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鹗后来也听到了这个传说,他略一琢磨,便断定是他十多年失去的剑鞘,心中既悔又恨,深知自己一生作孽太多,这暮年之时,难保不有高手寻仇,所以对于本门武功不敢一天放下,而且时时想练些神奇功夫,以御强敌。那剑鞘内既然藏着前辈大侠的武功秘笈,他怎肯放过如此良机?所以便处处与我丐帮为难,想要夺回剑鞘。”

“后来老帮主夜遇仇伏,命丧荒山,我兄弟那时正在山东办一件大事。老帮主临终前巧遇鹏…小帮主,便把丐帮帮令及剑鞘传给了小帮主,那厉鹗不知怎的消息甚是灵通,知道剑鞘已落于小帮主之手,便亲自出动,又巧那时咱们丐帮北支出了几个叛徒,乘老帮主新丧,小帮主年幼,竟想觊觎帮主大位,便和厉鹗连手,夹攻我兄弟和鹏儿,我兄弟见敌人人多势众,就请小帮主悄悄单独去投奔本帮南支陆帮主,我和老二故露痕迹,想引得奸贼叛徒追踪我兄弟,小帮主就可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他们。不料这着竟被奸贼识破,待到我兄弟发觉大事不妙,赶去营救小帮主时,小帮主已经受伤逃到古庙,幸亏遇着辛老弟,出手相助,这才救了咱们小帮主一命。”

吴凌风接口道:

“那么赤阳怎么向贵帮索取剑鞘?”

金老大摇头叹道:

“我帮与武当素来井水河水不相犯,老帮主在生之时,素知赤阳为人,小气嫉妒,所以一向告诫帮中弟子,莫与武当弟子发生冲突,以免门户相争。唉!这赤阳也不知为什么,竟下这般毒手暗算老二,只怕是与厉鹗老贼又连上手了吧!”

其实,他哪知道,那日赤阳道人,在“无为厅”中见辛捷大显身手,力败强敌金鲁厄,身法之奇真是闻所未闻,心中不禁大骇,想到辛捷日后寻仇,自己怎生抵挡得了,这才不顾道义,私自出手抢夺剑鞘。

吴凌风听完金老大讲完经过,点头不语,内心却寻思道:

“我多月来跑遍了山东河南,也没有发现阿兰的踪迹,她双目失明,在这险诈百出的江湖中,实在是危险极了,就凭我一个人这样找下去,那真是大海捞针,也不知要找到哪天,啊!对了,捷弟说过丐帮弟子遍布天下,请他们出手相助访寻,希望大得多哩!”

他正想向金老大开口,但忽转念想到:

“现在人家帮内正是多事之秋,我有恩于他们丐帮,这一出口相求,金老大必然不便推辞。唉,罢了,罢了,我何必令别人为难呢?我答应过阿兰,永远要陪着她和大娘,我…我无论在天涯海角,一定要把她找回来,如果她遭了不幸,我…我就随她去吧,总而言之,天下再也没有什么力量能将我们分开了。”

月光照进了破朽的窗棂,金老大见吴凌风脸上闪过一阵坚毅神色——虽然,那只是一刹那,可是,金老大却能感觉到一种无比的凛然…

吴凌风忽道:“明儿大家都要赶路,咱们这就休息吧!”

鹏儿点点头,向盯着孤灯发痴的金老大望了望道:

“金叔叔,我们睡吧!”

金老大点点头,吹熄了面前的油灯,站起身来,慢慢走到墙边。

月光下,他长大的身躯,显得有些龙钟!背后的影子,更大得怕人了。

翌晨,吴凌风匆匆别过金老大与鹏儿,他对金老大极是尊敬,对鹏儿也甚喜爱,原想多事逗留,可是一看到金老大将要埋葬金老二,便赶紧告别。

他心想:“从此,这对一生未曾须臾相离的兄弟,便要生死永别了,这是多么令人悲哀难堪啊!我这一生,欢乐的日子是那么少——也许永远不再有了吧,可是苦难的日子,却是漫漫无尽的,我感情的担负,已经重得要压住我的呼吸了,何必要再看这生离死别凄惨的情景?”

他依照着原来的计划漫步进了洛阳城,已是晌午时分,就找了一家干净酒楼,选了一处临窗桌子坐下。

忽然,整个酒楼上的客人都不约而同地向楼梯望去。吴凌风不觉甚是好奇,举眼一看,楼梯尽处,俏生生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吴凌风望了一眼,只见那姑娘双目深如瀚海,清如秋水,白玉般的面颊,透出浅浅红晕,还挂着天真的笑意。

这时,整个酒楼都变得静悄悄的,大家都被这少女绝世容光所震,在她脸上,有一种安详的气氛,有一种飘逸的美艳。

年老的酒客心里都想:“我如果有这么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儿该有多好。”

年轻的酒客心道:“我如果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妹妹…”他们并未敢想到其他,因为那少女至美之中,还显出一种令人望而生敬的高贵。

吴凌风也觉得那少女可爱之极,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那少女似乎察觉了,微微一笑,走到吴凌风面前道:

“喂,你瞧我干么?你知不知道我辛大哥现在在哪儿?”

吴凌风发现大家眼光都向他射过来,心中大感尴尬,竟然没有听清她的问话。

吴凌风起身问道:

“你,你说什么?”

那少女见他俊脸通红,本想责问他为什么没有听清白己所讲,话到口边,又忍住了,柔声道:

“我问你一个姓辛…姓辛的大哥,他…他眼睛大大的…”

吴凌风冲口道:

“什么?你问的可是辛捷弟吗?”

