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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氏压低了嗓音道,“我这话可不敢在你父亲跟前儿说,还不都是你两个姑妈闹得,要不多好的一门亲戚呢。”

“嗨,林表弟也是个气性大的,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还这么不依不挠的。”王熙凤眼往上一挑,单手撑着脸笑道,“人都说宰相肚里能盛船,林表弟这心胸也是有限。不过我就奇了,要是跟我们府上生分,我家二老爷的官儿不还是林表弟荐言才得的。哼,不知道,我是想不明白林表弟的,他心里可是九曲回肠十八个弯儿,谁能猜得透?亏得当初我没得罪他们姐弟,不然现在不知道怎么着呢?林表弟锦心绣肠,史家表舅这儿肯定也是有缘故,要不他这样挑通眼眉的人,断不能平白落人口舌?”

事关自己的娘家,史氏总是比较上心,道,“就是糊涂才问你呢?这样说你也不知道?”

“母亲,我自有身孕,就没出过门儿,如今林表弟成了亲,我去了也是跟林弟妹说话儿。唉,林表弟人有本事,又娶了个好媳妇,林弟妹向来讲究规矩,上回琏儿因我家娘娘的事儿求到林弟妹头儿上,林弟妹一推二六五,半点口风都不露。”王熙凤摇头道,“我瞧着人家是跟咱们几家子疏远了,算了,母亲,您别管了。就是父亲也别叫去招揽这事儿,林表弟的性子,急了连我们老太太的脸面都不给。父亲与他同在内阁,若是拿大去做这个中人,别讨了人家的嫌,以后当差时岂不尴尬。”

史氏斟酌道,“我瞧着林大爷对咱家还好,你父亲过寿,你妹妹大订时因着林大爷不在京都,林大奶奶也都备了礼着人送来了。

王熙凤笑道,“这都是父亲为人谨慎的缘故,母亲可别使父亲的工夫都白费了。现下史家两位侯爷听说也没什么实差,不然何必将林家放在眼里呢。怕是听说我们二老爷的事才来这儿跟母亲打机锋呢。”

史氏听了王熙凤的话便没再提史家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很抱歉没更,感觉一直不对,从二号开始就每天晚上做高考的梦,真觉得是鬼上身了!都远离高考多少年了!

从明天起恢复每日万更~~前些天太懒了,反醒中~~

林谨玉回府时天色已晚,倒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看林谨玉往香菱身上多瞅了两眼,许玉琳指着奉茶的香菱道,“我前儿去姐姐家,看到这个丫头来着, 我瞧着她喜欢,就跟姐姐讨了来。香菱,见过大爷。”

香菱穿着玫瑰色的绸子褂子配青绫子百褶裙,敛眉垂首的行礼,林谨玉摆了摆手,“既然跟了大奶奶, 就好生伺候着,咱府里的规矩不比薛家散漫惯了的,好生跟马嬷嬷学着,别出错儿。”

香菱低声应了,见无甚吩咐,许玉琳身边儿的大丫头香榧眼色示意,香菱便下去了。林谨玉总觉得有些 别扭,皱眉问,“她怎么到姐姐府上去的,姐姐又为何送给了你,里头可有什么缘故么?”

许玉琳不答,倒是先问寒问暖,“大爷回来的晚,可用晚饭了?”

“嗯,在先生家陪先生一块儿吃的。”林谨玉在香榧的服侍下去了外头雪青丝绵绣竹枝面儿狐狸毛作里 的大毛披风,搓了搓手道,“外头天冷了,姐姐以后出去时记得多加件衣裳,咱家开始把炕烧起来吧。” `

“我瞧着大爷这件披风有些眼生。”

“嗯,我今儿穿去的那件薄了,出来时先生拿了这件厚的给我。”林谨玉笑道,“咱家庄子里的打得玉米,姐姐让他们都收拾妥当装口袋里,规制得齐整些,这是要进上的。”

许玉琳“扑哧”笑了,支着头问,“这个东西进上,不会显得粗糙吧?我听人说这是外头的粗粮,就是 知道的也不多呢。怎么好端端的要进上呢?”

