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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细的波纹粼动,彭骁站在船舷,他判断,这里隐藏在芦苇丛中有一条小水道。

  沿途,不是第一次碰到岔道,彭骁探过便罢,但这一次,他盯了这条水道良久,忽令:“进去。”

  冲锋舟破开茂盛的芦苇,刷刷大响,芦花摇晃抖动,但冲锋舟还是坚持深入。

  趴伏舟头的纪棠没忍住心里“艹!”一声:“这老东西怎么跟条狗似的!”

  这都能找过来?!

  两人立即掉头向后!

  这条水道不大不小,观察岸上却发现没什么屏障之物,两人当即选择驾舟继续深入。

  小冲锋舟悄然无息,急速往前疾行,水道在前方拐了一个弯,再度汇入灞水!

  然两人最终还是被彭骁发现了端倪,身后陡然一声暴喝:“追,快!!”

  “不能让他们冲出去!!”

  彭骁俯身一抄起船桨,亲自划水!!

  一下接一下!大冲锋舟连亲兵总共六人,齐齐发力!如激射箭矢一般,嗖射了出去。

  距离在缩短!

  他们这边只有两个人。

  纪棠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劲,但后方水声越来越近。

  终于,彭骁在冲出水道之后,成功追上了赵徵纪棠!

  “嘭”一声!两小冲锋舟撞在一起,“笃”一声一个铁钩牢牢扣住小舟,两舟剧烈摇晃,赵徵避开迎面一剑,不得不揽着纪棠往后一跃。

  两条船被铁钩紧紧扣在一起,隔着矮矮的乌篷箭垛,“铮”一声利刃出鞘的锐鸣!赵徵反手一推,将纪棠推到身后,他闪电般拔出长剑,与彭骁战在一起。

  他身上还有伤啊!

  赵徵身负重伤,敌众他寡,而彭骁亲卫身手也不错的,纪棠被这一拨直接扑在船板上,赶紧回头一看,后方战况极其激烈。

  “叮叮当当”,以一敌五,彭骁身形膘健身手却一等一,密不透风的剑光围攻中,赵徵背靠船篷边柱,浴血奋战。

  他重伤在身,在身手原就不弱于他未伤时的彭骁为首的围攻下,正强提一口气应敌,险象环生。

  这样下去不行啊!

  纪棠大急,但她一时还顾不上那边,头顶利刃出鞘的破空声,一名舵手留下掌舵,见纪棠扑在他面前,放罢响箭的手一反抽出匕首,兜头就是一刺。

  纪棠一个驴打滚,翻在船舷上,水面入眼,妈呀!不得了,这个舵手正控着船掉头快速往回划去。

  一蓬艳蓝的焰火在天空炸开!船头兵刃交击极激烈,黑魆魆的船尾一坐一躺两个人。

  纪棠赶紧往怀里一掏,飞速一扬!

  生石灰早用完了,但万幸,她想着石灰没有黄土也是好的,怀里常年备着碾成细末的土包。

  这操作太骚了,骤不及防,眼睛一疼,亲卫匕首“笃”一声深深刺进船板,一抽,没抽动!纪棠已翻身扑上来了,她一把捂住对方的嘴巴,连人一起直接一个饿虎扑食扑在船板上。

  她低估了自己的力气,“咚”一声后脑勺着地,那亲卫被这么狠狠一砸,直接晕厥过去了。

  纪棠抽出匕首,原本要补刀的,都省了。

  她赶紧抽出缆绳,两三下把这人捆得死死的,然后赶紧抓住舵桨一摆,用绳子牢牢固定住。

  两船回划的速度立马就停了,反向顺着水流往下。

  她小松一口气,赶紧回头去看赵徵,赵徵脸色变白,身上又添了几道新的伤口。

  刻不容缓,不管战况,还是响箭。

  纪棠心念一转,掏出怀里所有黄土包打开,牢牢捏在手里。

  她观察前面的刀光剑影,片刻,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

  “啊——”

  一声惨呼,是纪棠的声音,一个陌生的布衣少年被连人带斗笠踹飞,撞翻箭垛,重重摔在船头的船板上。

  她痛苦捂着胸口,“噗”喷出一口血!

