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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绝口不提可能是身体原因。

  夏蒹咽了口唾沫。

  想来方才吃席的时候,裴观烛便在一直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了。

  “我——”

  “我给你出一个,交易吧。”

  他忽然凑过来,打断了夏蒹的话。

  “交易?”

  脑海中的警报声又开始响起,夏蒹皱眉,也不想在他面前继续伪装。

  “是啊,交易,”他用气声说,距离靠的极近,几乎鼻尖靠着鼻尖,眼睛弯起来,“只要是夏蒹说想要杀掉谁,我便去帮你杀掉的交易。”

  “我不需要这种交易。”夏蒹睫毛抖动,盯着他漆黑的眼睛,用僵硬的语气道。

  “不,”他冰凉的手拢住她的后脑勺,用自己冰凉的额头贴紧了她的,“你需要哦,夏蒹,因为这世间全都是坏人,例如今夜让你不开心的那个女人,她就是坏人。”

  “我会自愿为你杀一切你想要杀掉的人,只要是你一句话,我就甘愿成为你手中的刀子,我啊,自从遇到你之后,就每日每夜都在想你呢。”

  “很想,很想快点杀掉你,我想的快要疯掉了,因为有你在,所以我如今只能看到你,”他双手捧住她的脸,“这种感觉真是不好受,想想我就快要吐了。”

第44章 老天作祟

  “你的意思是说,”夏蒹视线一躲不躲与他对视,却无法控制自己认清目前处于劣势的事实,她只能牢牢地,牢牢地攥紧自己发颤的指尖,“你现在只想杀我一个人,因为有我在,所以对其他人都没有兴趣了的意思吗?”

  “自满的话语,”他冰凉的指腹贴上她眼下的那块皮,浅浅摩挲,“夏蒹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呢。”

  他说话经常拐着弯表达。

  但是也侧面告诉了她,确实如她所言。

  夏蒹深呼了一口气,也不知这是好还是坏。

  好的是,她在不知不觉间,真的变成了裴观烛的刀鞘。

  只要她还活着,还在裴观烛的身边,他便无法将杀意转移到除她以外的第二个人身上。

  坏的是,裴观烛现在发了疯的想要杀掉她。

  “你说的这个交易,我不需要,”夏蒹的声音很静,她听着自己咬字格外清晰,“我虽然有讨厌的人,但是并不至于想让对方死,而且我很好奇,”她盯着他漆黑不见光的眼睛,“裴公子提出这个交易,是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他轻轻“唔”了一声,终于后退了点距离。

  “想要得到什么啊……”他冰凉的手捧着她的脸,指尖探过她温热的耳廓,感受到她细微的僵硬。

  真像猫。

  他凑近看着她的眼睛,手指无意识往她耳垂伸过去,反复揉捏着。

  少女的耳垂并没有打孔,完整且圆,她浑身都暖,唯独耳垂透着一点软软的凉。

  多奇怪啊。

  那些词人才子,怎会喜欢给什么天上的月亮路边的花草写诗作画呢?

  他们肯定都没有见过他的夏蒹。

  “我想要……给你穿耳洞呢。”他道,话语清浅好似情人间呢喃。

  “耳洞?”

  夏蒹一愣,没想到裴观烛会想要这个。

  “嗯,”他漆黑的眸子定定看着她,“穿耳洞,要用我的方法穿。”

  “……你的方法?”夏蒹视线移开,落在他雪白耳垂戴着的两滴如血般的红玉上。

  “对,”他唇角微微荡起一点笑,“我曾见过别人穿耳洞呢,和我的方法不太一样。”

  夏蒹微微蹙起眉,莫名觉得他的方法一定不是正常人会用的方法。

  “但是可惜,”夏蒹拉开些距离,双手不自觉捂住自己暴露在外面的耳垂,“裴公子提出的交易条件我并不需要,所以你也没机会给我打耳洞了。”

  “这样,”他看着她,指腹触上自己的下唇,微微笑起来,“那么,我将交换条件换成告诉你我与那个妇人的关系,你也不想知道吗?”

