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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了。

  夏蒹总觉得好像东西被自己忽略,但是又说不上来,这种感觉虚无缥缈到抓不住,“那商队那边可有什么东西被偷了?没人出事吧?”

  “没有呢,主人家啥都没说,啥事儿都没出。”

  “……这样,”夏蒹蹙起眉,“我昨夜也睡得特别早,完全没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

  “嗐,你也别多想,”王大哥安慰道,“有些地方它就是邪门,不是犯困要么就是没精神走霉运,不适合人待着,咱们今儿就要进城了,犯不着因为这小事儿慌。”

  “嗯。”夏蒹抿紧唇,心下虽然接受了王大哥的说法,但就是莫名的感到一股不安。

  ……

  溅上暗红血滴的草被苍白的手拔下来。

  裴观烛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手里捋了两三根草叶,上头全都或多或少沾染上了血迹。

  绣着金纹的月白色衣角掠过片片草叶,身后忽然传出熟悉的声音。

  “裴公子!”

  裴观烛回身,穿着男装带着大帽子的夏蒹小跑过来,他手腕转了个方向,十分自然的攥过掌心里几片草叶,“夏蒹。”

  “我给裴公子的那个平安符,你可带着了?”

  “平安符……”他呐呐,回想起鲜艳的红色,那是夏蒹第一次送他的东西,但是因为当时心情不佳,他接到后随手便丢掉了。

  “我若说我没带,你会生气吗?”

  夏蒹:“……”

  好吧,她也没抱希望裴观烛会随身带着,毕竟她们当时也不熟,裴观烛还处在一个随时想要杀掉她的状态。

  “这附近貌似也没有太灵验的寺庙了,”夏蒹叹了口气,从衣襟里挑出一根细绳,小指钩着那白色的平安符落到他面前,“我把我的先给裴公子吧,保你平安的。”

  兜兜转转,这月白色平安符又被她递了过来,可这次裴观烛却将这枚平安符接了过来。

  “为何要给我这个?”

  “说是这地方不太平,”夏蒹道,拎起自己颈项上挂着的黑色水晶,“平安符裴公子你留着,我有这个就可以了。”

  漆黑的水晶在阳光下折射出暗淡的光,裴观烛看着,他以前便注意过她颈项上带着的这块黑色水晶。

  “这也能保平安么?”

  夏蒹眼神调笑似的看他一眼,“不会,只是这东西会让我觉得很安心。”

  “这样。”

  手中半黄的枯草被他掌心搓捏,搅在手心里成了一团绿色凝结的草团。

  兴许是看到他掌心紧攥,夏蒹歪了下头,有些纳闷,“裴公子手里攥着的是什么东西?”

  她走上前来,目光虽极力隐瞒但还是显得十分戒备,捧过他左手,“你松开手让我看看。”

  裴观烛幅度极小的歪了下头,漆黑眸子与她对视片刻,缓慢张开了五指。

  苍白掌心里躺着几根拧成团的杂草。

  兴许是这里的味道就古怪,夏蒹总觉得这些充满着草腥味的杂草也散发着一股怪味,抬起头,裴观烛还保持着方才的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目光中看不出丝毫情绪。

  “看完了?”

  “看完了,”夏蒹抿了下唇,感觉自己也是太过多心了,一有点什么异样就总觉得是裴观烛搞的鬼,“裴公子没事的话还是别拔这里的草了,总觉得有股怪味。”

  “嗯,也是呢。”他拍了拍手,用帕子将手上的草叶汁擦干净,跟夏蒹一起往回走。

  二人刚踏上马车,便被人喊住,“少侠请留步!”

  一个身穿蓝衣,下人模样的瘦弱男孩小跑过来。

  夏蒹与裴观烛对视一眼。

  夏蒹用眼睛扫了一下那个小厮,对裴观烛歪了下头,用肢体表达:你认识的?

  裴观烛摇了摇头,“不认识。”

  “你是谁?”