“皇上金口玉言要的。”林谨玉略一思量道,“前儿给姐姐送过来的粥,我也张罗了一份儿孝敬先生, 正赶皇上也在,对了皇上的口味儿。真是这玉米的造化了,我顺势献上,皇上挺欢喜的。”

“行,我知道了。进上的东西可不能马虎,让针线上重新用红绸子缝几只布口袋,倒是那些玉米,叫我 说还是挑好的,齐整的进上,也显得体面。还有这进上的数目也有讲究呢,以六、八、九为吉数。”许玉琳 笑望着林谨玉,林谨玉道,“拢共才多少呢,就比照着那些玉米把袋子缝得小些,凑个吉利数字罢了。咱们 留下十来斤自己吃,余下的全都进上。”

“我知道了。”许玉琳笑问,“明儿就吩咐他们收拾。”又叫丫头儿进来伺候洗漱。

天冷,林谨玉也想早些洗洗上炕睡觉。坐在炕头儿仍是不放心香菱,忍不住旧话重题,“姐姐还没说香 菱是怎么回事呢?你既然喜欢留着就留着,不过要好生教导她规矩,薛家不是什么好人家儿,她以前是薛蟠 的房里人儿。”

许玉琳过去给林谨玉打散头发,边梳理边笑,“你当我为何单要这么个丫头回来,咱们府里还能少了使 唤的人不成?姐姐是算着她身边儿的丫头们都年纪大了,想买几个小丫头备着以后换了那几个大丫头,也好 让紫鸢几个嫁人。这个香菱也是人牙婆子手里,姐姐买人时她认出了姐姐,又哭又求的,姐姐看她可怜发了 善心,就买了她下来。原本说要放到庄子上,怎奈香菱到府上第二日就病了,请医延药的闹腾了一番,后来 姐姐就把这事儿忘了。姐姐的奶嬷嬷王嬷嬷看她手脚还俐落,又是个寡言少语的性子,就放她在外院儿伺候 。不知怎么东安郡王家的三爷去姐姐家里,鬼使神差的就看上了香菱,竟然开口跟姐姐要人。姐姐一个做嫂 子的,哪儿有给小叔子送丫头的道理,还有上次东安郡王世子妃的事在跟前儿比照着呢,传出去不是打自个 儿脸么?姐姐如今有身孕,万事都得小心,没得叫姐姐为个丫头生气。正巧我那天也在,索性我就认了下来 ,说相中了香菱,要了去给你使唤,我就带了香菱回来。”许玉琳扶林谨玉躺下,叹道,“这个丫头真是辜 负了姐姐的一片心。”

林谨玉上炕躺被子里道,“索性留着吧,我才想起来,以后怕有些用处,先不要打发了去。”

许玉琳正对镜去钗环,闻言手一怔,在镜子里望着林谨玉闭眸浅思的神色,笑道,“有什么玄机是我不 知道的,还劳大爷解惑。”若是别人,许玉琳得以为是看中了香菱,不过林谨玉向来自制,或者说眼光太高 ,如香菱这等丫头还入不了林谨玉的眼。

“她也是有一番来历的,一会儿我跟你说。”

许玉琳用梳子将青丝打理好,又放下镜袱把镜子遮盖好,到炕上与林谨玉并肩躺下,“我留香菱在身边 儿这几天,听香榧说她还算老实。哼,这丫头也算有些心机的,等闲不肯露声色。”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若是真本份,能叫勾搭上姐姐的小叔子。”林谨玉搂住许玉琳的腰,“你可别 被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给骗了。”

“我又不是姐姐,没的那么些善心发。想着听说薛家也是富裕人家儿,香菱在那里呆惯了,哪里受得住 做三等丫头,她又是有几分姿色的,认得字作得诗,哪有不想巴高儿向上的理儿呢?”许玉琳说着又问香菱 的来历,听林谨玉说完也惊住了,良久叹道,“也算她时运不济,虽说不是名门旺族,也算是小康之家的小 姐了。大爷是要留着她对付贾雨村?”