  夏蒹瞪大了眼,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直往上窜。

  又来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露的馅。

  “夏蒹是在好奇自己是怎么暴露的吗?”

  心思被猜了个百发百中,夏蒹心头一凛,极轻的嗯了一声。

  “很简单啊,”他心情很好的样子,“你方才那么牢牢盯着她看,视线还总是时不时的落到我身上,我一开始便以为你是知道了些什么,但你偏偏又很怕她的样子,很奇怪呢。”

  “但是这样怕她,却完全,一丝也不想杀了她,啊!”他停顿片晌,眼眶微微睁大看着她,“但我方才和夏蒹你说的交易可是真心的哦!我是真的真的很想要听你的指示做你手中的刀子,这样一定会很有意思的。”

  “……然而,我却暴露出了完全不想要杀她的意向,是这样吗?”

  “嗯,夏蒹真聪明。”

  夏蒹:……

  他妈的,被他夸聪明可真是完全让人高兴不起来。

  “人心这样难懂的东西,在裴公子这里却总是这样轻易的就能被看透呢。”夏蒹学着他说话,语气带着不可控制的自嘲。

  “不止观察人心,我做什么事情都很轻易啊。”

  嘴唇一抖,夏蒹下意识猛地转过眼看向他。

  视线交汇,少年像是知晓她内心想法,面孔上荡起令人不适的笑,“我是说学业方面啊,全都很轻易,世人急于所求的一切在我看来都是很轻松便能达成的,并没有什么是困难的,但是,唯独猜你的心一直都很难。”

  “有些时候,”他弯下腰,冰凉的指尖从她左侧太阳穴,往上顺着额头,画了一个圆弧,“我真想将你的头从这里剪开,看看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又想要什么,真是好难懂。”

  手被打下来。

  夏蒹瞪着眼睛,浑身紧绷的抱紧自己胳膊看着他。

  “裴公子不需要想这种法子,我在你眼里又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人,你猜我的想法又有何意义?”她压低了眉眼,额头被他冰凉指尖轻轻划过的感觉尚存,极为不适的浮出令人无法忽视的痒,夏蒹抬起手用力擦了两下额头,却始终感到后背发麻,“你这样在意我的想法,本身就很奇怪。”

  “很奇怪吗?”他站在原地并未上前,“我在意自己灯笼的想法,有何奇怪?”

  “本身就很奇怪,”夏蒹的声音僵硬到不能再僵硬,但理智仍旧尚存,她紧紧咬着嘴唇,好半晌才勉强平复了慌乱的心继续道,“如果裴公子真的很在意我的想法,那我就说一个我现下最想做,也是唯一想做的事情。”

  “什么?”他眼神一亮,“你想要做什么?”

  “我说了你会答应?”

  他笑起来,露出森白的牙,“除却放你走以外,夏蒹就是想要我的命我都会答应的,你说啊,我真的好想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要速速离开申城。”

  ……

  接下来的几日,天又下起了雨。

  裴观烛每日都会骑马去柳若藤她们告知的,距离申城较近的另一户镇子的悬赏司蹲守,每一个地方的悬赏司能等到的任务都是不一样的,本来这样百分之百都该接到合适的悬赏令,但数日而过,她们还是没等到合适的。

  因为书中这一段的结局并没有走完。

  夏蒹知道,所以她心情也变得极为不好。

  “不要难过,”裴观烛坐在她身边,指尖绕着她落下来的发,话语轻柔含笑,“你我不找顺路去冬周的便是了。”

  “啊?”夏蒹一愣,前往冬周一直是裴观烛的执念,哪怕悬赏令再难挑选,她们的首要目标都是一定要顺路能前往冬周的。

  “这么惊讶啊,”少年以手臂支撑到紫檀木桌上,撑住额角,宽大的白色绣银纹衣袖如水波般垂落下来,腻着黑长的发散了一桌,“前往冬周确实很重要,那里是我的执念之所呢。”

