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墨燃趴在床上,虽然已经上过了药,但背后全是交错的累累伤痕,连翻身都做不到,痛的泪眼汪汪,直吸鼻子。

他生的可爱,如此呜咽蜷缩的模样就像一只挨打了的毛绒猫崽子,可惜他想的内容却实在不像个崽子该有的。

他揪着被褥,咬着床单,幻想这就是楚晚宁那孙子,他咬!踹!踢!撕扯!

唯一的安慰是师昧端了亲自做的抄手来探望他,被那双温柔怜惜的眼睛凝视着,墨燃眼泪掉得更凶了。

他才不管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喜欢谁,就爱跟谁撒娇。

“这么痛啊?你还起不起得起来身?”师昧坐在他床边直叹气,“师尊他……他下手也太狠了些。瞧把你打的……有几处伤口,血到现在都没止住。”

墨燃听他心疼自己,胸腔渐渐升起一股暖流,明润的眼睛从被褥里抬起,眨了眨。

“师昧你这么在乎我,我、我也就不疼啦。”

“唉,看你这样,怎会不疼?师尊的脾兴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后还敢犯这么大错么?”

烛光里,师昧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地瞧着他,那风情万种的眼眸,波光盈盈,宛如温吞春水。

墨燃心下微动,乖巧道:“再也不会了。我发誓。”

“你发誓有哪回当了真?”但说归说,师昧终于笑了笑,“抄手放凉了,你起的来么?起不来就趴着,我喂你吃。”

墨燃原本已经爬起一半了,一听这话立刻瘫倒做半身不遂状。

师昧:“……”

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墨燃最爱吃的都是师昧做的抄手,皮薄如云烟,馅嫩如凝脂,每一只都莹润饱满,滑软鲜香,入口即化,唇齿留芳。

尤其是汤头,熬的奶白醇厚,撒着碧绿葱花,嫩黄蛋丝,再浇上一勺蒜泥煸炒过的红油辣浇头,吃到胃里,像是能暖人一辈子。

师昧一勺一勺,小心翼翼地喂他,一边喂,还一边跟他说:“今天没有搁红油,你伤的厉害,吃辣不容易好,就喝骨头汤吧。”

墨燃凝望着他,简直移不开视线,笑着说:“辣的不辣的,只要你做的,都好吃。”

“真会说话。”师昧也笑,夹起卧在汤里的一个荷包蛋,“赏你个溏心的,知道你喜欢。”

墨燃嘿嘿地笑了起来,额头呆呆翘起一撮乱发,像是开了一朵花:“师昧。”

“怎么了?”

“没啥,就是叫叫你。”

“……”

呆毛晃呀晃呀。

“师昧。”

师昧忍着笑:“就是叫叫我?”

“嗯嗯,就是叫叫你,觉得好开心。”

师昧愣了一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额头:“这傻孩子,可不会是发烧了吧?”

墨燃噗的一声笑出来,打个半个滚,侧脸瞅着他,目光明亮,像是盛满了细碎星辰。

“要是能天天吃上师昧做的抄手,那就太好了。”

这不是一句假话。

师昧死后,墨燃一直很想再尝一次他做的龙手抄,可是那样的滋味,却再也回不来了。

那时候楚晚宁还没有与他彻底决裂,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愧疚,看着墨燃一直跪在师昧棺前发愣,楚晚宁悄然去了厨房,和面剁馅,细细地包了几个抄手。只不过还没有包完,就让墨燃看见了,痛失挚爱的墨燃根本无法忍受,只觉得楚晚宁的这种行为是在嘲讽自己,是在拙劣的效仿,是在刻意刺痛自己。

师昧死了,楚晚宁明明可以救的,却不肯施以援手,事后还想替师昧包抄手给自己吃,难道他竟以为这样会让自己高兴?

他冲进厨房打翻了所有的器皿,雪玉饱满的抄手滚了满地。

他朝着楚晚宁吼:“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他用过的东西?也配做他做过的菜?师昧死了,你满意了吗?你是不是非得把你所有的徒弟都逼死逼疯,你才甘心?楚晚宁!这世上再也没人能做出那一碗抄手了,你再模仿,也像不了他!”

如今这一碗,他吃的既高兴,又感慨,慢慢的吃到后面,虽还笑着,眼眶却有些湿润了。幸好烛光黯淡,师昧看不太清他的细微的神情。

墨燃说:“师昧。”

“嗯?”