林谨玉轻声道,“这事儿姐姐可一定得保密,别露了口风,只当你看中香菱,留她在身边使唤罢。我往 平安州这几个月,没想到贾雨村重新活过来了。以前他在金殿参奏父亲任上贪污,还是我驳了他去,就因这 事儿,他正三品的京都府尹被革了,不过这人也算个能人,很会钻营,如今他升了左都御史,风闻奏事,难 保不记旧恨,留着香菱,就是留了一柄贾雨村的断头刀。”这位贾雨村同志,连香菱这等对他有恩人家的女 儿都能落井下石任其为奴,够狗够绝,林谨玉也得说声佩服。不过他与贾雨村有旧怨,既然香菱有这等缘份 到了林府,看来是上天要他借来一用了。

许玉琳到底是女人,在心里感叹了一回,低声应了。

说起来如今香菱的主家薛家也不太平,薛蟠去平安州贩货物,路上就不顺当,平安州不平安,薛蟠一行 人途中路遇强盗,还好薛蟠有几分造化,碰到了人物儿出众的柳湘莲柳大侠相救,九死一生才得以平安回家 。

薛姨妈听了儿子的叙述,吓得双手合什直念佛佗,不过总算人货平安,也是老天保佑。又让人置酒,给 儿子洗尘接风。薛蟠回来不见香菱,愣头愣脑的问了一句,听说香菱被发卖,只耳边一过并未入心,依旧吃 酒。香菱虽标致,不过对他而言已是昨日黄花,薛姨妈还生怕儿子惦记不依,见薛蟠没动静,也暗叹儿子出 去一遭果然懂事了。如今薛姨妈所愁便是薛宝钗的婚事,薛蟠为人有些呆,仗了几分酒意,便道,“妈妈, 我说一人,您老人家看成不成吧?”

薛姨妈忙问是谁,薛蟠以往便钟情柳湘莲,虽被柳湘莲胖揍了一顿没能成事儿,如今又承柳湘莲救命之 恩,愈发感激人家,捏着酒杯“滋溜”一声吃了一盅酒,咧嘴一乐,“妈,你看柳贤弟如何?武功高强,为 人也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长相更没得说…”

薛蟠话没说完就被薛姨妈喝住,一顿的排揎,“快闭嘴吧,孽障!你妹妹金玉一般的人儿,难道就给了 这种无家无业的人去?你安的是什么心!我瞅了多少人家儿都觉得配不得你妹妹,你倒好,上赶着给你妹妹 说了一门‘好亲’,你可真是亲哥哥!那个柳二郎,他即救了你,也就是我们一家子的恩人。你想报恩,咱 们有的是银子,或者他想娶亲,咱们去给他张罗。你这是什么想头儿,把你妹妹给他!”薛姨妈越说越来火 ,叠声问道,“他是有房?有地?还是有功名?有爵位?光长相好能抵得什么?你妹妹嫁了他,难道就跟着 他这样天南海北的到处混日子,三餐能有个着落吗?快给我息了这要不得的念头儿,断断不能的!”

薛蟠一番热心肠子被浇了冷水,含含糊糊道,“不行就不行罢。妈妈倒是给妹妹张罗起来才是,妹妹也 不小了呢。妈,我带了些南货,你瞅着给舅舅姨妈家分送些去吧。”

“我的儿,难为你想得周到。”儿子远道回来,薛姨妈说到底是高兴的,“明儿个把你媳妇接回来吧, 哼,我也不好说她,成婚这几年,只要你不在家,三天两头儿的往娘家跑,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规矩。”

薛蟠应了。

薛姨妈每日咬牙掐指的盘算着适龄人家儿的公子们,自己就这么个宝贝女儿,在薛姨妈眼里薛宝钗自是 无一不好的,只是一昧挑别人配不上女儿,几次碰壁后,也适着反思过,想放低些条件,总不能真让女儿老 在闺中。

薛蟠带回的东西,母女二人仔细分配了,薛姨妈原本不想再跟荣国府走动,还是薛宝钗劝道,“外头人 不知道缘故的,倒要说咱家在人家住了五六年,如今搬了出来就不理会走动,岂不让人说咱们忘恩负义眼里 没人呢。妈,银子没了就算了,哪就要真断了呢?荣国府是门好亲戚,说不得以后有事儿还得指望着他们呢 。别人不说,妈跟姨妈是亲姐妹,也没得为了银子生疏,就跟以前一样,咱们只当去亲戚家走动。这事儿是 姨妈家理亏,嘴上不说,心里都是分明的。他欠了咱家的情,难道还能远着咱家不成,妈只管照旧过去,自 老太太到姨妈谁能不对妈妈客气三分呢?”

