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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铮,可能我会在这里多住上几天,后续的事情就麻烦你了。”看到玻璃里自己醒来有些乱的头发,抬手梳理了一下。

朴铮那边停了片刻,“大概几天?”

“不清楚,两三天的样子,机票肯定是得退了,至于母亲那边,希望你出面帮我说一声,她向来疼你,还有,移民的签证,我想现在可能有必要办一下了。”

“怎么,他们逼你了?”朴铮的声音刹时冷硬起来。

“逼?呵,没有,事实上,刚好相反。”说这话的时候,连自己都觉得有点过分平静。

“我会去处理。”顿了一下朴铮说,“若是在那里呆不下去了,哪怕只是一秒,也不要强迫自己。”

我用手指在布满雾气的玻璃上轻轻划画,“你知道,我一向自爱。”

“我看你是自虐吧,没事又跑回那去。对了,昨晚我特意送过去的那套床上用品,还满意吧?”

“差强人意。”

“江南水乡的纯手工高级货,我又亲自清洗消毒了好几遍,啧,大小姐,您还真能挑剔啊!”他的笑声悦耳动听。

“谢谢你,朴铮。”

朴铮一听乐了,“相对而言我还是更喜欢实质性的酬谢,来来来,本人的信用卡卡号是3359…”

笑着挂了电话。

揉按着眉心,有点头痛,长年积累下来的,倒也不能算是病,只是早上痛地比较厉害,不去在意都不行。

“姐姐!”突来的叫声让我忆起了这个房间里还有一个小孩子在,此时那孩子正抱着枕头坐在床尾,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看着我,笑得很灿烂。

“昨天你是怎么进来的?”基本上我确定自己是把门锁了,而更让我觉得匪夷所思的是他的进来我竟然毫无所觉!

小孩眨了眨眼,笑得更开心了,“太好了,姐姐跟玉嶙说话了!”

然后是物体垂直落地的声音。

“好痛。”男孩蹒跚地从地上挣扎起来,“痛,痛,姐…”

看着他笨拙地揉着已然泛起青紫的额头,强忍住想要上前安抚的想法,赶紧由他身旁跨过,径直进了浴室。我想我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去适应这份所谓的亲情。

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房间里——只要不是鬼魂就好。

“是她推我下来的!我的孩子没有了!是她杀了我的孩子!”

真的,只要不是鬼魂就好…扑了几把冷水在脸上,镜子里的自己,苍白,抑郁,带着点病态,这大概就是脱去所有外衣后的我,真是有够楚楚可怜的!

从浴室出来时,原以为那个小孩已经离开,却发现不仅小孩没走,甚至还多了个大人。

啧,这房间现在成公共场所了。

席郗辰抱着简玉嶙坐在床沿,修长的手指揉着男孩额头的肿块,脸上含着显而易见的宠溺。

“如果痛,哭出来也没关系。”平日里的冷沉音调多了温柔。

“如果你们想要上演亲情天伦,建议换个地方。”靠着浴室的磨沙门框,不打算再上前。

13席郗辰看到我时眼神闪了一闪,随即又隐下去,起身放下简玉嶙朝我轻描淡显说了句,“下来吃早餐。”

我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在迟了一秒后习惯性拒绝,“不用。”

“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不满,并不明智。”他说。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显然他会错意了,我并不是那种拿自己当筹码去玩精神战争的人。

他转向简玉嶙,“先去洗脸刷牙,然后下楼吃早餐,恩?”语气柔和,他似乎只有在跟简玉嶙说话的时候方才回归到人性的一面。

“你也一起来。”他抬头对我说。

我想他这句话是对我说没有错,但是那份附带过来的温柔又是怎么回事?想来是一时忘了我是简安桀而非简玉嶙。

不过,我自然是不会跟他们一起的,一是本就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二来就算要用餐也绝不会对着一个自己惟恐避之不及的人。