“谢谢你了。”

师昧一愣,旋即温柔笑道:“不就是一碗抄手么?至于跟我这么客气,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常做给你吃就是了。”

墨燃想说,不止是谢你一碗抄手。

还想谢谢你,上辈子也好,这辈子也罢,只有你是真的看得起我,没有介意我的出身,介意我在外面摸爬滚打,不择手段的十四年。

还想谢谢你,若不是因为忽然想起了你,重生之后,恐怕我也会忍不住杀了容九,再铸成大错,再走上昔日老路。

幸好这辈子,重生在你死去之前,我定然要将你护的好好的,若是你有恙,楚晚宁那个冷血魔头不愿救你,还有我。

可是这些话哪里能说出口呢?

最后墨燃只是咕嘟咕嘟把汤都喝完了,连根葱都没有剩下,然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酒窝深深的,像绒毛小奶猫一般很是可爱。

“明天还有吗?”

师昧哭笑不得:“不换些别的?不腻么?”

“天天吃都不腻,就怕你嫌我烦。”

师昧摇头笑道:“不知道面粉还够不够,要是不够,怕是做不了,如果不行的话,你看糖水鸡蛋好不好?也是你爱吃的。”

“好呀好呀。只要你做的,什么都好呀。”

墨燃心中草长莺飞,开心得恨不得抱着被子打两个滚。

看看师昧多贤惠,楚晚宁,你尽管抽我吧!反正我躺在床上还有美人关心伺候,哼哼哼!

想到自己那位师尊,刚刚的柔情里又忍不住掺上一捧怒火。

墨燃重新开始怨念地抠着床板缝,心道,什么晚夜玉衡,什么北斗仙尊,都他‖妈的狗屁鬼扯!

楚晚宁,咱们这辈子走着瞧!!

作者有话要说:师昧包抄手

墨喂鱼:吃吃吃!

师尊包抄手

墨喂鱼:扔扔扔!

死生之巅墨喂鱼浪费粮食,糟蹋劳动力,这究竟是人兴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请看今天的《法制讲坛》。

真实原因:

师尊做饭太难吃,作为徒弟已经对师尊牌各色料理的食品安全产生了深深的不信任。

第8章 本座受罚了

墨燃在床上死鱼一样地躺了三天,伤口刚刚收敛,就接到传讯,让他滚去红莲水榭做苦力。

这也是惩罚的一部分,墨燃被禁足期间,不得下山,但也不能闲着,必须给门派打杂帮忙,做些苦差事。

通常而言,这些差事都是诸如:帮孟婆堂的大娘刷盘子,擦洗奈何桥柱子上的三百六十五只石狮子,誊抄枯燥至极的存档卷宗,等等。

但是红莲水榭是什么地方?是楚晚宁那孙子的居所,人称红莲地狱的修罗场。

死生之巅没有几个人去到过那里,而进去过的所有人,出来之后不是被打断了胳膊就是打断了腿。

所以楚晚宁的寝居,除了红莲地狱外还有个更接地气的外号:断腿水榭。

派中流传一段戏言:“水榭藏美人,美人诏天问。入我断腿门,知我断腿苦。玉衡长老,助您自绝经脉的不二选择。”

曾经有不怕死的女弟子,色胆包天,居然敢垂涎玉衡长老的美色,趁着月黑风高,偷偷溜到南峰,扒在屋檐上,意窥伺长老沐浴更衣。

结果可想而知,那位女勇士被天问打的死去活来,哭爹喊娘,在床上躺了整整一百多天下不来。

且楚晚宁还放了狠话,若敢再犯,直接抠了人家眼睛。

看到没?多没风度的言辞!多不解风情的行为!多令人发指的男人!

门派中,本来有些天真无邪的傻妹子,仗着自己是女子,想着玉衡长老应该会怜香惜玉,总是在他面前嘻嘻哈哈的,妄图引起长老的注意。不过自从长老手刃女流氓之后,这就再也没人敢打他的主意了。

玉衡长老,男女通抽,毫无君子气度,除了脸好看,哪儿哪儿都不行——这是派中弟子对楚晚宁的评价。

来传讯的小师弟颇为同情地看着墨燃,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墨师兄……”

“嗯?”

“……玉衡长老的脾气那么差,去了红莲水榭的人,没一个是能站着出来的,你看看,要不然,就说自己伤口还没愈合,求玉衡长老放你去刷盘子吧?”