薛姨妈叹口气,拉着女儿的手,半天才道,“我的儿,你说得有理。妈问你一句话,你莫不是还恋着宝 玉呢?”

薛宝钗将脸儿一红,低头微声道,“妈妈说什么呢。”扭脸儿不说话了。倒不是说贾宝玉真就这样好, 让薛宝钗至今恋恋不放。只是说亲这一年间,薛宝钗见了太多人家儿,心里总是不自觉的拿去跟贾宝玉相比 ,总是有许多不如意之处。何况贾宝玉对女儿温柔小意,最是体贴不过,自然在薛宝钗心里留了几许痕迹。

薛姨妈看这光景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圈儿一红,搂着薛宝钗道,“我的儿,宝玉都订亲了,算了啊 ,以后妈给你说一家比宝玉强百倍的。”

“妈别说了。”屋里也没其他人,薛宝钗轻声道,“自古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女儿插嘴的 地儿呢。我是劝妈别跟姨妈生份了呢,姨妈纵然有不对的地方,可他们那府里,妈还不知道?哪里是姨妈 能做得主儿的?哥哥跟宝玉到底是姨表兄弟,哥哥在外做生意,哪儿能没靠山,若跟宝玉琏二哥走得近,荣 国府的名头儿咱们拿来就可以用,省了多少事儿呢。想着那府里的赖总管家的儿子,不就是得了他们府上的 照应才做到州官儿了么?如今银子没指望了,咱们只当帮衬了姨妈家,只是若妈妈一昧志气,再失了荣国府 这棵现成的大树,岂不更是得不偿失么?”

女儿这样的懂事明理,让薛姨妈更加怜爱疼惜,想着薛宝钗跟荣国府的几个女孩儿都熟的,便带了女儿 一道儿过去。贾母说了几句话,想着薛家一番好意,只管拿出亲戚间的客气来,吩咐下人治酒,宴请薛姨妈 母女。

薛姨妈听说探春定了牛伯爵府上的哥儿,嘴里很是夸赞了几句,心中即羡且妒,这样一个庶出女孩儿都 能做的这样好的亲事,怎生她的女儿就这般的坎坷呢。

吃了酒,老太太休息,薛宝钗去了探春房里说话儿,薛姨妈则到了王夫人那儿。现今王熙凤回了娘家, 王夫人在府里当家做主,无数的丫环媳妇婆子围奉伺候着,可不是以前在佛堂念佛的凄凉光景了。

一时丫环奉茶退下,薛姨妈叹道,“看到姐姐过得好,我就放心了。”一句话倒把王夫人的眼泪说了下 来,薛姨妈起身递上帕子,劝道,“姐姐这是做什么,妹妹好不容易来一次,倒惹得姐姐伤心了。”

王夫人拭了泪,“我看宝丫头越发出息了,可有人家儿了?”她心里是真有几分愧疚,先前想着把薛宝 钗配宝玉未尝不是真心,如今只得说一句造化弄人罢。

“正说着呢。”薛姨妈温声道,“倒是探丫头好福气,高门大户的以后享不完的荣华富贵,我早看她是 个有福的。我成日在家里闷着,也不知道外头的事儿,才听蟠儿说宝玉的岳家遭了官司,现在怎么样了?”

