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先一人喝道:“好小子,你就是范治成请来的高手么?”

声音怪异之极,且夹带着金属铿锵之声,刺耳已极,且二人似是有意卖弄,中气充沛,宛如平地焦雷。

哪知对面那人不理不睬,仅冷冷答道:“凭金弓神弹就能请得动我?”

那人再度怪声说道:“小子既非范老儿帮手,还不速退,待我们兄弟处置他以后——”

话未说完,那对面的人却沉声喝道:“废话少说!”

那二人似乎怔了一下,蓦的为首一人哈哈一笑道:“看不出来!哈——”

笑声有如鬼叫,更是刺耳已极!敢情他动了怒,想用“摄魂鬼音”来伤倒对手。

笑音越来越高,对面那人身子微微一动,显然是忍受不住!

蓦地黑暗中又有人断喝一声道:

“住口!”

虽只仅有二字,出口后,却清晰已极,有若老龙清吟,平和之极,那发笑的怪人微微一怔,停下口来。

那以“摄魂鬼音”狂笑的怪人住了笑声,往发声处一看,只见一条人影刷地冲出来,那份轻灵洒脱,令人生出出尘的感觉。

月光下,只见纵出之人亦是以黑布蒙面,手中持着一支长剑,身材中等,微微显得瘦削。

那怪人尖锐的声音又扬起:“范老儿竟收罗了这许多高人,哈哈,今夜要你们知道‘海天双煞’的手段。”

须知“海天双煞”中“天废”焦劳乃是哑子,是以一直是“天残”焦化发言。

焦化声音才完,那原先伫立房上的蒙面人也喝了一声:“今夜咱们正要领教一下这对残废究竟有什么出类拔萃的功夫!”

“天废”焦劳口中不知发出一声什么声音,身子一耸,从距离不下五丈的地方一下子纵到蒙面人眼前,单掌挟着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劲风打到。

那蒙面人见了天废那副平板得无鼻无嘴的怪脸,心中不禁发毛,只听他轻哼一声,身形如行云流水般退了五步,避开了此招。

焦劳还待追击,“天残”焦化连忙打手一阵乱比,兄弟两人心意早通,焦劳一跃准备下房。

敢情焦化是怕房下还藏有别人,是以焦劳下去查探一下。

这时那清啸阻止“摄魂鬼音”的蒙面人忽地又是一声长啸,声音宛如飞龙行空,畅其不知所止。

“天废”焦劳虽然耳聋听不见,但脚下瓦片却被啸得簌簌而动,不由停身回望。

那蒙面人右手持剑,左手执剑尖,将长剑弯成一个优弧,一放左手,长剑锵然弹上,雪亮的剑尖一阵跳动,在黑漆的空中画出七朵工整的梅花。

“天残”、“天废”同时一惊,只因这七朵梅花正是七妙神君梅山民的标志。

海天双煞与七妙神君齐名武林,却始终没有对过面,近日七妙神君重现江湖的事两人也有耳闻,这时见眼前蒙面人竟弹出七朵梅花,不觉大奇。

天残心道:“这厮手中长剑分明不是柔软之物,他却将它弯成优弧而不断,这份功力实在不凡,难道七妙神君真的重入江湖?”

那蒙面人却又道:“关中霸九豪,河洛惟一剑,海内尊七妙,世外有三仙!关中亦海内也,九豪虽霸关中,却也应尊我七妙哩。”说完长笑一声,身形保持原状。足尖用力一点,复拔起数丈,身形如弹丸般飞了出去,笑声中传来:“海天双煞有种跟我来。”

焦化哈哈爆笑道:“就暂饶范老儿一夜。”向焦劳微打手势,两个残缺不全的肢体却疾如流星地追了上去,不消片刻失却踪影。

房上留下的一个蒙面人,见三人如风而去后,扯下脸上蒙巾,露出了一副俊美无比的脸孔,正是那吴凌风。

吴凌风侧耳听了听,喃喃自语道:“怎么我们在上面闹了半天,下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时一阵夜风却送来一声兵刃相接的声响,吴凌风不禁吃了一惊,连忙跃下屋顶,翻人范治成的院子。

