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然一声巨响,吴凌风身子微微一挫,但他右手剑式却仍飞快刺出,赤阳道长再快也将来不及逃避——

但不知怎地,吴凌风的长剑忽然竟慢得一慢!

赤阳道长何等经验,连忙拼力前跃,“嘶”一声,他背上被划开一条口子,鲜血长流,但总算让他逃出剑下!

原来吴凌风即将得手之际,突然一种“杀人”的恐惧感觉袭上他心头,他天性善良无比,一生从未杀过人,虽然眼前是他杀父大仇,但临刺之时却自然生出这种感觉,令他的剑式不由自主地一窒!

金老大也怔得一怔,再看那武当道士时,只见他们都跟着赤阳跑得远了!

吴凌风运了一口气,觉得身上毫无异状,待他再举头一瞧,赤阳和他三个徒儿,已消失在丛林中!

他天性和平淡泊,心地极是软慈,自从出道以来,从没有杀过任何人,此刻眼见赤阳负伤而遁,明知乘胜追扑,定可致赤阳于死命,报得父仇,但却迟迟不能下手。

他自我安慰,想道:

“要杀这贼道,机会还多哩{”如今,他已充满自信,定能胜过赤阳。但不可否认,他仍有一点后悔之意。

鹏儿见他呆呆立着,只知道他也受了内伤,急道:

“你可觉得哪儿不舒服?”

吴凌风摇头道:

“小弟,你放心,那贼道怎能伤我?倒是你金叔叔,内力消耗过度,我这儿有瓶灵泉,可以助他赶快恢复哩。”

说罢从怀中掏出“万年灵泉”,走到正在闭目调息的金老大跟前。

金老大刚才见吴凌风震伤赤阳道人,赤阳率徒逃走,一直悬起的心,这才算是放下,立刻摒除杂念,作起吐纳功夫。

他见凌风走来,睁眼道:“请教阁下大名。”

吴凌风恭身答道:“晚辈吴凌风。”说着,他把手中玉瓶拔开,送到金老大手上道:

“这是万年温玉所孕灵泉,功效非常神妙,老前辈先服一滴再说。”

金老大见他说得诚恳,便不推辞,接起玉瓶,倒了一滴入口,只觉遍口芬芳,胸中受用无比,又闭起了眼,调运真气。

过了半晌,金老大一跃而起,拖着鹏儿,一起向吴凌风拱身一揖道:

“吴大侠,你替咱们丐帮抵挡强仇,保护咱们小帮主,此恩此德,丐帮全体弟子不敢稍忘,如有吩咐,水里火里,无不从命。”

吴凌风急急还礼,说道:

“金老前辈,您快别这样,晚辈有个拜弟名叫辛捷,常向晚辈提及老前辈的英风高义,晚辈心中真是仰慕得很。”

金老大道:“原来吴大侠是辛老弟的义兄,难怪这好武功,那么老叫化托个大,也喊你一声老弟吧。”

吴凌风见他很是豪迈,也就不再拘礼,问道:

“丐帮怎也会和武当结仇?”

金老大道:“这事说来话长,现在先寻老二吧!”

吴凌风答道:“正是。”于是三人便向前搜索。

走了十余丈,只见金老二靠在一棵大树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双手紧抓一支长剑,剑身已被他扭起了几个结。

鹏儿见他脸色苍白,神态甚是吓人,上前推一推他双肩道:“金二叔,鹏儿来啦!”

老二毫不理会,鹏儿大奇,反身正想问金老大,只见他呆呆站着,脸上肌肉抽搐,牙齿紧紧咬着下唇。

吴凌风内心了然,也自感到凄惨,用手摸着鹏儿头,低声道:

“鹏儿,你金二叔已死了。”

鹏儿一听,如焦雷轰顶,伏身抱住金老二尸体大哭起来。

他年纪虽幼,可是已经历过多次生离死别,此时眼见视己若子的叔叔又遭惨死,埋在小小心田中的悲伤,再也隐藏不住。这一哭,真如鹃啼血泪,吴凌风在旁,也不禁鼻酸不已。

凌风看那金老二,只见他伤在背后,显然受了武当道士暗算,他手中紧抓着一柄长剑,剑身被扭得弯曲,他掌上却皮毛不损,正是闻名天下的阴风爪的功夫,那支剑想是方才那空手道士的了。

他反身看那金老大,只见他目光愈变愈呆滞,知他伤心欲绝,心想安慰他几句,但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

蓦的,金老大仰天长笑起来”笑声中,数十年来兄弟间相亲相爱的情景,一一闪过他脑海…哥儿俩共同创名立万,一心辅佐丐帮,哥儿俩发誓永不娶亲,永不相离…

笑声渐渐低沉,最后终于变成了饮泣,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流了下来。

忽然,他止住泣声,轻抚着金老二抓紧长剑的大手,低声道:

“老二,你别走啊,还有更难的关要咱们去闯,老二,振作些啊,你挺得住么?”