王夫人不着痕迹的撇了下嘴,慢呷口茶,“能怎么样?唉,我为这个孽障真是有操不完的心呢。早行了 大定礼,我们又不是那不识礼的人家儿,甄家虽是穷了,还好一家子平安,连我也只有念佛的。嗨,那个甄 三姑娘自狱神庙里放出来就一直病着,也不知道以后呢。我那宝玉妹妹还不知道吗?本来就是个体虚气弱的 ,多少只手都服侍不得个平安,如今看来甄三姑娘的身子骨儿也不是个结实的,唉,我如今每日早上在佛上 供一柱心香,逢初一、十五的吃素,只盼着他们能好起来。”

薛姨妈自幼与王夫人一道长大,看王夫人言行动作就猜到王夫人对甄家已是不大满意,捏着茶盖子拂了 下茶碗中浮叶,盯着涟漪乍起的茶水道,“不是听说宝玉的干娘是个有道行的么?宝玉若不结实请马干娘来 念上几遍经道,想着应是有用的。似姐姐这样的人家儿,姐姐您又只有宝哥儿这一个指望,我瞧着宝哥儿日 后定是有大出息的,又讨老太太喜欢,难免招了小人嫉妒咒诅,以至身子总不结实。昔年老太太给他在佛前 供奉香油,也就是求菩萨多怜惜着些,保宝哥儿平安呢。”

薛姨妈真给王夫人提了醒儿,马道娘的神通,王夫人还是略知一二的,只是不露声色道,“兴许吧。嗨 ,儿女哪,什么是福,平安就是福了。我只喜欢宝丫头这样大方知礼的孩子,前儿看我那些首饰们,给谁呢 ?想想唯宝丫头是我的心头好儿,留了两套金玉头面,还说给宝丫头送去使呢,正巧今儿个妹妹就来了,别 嫌弃,这是我做姨妈的一点儿心意呢。”

“姐姐自个儿留着吧,什么都想着她们。”

王夫人一捏薛姨妈的手,望着薛姨妈叹道,“昔日我不得老太太好儿时,遭了难,在后头小院儿里病得 神鬼不知,是谁衣不解带朝夕不停的伺候我?难道我会忘了不成?”想到此处,王夫人又滴下泪来,叹道, “妹妹也知道,我有个女儿却是一年到头儿见不着面儿的。凤丫头如今人大心大,哪里还将我这姑妈放在眼 里,我纵有疼她的心也不知道往哪儿使呢。独宝丫头这样的细心敦厚,我心里怎能不爱她?妹妹也知我那些 日子是怎样熬过来的,现下刚和缓了结,哪样事能不瞧着老太太的脸色呢。”

薛姨妈想想姐姐的为难,也唯有叹息。大家子最讲究规矩,何况老太太正一品诰命,年老位尊,说一不 二惯了的,王夫人纵然有亲女儿在宫里,可元春现今荣辱难知,王夫人前头犯下的那些过错,虽看着元春宝 玉的面子挺了过来,到底不比以前,只得仰着贾母鼻息过活。

160林谨玉结盟王子腾

薛宝钗随母亲回家,薛姨妈将王夫人给的金玉头面拿出来给女儿过目。

薛宝钗略扫了一眼,便吩咐莺儿收起来了,薛姨妈想了想,仍将王夫人的口风露给女儿听。薛宝钗默然一笑,竟微微有些心酸,“妈妈还没听够姨妈的好话不成?姨妈的话向来是好的,心也不差。可是妈也想想,以前大姐姐是贵妃时,姨妈尚做不了老太太的主儿,何况如今呢。妈还不明白,不管有没有甄家,老太太都看不中咱家的。”

“我的儿,这是什么话。我看过这么些女孩儿,究竟谁还比我的儿更出挑儿呢。”

“妈,女儿在妈的眼里自然是千好万好,”薛宝玉淡淡地,“就女儿自己以前也未尝不是个心高的。国公府当然是好,可咱家如今皇商被革,光景儿也不比以前。不是女儿妄自菲薄,以往咱家全盛时,老太太尚不允呢,何况如今?妈也不必为姨妈筹谋了,前儿妈还念叨那些银子呢,如今姨妈三五句好话便将妈哄了去。空口白牙哪里做得准呢?”薛宝钗想想宝玉的情形仍如以往那般无一丝长进,叹道,“女儿如今说这话已是过了,索性点破了去。如今结亲也讲究门当户对,妈妈只想这四个字,咱们哪儿能配得上人家呢?母亲想想甄家先前是何等的富贵,老太太方给宝玉定下了亲事,就是如今真的跟甄家黄了,老太太最疼的就是宝玉,也会再给宝玉相看一门子贵亲,而不是咱们这样的商贾人家儿。”话到最后,声音渐低,薛宝钗见母亲伤感无言,反过来劝道,“妈,咱们今日去荣国府走动,只是不想跟姨妈家远了。其他的心思,妈且放下吧,女儿如今已是认命了。”