  自从夏蒹提了要求后,裴观烛对她便有了一种说不太上来的亲昵,但这亲昵添着若有似无的暧昧,就好像她们二人因达成了这笔交易而更加接近了一般,夏蒹总是时不时的感到后悔,她感觉自己当初就不该和裴观烛提出她的意愿。

  “但是如今你想走,咱们可以先离开,当然,不接悬赏令的话也可以。”

  夏蒹犹豫起来。

  江湖人士接的每一则悬赏令都会给出目标地点,像是她们之前接到的便是前往申城,而每一处悬赏司的位置都极为隐蔽,毕竟江湖人士也没有什么证件证明自己是武林中人,担心有平民百姓混入其中,所以每一个地方的悬赏司都开的极为隐秘,且只能通过悬赏令给出的最终目的地寻找下一个悬赏司。

  也就是说,她们只能在这里接下一个悬赏令,不然之后除非依靠同样行走江湖的同伴,像柳若藤她们当初就是自告奋勇给夏蒹她们找悬赏令,不然就可能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悬赏司了。

  “我再想一想……”夏蒹皱起眉,回屋算了算自己如今剩下的钱。

  要想能独立苟活,还差好大一截……

  虽然依靠裴观烛的恐怖财力,养她一个就跟养只只会吃草的兔子那么轻松,但是夏蒹并不想花裴观烛的钱。

  因为她们什么关系都没有,甚至其实连朋友都不算。

  “我决定,还是继续接悬赏令。”

  夏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嗯。”

  少年并未多言,好像怎样都行,第二日便继续去临镇蹲守。

  但是偏偏当天下午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夏蒹:……

  有病是吧,真是服了。

  裴观烛大概也觉得很无语,当天被淋成了落汤鸡,浑身滴滴答答像刚从河里捞出来的水鬼一样面无表情的回来了。

  二人相视无言,第二天夏蒹说什么也不让裴观烛出门了,怕再下一场大雨把他活活淋死,那到时候大家都得死,反正老天注定让她们接不到悬赏令,她干脆自己出门碰碰运气算了。

  她打着油纸伞出去。

  天虽下雨,四下却闷热,雨水落在伞面,这几日悬赏司也比往常要清冷,夏蒹照例巡视一圈,依旧毫无所获,不知为何如今就连不用前往冬周的悬赏令都格外危险,倒是也有不那么危险的,但是那些不是让你上高山摘人参,要么就是让你去海里寻找奇异珍珠。

第45章 晴天娃娃

  但是夏蒹不会攀岩,也不会游泳。

  悬赏司内,夏蒹以手做扇,热的口干舌燥,却莫名不想就这么离开。

  旁边放着看过的悬赏令已经堆成厚厚一沓,负责此地的东家以黑纱半覆面,“最近的就这些,再往下翻便不知是什么猴年马月的了。”

  “这样。”夏蒹尬笑着点了两下头,手指头不安分在他眼皮子底下又翻过两张。

  “行了吧女侠,已经翻到头了。”

  “这样,这样。”夏蒹傻笑了两声,东家明显不耐她这一套,上去便要将她手中的那一沓悬赏令拿回来。

  “哎呀!”

  夏蒹用指头死死抵住纸张,抬起脸来,“我瞅着了,这张好像挺合适的,您再让我细看看。”

  她迅速拿起这张悬赏令,东家的手直接横过来,将两沓悬赏令都收了回去。

  夏蒹抿了抿唇,低下头看,越看眼睛越亮。

  “就是这个!我要接这个!”