  “奴是宋小姐手底的下人,”小厮行礼,礼数明显不及裴府下人那般周全,但也还算合规矩,“我们小姐说,今日下午即将到达申城,所以想要少侠届时在身边做一夜贴身护卫。”

  “我不去,”裴观烛温柔道,“你回去告诉你们那位小姐,若再提此类无理的要求,我便将她的舌头给剁下来。”

  “哎哎哎!说什么呢!”夏蒹被他这句话吓了一大跳,赶忙下了马车扶稳被吓得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小厮,“你别害怕,他这个人就是比较喜欢开玩笑,他比较幽默。”

  “……这样,这样。”小厮哆哆嗦嗦回道。

  夏蒹赶忙抓住裴观烛的衣袖,拉着他往一边走,用气声喊他,“怎么回事!当贴身护卫而已,当就当呗?”

  “你想让我当?”裴观烛面上带笑,却没什么温度看了过来。

  “当一夜贴身护卫而已,又没逼着你跳火坑。”夏蒹不理解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裴观烛压低了眉眼,“你能安心?”

  夏蒹:?

  不是,裴观烛一直都是个这么奇怪的人吗,怕被人看见他清晨醒来的俗人姿态连夜沐浴更衣,这又担心那位宋小姐如猛虎饿狼,招贴身护卫只是为了他的美貌。

  “不是……”夏蒹转过脸来,“这么些日子了,别说你整天待在马车里,就连我整日在外风餐露宿都没见过那位宋小姐的脸,她根本就没往后头来过,明显就是看到你坐着的轿子太显眼了才喊你做贴身侍卫的啊。”

  “不是,”裴观烛平静道,“那宋小姐定是不安好意。”

  夏蒹:“……”

  夏蒹没有吐槽裴观烛的奇怪用语,他说话的措辞总会有些奇怪,却莫名让人能听懂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行行行,不安好意不安好意,那你还去不去?”

  裴观烛深深看着她,半晌,才面无表情说出句话。

  “你既然这样想让我去,那我便去。”

  话落,裴观烛往前走,夏蒹在后头,听见他跟那小厮说了声去。

  嘿,真是……

  夏蒹看着裴观烛墨发半束的背影,也搞不明白了。

  这怎么还忽然就不高兴了?

第34章 无家之人

  车行一路,如大家预判,下午近夜便到达了申城。

  期间夏蒹一直跟随大部队,过了这片荒漠,她心情都一下轻松不少。

  大家一起坐着锱车前进,终于停在申城一户客栈前。

  夏蒹下车,正想着过去接裴观烛,便见前头有商队的几个下人已经守在后面的马车前。

  “快走吧,夏老弟儿。”王大哥拍了夏蒹后背两下。

  夏蒹后背发疼,只感觉新伤叠旧伤,印在后背火辣辣的一片,吸了口气进到客栈内。

  对面的圆桌上已经准备好了专门款待他们的饭菜。

  夏蒹坐到王大哥身边,吃饭也不摘帽子,低着头眼前有什么就拿什么吃,忽然被拍了下肩膀。

  “哎,夏老弟儿你看。”

  夏蒹顺着他的话回过头,是商队里负责伺候的下人们鱼贯而入,簇拥着走在中间的裴观烛进了客栈。

  视线极为短暂相触,少年凤眸漆黑掠过她,转身绕过楼梯口。

  “你哥们儿咋让商队那帮人带着走啦?”

  “他要去宋小姐身边守夜。”

  “啊?”王大哥放下筷子,乐了,“这怎么宋小姐不选我不选你,就专门儿选了他这个小白脸儿呢。”

  “这宋小姐别是看上你哥们儿了吧。”王大哥用胳膊肘捅了她肩膀一下。

  夏蒹:……

  “这怎么就是看上了呢?”夏蒹感觉自己真不懂男人,本来早上就因为这个起争执,现下王大哥又说这话,登时反驳,“他整天待在马车里连个脸都不露,就不能是宋小姐见他乘坐马车,好奇就选他吗?”