薛姨妈暗自叹了一回女儿命苦。

一夜北风,林谨玉早上起床时听见小丫头们说外头下了好大的雪,穿好衣裳出门一看,果真是玉琼满地,一派银妆素裹,此时雪犹未停,大如鹅毛,洋洋洒洒的飘下来,几个粗使的婆子戴着抖签正在院中扫路上的积雪。

香榧捧着一领大毛披风出来,给林谨玉披在肩上,笑道,“大爷当心风大吹着。”

“这样好的雪,中午吃火锅才好呢。”林谨玉穿的暖和,风吹在脸上也不觉冷,极有兴致的张罗着,“叫厨房切出几盘子鹿肉、羊肉、牛肉、狍子肉、还有各种新鲜的菜蔬备上一些,烫一壶好酒,我跟你大奶奶边吃酒边赏雪。”

“劳大爷为我们想着了,”许玉琳在里间儿听得清楚,扬声笑道,“可惜大爷今儿得去当差,怕没空吃酒赏雪了。”

林谨玉泄气,一时吃过早饭,就上班去了。因风雪大,林忠安排的马车,林谨玉不落忍道,“大管家,你如今年纪大了,就在府里歇歇吧,我当差能有什么事,有平安他们几个呢。”

林忠扶林谨玉上车,笑道,“老奴身子骨儿还硬郎,再伺候大爷两年,他们几个到底小呢。”

林谨玉有时看着老人家车前马后的心里还有几分过意不过,不过现在就这个世道,想想红楼梦里的焦大,跟着主子出兵放马救了主子的命,到了贾珍这代人还是人见人厌狗见狗嫌的,哪里还记得焦大的救命之恩。

马车辘轳着轧在砖道上的厚厚的积雪里,留下连绵的印痕,透过车窗,路上行人稀少。他这车子修得宽阔舒坦,只是因这年头儿科技有限,都是木头轮子,车里难免晃动,所以别觉得坐车是件多舒坦的活儿。林谨玉着人在车里狠狠垫了几层褥子,柔软暖和,他就窝在里头闭着眼养神。前头一阵纷乱的马蹄声,车子猛然停了,听到外头林忠吩咐车夫让路,还有一人的笑音,“不敢不敢,请林大人先行。”

林谨玉坐正了推开车门,拢了拢裘衣,半探出身子,见这人一身正四品武官服饰,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上带着笑,正是锦衣府仇都尉,后头跟着一阵衣帽周全携刀带剑的锦衣卫,林谨玉笑着抱拳拱手,“原来是仇大人,真是巧了,怎的?这么一大清早就这么忙活着。”

仇都尉回礼,想着林谨玉这小子好歹在内阁支应,也不好小瞧了他去,想到林谨玉的母族出身,一思量索性卖林谨玉个好儿,驱马凑上前,压低声叹道,“嗨,不是什么好差事,史家犯事儿了,锦衣府奉旨查抄,这不正往那边儿去么。”

乖乖,一个早朝怎么就天翻地覆了?反正史家与他无干,林谨玉抖了抖袖子,和气地笑着,“还想有空请仇大人喝酒呢,瞧今儿个却是不巧,这样就不耽搁大人了,咱们不算外人,仇大人别跟我客气,您身上担着皇差呢,请仇大人先行。”

仇都尉推让不过,带着人先走了,想着这林谨玉小小年纪应酬起来真是老道,这史家也算他表舅家呢,听说表舅家抄家,眉毛都没动一根,不知是真不在乎,还是有啥猫腻。仇都尉不欲多想,反正该给的人情也给了,没得罪了林谨玉就好。