眼角忽然瞄到简家小少爷正一步一步往我这边靠近。

我眯起眼睛,下意识挺直了身子,但却不由自主地探下头来。

“姐姐,一起吃早餐好不好?”口气很可怜,眼眶也红红的,十足十地在博取同情。

但是简安桀的同情心终于没战胜那份倔强的骄傲,所以当那个男孩鼓足了勇气终于挪到我身前试图想要伸手牵我的手时,我刚一触到他温软的手指,便急速地离开了。

“姐姐,”湿润的眼睛看着我,有几分小花鹿的神态。

席郗辰语气降下两度,“你应该看得出来,玉嶙很喜欢你。”

他的话让我一凛,眼神随之黯下去,“呵,喜欢,那么我是不是应该来叩谢一下你们的这种廉价恩赐?”已经完全放弃了的东西,现在再拿出了施舍只会让人觉得憎恶。

席郗辰回视着我,深色的眼瞳浮起一抹抑郁。

突然的手机玲声打破一室静默,是朴铮的号码,我想了想向阳台走去,也刻意地不去在意房间里的那两个人。

“怎么了?”朴铮会主动回打我电话必定是有事,只是希望不是母亲层面上的事,那会处理起来比较麻烦。

“是我。”

我一愣,倒也没太大惊讶。

“我知道你不会接我的电话,所以…”声音有些苦涩。

“有事?”

那边顿了三秒,怒道,“不要每次都只会跟我说这句话!”

我笑了,发自内心的,“那要我跟你说什么呢?”

“你…”他声音里有着明显的惊讶,“我想见你,现在,不要说不行!”

“九点,Cafetortoni。”他一向没什么耐性,却是出奇地有韧性,想了一下还是应承了下来,最主要的是自己的私心也希望能再见他一面,在离开之前。

“我说了是现在!”急的时候他习惯用命令口气。

我叹了一声,“叶蔺,你知道,我可以不去的。”

那边想了片刻,最后妥协,“好,九点,我等你。”

按下电话,俯上雕砌的栏杆,外面的风景还是熟悉的,树木,道路,房子。

记得小时候就不怎么喜欢出门,自愿性地对外接触也就是从这个阳台远眺,因为远距离的看,很安全。

这是一种先天性的自我封闭,后来这个所谓的自闭症是怎么好的?好像是不治而愈的。

去了陌生的地方,被迫地去接受,去面对,然后在一次又一次的疼痛与挫败中终于有能力撕扯掉那层脆弱的外衣,慢慢地变得自私,嘲讽,恶毒,无情…

抚上右手的上臂。

已经回不到从前了,即使现在想再做回那个自闭又阴沉的简安桀也是不可能了。

14转身回到房间里,席郗辰已经不在,倒在意料之中。只是那个叫简玉麟的小朋友,竟然半趴在床上折被子,动作虽然笨拙,但成果还算过得去,至少比没整理前整齐多了。

“不用弄了,反正用不着了。”

一张俊俏到分不出性别的脸蛋抬起,笑容在听到我的话时硬生落下。

“对,对不起,姐姐。”男孩白净的脸颊泛起一层红晕。

“我吓着你了?”我有些不忍心。

“我,我…”两只小手放在身前绞着衣服,脸袋愈加红了几分。

看来真的很紧张,“好了,没什么事的话出去玩好吗?”虽然对这个家的人没有好感,但小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我走到床边放下手机,转身向更衣间走去。

“姐姐!”背后传来的童音有点急迫。

我回头,简玉嶙滑下床沿向我跑近几步,忽然意识到什么,又匆匆退了好几步,站定着,看着我,咬着嘴唇,样子很是可怜。

“还有事吗?”

摇了摇头,顿了一下又连忙点头。

“姐姐要出去?”