  “嘿,你这叫啥话呀?”王大哥笑她傻,“虽然你我这大老爷们儿是看不上你哥们儿那脸,但凭心而论,你那哥们儿生的是不错,小姑娘们见了肯定喜欢,他出去一趟让宋小姐见着宋小姐就得看上眼。”

  夏蒹:“……”

  不知怎么的,夏蒹耳畔忽然回放起上午裴观烛温慢的声音。

  ‘那宋小姐定是不安好意。’

  少年说这话时,凤眸直直望着她,好像在等待她接下来会给出什么顺他想法的反应。

  但是她大手一挥,丝毫没当回事。

  夏蒹:……

  怎么回事呢,怎么她这心里还忽然生出了一种十分诡异的愧疚。

  虽然她知道裴观烛这个杀人魔是肯定不会出任何事的,就是愧疚外,还增添了一抹浓厚的担忧。

  担忧那位宋小姐会出意外。

  夏蒹:……

  她是疯了吧,就因为最近有了天生怪力的金手指太过猖狂,都忘了裴观烛是多变态一人了。

  靠啊!

  夏蒹筷子一扔,登时站了起来。

  “……夏老弟儿?”王大哥被她吓了一跳,“你干啥呀?”

  “我、我如厕。”

  “哦哦,去吧,快点儿回来啊。”

  王大哥跟她挥手,夏蒹忙往楼上跑。

  她每踩一步,木质楼梯便会响出极为短暂的吱呀声,夏蒹上了楼,还没来得及呼出口气,就迎面撞上了孤身一人从屋里出来的裴观烛。

  视线交汇,死一般的尴尬。

  夏蒹闭了闭眼,走过去拽住他衣袖。

  裴观烛垂眸,看着下人刚给自己熨好的衣袖被她揉出一团褶皱,“做什么?”

  “那个……我后悔了。”夏蒹投降。

  “后悔?”眉梢微挑,少年正过身看她。

  “嗯,裴公子跟我交换吧,”夏蒹皱起眉,“今夜我守着那位宋小姐可好?”

  “哦?”他弯起眼,倒像是心情不错,“为何忽然想要交换了?”

  夏蒹蹙起眉,也不知该怎么跟他说,咬字斟酌道,“我想了一下,让裴公子护着宋小姐……是不太好,毕竟裴公子不大能控制住性子,万一惹了什么事就不好了。”

  “你怕我会杀了她。”

  少年冷不丁道,夏蒹心尖莫名一跳,松开裴观烛的衣袖点了点头。

  她确实是在担心这个,毕竟裴观烛貌似也不想去,万一那位宋小姐真喜欢裴观烛的相貌,说了什么冒犯的话惹了他不快,那到时候杀人魔会干出什么事几乎可想而知。

  夏蒹这个人一直不太会说话,哪怕尽力想要拐弯抹角,她的演技也定是瞒不过爱观察他人的裴观烛。

  “这样,”他面上依旧带笑,但是看过来的目光并没有什么温度,“我理解你的顾虑,不过——”

  冰凉的手慢慢伸过来,松松缠住她温热的脖子。

  “不过,我如今其实并不是很喜欢杀人呢。”

  “哈?”夏蒹瞪起眼惊讶看过去。

  兴许是被她的表情逗笑,少年肩膀颤动,弯起一双瞳仁儿漆黑的凤眸。

  “怎么这副表情,我在你的眼里,莫非一直都是个杀人狂吗?”

  “不……也不是。”夏蒹的心思被猜了个百发百中,一时磕磕巴巴起来。

  少年笑声染着恶意,“我不是杀人狂,但是我也有一直都很想杀了的人呢。”

  二人距离靠的极近,夏蒹睫毛不住颤抖,抬起眼,在对方漆黑的瞳仁儿里看到了属于自己的倒影。

  弱小的,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脖子被对方的手扼住,似毫无还手之力一般与她对上视线。

  “我想杀的人,一直都是你啊。”

  可是,她又不是真的没有还手之力。

  夏蒹抿紧唇,忽然攥住裴观烛环着她脖颈的手腕。

  裴观烛偏头,正要问她这是做什么,手腕便没预料被夏蒹抬了起来。

  “裴公子杀不了我,这话我以前便说过了的吧,”夏蒹将他的手打开,憋着团火气压低眉眼与他对上视线,“我很不喜欢,也很讨厌裴公子总这样时时刻刻想着杀我,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个什么啊?就是你的储备粮是吧!”