  后方还有一个亲卫,踹翻此人再正常不过,唯有赵徵眉心一绷,只听彭骁冷笑一声,趁对方情绪一变,脚尖一点,剑光暴涨!

  然就在他腾身跃起的瞬间,刚刚“吐血”倒地的纪棠忽然弹起,紧紧抱住了他的脚!!!

  “快!!!”

  纪棠大喝一声,大力咬破舌头后声音有些含浑,但非常清晰!

  电光石火,赵徵一个弓步冲上前,重重一撞!

  在山里他和纪棠初次谈论彭骁时,纪棠曾问彭骁缺点,当时他沉吟良久,最后只答出一个极不擅水。

  而此刻,他们正是在水面上!!

  一刹,赵徵就明白过来了,毫不犹豫重重往前一撞!

  他用尽全力,“砰”一声巨响,水花四溅!彭骁人在半空猝不及防,两人直接被重重撞翻进水。

  彭骁也算胆色过人,否则不会乘船巡睃追踪击杀镇定自若,但一入水还是慌了一下,他立马反手去够船舷。

  纪棠哪里肯啊!抱着彭骁当即奋力往后一仰,后者的手堪堪与船舷擦过,纪棠拼命蹬水,一下荡开半米。

  “该死的贼子!”

  彭骁极其勇猛,暴喝一声反手一剑,水花大作,两人激烈地纠缠起来了!

  陷入水中的彭骁犹猛兽入困,凶狠怒目戾气横生,赵徵一眼望去,恨意滔天!!

  他只攻不守,为撞彭骁身上连中几剑他厉喝一声!因惊变猝不及防的亲卫们回刀稍晚,寒芒如银光一闪,全部倒地!

  纪棠被彭骁压在水底,有些控不住了,赵徵看了一眼,他眉目冷戾如同修罗,毫不犹豫一扑而下!

  “嘭”一声水花大作!

  赵徵兜头一压,三人瞬间沉入水底,彭骁借纪棠浮起的伎俩再无法施展,赵徵纪棠联手,将他往水底拖!

  彭骁其实也不是一点水也不会,他曾用心学过,会一些粗浅的,但大江大河,这还是头一次。

  几番挣扎,无法挣脱。

  但垂死窒息的人挣扎力道是惊人的,尤其是悍勇如彭骁,他一甩身后箍着的纪棠,重重一脚直踹赵徵背部。

  这一脚力道惊人,甚至无视水的阻力,赵徵背部重伤,怎经得起他这么一下?

  纪棠一咬牙,只能使劲一拉,她就着这个力道,一绕挡在赵徵前面。

  “嘭”一声,妈呀,肺都险些被踹出来了!

  不过吐槽归吐槽,纪棠龇牙咧嘴没忘用力一蹬,在水里灵活得像条鱼一样,卸了力反手就是一拽!

  彭骁被她拽了个正着,本来就失去重心的他瞬间一仰!

  她终于成功箍住了彭骁的后背。

  对方拼命挣扎,她死活不放,“咕咕咕”水泡往上急涌,三人急速下坠,赵徵重重一挑,挑飞了彭骁手里的长剑,他抽出短匕,一蹬!重重一刺!

  “噗”一声闷响,血色溢出,赵徵一匕贯穿了彭骁的心脏!

  彭骁倏地瞪大眼睛。

  血色上涌,染红了赵徵一双凌厉眼眸,那双琉璃色泽的瞳仁充斥着无边的恨戾!

  眼前闪过皇兄俊隽的眉目。

  赵徵重重一抽!

  彭骁抽搐了一下,纪棠放开手,他撑了几下,睁着大大的眼睛,被水流越冲越下。

  快走吧!