墨燃很是感激这位师弟的菩萨心肠,然后拒绝了他。

求楚晚宁?

算了吧,他可不想再被天问伺候一顿。

于是费力地穿好衣裳,拖着沉重的步子,极不情愿地往死生之巅的南峰走去。

红莲水榭,红莲地狱,楚晚宁的居所,方圆百里见不到个活人。

没有人愿意靠近他住的地方,楚晚宁糟糕的品味和阴晴不定的兴格,使得门派中人人对他敬而远之。

墨燃有些忐忑,不知道楚晚宁会惩罚自己做什么,一路胡思乱想着来到南峰峰顶,穿过重重叠叠的修竹林后,大片大片锦绣红莲映入眼帘。

此时正值清晨,旭日东升,映得天边织锦灿烂,火红的云霞与池中接天莲叶的红色芙蓉交相辉映,浩浩荡荡,波光明灭。池上曲廊水榭娉婷静立,依山一帘水瀑喧豗,细碎晶莹的水珠叮叮咚咚敲击着石壁,水雾蒸腾,烟光凝绯,宁静中显出几分妖娆。

墨燃对此的感受是:

呕。

楚晚宁住的地方,不管再好看,他都是呕!

看看,多么的骄奢淫逸,多么的铺张浪费,弟子们的屋舍一个个紧密相连,房间占地都不大,他玉衡长老倒好,一个人占了一整座山头,还挖了三个大池子,栽满莲花,好吧,虽说这些莲花都是特殊品种,能炼成圣品良药,但是——

反正就是不顺眼。恨不能一把火把这断腿水榭给烧了!

腹诽归腹诽,鉴于自己今年贵庚十六,无力与楚宗师一争高低,墨燃还是来到楚晚宁的居所前,立在门口,眯起眼睛,甜腻腻地开口装孙子。

“弟子墨燃,拜见师尊。”

“嗯,进来吧。”

屋子里杂乱无章,冷血魔头楚晚宁一身白袍,衣襟交叠得高且紧,颇有些禁的气韵。他今日束着高高的马尾,戴着黑色金属护手,坐在地上捣鼓着一堆机关零件,嘴里还咬着一支笔。

面无表情地看了墨燃一眼,他咬着笔杆子, 混不清的说:“过来。”

墨燃过去了。

这实在是有些难度,因为这个屋子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令人落脚的地方,到处撒落着图稿和金属断木。

墨燃眉头抽搐,上辈子他没有进过楚晚宁的房间,不知道这个衣冠楚楚的美男子,所住之处居然乱的如此……一言难尽。

“师尊这是在做什么?”

“夜游神。”

“啥?”

楚晚宁有些不耐烦,可能是因为 着笔,不便讲话:“夜游神。”

墨燃默默看了眼地上一堆乱七八糟的零件。

他的这位师尊被誉为楚宗师,并不是浪得虚名。凭心而论,楚晚宁是个非常强悍的男人,无论是他那三把神级武器,他的结界之术,还是他的机关制造术,都不愧于“登峰造极”四个字。这也是为什么他脾气那么差,那么难伺候,但各大修仙门派仍然争破脑袋要抢他的原因。

对于“夜游神”,重生过来的墨燃很清楚。

那是楚晚宁造的一种机甲,售价低廉,战斗力强悍,可以在夜间守护下修界的普通百姓不受一般鬼魅侵扰。

在前世,制作完善的夜游神几乎成了家家户户必备的机甲,每只的价格相当于一把笤帚,效果还比龇牙咧嘴的门神好用的多。

楚晚宁死后,这些夜游神依然守护着那些请不起道长的穷苦人家。这悲天悯人的胸襟,配上楚晚宁对徒弟们的薄情……呵呵,着实令墨燃鄙薄。

墨燃坐了下来,看着此时还只是一堆零件的“夜游神”,前尘往事忽悠悠地从心底溜过去,他忍不住拿起一只夜游神的手指关节,抓在手中细看。

楚晚宁扣上了零部件的隼卯,总算腾出手来,拿下一直咬在口中的笔,瞪了墨燃一眼:“那个刚刚上了桐油,不可以碰。”

“哦……”墨燃把手指关节放下了,调整情绪,仍是人畜无害的可爱模样,笑眯眯地问,“师尊召我过来,是打算让我帮忙吗?”