  “……储备、粮?”少年微微睁大眼看着她。

  少年的神情显得迷惑且惊愕。

  夏蒹看着他的脸,一瞬便醒过了神来,为自己方才的口不择言面色顷刻间便涨满了红。

  “……是我说错话了,裴公子你就当没听过吧,”夏蒹垂下眼看都不敢再看他了,“你要去给谁守夜都随便你,反正别惹事就行,我先下去吃饭了,再晚了一会儿就抢不着了。”

  说着话,夏蒹慌忙往楼下跑去。

  ……

  一天都不顺心。

  夜里,夏蒹抱着自己的枕靠,生无可恋地看着眼前类似大通铺的屋子。

  一身比一身腱子肉多的江湖侠士们挤满了整间屋子,莫名的酸臭味就是绝望的添加剂,夏蒹让王大哥带着,绕过一个又一个半脱不脱的黑脸壮汉,走到他旁边的床位。

  夏蒹抱着枕靠,也不管这床榻干不干净,穿着衣裳一声不吭躺到了床上,用手蒙住眼。

  “呦,夏老弟儿这就睡啦?”

  “嗯。”夏蒹点了下头,她嫌大胡子男人们一身汗毛臭汗又吐痰又放屁的辣眼睛。

  可她也睡不着。

  男人声音粗狂,中气十足,行走江湖的更是气沉丹田,一屋子聚在一块光是笑声便都快把房梁给拆了。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决定睡觉了,这又开始打起了震耳欲聋的呼噜声,尤其是睡在自己身边的王大哥,那呼噜声让她想起了过年的时候邻居家杀猪。

  夏蒹:……

  ……

  “公子是从何处来的?”

  客栈上房,屋内有线香环绕,宋柔躺在塌上,身边留着一盏烛台,眼睛痴痴的望着外屋屏风后的身影。

  少年芝兰玉树,身姿倒映在水墨屏风上,身板挺直,朗朗如竹。

  “我?”裴观烛坐在屏风后,对着烛火映照自己手上的匕首,“我来自金陵。”

  “金陵啊,”宋柔感叹似的重复一句,面红羞涩,“那公子今年多大了?”

  “十八。”

  “这样,公子马上就要行冠礼了呢。”

  匕首在手指间转出一道剑花,裴观烛轻嗯了一声。

  行冠礼。

  他漆黑的眼珠转动到另一侧。

  这东西,好像是要父亲主持,去宗庙举行的来着?

  也不知父亲看到母亲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究竟会是个什么表情。

  裴观烛想起这些,转着刀子好心情的笑了两声。

  会高兴的吧,毕竟父亲这样喜欢阿母,见到母亲变成跟阿母一样的痴傻,一定会很高兴的。

  也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才会知道这件事,真想亲眼看看他的表情啊。

  “那……那公子姓什么?可有什么表字?”

  他心情出奇的好,且心情好的时候对很多事情都非常有耐心,转着匕首温慢回道,“我姓裴,表字的话……”

  刀刃在手中转动稍慢,裴观烛微微蹙起眉,又松开,“表字的话,没有呢。”

  “这样,”宋柔讪笑,只当他是行走江湖的无家之人,心中觉得这样也是不错,“那……那裴公子目前可有婚配?”