  纪棠拉赵徵的手,他们憋气这么久快到极限了,还有响箭!时间紧迫啊。

  赵徵被她一拉,僵硬的手臂一动,眼睫动了动恢复。两人一蹬水,立即望上冲去。

  一冲上水,两舟已被冲出一段,河岸一边火光冲天,无数举着火把的甲兵急涌而来。

  两人立即追上快舟,翻上去,脚底一层水,打斗中船底有破损。

  纪棠赵徵跳进渗水较少的小舟,撬开铁钩,提桨急速往对岸划!!

  顺着水流,快速往前冲,后方烟火炸开多蓬艳蓝烟火,照亮了整片夜空,高且厉的暴喝:“登舟,快,追!!!”

  赶在小舟沉没前弃船上岸,两人顺水冲出十数里,赵徵喝了一声,两人跳上岸,拉着手往前狂奔!

  “大约十里,是梁县码头!那边有船!”

  纪棠后背还疼着,赵徵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鲜血淋漓,两人互相拉着,发足狂奔。

  纪棠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跑这么快!远远的,她望见的奔涌的水域和码头,最近的一个小码头,就拴着几条小船。

  可就在这时,哒哒马蹄声疾且急!!

  头一波的追兵追上来了,披甲执刃,打马急追!!

  最后一跃要跳上码头的一刻,脚底一陷,纪棠被绊了一下,直接脱手扑在水里。

  而赵徵借着狂奔的力道,一冲跃起跳上船,大惊回头!

  “哒哒”紧随其后的追兵先头部队已冲了上来,纪棠一瞬陷入包围之中,她一翻身躲过长刀重劈,赶紧跳起,回头,正好和赵徵目光对上。

  他已经站在小船上了,只要一斩缆绳,水流湍急奔涌,他就能立即脱身。

  纪棠灵活一跳,翻身躲过回头看了一眼,大兄弟可别自己跑了啊!要这样姑奶奶以后再搭理你就跟你姓!

  他没有。

  赵徵并未独自逃遁。

  他低头看了缆绳一眼,脚尖一点,跳了回来。

  玄黑长靴重重跳下码头,一手持剑,他踏着水花,直奔纪棠而来!

第11章

  他没忘记绝境中她伸来的一只手。

  重重围困她没扔下他。

  他又岂能抛她?

  赵徵一跃而下,耳边沓沓马蹄声急促如鼓点,泱泱火光正在迅速逼近,在弓弦拉紧的“咯咯”声中,他硬提了一口气,腾身冲天一跃,剑光暴涨,最前锋的五六名追兵躲避不及,“啊”惨叫一声,捂住咽喉。

  重重栽倒马下!

  “嘭”一声水花飞溅!

  “走!”

  他喝一声。

  纪棠抬头冲他一笑,眼睛很亮,他拉着她的手,两人掉头飞奔跃上码头,扑落小舟。

  “嘣”一斩,缆绳应声而断!

  陡然收窄的灞水河道水流极为湍急,几乎是马上,滂湃的江水就将小船冲了出去!

  “嗖”一声嗡鸣,漫天箭雨,两人立即趴下。

  骑兵一扯马缰,飞扑出去,只湍急水流速度却极快,眨眼已将小船冲出了十数丈,膘马嘶鸣,四蹄离地飞起,重重落下,却堪堪扑了个空。

  眼睁睁看着小船越冲越远,片刻没入迷蒙江雾,夜色中再看不见。

  “妈呀,总算甩掉了。”

  不过现在还不算彻底安全,小小的舟船正在奔涌的河水中急速打转,纪棠赶紧抄起船桨。

  好不容易才到这,最后一哆嗦可不能翻船啊。

  好在也没真这么倒霉。

  大约是否极泰来,虽几番急涌惊险,但最后堪堪顺利渡过,一夜远去愈百里,至天蒙蒙亮,已进入岱州地界。

  ……

  越过连绵山岭,江面宽平开阔,根部苍绿上端枯黄的茂盛芦苇和长草笼罩在清晨的雾霭之中。

  两人商量几句,决定在此上岸。

  不过在此之前,得先找个合适地方处理了这船。

  直接栓了当然不妥,顺流而万一很快被卡了反而暴露行踪,藏吧,纪棠左看右看,也没什么好的隐藏地点。

  最后赵徵说:“凿沉吧。”