踏入内院,只觉屋内灯火全没,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正要摸索前进,忽地脚下一绊,险些跌倒,他虽仗着马步沉稳没有跌下,但已弄出一声巨响。

“擦”的一声,火折子迎风而亮,吴凌风借火光往下一望,惊得几乎叫出了声,原来绊他一下的乃是一个人的身体。

凑近一看,竟是范治成请来的助拳之一“生死判”陆行空。吴凌风曾见过他一面,是以认得出。

生死判尸身上没有兵刃伤痕,只是颔上有一小滴血迹,似乎是中了什么歹毒暗器所致。

吴凌风一时想不通是怎么回事,连忙持火继续走进去。

他原来和辛捷计划的是由辛捷将海天双煞引开,他下去搭救范治成——而吴凌风自己还想借机从那为范治成助拳的点苍高手卓之仲处打探一下点苍派的虚实。这时生死判陆行空横尸门前,真令他不得其解。

他十分谨慎地走进内屋,火光照处,当中桌上赫然伏着一人,翻开脸孔一看,竟是范治成!

范治成脸色发黑,全身也没有伤痕,但吴凌风却识得必是被点苍的七绝手法点穴致死。

吴凌风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这一派景象,立刻令他怀疑到那个点苍高手卓之仲。

他放下火折,双掌护住胸面,一脚踹开内门,一片空荡荡的,哪有什么动静?

但是当他跨入才两步,忽然迎面嘶嘶风声,他陡然一个铁板桥,向后倒了下去,叮叮两声,暗器已从上面打空,大概是钉在墙上。

吴凌风略一伏身,让眼睛习惯了黑暗,定神一看,只见屋内空荡荡的,只有右面墙根处似乎伏着一个人体。

吴凌风拿了火折子再走近一看,地上果然是具尸体,只是心头微温,好像才死不久,细见面孔时,竟是那点苍高手卓之仲,胸前一处伤口,似是剑伤。

这一来把他原来的怀疑全部推翻。吴凌风又怔了一会,发现卓之仲手中似乎捏有一物,细看原来是一枝丧门钉,看情形似乎是无力打出就已死去,他回头看了看钉在墙上的两枝暗器,正是一模一样的丧门钉,显然方才暗器是卓之仲所发。

这一连串的急变使吴凌风陷入苦思中,对着卓之仲的尸体发呆。

“范治成是死在七绝手法,看来多半是卓之仲的毒手了,那陆行空似乎比范治成死得早,可能也是卓之仲所杀,可是卓之仲为什么要杀他们呢?他不是受托来为范治成助拳的么?如果是卓之仲杀的,那么卓之仲是谁杀的呢?”

这时他的眼睛忽然发觉了一桩事。

范治成尸身旁的桌子抽屉等都被翻得七零八落,靠墙的柜子也被打开。

“嗯,必是范治成有什么宝物之类引起的凶杀——”他这样推断着。

忽然,他想起自己曾听见兵器相碰的声音,那范治成及陆行空都早已死去,只有这卓之仲方才才死去——

“对了,兵刃相碰的两个人,一人必是卓之仲,另一人就是杀卓之仲的了--只怕此人还未出屋,我且搜一遍--”

才跨出门,外面走进一个人来。

吴凌风陡然立住,见那人手横长剑,冷冷对自己道:“好狠的手段,一口气杀了三人!”

他若不说还好,这一说,吴凌风立刻料定必是他杀了卓之仲,再一看,他手中剑尖还有一丝血痕,益发知道所料不错。当下喝问道:“阁下是谁?”

那人哈哈大笑道:“崆峒三绝剑的大名你竟不知?”

吴凌风一听“崆峒”两字,血往上冲,但他仍冷冷道:“不曾听过哩,请教大名?”