楚晚宁说:“嗯。”

“做什么?”

“把屋子收拾了。”

墨燃的笑容僵住了,他看着这地震过后一般的房间:“………………”

楚晚宁是仙术上的天才,也是生活上的白痴。

在收拾到第五只打碎了没有及时扫掉的茶杯后,墨燃终于有些受不了了:“师尊,你这屋子多久没打理了?我的天,这么乱!”

楚晚宁正在看图纸,闻言头也不抬:“差不多一年。”

墨燃:“………………”

“你平时,睡哪儿?”

“什么?”那图纸可能有点问题,楚晚宁被人打扰,显得比平日还要更加不耐烦,揉着自己的头发,怒气冲冲地答道,“当然是睡床。”

墨燃看了一眼那张床,上面堆满了已经完成大半的各种机甲,还有锯子斧头锉刀等一系列工具,各个寒光闪闪,锋锐无比。

厉害,这人睡觉怎么没把自己脑袋给切下来?

忙活了大半天,地板上的木屑灰尘扫满了三只簸箕,抹书柜架子的白巾黑了十多块,到了正午,也才整理了一半。

他妈的楚晚宁,这人真是比毒妇还毒。

整理房间看起来不是什么严重的惩罚,说出去也不像是苦力,可是谁知道是这样一座三百六十五天没有清扫过的鬼地方?别说自己浑身都是伤疤,哪怕自己现在是身体康健,这样折腾都能累去半条命!

“师尊啊……”

“嗯?”

“你这堆衣服……”大概堆了三个月了吧。

楚晚宁总算把夜游神的一条胳膊接好了,他揉着酸疼的肩膀,抬眼看了看衣箱上垒成山的那些衣袍,冷淡道:“我自己洗。”

墨燃松了口气,谢天谢地,随后有些好奇:“哎?师尊还会洗衣服?”

楚晚宁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冷冷道:“这有何难?丢到水里,浸一下,捞起来,晒干即可。”

“…………”真不知道听到这句话,那些怀春思慕楚宗师的姑娘们会作何感想。墨燃深深觉得,这中看不中用的男人实在是令人嫌弃,说出去得碎了多少春闺心事。

“时辰不早了,你随我去饭堂吧,剩下的回来再理。”

孟婆堂里人来人往,死生之巅的弟子们三五成群地都在吃饭,楚晚宁拿漆木托盘端了几个菜,默默地坐到了角落里。

以他为核心,周围二十尺内,渐渐空无一人。

没人敢和玉衡长老坐得太近,生怕他一个不高兴,甩出天问就是一顿狂抽。楚晚宁自己其实也很清楚这点,不过他不介意,冷冰冰的一个美人坐在那里,斯斯文文地吃着碗里的东西。

不过今天,不太一样。

墨燃是他带来的,自然得跟在他身边。

别人怕他,墨燃也怕,但好歹是死过一次的人,对楚晚宁的恐惧并没有那么厉害。

尤其是初见之后的畏惧渐渐消退之后,前世对楚晚宁的厌憎,就慢慢地浮现出来。楚晚宁再厉害又怎么样?上辈子还不是死在了他手里。

墨燃在他面前坐下来,镇定自若地嚼着碗里的糖醋排骨,嘎吱嘎吱地咬着,很快骨头吐成一座小山。

楚晚宁忽然一摔筷子。

墨燃一愣。

“……你吃饭能不能别吧唧嘴?”

“我嚼骨头,不吧唧嘴怎么嚼?”

“那就别吃骨头。”

“可我喜欢吃骨头啊。”

“滚旁边吃去。”

两人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响,已经有弟子在偷眼看他们了。

墨燃忍着把饭盆扣在楚晚宁头上的冲动,抿着油光光的嘴唇,过了一会儿,眯起眼睛,嘴角揉出一丝甜笑。

“师尊别喊的这么大声嘛。让别人听见了,岂不会笑话我们?”