  ……

  拿着悬赏令从悬赏司出来,天还在下雨。

  夏蒹撑着油纸伞,将悬赏令护在怀里,面上是忍不住荡起来的笑,就连脚步都显得比往常要轻快不少。

  少女穿着的绣鞋早被雨水打湿,她浑不在意,任凭绣鞋被雨水打透,脚步像是快跳起来,撑着自己的红色油纸伞往前小跑着。

  却在经过一个拐角时,眼神下意识往右看去。

  熟悉的小摊子,兴许是因为下雨,桌子都摆在了廊檐下。

  依旧是摆满了孩童路过时会驻足不前的各类东西,旁边还放了个大大的木桶,用盖子盖着,估计是看到夏蒹打着油纸伞经过,妇人的声音自廊下飘出来。

  “酸梅汤——自家煮的酸梅汤——”

  夏蒹脚步愈来愈慢,最后大步往摊位的方向走了过去。

  “来一碗酸梅汤。”

  她声音有些僵硬,视线对上妇人的眼睛时,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依旧生出怪异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只是因为她曾在梦境中进入过这个妇人的身体,更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是裴观烛曾放在心里的故人。

  妇人眼白微黄,盯着她看了半晌,面孔忽然变得十分扭曲惊愕的瞪向她

  “你,你……”

  “嗯,”对方这样慌乱,夏蒹的心反倒平静下来了,“来一碗酸梅汤。”

  秦妈妈的手却僵持在半空没动。

  她的手腕上已经没了金镯子。

  以前的手便是双操劳手,如今这双手变得更像老树皮,黑黄的皮肤上遍满肉眼可见的毛孔,皱纹像是树木生长的纹路般长满了这双手的每一条缝隙。

  雨水溅落上油纸伞面,嘀嗒落下,稍有重量,夏蒹这才收了伞,走进廊檐下,捋起了有些淋湿的衣服袖子。

  秦妈妈背后,没有点灯的屋内又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那道令人不适的视线又落到了她身上,夏蒹眯起眼看过去,却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秦妈妈明显也听到了咳嗽声,她变得和上次一样,有些不安的频繁往后张望,但还是皱着眉头看向了夏蒹。

  秦妈妈的面相并不温柔。

  夏蒹看着她的脸,无法理解为什么裴府当年会将她招进来。

  她长得很凶,是那种第一眼看过去会让人觉得不舒服且害怕的凶。

  “姑娘是从金陵来的。”

  肯定句,夏蒹轻点了下头,显得有点柔,抱着怀里的悬赏令,“您以前也在金陵待过。”

  这话说出口,不亚于与她直面交锋。

  秦妈妈对她是明显的抵触,“姑娘是听你身边那位公子说的吧?”

  夏蒹没说话,视线探过去。

  秦妈妈粗糙的面孔浮出一丝怪异的笑,面相显得更凶,“贱妇确实曾在那位公子身边伺候过一段日子。”

  前几日见到裴观烛时她还十分恐惧惊慌,现下单独对上夏蒹一个女子,便忍不住原形毕露,呲着口暗黄的牙,“姑娘是他的相好吧!恕贱妇多嘴,那位公子可不是个什么好归宿。”

  她一连串说了不少话,但每句话都浮现出对裴观烛的恶意,夏蒹眉心微皱,秦妈妈不是什么好人,看来她也不必想什么怀柔政策,让秦妈妈和裴观烛重修旧好,感化裴观烛让他放下屠刀之类的蠢法子了,这俩只能说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虽不知确切发生了什么,但秦妈妈如今怕裴观烛怕成那副德行,肯定秦妈妈才是被磨的那个恶人。

  屋内的咳嗽声响起,那是属于男人的咳嗽声,夏蒹想起梦中被推出去的那个男孩,有些不适的微微皱起眉,“您还是快把酸梅汤端出来吧。”

  她这话明显就是不想待了,秦妈妈眉眼微压,用那双三角细长眼阴阳怪气瞧她半晌,像是想说些尖酸刻薄的话,嘴皮子刚张开却又闭了回去,不甘不愿的冷哼一声才进了黑漆漆的小屋里。

  屋里滴答滴答落着雨。

  秦妈妈用脚将木盆踢到漏雨的地方,双眼阴森瞪一眼外头拿着红色油纸伞的少女,视线一转,便见自己坐在炕上的儿子也正直着身子痴痴地看。

  咳嗽声从他单薄的身子里传出来,他受了伤,老天一下雨便会发温病,秦妈妈给他盖了盖厚实的被角,才转身自桌上拿了空碗。

  “哎。”

  一声衰弱的声音自阴暗的角落传来,他瞪着一双与秦妈妈如出一辙的细长三角眼,像个垂涎欲滴的老鼠一样望着站在外面雨幕里,捋着袖子,皮肤雪白的姑娘,咽了一下又一下口水,见秦妈妈拿了碗要出去,他忙喊道:“你别送过去!”

