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这才发现他一路走来,雪地上连一个足迹都没有留下,连无恨生也不禁暗惊道:

“此厮看来功力又自不弱,以前以为中原无能人,看来与事实不符的了。”

金一鹏直走到距玉骨魔不及三步,才停下来冷冷问道:

“听你自夸毒器天下无双,哈哈,俺老儿第一个不服气——”

玉骨魔先还以为他别有的来头,这时见他竟似要与自己一较毒术,心中不禁一安,暗道:“你这是找死。”

于是玉骨魔也还以冷笑道:

“我玉骨魔不错说了这句话,你不服么?”

金一鹏仰天狂笑,双眼向天,根本不理会他。

玉骨魔不禁勃然大怒,叱道:

“我玉骨魔足迹行遍海外穷岛僻野,哪一种奇毒异草没有见过,你们中原这等井底之蛙懂得些什么?”

金一鹏闻言一怔,没有答话。

玉骨魔以为他被自己报出名儿吓得呆了,不禁大为得意。

哪知金一鹏道:

“我正奇怪怎么还有人敢在我金一鹏面前班门弄斧,原来阁下是蛮夷之族,那就难怪了,哈哈——”

玉骨魔怒喝一声,白袖挥处,一片彩色烟雾向金一鹏面上喷来——

金一鹏立地距他不及三步,这一片毒雾将周围五尺的空间完全罩入,金一鹏绝难逃出,连无恨生都不禁哼了一声——

哪知金一鹏昂然挺立,忽然仰首对空深吸,将一片彩色奇毒的烟雾尽量吸入腹中!

玉骨魔又惊又怒,但一种争胜之心油然而起,他白袖一挥,嗔然喝道:“好小子,算你有几分功夫,你可敢与我玉骨魔再赌命一次?”

金一鹏哈哈狂笑,并不回答。忽然向圈外的辛捷道:“娃儿,你与我把那壶酒拿来——”说着指着梅山民沽来的那一壶“梅子香”。

辛捷不知他要做什么,但仍起身将那壶酒拿起,只见壶下之火虽然早熄,但壶底尚温,他叫了一声:

“金老前辈,酒来了!”

单手一送,酒壶平平稳稳地从七丈开外飞了过来,敢情他是不敢走近那毒圈。

金一鹏头都不回,一招就将酒壶接住,而且就像背后生眼一样,正好握住酒壶的壶柄,一滴都没有滴出。

金一鹏尚未开口,玉骨魔已先抢着说:

“天上合我心意,老匹夫敢饮我一杯酒么?”

金一鹏道:“有何不敢?”伸手将酒壶递了过去。

玉骨魔接过,将壶盖取下,反过来就像一只酒盏一般,举壶倒了一些酒,却将左手指甲一弹,依稀可见一些粉末弹入酒中。他冷笑一声道:

“告诉你也不妨,我在这酒中下有‘立步断肠’,你若不敢喝下,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场外的梅山民和无恨生一听几乎惊起,暗道:

“这‘立步断肠’乃是世上最毒的一种药物,饮后不消一眨眼工夫,立刻穿肠而亡,不知玉骨魔何处弄来的,那金一鹏岂能服下——”

哪知金一鹏更不答话,接过一口就饮了下去。

接着忽然须眉具张地喝道:

“你也敢饮我一杯么?”说着接过壶也在壶盖中注了一盏。

玉骨魔仔细观察他手指连酒都没有碰一下,根本没有下毒的动作,心想就算有毒,我预服下的“百毒龙涎”什么毒不能解,喝之何妨?

当下接过壶盖,也一口饮下,哈哈笑道:

“我劝老匹夫还是快去办后事——”

话未说完,忽然狂叫一声,竟自倒地,双脚一阵乱踢,便停下不动了!

金一鹏却冷冷一哂,缓步走出,头也不回地去了。

事出突然,无恨生惊得口呆目瞪,他素信精通百毒的玉骨魔,竟被人家以毒制毒地毙了,“中原无人”这句狂话再也说不出嘴了。

辛捷和梅山民却是深知金一鹏乃是弄毒的祖宗,玉骨魔自要逞强,当然不是对手了。

要知毒君金一鹏乃是千年难遇的大怪物,对各种“毒”的研究造诣,虽不是绝后,但至少是空前了,正因为他终日与毒为伍,性情也更变得古怪,所以才得了“毒君”的名号。近年他神智失常,虽然一方面是心情遭变,但主要还是因为终日置身毒中,身体己被毒素深深浸入,仗着各种毒的相克相生之理,生命虽保无虞,但神经中浸入毒素,就显得神经失常了,但也正因为如此,他血液中自然生出了抗拒百毒的特性,对一些外来的毒素已做到不浸不败的地步了。

玉骨魔的“立步断肠”虽是罕世奇毒,但岂能奈何这位毒君?而金一鹏略使“无影之毒”,就令他糊里糊涂地送了老命。

无恨生心中又惊又喜,身形一晃,已飞身进入毒圈,大袖一拂,已把地上两个身躯挟在腋下,眼看身体即将下落,忽地双足一荡,身躯竟借这一荡之力倒飞出圈。

此时他身上还挟有两人,居然不用以足借地,并且是改变方向倒飞出来,这种轻功,真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了!