  转动的刀刃第一次偏移了方向,齐齐割破了一排指腹,渗出殷红的血,顺着伤口蜿蜒而下。

  裴观烛漆黑的瞳子定定看着血往下流。

  “你倒是提醒我了,”他咧开唇笑起来,露出森白的牙齿,“我有,我有位还没过门的妻子。”

第35章 腰上青痕

  一片漆黑的屋子里,汗臭味熏天,呼噜声震耳欲聋。

  夏蒹躺在床榻上窒息的翻了个身,静静躺了好片刻,又捂着鼻子蹭一下坐起来。

  本来白天就心烦意乱,夜晚还睡不了觉,夏蒹烦到不行。

  她一刻也不想再这间屋子里待了,坐到床边穿上鞋就想走。

  没想身边的王大哥呼噜声挺大,睡得倒轻,她刚穿上鞋从床上起来,王大哥呼噜声便十分突兀的停住。

  “嗯……嗯?”王大哥眯着眼,“干啥去啊,夏老弟儿。”

  “……如厕。”

  “那你等会儿的,我也去。”

  王大哥皱着脸穿上鞋,拍她后背两下,“走走,一块儿去。”

  “额,我……”夏蒹百般不愿,被王大哥赶着拉开屋门。

  入眼是一盏暗淡的宫灯。

  扶着宫灯木柄的指骨长且瘦,少年穿着上午那套白色衣摆绣金纹的圆领长衫,腰间悬挂着月白色平安符,墨发用红色发带半束,瞳仁儿漆黑地凤眸温和的望过来,耳垂上血玉如珠。

  光是站在那里,便似月下仙人。

  “夏蒹,”他微微偏过头,视线掠过她,看向她身后的人,“这个人是谁?”

  “裴……裴公子,”夏蒹看见他,一下便醒了神,“你怎么过来了?”

  “想起了一些事情,便过来了,”他对她道,视线却半分也没挪给她,“这个人是谁?”

  “是……”夏蒹看着他的视线,心里莫名发凉,回头,王大哥恐怕是头一次离这样近瞧见裴观烛,显然也十分发愣。

  “这个人是,”夏蒹过去,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气声道,“玉米。”

  “哦,”少年收回视线看向她,“原来是玉米。”

  见他收回视线,夏蒹松出口气,不知为何方才总感觉裴观烛好像要做些什么一样,眼睛就像是见到猎物的猫一样添着厉色,她拥着裴观烛的胳膊回过头,“哈哈,王大哥,如你所见我兄弟过来找我了,你便自己一个人去吧啊!”

  说完,夏蒹也不看王大哥的反应,拽着裴观烛便往另一边走,直到绕过长廊才彻底安下心。

  “袖子。”裴观烛落眼,又是一团褶皱,被她纤细小巧的五指紧紧攥着,惨不忍睹。

  随着他的话垂下头的夏蒹:“……”

  “对不住啊裴公子,各种方面都……挺对不住的。”夏蒹用手顺着他衣袂,心想也是怪了。

  她本身其实并不喜多跟人有什么肢体上的接触,但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兴许是裴观烛单方面无形之间将二人的距离缩进,夏蒹自己也开始觉得与他有肢体接触,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

  少年无话,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夏蒹低垂着睫毛,手上一寸寸抚平他衣袖上的褶皱,“裴公子方才说的,想起些事情,是指什么?”

  “是指什么?”他温慢重复,眉眼微弯,见她耳鬓垂下几缕碎发,伸手慢条斯理地将其捋到耳后。

  少女耳后皮肤,连着纤细脖颈一片都格外温暖。

  他的手兴许确实是凉,刚放到她的皮肤上,便觉少女短暂颤栗,手下的皮肤都不再如方才那般细腻。

  是起鸡皮疙瘩了。

  裴观烛闷声笑起来,看着她抬起抹的黝黑的脸,唇上倒是什么都没涂,泛着白的粉色,让他想起藏在记忆里遇到过的某种野花。

  “给你涂口脂吧,”他眼珠转动到一侧,“上回说过的,换屋子你给我的贿赂。”

  “……行行行。”不是什么怪事就行,夏蒹心里想着,拍了拍勉强顺平的衣袂,“上哪儿去涂啊?话说起来,裴公子怎么没继续给宋小姐守夜了?”