“恩”。

“姐姐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说着又向我挪近几步,不过我想这个动作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我终于禁不住对一个小孩子发了火,“小少爷,我想我没必要向你报告我的行踪吧。”

“不是的,我,我…”

我将双手插进睡衣口袋,换了个姿势站着,将他当成一个小大人一样,“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呢?”已经没有多少耐性。

“那个,那个,”身体两侧的衣角已经被绞得起皱,眼睛眨地快要泛出水来,“啊,对了!”快意取代哭意,欢乐无比地朝我露出一个笑容,并且再一次无意识地朝我跑近两步,“哥哥说如果姐姐要出去的话可以让司机大伯送,恩,恩,就是这样,呵呵,这下子就应该没有问题了,呵,呵,”说到这儿眼睛飞快地瞟了我一眼,“不怕,不怕姐姐会迷路了。”

小孩子的话说得有些乱七八糟。

“好了,我知道了,没有其他事了吧?”对眼前这个小男孩,我已经使出了很大的耐心。

“没了没了。”简玉麟笑着跑回床尾套上拖鞋,“那我去刷牙了!”咧着嘴,蹦跳着出了房门。

基本上,我确定自己没有说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也就是说,我应该没有答应或者应承下来什么事情,但就这么几句简单的话还是让这个六岁的小孩子雀跃不已。

席郗辰说的没错,简玉麟喜欢亲近我。

15换好衣服出门,对面楼道上席郗辰也刚好从他的卧室出来,开门的动作见到我时停顿了一下。

先前的休闲装已不复在,一套正统讲究的黑色西装,衬托着高挑修长的身形,无形间散发着深沉淡郁的气息,我眯起眼打量了他一眼,最后笑了笑率先下楼,他跟着下楼,两人隔了十步的阶梯。

面对他,我隐隐都会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害怕、厌恶、逃避,众多的情绪夹杂在一起最后却只是微笑,我都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了。

“要出去?”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走得很慢,刻意的慢,自约地与我保持着那十步的距离,不走近也不拉远。

见我不答,他又说道,“我送你,顺路。”语气很平淡。

我径直下楼,没有回应他,因为没有那个必要。走到一楼看到佣人已经将早点准备好,这里的一切我都很陌生,包括早餐,包括餐桌,包括人。

“席先生。”

“林妈,麻烦你带玉嶙下来吃早餐,他在二楼。”

我轻笑了一声走出玄关,别墅门口有司机等着,看到我过去开了车门,“不用麻烦,我不是这里的人。”我丢了一句,从旁边绕过,直接走向住宅区的那条林荫大道上,这是一段下坡路,两旁都种满了低矮的蔷薇科植物,一到夏天,艳丽多姿。

百米处是那个熟悉的公车站,已经有人在等车,大凡是学生,穿着XX附中的制服。

我走过去挑了一个人最少的位置等车。

十分种后,一辆白色车子从下坡路行驶而下,经过站牌,在第一个十字路口熟练左转,消失不见。

我微微一笑闭上眼眸。

不知过了多久,忽来的阴影遮去了我正难得享受着的冬日阳光。

睁开眼睛,不期然撞进了一双深黑眼眸中。

席郗辰身上没有危险的讯息,可是,他在生气?他的表情没有太大的波动,但隐约地蕴涵着某种生气的成分。

“走吧。”他说。

我收起一切情绪,摆出最自然的姿态,“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笑?”我侧头看向三米开外的白色车子,去而复返,这可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并不。”他竟然回答得一本正经。

“你可真有空闲。”

“我送你,公车不适合你。”

这观点可有趣了,“呵,席郗辰你高贵。”既优雅又高贵,而,就是这份高傲让我觉得难以忍受。

他的眉头拢起,“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我停了停,笑道,“我可不觉得我们有熟悉到能了解彼此想法的程度。”

他眼中有不赞同,“逞一时口舌能让你觉得快乐?”

我一愣,哼道,“你不说,我还不知道自己原来有这种喜好。”这话中讽刺的成分显而易见。

不过细想下来,这般逞斗似的言辞语句并不是我会说的,淡凉的心性让我养成了惜字如金,却每每在面对眼前这个人时频频恶言相向。

“简安桀,六年的时间,我该庆幸你变得能说会道,还是惋惜你竟然变地如此尖酸刻薄?”他的口气里有种隐秘的心疼,虽然我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我变成什么样似乎都与你无关。”

他看着我,冷静自持的表情不变,下一刻,双腿跨前一步拉住我,拖着我往路旁边的车子走去,他的手抓得很牢,我一时挣脱不开!

我有些恼了,“你到底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