  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纪棠在船上翻了翻,最后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带锁工具箱里找到把镐锤。

  沿着江边找了一个水较深的区域,纪棠颠了颠镐锤,锥头向下,举起重重砸了几下,把船底砸破一个洞。

  两人跳上岸,纪棠回身用力一推,把小船推了出去。

  小船晃悠悠往外飘,用不了多久,就会沉没。

  秋风飒飒,有些凉,纪棠一头汗,脱力往草地上一坐,累死她了。

  连续两晚没合眼,感觉骨头都“咯咯”响,不过身体累归累,她精神却极亢奋。

  就是高兴的。

  “咱们总算出来了!”

  终于成功冲破包围圈了,能不高兴么?

  再有一个,赵徵没自己跑,他选择了回头救她,让纪棠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现在。

  还不错嘛,总算没辜负她风里来雨里去的,好评!

  纪棠盘腿坐好,冲身侧的赵徵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她脸上一道道的,眉眼却极灿烂,冲他一笑,白生生的牙齿弯弯的眼,笑容热烈得如旭阳初绽。

  赵徵一直饱浸仇恨的心难得松了松,反应过来,却又随即忆起已逝的父兄祖母,他们也曾经绽露过这样的笑脸。

  一颗心不禁苦涩,但他打起精神,牵了牵唇:“嗯。”

  劫后余生的此刻,面对这样的纪棠,他并不愿意流露苦涩去影响她的情绪。

  纪棠心情好,一边说话一边打量周围环境,小船飘到江心正打转着往下沉,河风飒飒,近处没有人迹,芦苇草木茂盛的江岸十分安静。

  她催促:“快,先给我看看伤口!”

  纪棠可没忘记赵徵的伤,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激战连连又入水,两人身上的衣裳现在都还未干透,一确定周围安全,她赶紧催他。

  赵徵盘腿坐好,把衣服解了,少年瘦削,肌肉却极紧实,只身上缠满了绷带,手臂和肋下的新伤泛红微肿,纪棠伸手摸了摸,他身上的绷带还是湿的。

  这么小的船顺着那么湍急的大江冲下来,还夜深雾浓,一不小心就会翻侧,先前谁也顾不上其他,赵徵只勉强松了松衣襟和绷带。

  但直接扯下却是不敢的,万一船翻了,有绷带保护总比没有的好。

  现在赶紧解开了。

  纪棠赶紧先看他两处大伤口,还好,微微泛白,却没有渗液迹象。到底已经养了六七天,不吝好药下去,状况已比一开始时好多了。

  但纪棠仍不敢轻慢:“我们得找个大夫。”

  到底泡过河水,至少得开些消炎药水洗一洗才能放心,这仍属新伤,万一感染可不是玩的。

  另外,手头上的药也没多少了。

  本来按赵徵原本伤势,省着用应该够的,但现在添了新伤不说,还泡了一次水,得多上一次药。

  赵徵伤口很大,一次用量很多的。

  她小心翼翼给他连捻带吹,清理干净伤口上的浮藻碎屑,洗了洗,又重新上了一次药。绷带湿了,她拿着换下来的两身补丁摞补丁的渔夫旧衣,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敢用这布裁绷带。

  只能给他虚虚披上外衣,药粉会颠下来也没办法了。

  她一边吹,一边嘶嘶喊疼,之前为求逼真她咬舌头那一下还挺狠的,伤口不小,贼疼,尤其吹这个动作夹着舌头,她说话都含浑了起来。

  嘴里疼,后背也疼,那个姓彭的家伙一脚够用力的,肯定淤青了。

  她苦哈哈卷着舌头,不忘咒骂彭骁,赵徵打开装药的小包袱,找出化瘀药的蜡丸给她,还说:“待找到大夫,让他开些内用金创药。”

  他有些笨拙,眉目未摆脱沉郁,但很认真。

  纪棠忽笑了,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也不嫌扯着伤口疼了,睨了他一眼,笑道:“好啊!”