那少女笑靥如花,像是欢喜已极,接口道:

“正是辛…辛捷大哥,他是你弟弟,那再好也没有,你快带我去找他。”

这时酒楼中议论纷纷,一些忠厚长者,都发出会心微笑,他们都觉得这少女固然如滨水白莲,明艳不可方物.,那少年也如临风玉树,俊美已极,真是一对璧人,所以都暗暗为他们二人喜欢。

那些年轻的人,看到那少女凑近那少年有说有笑,心中颇有酸意,但一举目,只见吴凌风俊脸闪出令人迷惘的光辉,再一打量自己,不觉一个个面如死灰,自愧不如。但一听到那少女口口声声打听另一个男子,心中都觉惊奇,人人都暗想:

“不知那姓辛的小子是何等人物,竟值得她这么关心,唉,这样的姑娘,如果只要…只要有一半这样关心我,就叫我死,也是心甘情愿。”

众青年不约而同地瞟了吴凌风一眼,微带挑拨讥讽的一眼,那意思说:

“小子,你别得意,那姑娘另有意中人哩!”

吴凌风不理会众人目光,低声道:

“你可是姓金,还是姓方?”

那少女大眼一转,奇道:

“我姓张,喂,你怎么会以为我姓金或姓方呢?”

吴凌风见她满面焦急怀疑之色,心中耸然一惊,想道:

“这姑娘对捷弟甚是关心,那次捷弟病中梦语,只怕是胡言乱语,我切不可说出,伤了这位可爱姑娘的心。”

他干咳一声,笑道:

“我有…一个姓方的朋友,长得很像你。”

他一见这少女,心里便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只觉自己应该处处保护她,不让她受丝毫损害,是以为了安慰她,竟破例说了一次谎。

原来,那少女正是从无极岛溜出的菁儿,她自从上次跟父亲无恨生、母亲缪七娘离岛到中原来,虽然匆匆赶回,但她从小从未离过无极岛,对中原一切,大感兴趣,而且又结识了一个大眼睛的哥哥。

一想到那大眼睛哥哥,她心中便感喜悦,后来母女被玉骨魔擒住,点了昏穴,当父亲无恨生解开她穴道时,她第一眼便瞧到那双大眼——那双充满了她不能了解的情意的大眼,虽然,她不了解那眼中的真意,可是在她心底下却泛起子丝丝甜味。

她随着父母返回无极岛,心中十分不舍,在岛上住了一阵,只觉岛上的一切都很无趣,心里只是想到中原风光与那大眼睛哥哥,最后终于忍耐不住,乘着父母亲不注意,偷偷溜了出来。

她本不知辛捷姓名,但在岛上无意间听到父亲提起,便牢记心中,一路上,碰着人便问她辛大哥在何处,也不知闹了多少笑话。她自幼生长海外孤岛,又在父母卵翼之下,对于世事可谓一窍不通,落店投宿,从来不知要付什么钱,吃完住完便走,人家见她天真貌美,都让她三分,是以一路行来,并没有吃什么亏。

这日在酒楼上见吴凌风望她,又觉吴凌风甚是俊秀可亲,便向他打听,没想到乱碰乱撞,却正好碰对了人。

菁儿道:

“那么辛大哥现在在哪儿?”

吴凌风见她不再追问自己失言,心中如释重负,忙道:

“捷弟已经跟平凡上人去大戢岛去了。”

菁儿喜道:

“原来他跟那老和尚伯伯去了东海,和尚伯伯武功可高得很啊!”

吴凌风听她叫平凡上人为和尚伯伯,心中暗笑,想道:

“这姑娘天真已极,毫无心机,可是一提到与捷弟相识的姑娘,她便焦急不悦,看来女子的嫉妒之心,是天生就有的,阿兰,阿兰,我与那苏姑娘也不过只是相识,你又何必负气而走呢?”

他一想到阿兰,心内便感到伤痛,立刻黯然不语。

菁儿道:

“喂,你怎么不高兴了,你姓什么呀?”

吴凌风道:“我姓吴,名叫凌风。”

菁儿道:“我叫张菁,你就叫我菁儿好啦!”

吴凌风道:“你辛大哥去了已经一个多月了,现在只怕要回来了。”

菁儿急道:“我这就去大戢岛。你去不去?”

吴凌风暗忖自己本来就要往河南北方寻访,正好顺路。

便道:“我只能陪你走到江苏边境。”

菁儿道:“那也好,咱们就动身吧。”

吴凌风匆匆付了酒账,便和菁儿向北赶去。

一路上,菁儿谈的尽是自家在无极岛上的趣事,栽花、种草、捕鱼、捉虫,吴凌风自从离开大娘母女,终日便在刀枪尖上打滚,此时听她娓娓道来,真有仿若隔世之感。

菁儿道:

“无极岛真大,上面遍地鲜花,非常好看,只是岛上只有爹妈和我,爹爹一天到晚,不是读书,就是练武,我只有跟妈妈玩,哪天你和辛大哥一起来,住上几个月陪我玩,那有多好哩!”

吴凌风见她一脸祈求之情,忙道:

“我一定常常去看你。”

菁儿叹了一口气道:

“爹爹不知为什么,好像很讨厌辛大哥,我就怕爹爹不准我和他玩。”

吴凌风道:“不会的,辛捷弟武功既高,人又聪明,你爹爹将来一定会喜欢他。”

菁儿听吴凌风称赞辛捷,心中很感受用,接口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辛大哥和你都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吴凌风忽道:

“你爹爹名列‘世外三仙’,武功一定高得不得了,你这样聪明,一定得到不少绝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