那人朗声道:“人称天绝剑诸葛明就是区区。”

吴凌风忽然大声喝道:“诸葛明,范老儿的宝物快交出来!”说罢双目定视诸葛明。

诸葛明果然脸色大变,哼了一声,忽然转身就跑。

这一来吴凌风立刻断定自己所料正确,不假思索地追了出去。

诸葛明一路往北跑去,吴凌风心想:“那海天双煞虽然高强,但凭捷弟那身轻功大约吃不了亏。”于是也一路追了下去。

这一追下去,他发现了崆峒掌门人剑神厉鹗的踪迹,他虽自知功力与厉鹗相差甚多,但仍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理跟踪下去,只一路上作了记号,叫辛捷看了好跟上来。

留在武威镖局中的三具尸体,到次日被人发现时,势必算在海天双煞的账上了,但海天双煞一生杀人无数,加上这三条命又有什么关系?

再说,那引开“海天双煞”的“蒙面人”,出得市郊,哪还顾得许多,脚下加力,有如一条黑线,“海天双煞”见这自称“七妙神君”的家伙脚程果然惊人,心中暗忖道:“难道果然是梅山民吗?”心念一动,雄心突奋。

须知黄丰关中九豪独步绿林,和七妙神君齐名,这时见七妙神君轻功如此佳妙,心头比试之心大起,一摆手势,兄弟二人全力追赶下去。

三个人的脚程都是江湖上罕见的,全力奔跑起来,呼呼风生,不消片刻,便来到城西的龟山。

“七妙神君”似乎有意上山,回首冷然哼道:“龟山奇险,二人有兴趣乘夜一游么?”

海天双煞何等老到,心中虽是怀疑对方使的拖兵之计,但七妙神君的名头着实太健,哪敢丝毫大意,只得放弃分头而行的工作,而合一追赶。

“七妙神君”话音方落,不停稍许,足尖点地,已在微亮的苍穹下登山而去。

海天双煞微微一怔。焦化冷然说道:“看你七妙神君能够奈何得了咱们!”

怪啸声中,已和焦劳抢登而上。

龟山奇险甲天下,任三人一等一的轻身功夫,到得山腰,已是天色大明。

前头的“七妙神君”似乎怕“海天双煞”不耐而致计策不成,不时回首挑逗几句。其实他不必如此担心,海天双煞被他折腾了一夜,早存定了不到手不停的决心。

“七妙神君”一路奔跑,一路暗忖道:“我要不要脱下蒙面,让他们知道我是辛九鹏的后代?”

又转念忖道:“我现在冒的是七妙神君之名,还是不要暴露身份,一直等到把他们二个贼种点倒后再露出身份,使他们知道辛九鹏的后人为父母报仇!”

想到父母,忽觉心中怒火冲腾,身形不觉一窒,双煞何等脚程,已赶近数丈之多。

辛捷冷哼一声,忖道:“想来这么久时间,范治成必应已脱险了。”念头既定,倏地停下脚步,刷地回过身来。

海天双煞不虞他忽然停步,也自一左一右,停下身来,三人丁字形对立,距离不过寻丈!

辛捷傲然一笑道:“两位兴致不小,到底是陪我‘梅某人’上龟山了!”

天残地废二人折腾一晚,心中狂怒,二张丑脸更形可怖,焦化厉声道:“七妙神君把咱们引到这儿来——”

此时天色大明,辛捷从面巾中看那海天双煞,容貌仍是那副样子,和十年前一丝未变,心中念到父母惨死的情景,不觉全身颤抖,焦化的话一句也没有听进。

停得片刻,天残见他毫无反应,误以为他是瞧不起自己,有若火上加油,狂叱道:“你也不必如此狂妄,咱们海天双煞今日叫你立刻血溅此山!”

辛捷听了,格外觉得刺耳,凄厉一声长笑,呼的一手劈向天残焦化。

天残焦化已在他那笑声中,分辨出有几分凄厉的味道,心中微微一怔,错步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