  她双目映着晨曦格外灿亮,把蜡丸接过来颠了颠,翘唇捏开。

  赵徵也应了一声“好”。

  不过纪棠的笑脸没能维持太久,看到那枚拇指头大小的黑色药丸脸就垮下来了。

  “……”这么大?

  赵徵吃过几次,每次他都是面不改色,轮到自己死活干咽不下去,最后冲到河面喝了几口江水才勉强送进肚子里。

  不过虽然服药过程折腾了点,但总体她的心情还是挺阳光。

  折腾好这些之后,两人没耽误,马上准备出发了。

  动身之前,纪棠取出妆粉眉笔等物,先给赵徵描几笔,他眉峰斜飞凌厉,眼神却暗沉沉的,她把他的眉梢眼角往下勾了勾,眉毛画粗画乱一些,让他摄人俊美的容貌平凡了五分,整体看上去就寻常多了。

  “好了。”

  给赵徵弄好,他小心把腰带系上,她则拿着胰子去了水边把脸洗了,然后重新扑上一层深色粉,在鼻侧脸颊打上阴影,看起来轮廓更立体,十足十的少年模样。

  “我也好了,咱们走吧!”

  赵徵整理好匕首长剑,撑着大石站起身,纪棠赶紧上前扶他。

  “咱们怎么找大夫呀?”

  他身上的伤,见不得人的。

  赵徵瞥一眼来路的巍峨山岭:“岱州匪患猖獗,我们就说遇匪。”

  在这方面,赵徵比她强多了,魏朝各州大致情况他都很清楚,过去那大山叫岱岭,连绵巍巍占据大半岱州,梁朝暴征强敛致起义匪患遍地都是,如今虽魏朝新立,但残匪仍不少,其中以岱岭周边为最凶区域之一。

  被悍匪所伤,并不罕见。

  “我们最好找个镇甸。”

  他们没有户籍证明,进城不打算,乡村人太少消息流传很快,所以人口较多略繁华的乡野小镇是首选。

  “好,那就小镇。”

  纪棠让赵徵胳膊架在她的肩膀上,废了些力气登上野堤高处,举目眺望片刻,很快择定方向。

  靠走挺费劲的,但相比起之前这不算什么。两人选的方向很正确,沿途经过三四个村落,路越来越大人迹也渐多,至中午时分,他们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小镇。

  这方向能去岱州城,南来北往多少有些客商,镇甸不大不小,可能有千余户,客栈小饭铺很多,一条街直通镇外。

  两人观察良久,这小镇药铺不多,有靠谱大夫坐堂的只有一家,纪棠放下架着赵徵的手,两人放慢速度走过去。

  药铺中午吃饭刚上了门板,两人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不会碰上其他人。

  纪棠伸手,敲了敲门。

  用力敲了几下,后院的人终于听见了,“来啦!”

  一会,锁开了,一个长衫山羊胡的中年郎中搬开门板,一见纪棠两人讶了讶。

  无他,他是大夫,第一眼看脸色就知这高个少年重伤在身失血过多了。

  “大夫。”

  对方打量他们,她也在打量对方,这郎中额宽脸方唇厚,眉心几道浅褶,看面相有些严肃板正,不过倒不像奸诈之辈。

  纪棠眼睛打量,手上已飞快作了个揖,一脸忧忡痛恨又悲愤,语带恳求:“大夫,我们兄弟北上投亲,不想却遇上匪患!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大夫!你快给我兄弟瞧瞧,他伤很重!”

  “啊呀!又有人遇匪了?快,赶紧进来!”

  后房门跟出一个青衣妇人,应是这郎中的妻子,闻言惊呼一声,连忙上前帮忙搬开门板。

  郎中让开,让他们进来,在赵徵那侧的青衣妇人赶紧帮忙搀扶。

  被碰触时,赵徵绷了一下,眉目一冷,但按捺下没动。

  纪棠赶紧扶另一边:“有劳,有劳!”