嘞学风响中,他似乎听见金老二豪迈的声音:

“这点小彩算得了什么?大哥,这笔账咱们记下了!”

于是他也豪迈地大笑道:

“闯吧!”

清风把他的笑声传得老远,又把远处的回声带了回来,一时满林子都是他豪迈的笑声。

蓦然,他一把抱起金老二的尸体,拖着鹏儿,向吴凌风一揖,反身头也不回径向来路走去。

第四十回 殒星殒情

吴凌风见他急痛之下,神情近乎昏乱,心中大是放心不下,施展上乘轻功跟了上去。

三人走进破庙,金老大放下肩上的尸体,背对着两人跪下,低声祷道:

“祖师爷,非是弟子不重信誓,实是奸贼们逼人太甚,弟子虽已发誓不再过问丐帮诸事,可是如今帮主年幼,武功未成,如果弟子这再撒手一走,祖师爷您辛苦手创的威震大河南北数百年的大帮,便要从此瓦解,为今之计,弟子只有破誓了。”

他祷告完毕,转过身来,脸色凝重对鹏儿说:

“帮主,我金老大既然已决定重入丐帮,就请您再聘我为护法吧!”

鹏儿摇头道:

“金叔叔,您快别这样喊我,我…我怎配做帮主呢?”

他毕竟年幼,此时一听金叔叔要自己执行帮主权力,不觉大感恐慌。

金老大沉声道:“老帮主传给你大位时,他可吩咐了你一些什么?”

鹏儿见他以大义相责,内心一凛,豪气突增,便道:

“金叔叔,鹏儿知错啦,聘护法是怎么个聘法?”

金老大飞身跑了出去,折了根树枝,对鹏儿道:

“你拿着这根树枝,在我肩上碰两下,然后宣布我为丐帮第十六代护法,这仪式本极隆重,北方好汉都被请来观礼。唉!现在只有…只有请吴老弟做个见证吧!”

鹏儿见他脸上悲惨,但神色甚是悠扬,知他也回忆他兄弟第一次被聘为护法的盛况,怕又引起他的哀痛,便道:

“金叔叔,我们开始吧。”

金老大点点头,向着鹏儿跪下。

鹏儿大是惶恐,正待伸手去扶,金老大道:

“这是丐帮的规矩,帮主不可违背。”

鹏儿心内无奈,便很快地用树枝在金老大两肩点了点,朗声道:“丐帮第十六代帮主李鹏聘金…金叔叔为帮主护法。”

他不知金老大的名字,而且又喊惯了金叔叔,是以脱口而出。

吴凌风听他满口童音,但气度恢宏,神色庄严,大有帮主风格,不禁暗自点头。

金老大站起身来对吴凌风说道:

“老弟,你跟赤阳贼道也有恩怨?”

吴凌风点头答道:

“他是我杀父仇人之一。”

金老大想了一会,忽然大声道:“江湖上久有传说‘七妙神君’梅山民、‘河洛一剑’吴诏云都被武当赤阳、峨嵋苦庵、崆峒厉鹗等所毁,老弟你也姓吴,可与吴大侠有什么关系吗?”

吴凌风庄容答道:“正是家父。”

金老大叹息道:“河洛一剑吴大侠与咱们老帮主最是莫逆,两人在大河南北行侠仗义,唉!想不到都死于奸徒暗算。”

吴凌风问道:

“贵帮又怎会和赤阳结梁子?”

金老大道:“这是十多年的事了,那时江湖上出了两个怪杰,一个是‘七妙神君’,一个就是令尊。这两人武功高极,尤其令尊为人行事又最是刚正不阿,所以名头之高,大有压倒自命为四大正派的掌门人了。”

吴凌风从已死老仆处已听过这段历史,便接口道:

“所以这四个自命正派的掌门人,在嫉妒及维护声名的前提下,就不顾身份联手对付梅大侠与我爹爹了。”

金老大点头道:“事情就发生在四大门派合手袭击七妙神君那次大战,结果梅大侠力战身‘死’,这四个掌门人踌躇满志地走了,可是其中崆峒掌门人厉鹗却遗落了一个剑鞘,这个剑鞘恰好被躲在石后的一名丐帮弟子拾了去。”

吴凌风心想:“难怪赤阳口口声声逼着金老大要剑鞘,不过这既是厉鹗之物,赤阳为什么要苦苦相逼呢?”

金老大接着道:

“这剑鞘本来也没有什么,那名丐帮弟子只因见它雕凿精美,甚是古雅,一时好奇,便拣了起来,想不到最近两年,江湖上突然传闻武林前辈怪侠醉道人一生神鬼不测的武功,尽数记载在一本极小秘笈上,藏在一个神秘的剑鞘中,而这个剑鞘已落于‘丐帮’之手。”

“这个传说愈来愈盛,那丐帮弟子忽然想到自己十多年前拣到的剑鞘,与传说中很有相似之处,便把那剑鞘献给老帮主,老帮主仔细察看,也不见任何奇特之处,但想到江湖人言凿凿,必有几分真实可信,便把剑鞘收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