  他从床上下来,双腿健步如飞到秦妈妈跟前,“我那衣裳呢,你先别给她送去,我那衣裳呢!”

  他瞪着眼抓着秦妈妈的胳膊问,脸骨瘦如柴,尖嘴猴腮,秦妈妈倒吸了口凉气,手盖上自己的儿子的手,赶忙安抚,“你那些衣裳娘都没扔,都没扔。”

  “在哪儿呢!快给我找回来!快点儿的!”

  秦妈妈颤颤放下碗,翻开最底下的橱柜,从里头抱出团染着血迹的衣裳。

  “找找,你找找啊!给我蹲下找!”他蹲不下来,手用力捶打秦妈妈的后背。

  秦妈妈赶忙跪在地上翻找,“要……要找什么啊儿?”

  “找个暗袋,黑色的暗袋,快点给我找!”

  他咬紧牙,眼睛盯着外头少女雪白的胳膊,又垂下脑袋看着地上被扔到一边的衣裳底下,忙弯下身将东西抽出来。

  “嘶!”他捂住下体,面色登时惨白如纸。

  “儿啊!”秦妈妈浑身打颤护在他身边,“这可怎么整,娘给你拿药啊,这就给你拿药。”

  “给我回来!”他抓住秦妈妈的胳膊,单手打开暗袋从里头拿了一罐小盒出来。

  “这个,你把它给我放在装酸梅汤的碗里头,”他将小盒放进秦妈妈的手里,“就放一小指盖,不能再多也不能再少。”

  “这……”秦妈妈面上没了表情,她又不是个傻子,一直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什么货色,“这……”

  “娘,你就帮我这一回吧,”儿子的声音带着恳求,“儿这一辈子你都没管过帮过,我注定是要死的人了,外头都是人过来追我,我就想快快活活的死,我第一回 看见她我就忍不住,儿的命根子都废了,要是她就能治好我呢?要是能治好了我,咱们就带着她一块跑,不在这块儿待了不就是了么。”

  “以后,儿就守着你,”他瞪着眼,将手里的小盒往秦妈妈的手掌心里摁了摁,“守着你,哪都不去了,身子好了就让你吃香喝辣的,儿懂得可比你们多多了,到时候咱们也开个医馆,儿都学过,儿这种情况,只能来个女的让儿快活快活才治得好!”

  “真的?”秦妈妈眼睛一亮,又皱起眉来,“就得是她了?”

  “儿就看着她有反应!”他瞪起眼,声音凶狠,却始终都压得很低。

  “那……那以后上后头的暗街——”

  “你当我没去过么!你懂个狗屁啊你!你就一待在这种破地儿一辈子伺候人的婢子,你懂个狗屁啊你!”

  秦妈妈被儿子骂的缩起肩膀,再看外头的夏蒹,露出来的胳膊跟脖子都白的晃眼,也是好看,就是不知道她还干不干净,秦妈妈咬紧牙,攥着手里的小盒便给打开了。

  ……

  雨声渐小。

  少年苍白指尖若玉,十分利落在白色棉布上打了个蝴蝶结。

  他手里的小棉布娃娃有个大大的脑袋,如果裴观烛是现代人,就会知道他手里的娃娃有个统一的名字,叫做‘晴天娃娃’。

  但是裴观烛不知道,他只觉得夏蒹要他做的这个娃娃十分奇形怪状。

  “裴兄啊!”