林谨玉重又倒在厚褥子里,叹息了一声,甄家、史家,下一个怕就轮到贾家了。抄吧抄吧,早抄早了,林谨玉念叨着,他虽与贾家有亲,不过向来不睦,何况他刚在徒景辰跟前儿立了一功,等闲事也牵扯不到他身上,不怕有人趁机对他使绊子。

不枉林谨玉小心谨慎,这一到内阁,竟然碰到了贾雨村,他这才知道贾雨村刚因弹劾史家被拜了大司马,内阁行走,参知政事。林谨玉也不露声色,照旧跟内阁的诸人打过招呼,在小太监的侍奉下去了外头的玄狐裘,露出里头貂绒满襟的褂子来,仍旧干自己那一摊子事儿。

徐硕见林谨玉官服外头还套件小毛褂子,笑道,“怪不得你一进来,我就觉得鼓鼓囊囊的,原来穿了这么多的衣裳,难为你还走得动道儿。”徐硕乃当朝首相,又是长辈,自然能打趣一二。

林谨玉笑道,“不瞒大人,原本想说骑马来着,就因穿得厚实,马都不好上,索性坐车来的。我生来在南面儿长大,冬天也不似京都似的这样冷得能冻下耳朵来。”说着还伸出手上露半指的羊毛手套儿,“现在三九天,戴上这个写字就不怕手冷了。”

王子腾也凑过来瞧了一眼,“哟,真是想得巧妙,果然是新婚夫妻,诸事体贴的。”

“诶,大人莫不是说我那姨母不体贴的意思了吧,我可是不依的。”林谨玉一说,王子腾呵呵一笑,放下了半颗心。

又有其他几位大人也凑笑了几句,大家才各安其职,忙碌起来。

贾雨村刚升了大司马内阁行走,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刚到内阁几位大人对他也客气,只是不比与林谨玉这般热络随和。贾雨村虽心下不屑,也不会蠢到带到面儿上。

不一时皇帝陛下降临,大家又开始说史家的官司。平常史家双侯是无比风光,现在发了事儿才看出原来也是结怨不小,啥仗势凌人,包揽诉讼,收受贿赂,草菅人命之类的一出接一出,林谨玉听着,觉得大约日后荣国府抄家也就是这些罪名儿了。

皇帝问要谁担当主审的事儿,徐硕老成,倾向于邢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堂会审。

大致流程挺对,偏贾雨村跳出来说史家案子不一般,还要内阁派人旁听才妥当。皇帝接着问他人选,贾雨村不负所望当即将林谨玉推了出去,再三夸赞林谨玉少年俊才聪慧过人舍他其谁。

皇帝转头就问林谨玉,林谨玉正色道,“臣自然愿意为陛下朝廷出力,只是臣与史家有亲,理当避闲。”林谨玉想贾雨村是卯足了劲儿要把他跟四大家族的关系说明开来,要别人问还不如自个先做铺垫,省得荣国府抄家时再来这一遭,便道,“皇上或有不知,臣的外祖母的娘家便是史家,算起来,史家两位老爷是臣的表舅。这史家的官司,臣按例当避闲的。不过依臣看,大司马向来公正无私,上次甄家的官司不就是大司马主审,那样繁冗复杂的官司大司马都整理的清楚明白,大司马何必自谦,反倒引荐旁人?”

王子腾深知贾雨村吃人不吐骨头的性子,想着史家若落入贾雨村的手里,断无翻案的可能。林谨玉年纪小些,向来眼光精到,怎么倒把史家推到了贾雨村手上,看来刚刚的话竟是哄他的。不过,王子腾向来通达,于此事也不气恼,他最明白高处不胜寒的道理了。史家与林家虽有亲,却无交情,林谨玉不愿援手也无不是。

皇帝此时已有决断,笑道,“既如此,时飞,这差事你就接了吧。你是个细心的人儿,以往当差也算干练,有你旁听,朕也放心。”

贾雨村恭敬的应了。

贾雨村早不是以前任人当枪使的楞头青了,林谨玉的性子打过一回交道就能猜得着些,最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半点亏都不吃的,他就在这等着呢。果然这差事落到他头上,贾雨村暗暗冷笑,表舅家,这才好呢,不是亲戚,你怎么能为史家谋私呢?

