是对她这样好呢?”

  原来明慧公主虽然没有将心事明白的告诉拖雷,但那日在肯特山上狩猎,明慧公主和李思南亲热的情形,却瞒不过拖雷的眼睛。明慧公主为了袒护李思南,不惜和镇国王子闹翻,这也是他亲眼见到的。是以当他现在看到妹妹与“情敌”亲如姐妹,就不禁颇感诧异了。

  明慧公主笑道:“那么,依你的想法,我应该对她怎么样?”

  拖雷讷讷说道:“我不知道。不过,你现在对她这样好,我却是很佩服你的!”

  明慧公主叹口气,说道:“我懂得你的意思,不瞒你说,我也曾对这位杨姑娘有过妒忌的,甚至我还起过恶毒的念头,想要拆散他们这对鸳鸯呢。但后来我想了又想,他是汉人,我今生是决不能和他成为夫妇的了,又何必做这样损人而不利己的事情?何况在他的心目之中,也只有一个杨婉。俗语说强扭的瓜不甜,即使我能够凭仗我的势力,将他们分开,他的心也决不是属于我的。最后,我想通了,我应该使我喜欢的人得到幸福!这就是为什么我收留这位杨姑娘的原因。说实在话,我不是为了她,是为了李思南啊!”

  拖雷大为感动,说道:“对。三妹,你真是女中丈夫。李思南知道了也一定会很感激你的。”

  明慧公主道:“四哥,你又说错了。我并不是要他感激才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