  许致进来,看见身穿白衣的少年被一大堆白色小娃娃围在中间的画面愣了一下。

  “怎么了?”他没抬头,专心致志的制作下一个,这是夏蒹让他做的,说越多越好。

  “你见着夏姑娘了吗?”他问,“我跟师妹刚从悬赏司回来,专程给她带了绿豆冰雪凉水,结果哪哪都没见着她的人呢!”

第46章 红色耳珰

  她真蠢。

  夏蒹的思绪陷进混沌中的最后一秒,满脑子只有这一个想法。

  她就是个大傻杯,看过那么多遍甄嬛传了,怎么还小看古代人。

  买酸梅汤仅仅只是个光鲜的借口,毕竟言谈之间秦妈妈表现得确实不像善茬,对裴观烛的态度也如此厌恶,夏蒹喝不下她的酸梅汤也不想喝,本意便是将酸梅汤带回去。

  偏偏她用布帕端了碗出来。

  夏蒹不动声色接过来,再回忆,只能想起碗壁铺了层不明显的腻,无色也无味,就像没洗干净的油,根本引不起人怀疑。

  思绪好像掉进了深海里。

  夏蒹整个人都随之在这片深海中浮沉,她闭着眼,感觉耳道也被填满,只能听到嗡嗡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持续不断的嗡鸣中夹杂了些怪异的声音。

  夏蒹不可自控被这声音吸引,思绪掉进了一个更深,更黑的世界里。

  ……

  ……

  “笼子就是我的安心之所,我自出生起便住在笼子里,笼子一面有二十根铁柱,每一根的形状都不相同。”

  “太阳掉下来的时候,远处会传来风铃响,每当这时,我就一定要逃到笼子里去,一定不要被阿母抓到。”

  睁开眼,看着一如既往的世界。

  ‘她’在笼子里,从笼子里看到的世界永远都是这样,被二十根铁柱分割,‘她’头重脚轻抬起手抓住两根铁柱,从上往下感受着铁柱划过手心的纹路。

  这是‘她’最常做的事情,每次抚摸铁柱,感受铁柱的纹路时,便会升起一种极为安心的感觉,哪怕如今‘她’做错了事,等待着惩罚,也不会怕了。

  笼子就是‘她’的安心之所,‘她’自出生起便住在笼子里,笼子一面有二十根铁柱,每一根的形状都不相同。

  “镜奴,镜奴。”

  有人在喊‘她’,‘她’望过去,是父亲站在笼子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你又做错了事情,”他蹲下来,“无论你怎么学习都是这样无能,你知道无能的意思吗?这证明你永远是低等,上不得台面,一辈子只能在笼子里待着了吧,太无能了。”

  他叹着气,每说一句话却都会加深笑意,父亲每一次这样用温柔的话辱骂‘她’,都会像这样笑起来,‘她’知道父亲骂‘她’会感到开心,以前‘她’看到父亲开心,也会觉得开心。

  “咔嚓,咣当”是开锁的声音,父亲打开笼子的铁门,抓着‘她’的肩膀将‘她’抓到了笼子口。

  “太丑陋了,”父亲看着‘她’耳朵后面被烛火烫出的疤痕,“你太丑了,为何会变得这么丑?你弟弟烫你,你虽然不能反抗但躲过去就好了啊,你让你自己变成这幅丑样子,真是太无能了。”

  “唔,啊,”‘她’发不出声音,单是一张嘴,便有血往外流,‘她’的口腔早就被尖锐的石头磨烂了,“唔,唔,”‘她’用力指着自己摇头,“噗,噗似,故,腻!”