  裴观烛没说话,牵住她将离的手往前走,“再定间房就是了。”

  问也问不出,夏蒹看着裴观烛财大气粗地从衣襟里摸出几锭银两,搁在手心里一路走到柜台前,敲了敲柜台桌面。

  “再定一间上房,”他将银两垒到柜台桌上,“顺便送两桶热水过来。”

  ……

  夏蒹也不知道,就涂个口脂,怎么还至于花这么多钱定套房。

  不过也挺好的,反正裴观烛这人天生与爱欲绝缘,而且睡觉不打呼噜,身上不仅没有体味还一直都挺香喷喷的,跟他睡一块儿,保准能一觉到天亮。

  夏蒹将跑堂刚搬来的热水倒进浴斛里,又加上温水,伸脚探进去,温度刚刚好。

  泡澡永远让人觉得放松,夏蒹自从离开上一间客栈后还没泡过澡,辛劳多日,温热的泡澡水一下子便驱散走身体的疲劳,夏蒹在浴斛中多待了一会儿才换上客栈给她准备的衣裳出来。

  深夜静谧,屋内点着一盏灯台,裴观烛正坐在编织垫上,身子半融进夜色里,借烛光照着手中新买的口脂。

  “坐过来。”他没回头,却给人感觉此时心情不错,夏蒹坐到他面前的编织垫上。

  客栈屋里没镜子,夏蒹只得面对他,稍稍抬起眼,看着少年被烛火映照出水色的漆黑瞳仁儿里,独属于自己的倒影。

  兴许是她目光太过专注,少年指尖捻着一抹红,却迟迟未动,目光自她唇上移,与她对上视线。

  “我总是觉得,”少年倾身上前,墨发垂落,指尖那一抹殷红印上少女的唇。

  夏蒹眼睛微微瞪大,少年凤眸与她平视,指尖却摁着她的唇,久久不松。

  “每当这种时候,”他的声音很轻,却也十分温柔,“我便会无法满足。”

  “……无法满足?”

  檀香味染,添着若有似无的花香,夏蒹吸了一口气,才闻出来那是属于花朵的熏香味。

  想必是他才从那位宋小姐的房中出来,商队女儿,运送的货物中搬了一抬又一抬香料,房中肯定常备了这类熏香。

  她有些晃神,只觉得原本熟悉的味道,此时此刻倒是添了几丝陌生感。

  印在她唇上冰凉的指尖带着殷红游走,夏蒹的思绪不随控制,跟着这抹无法忽略的冰凉,轻轻抿了下唇。

  唇瓣微抿,上下轻碰,温软触到他小指。

  裴观烛起眼,像是有些怔然,忽然低低轻笑出声。

  “确实……无法满足,”他弯起如画眉眼,指尖捻住她下唇,一点一点将殷红补满,“我听闻女子但凡出嫁前夕,便会被家中年长女眷赠送一些同房需要用到的书籍,是吗?”

  “哈?”夏蒹脑袋轰的一下,张开嘴,冰凉的指头却探入唇缝,直直抵住她下牙。

  “从没有人教过我那些东西呢,”他直起身,衣襟微乱,露出大片苍白的皮肤,被烛火一映,原本的苍白也好似添上昳丽姝色。

  兴许是看她愣神,抵住她下齿的冰凉指尖似惩罚般轻轻划过,发痒,也极为怪异,夏蒹心尖都随着发起颤来,脚趾紧紧蜷缩。

  “所以,夏蒹你来教教我吧?”距离靠近,气息交织,少年凤眸若夜,眼底却倒映着一点浅缓的亮。

  晚明。

  晚明。

  那位大儒,还真是会取名字。

  夏蒹看着他的眼睛出神的想,耳畔听他声音温柔至极,就好像轻轻挠着她的心一样,“教教我,该如何满足。”

  好色,靠。

  夏蒹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脑海中想到无数个以前无聊翻网页的时候看到的,需要打马赛克的画面。

  不能再想,不能再想了。

  她张嘴想说话,口中抵在下齿的冰却忽然划过她舌尖,夏蒹后颈一麻,下意识往后仰,没料身子一软,再也忍不住的往后倒去。

  “唔——啊!”

  她躺倒在地塌上,身后压着裴观烛护着她的手,原本就未愈合的后背疼到她禁不住短促喊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