楚晚宁一向脸皮薄,果然声音轻了下来,低声说:“滚。”

墨燃笑得直打跌儿。

楚晚宁:“………………”

“哎,师尊你别瞪我,吃饭吧,吃饭。我尽量小点声。”

墨燃笑够了,又开始装乖巧,啃骨头的声音果然小了很多。

楚晚宁吃软不吃硬,见墨燃听话,脸色稍微缓和,不再那么苦大仇深了,低着头,斯斯文文地吃着自己的青菜豆腐。

没安分太久,墨燃又开始作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毛病,总之这辈子看到楚晚宁,就想作天作地,惹人家生气。

于是楚晚宁发现墨燃虽然不大声嚼吧了,但是,他开始拿手抓着排骨吃,吃的满手油腻,酱汁发亮。

楚晚宁额角青筋暴起,忍。

他垂下睫毛,不去看墨燃,自己管自己吃饭。

不知道墨燃是不是因为吃的太开心,太忘形,一个不小心,把啃完的骨头丢到了楚晚宁的饭碗里。

楚晚宁瞪着那块狼藉狰狞的排骨,周遭的空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凝结冷冻。

“墨燃……!!!”

“师尊……”墨燃颇有些惶恐,也不知道几分是真,几分是假,“那个……呃,我不是故意的。”

才怪。

“……”

“你别生气,我这就给你夹出来。”

说着真的就伸出筷子,嗖的 到了楚晚宁的碗里,迅速挑走了那块排骨。

楚晚宁脸色铁青,好像快恶心地昏过去了。

墨燃睫毛簌簌,清秀的脸上颇有几分可怜兮兮的委屈:“师尊这是嫌弃我?”

“……”

“师尊,对不起嘛。”

罢了。

楚晚宁心想。

何必跟小辈一般见识。

他放弃了召唤天问把墨燃抽一顿的冲动,但食已经一扫而空,起身道:“我吃饱了。”

“哎?就吃这么点儿啊?师尊你碗里都没怎么动过呢。”

楚晚宁冷冷道:“我不饿。”

墨燃心里都乐成一朵花儿了,嘴上仍然甜甜的:“那我也不吃了,走,咱们回红莲地——咳,红莲水榭去。”

楚晚宁眯起眼睛:“咱们?”他眼神中颇有嘲讽,然后说道,“谁跟你咱们?长幼尊卑有序,你给我好好说话。”

墨燃嘴上应的勤快,眼睛笑眯眯地弯着,乖巧懂事又可爱。

然而此人心里却在想,长幼尊卑?好好说话?

呵呵,如果楚晚宁能知道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他就应该清楚——最后这世上,只有他墨微雨才是尊。

楚晚宁再是高贵冷傲,不可一世,最后还不是他靴底的一块烂泥,要靠着他的施舍,才能苟且地活下去?

快步跟上师尊的步伐,墨燃脸上仍挂着颇为灿烂的笑容。

如果师昧是他心中的白月光,楚晚宁就是那根卡在他喉咙里的破鱼刺,他要把这根刺拔出来捏碎,或是咽下去,被胃液腐蚀。

总之,这一次重生,谁他都可以放过。

却绝不会放过楚晚宁。

不过,楚晚宁好像也没打算轻易饶了他。

墨燃站在红莲地狱的藏书阁前,看着五十列十层高的书架,以为自己听错了。

“师尊,你说……什么?”

楚晚宁淡淡地:“将这里的书全都擦一遍。”

“……”

“擦完再登记造册。”

“……”

“明日一早我来检查。”

“!!!”

什么!!!他今晚要留宿红莲地狱了么??

可是他还跟师昧约好了,晚上让师昧给自己换药呢!!!

他张了张嘴想要讨价还价,可是楚晚宁懒得理他,宽袖一挥,转身去了机关室,顺带还高冷地关上了机关室的门。

约会泡汤的墨燃陷入了对楚晚宁深深的厌弃当中——他要把楚晚宁的书都烧掉!!

不!

脑筋一转,他想到了一个更损的主意……

第9章 本座并非戏精

楚晚宁的品味实在是糟糕极了。

乏味。枯燥。令人绝望。

瞧瞧这满架子,都是些什么破书!

《上古结界图录》、《奇花异草图谱》、《临沂儒风门琴谱》、《草木集》,唯一算得上消遣的,大概只有几本《蜀地游记》、《巴蜀食记》。

墨燃挑了几本较新的书籍,显然是楚晚宁不常会看的,将里面的书页统统涂抹一遍,画了一堆春宫图。

他一边画一边想,哼哼,这里的藏书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等楚晚宁发现其中有几本被改成了禁书,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到那时候,楚晚宁肯定不知道是谁干的,只能生闷气,真是妙极、妙极。

想着想着,居然忍不住抱着书本嘿嘿笑了出声。

墨燃一连涂了十多本书,发挥想象,天马行空,什么情色画什么,那笔法可谓曹衣带水吴带当风,飘逸俊秀的很。要是有人问玉衡长老来借书,凑巧借到了这几本,估计就会流传诸如此类的话——

“玉衡长老人面兽心,居然在《清心诀》里面私夹男女交‖欢的图画!”