  “你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吗?”父亲皱起眉,“太没用了,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孩子,你这样的孩子本该从猪或者驴的肚子里钻出来,爹爹告诉过你吧,你虽然很笨,但肯定还记得,猪和驴是最下等低级的,真是老天在惩罚你阿母,才让你这样的东西生了出来。”

  每次一听到这句话,‘她’就会觉得非常不舒服,‘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但是,‘她’不舒服,而且很不开心。

  “罢了,我也不是为训斥你才过来的。”

  父亲从衣襟里掏出一把尖锐的刀子,那是一把很奇怪的刀子,没有刀刃,只是很尖锐,更像一个尖尖的大锥子。

  “你这样子实在是丑陋,正巧你母亲生前曾戴过的耳珰再没人能戴的了了,”父亲将手中的耳珰举过来,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镜奴看看,你喜不喜欢。”

  那是一对红玉耳珰,在月色下,如两滴血一样闪着漂亮的光。

  ‘她’点头,父亲温柔的笑了笑,让‘她’过来,用那把锥子捅破了‘她’的耳垂。

  大抵是险些将‘她’一整个耳垂捅穿,父亲收手极快,松了口气般,又将红玉耳珰戴了进去。

  好疼。

  血滴答滴答掉下来。

  “你觉得很疼吧?”父亲抚摸着‘她’的发,“其实穿耳孔可能并没有那么痛,你会觉得痛,是因为你做错了事情,爹爹在罚你,你懂吗?”

  “额。”‘她’点了下头。

  ‘她’做错了事情。

  ‘她’将秦妈妈的孩子推了出去,那个孩子今生也无法走路了,真是好可怜,大家都这么对‘她’说。

  但是,‘她’承接着这样的疼痛,却始终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错了。

  明明没有死,凭什么要让‘她’受到惩罚?当时就该用刀子或者斧头将他的头砍下来,那么那个卑鄙的人才会死掉,死的透透的,再也无法那样大声大喊的招人注意,无法装可怜被秦妈妈疼爱。

  如果和父亲说了,想必父亲又会对‘她’失望透顶。

  好难,‘她’不想让父亲再对‘她’失望了,但是,‘她’想‘她’也无法再像以前一样讨父亲欢心。

  归根究底!‘她’觉得‘她’自己现在已经并不是猪或者驴才能生出的孩子了!’她‘是狼犬!是人们口中恐怖的熊!一定不会是人!但也不是下等的猪和驴!因为‘她’能,也可以杀掉这里的所有人!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她’要把这世上的所有人全都杀光!把他们,把这个世上的所有人全都杀光!用斧头把会欺负他的人的头都砍下来!让他们全都用恐惧的,会让‘她’感到开心的眼神注视‘她’!而不是现在这样总在‘她’耳边吵个不停!吵个不停!吵个不停!

  “咣当!”一声巨响,夏蒹浑身一震,几乎是顷刻间全身上下便被冷汗打湿,双手下意识举起来捏紧自己完好无损的耳垂。

  盛夏的天,火辣阳光炙烤大地,也照到她如今黝黑的皮肤上。

  她从方才无法控制的思绪中解脱,进到了另一个身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刚才……那又是共梦吗?”夏蒹在心里问系统,她自认这个时间裴观烛并不会进入睡眠,而且来之前夏蒹曾让裴观烛绑晴天娃娃,如果她一直没回来,裴观烛一定是不会就这样睡下的。

  “并非共梦,”系统的机械声音自脑内传来,“宿主陷入昏厥前无意识攥紧了黑水晶,而且如今信任值正好满数值,所以我们就直接为您开启了绑定角色裴观烛的番外模式。”

  “番外模式?”这本书夏蒹看到裴观烛这个角色死亡后就没怎么往下看了,原来作者刚完结的时候还有写裴观烛的番外。

  “是的,番外模式目测还有两到三篇,解锁全看宿主个人努力。”

  夏蒹正要问到时候怎么解锁,忽然又听到“哐当”一声巨响。

  她回过头,从后面铁栏杆的缝隙里,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瞪着眼睛的脸。

  那是裴观烛幼年时期的脸。

  男孩的脸像纸一样白,眼睛黑的像是一块化不开的墨,长发披散在后,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秦妈妈呢?”

  他的声音很弱,也很细,光是这样听很容易被人误以为是个女孩。

  “秦妈妈已经走了,大少爷还是在里面好好面壁思过吧。”

  夏蒹的嘴里发出了属于男人的声音,她回过头,转头时用余光扫视,才注意到裴观烛并没有被关在笼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