辛捷也不禁跃上前去,细看那菁儿及缪七娘时,虽则面色稍带憔悴,但气态安详,宛如熟睡一般,心知玉骨魔并不曾折磨她们。

无恨生伸手在两人胁下一拍一揉,两人立刻转醒,而且并无中毒现象,显然玉骨魔先将解药放人二人口中,是以虽然躺在毒圈内,并未受到侵害。

菁儿一转醒,睁开一对美目,大眼珠转了两转,首先看见的是父亲慈祥地俯视着自己,她叫了一声:“爹厂就扑在无恨生怀中痛哭起来。

笔者至此且将无恨生海上遇难后的经过补叙一笔——

当日无恨生被巨浪冲入茫茫大海,虽然不停地下沉,但是仍被无恨生以绝顶轻功抓住一块船板,随着漂流,等到暴风雨过去之后,他竟被漂到大陆沿海的沙滩——

无恨生拼着余力爬上一座小峰,极目远眺,只见海上已是一片风平浪静,明媚的日光照耀着,闪闪的光点在波尖儿上跳跃,但是,哪里还有那毁船的踪影,不消说,缪七娘、菁儿,都葬身了海底——

无恨生已练到不坏的境界,仍偷偷洒下了几滴眼泪,泪珠儿滴在本来就湿透的衣襟上,丝毫没有感觉,突然他瞪着眼,勒腕高歌:“杜鹃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

终于,他迁怒那个“七妙神君”,可惜,“七妙神君”也已葬身浪涛了!

他是绝望了,活在世上空有一身绝世神功又有什么用处?他不饮不食,在山峰上躺了两天两夜。

第三天,一个念头忽然闪过他的脑海,他想到如果他死了,那么这一身武技岂不是要绝了吗?于是他想到要找一个传人——

就这样,他到了中原…

现在爱女竟好好地在自己怀中,妻子也好好地在自己身旁,他默默感谢上苍,上天对他真太关注了。

至于那“害死”缪九娘的梅山民,他又偷偷瞥了一眼,那丝丝白发在寒风中飘动,巍巍然的龙钟老态,他的气全消了,是以他不再对缪七娘说明,仅缓缓回身向梅山民略一点首,拉着妻女一纵身,如一只鸟般腾空而起——

菁儿一抬头,陡然看见了辛捷,心中大喜,但是只惊叫了声:

“啊!你——你——”

就被无恨生带出十丈之外,两个起落就失去踪迹。

旷野中仍传出了辛捷的叫声:

“菁儿——等一等。”

梅山民望了望怅若所失的辛捷,问道:

“捷儿,你认得她?”

辛捷默默点了点头。

梅叔叔在辛捷的脸上找到了答案,历经沧桑的他只心中轻叹一声,口中却以一种振奋的声音道:

“捷儿,我看那‘梅香剑’今夜就可大功告成了。”

辛捷陡然惊起,想起自己曾豪气干云地立誓,不禁感到惭愧,转身答道:

“梅叔叔,咱们先回家罢——”

声音显然已恢复昔日的豪气,梅叔叔掀髯微笑了一笑道:

“啊——对了,那玉骨魔曾下过什么‘透骨断魂砂’,那一块土地三个时辰不可有人走动,现在捷儿你最好在这儿停一会儿吧,等那毒儿失效,千万不要使人误过!”

说着微微一笑,提起地上的酒壶,转身走去——

辛捷也自微笑,瞧着梅叔叔走远了,才自言自语道:

“这玉骨魔的尸身,我还是把他埋了吧!”

心念一定,不再迟疑,于是在路旁挖了一个洞穴,想去抱起玉骨魔的尸身放进洞里,心中凛然一惊,忖道:

“玉骨魔一身是毒,我还是不要接触的好。”

想了一下,猛吸一口真气,虚空向那死去的玉骨魔抓去。只见一股劲风过去竟将尸身推了起来。

辛捷不加迟疑,陡然变抓为推,虚虚一击,玉骨魔的身子活生生的好像有入托着似的,平平飞了过去。

辛捷相了相距离,“嘿”地吐出了真气,垂手而下。

玉骨魔身子却不偏不斜落人穴中。

辛捷心想索性用一会内功,省去麻烦,随即举掌一拂,掌风绵绵响起,呼地把堆积在穴边的泥土扫人穴内,覆盖在玉骨魔身子上。

眨眼功夫,一代名人就长眠地下,辛捷不觉微微感叹,上前打紧泥土,心中也有一丝喜慰,敢情是自己一口真气又可以维持得更久了!

埋好玉骨魔,不再有事,抬头一望天色,只见已是破晓时分,而且云霾渐散,太阳即有出来的趋势!

折腾一夜,虽然是五月无星,但遍地白皑皑的全是雪,映射出来的光辉,倒也不弱。

辛捷心中略有所感,想到刚才那一场毒战,也不由心惊,忽生奇感,忖道:

“江湖上鬼魅太多,自己假如有一点儿‘毒’的知识,以后行道倒比较方便。”随着想到那金一鹏著的“毒经”正是随身所带,只是没有时间研究罢了,以后如有空闲,必定要好好研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