“玉衡长老妄为人师,剑谱里面有龙阳断袖的连环画!”

“什么北斗仙尊,衣冠禽兽!”

墨燃越想越好笑,最后干脆捂着肚子,提着毛笔在地上咕噜咕噜滚来滚去,乐得两脚乱蹬,连有人走到藏书阁门口了,他都没有发现。

所以师昧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在书堆里打滚,笑成失心疯的墨燃。

师昧:“……阿燃,你这是在做什么?”

墨燃一愣,蹭的一下坐了起来,慌忙把那些黄图统统掩上,摆出一幅人模狗样的脸:“擦,擦地呀。”

师昧忍着笑:“拿衣服擦地?”

“咳,这不没找到抹布嘛。不说这个了,师昧,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

“我去你屋子找你,结果没找到,问了别人,才知道你在师尊这里。”师昧进了藏书阁,帮墨燃把那些堆了满地的书一一收好,温柔莞尔,“左右没事,我过来看看你。”

墨燃很是高兴,又有些受宠若惊,抿了抿嘴唇,素来油嘴滑舌的人,居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那……嗯……那你坐!”兴冲冲地原地转了半天,墨燃有些紧张地说,“我、我去帮你倒茶。”

“不用,我悄悄过来的,要是叫师尊发现,可就麻烦了。”

墨燃挠头:“说的也是……”楚晚宁这个变态!迟早要掰倒他,不再屈于他的淫威之下!

“你晚饭还没吃吧?我给你带了些菜来。”

墨燃眼睛一亮:“龙抄手?”

“噗,你真不腻啊。没带抄手,红莲水榭离的远,我怕带来就坨了。喏,是一些炒菜,你看看对不对胃口?”

师昧把旁边搁着的食盒打开,里面果然是几道红艳艳的小菜。一碟子顺风耳,一碟子鱼香肉丝,一碟子宫保鸡丁,一碟子拍黄瓜,还有一碗饭。

“哎,搁辣椒了?”

“怕你馋的慌,稍微放了些。”师昧笑道,他和墨燃都爱吃辣菜,自然知道无辣不欢的道理,“不过你伤口没有好透,我不敢放太多,稍微提提味儿,也好过没有一点儿红的。”

墨燃开心地直咬筷子,酒窝在烛火之下甜的像蜜糖:“哇!感动的想哭!”

师昧忍笑:“等你哭完菜都凉了。吃完再哭。”

墨燃欢呼一声,筷子甩的飞快。

他吃东西的时候就像饿惨了的犬类,楚晚宁总是看不惯他这副见了鬼的吃相,但是师昧不会嫌弃。

师昧总是温柔的,一边笑着让他吃慢点,一边给他递来一杯茶水。盘子很快见了空,墨燃摸着肚子常舒了口气,眯着眼睛叹息道:“满足……”

师昧似是不经意地问:“是龙抄手好吃,还是这些菜好吃?”

墨燃于饮食上,就像他对初恋的执着,很是痴情。歪过头,黑亮柔润的眼睛望着师昧,咧了咧嘴:“龙抄手。”

“……”师昧笑着摇了摇头。半晌说,“阿燃,我帮你换药吧。”

药膏是王夫人调的。

王夫人早年曾是药学仙门“孤月夜”的一名弟子,她武学薄弱,不喜欢打打杀杀,但却很喜欢学医,死生之巅有一片药圃,她在那里亲手栽种了许多珍贵的草木,因此门派中从来不缺伤药。

墨燃脱了上衣,背对着师昧,身后伤疤仍然隐隐作痛,不过师昧温热的手指蘸着药膏,一点一点地按揉抹开,渐渐地倒也忘了疼,反而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好啦。”师昧给墨燃缠上新的绷带,仔细打了个结,“穿上衣服吧。”

墨燃回过头来,看了师昧一眼。昏黄烛火下,师昧肤白欺雪,愈发风情万种,他看得口舌发干,实在不想穿上衣服,但犹豫一会儿,还是低头,迅速把外套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