  郎中带路,一行人匆匆往里面去了。

  纪棠和赵徵不着痕迹快速扫视这不大半新不旧的药堂,她捏了捏他的手。

  没事,先把伤治了再说。

第12章

  等给赵徵处理完伤口,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纪棠给了借口,说家中境况尚可,那匪贼原欲放走她回去再取赎金,因此让人给赵徵治了治伤口。

  她着意留心郎中和那妇人的眼神表情,没发现异常,这才稍稍放了心。

  她可不想阴沟里翻船。

  郎中当即开了方子给赵徵清洗。

  那妇人去捡的药,忙忙去生火煎,纪棠跟着说去帮忙,实际不着痕迹盯着,顺便套了套话。

  厨房是个普通厨房,不过多了一排药灶,抓药、生火、开熬,妇人非常熟练,显然是常做的。

  “大娘,铺里就你和孙大夫忙活啊?”

  妇人絮叨和善,纪棠开了个头,她就囫囵说开了,就一普通夫妻档小药铺,铺子是祖传的,丈夫坐堂看诊,她煎药洒扫打下手。

  镇子不大,好在南来北往,成药丸子和金创药卖得还行,生意不好不坏能糊口。

  “家里就三口人,孩子不爱干这个,不过铺子小,也尽够了。”

  孙大娘又烧上一大锅水,等下好让这兄弟俩洗洗,她宽慰纪棠:“能保住命就好,你兄弟两个还年轻,钱货以后还会有。”

  “嗯,我知,谢大娘了!”

  药熬了小半个时辰,成了一小盆黑褐色的药水,晾了一会儿,纪棠赶紧端进去给赵徵清洗伤口。

  连浇带洗,反复多次,一直到水渐温变冷才作罢,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洗完后再看赵徵伤口虽烫得泛红,但总觉清爽了很多。

  她心里高兴,见孙大夫开方叫孙大娘去取金创药,连忙把备好的碎银都取出来,“取最好的!”

  经过刚才聊天,得知药铺金创药有好几种,高中低档都有,她连忙嘱咐要最好的,多取点,给的银子都尽取了。

  她跟着出去了。

  清脆声音和妇人搭话渐远,病房安静下来,赵徵目送她身影出门后,自枕畔取出一枚金珠子:“劳烦大夫,稍候再取些内用金创药来。”

  纪棠算了算钱,她把原身束发的素银簪都算上了,不算多,而现在看病取药还特别贵,尤其好药,价格不菲。她嘴那伤疼归疼,但其实只是小伤。

  有药最好,没药也行。

  加上疼了半天她都有些习惯了,心里默算一下诊金药费,她事到临头就把这茬忽略过去。

  赵徵却没忘。

  他见过纪棠数银子,没问她什么,只直接取了枚金珠子加药。

  这金珠是从剑柄末端取下的。玉玦纪棠还他了,但太珍贵;短匕是他的,不花俏,却有两颗小宝石。但这些都太有标志性了,不能动。

  唯独长剑,他原先的剑卷刃弃了,这是黑衣首领的,款式最普通不过,通体就剑柄顶端有颗小金珠子。

  赵徵把它撬下来,给大夫买药:“尽好些,我兄弟口内有些磕伤。”

  他兄弟就一个,已成不可触碰的禁地,他顿了顿,但话还是出口了,且心里并不排斥。

  大夫不疑有他,于是收下金珠,回头把药和找赎碎银送来。

  这么一番折腾,已经半下午了,纪棠借了药铺的灶房擦洗了一下,回来赵徵这边已收拾好了。

  他靠在床头,侧边半旧方几上放了一瓶药和几块碎银,瓶子是白色的,纪棠看见不禁笑了。

  她已经知道赵徵让取药的事了。

  拿起药瓶子瞅了瞅,眼睛弯弯,她瞟了赵徵一眼,不错啊,再给个好评。

  纪棠取出小镜子,卷着舌头给自己涂了药。

  味道挺不好的,她含含糊糊和赵徵说了两句,眼皮子就有些睁不开了。

  亢奋过了,又累又困有点顶不住,赵徵见她打哈欠,侧身挪了挪,让她上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