贾雨村是个自负且自卑的人,他不喜欢林谨玉,哪怕林谨玉是真正自翰林入阁,有点儿真才实学,可贾雨村只要一看到林谨玉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就打心眼儿里不自在。

议事毕,皇帝吩咐众人散了,先走一步。内阁诸人都取了外头的披风大氅,清一色的裘毛大衣,别提多齐整富贵。贾雨村自然也有,不过眼睛仍是不经意的扫过林谨玉,那件玄狐裘,光泽幽润,雪花在尺外便无风自化,端得是宝物无双,听说是林谨玉祖上传下来的宝贝。

贾雨村不忿,他见多了富贵公子,大多如他那狗屎学生——贾宝玉一般,皆是纨绔脂粉之流,贾雨村从心底瞧他们不上,只是觉老天无眼,偏将富贵与这等无能粪土。可另一方面,这个世界是极讲究出身的世界,贾雨村觉着自己事事比人强,只是命不好没抬胎到富贵人家罢了。他看不起那些富贵膏梁,可从心里,他又羡慕他们,那些金尊玉贵保养出来的细嫩皮肤,那种一举手一抬足一个眼神间流露出高人一等的贵气,那种生来就拥有的地位,都是自己汲汲营营才能得到的。即便做了官也为人嘲笑,就是因为他的继室是两封银子买来的丫头。他永远也望不掉朝堂之上怎样被林谨玉羞辱,他被多少人恶意的嘲笑。贾雨村握了握拳,他一定要将这些人狠狠的踩到尘埃里,要看着那些高贵无双的脸孔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林谨玉还不知道自个儿被人咬牙切齿的恨着,他双手抄进手捂子里,不紧不慢的踱着步子同王子腾一并低声说话。

依林谨玉看,王子腾一时半会儿还倒不了,不说别的,前些天王子腾悄无声息的将王家户部的亏空还了五万,叫林谨玉说这也是识时务。何况在内阁这些日子,王子腾说话行事俱是极妥当的,等闲事不必开口,但只要开口从未被皇帝驳回过,可见这人揣测帝心的本事。再者,皇帝也是要脸面的,总不能把前儿一拨老臣个顶个儿掐死才算完,怎么着也得留下一两个儿充充门面,何况王子腾这样有眼力的臣子呢。

就是在红楼梦中,也是王子腾死了,王家因无出众子弟才日薄西山渐渐衰败,并不是如贾史两府一抄而尽。林谨玉瞧着王子腾一句接一句的说些闲话,到了宫门,竟邀自己去王府赏雪景,林谨玉微微一笑,便应了。

这是林谨玉第二遭来王府,王府是逾经百年的府第,几代人养下来,景致自然不错。梅林中自有轩馆,里头烧了热炭,丫环们奉了茶,王子腾命人备席面儿,对林谨玉笑道,“贤侄不是外人,咱们也不来外头那些虚热闹,这个天儿,就吃火锅子如何?”

“世伯真是与小侄想到一处去了,早上小侄还馋了许久呢。”

打发了下人,王子腾眉间微锁,这两年他操心家事国事,愈见衰老,叹道,“想来世侄也知道史家的事儿了。唉,雷霆雨露,皆为君恩,自甄家出事,朝中便不太平,说句老实话,那是你姨母的娘家,我早朝回来跟她说了,你姨母已经哭了一场,我这心里也不大好受。”

林谨玉可不觉得王子腾需要安慰,仍斟酌着劝道,“世伯为官多年,朝中大小文武官职差不多都走了一遭儿,自比我有见识。唉,人都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如我家,自靖安侯起到小侄这儿也是第五代了,前家父早殇,我家也沉寂了这些年,如今我在朝中做个芝麻大的小官儿,勉强支撑门户,若要跟先祖时的气象比,自然是不能同日而语的。咱们都是世家出身,家族起起落落,兴衰更迭,因人事承天意,半点儿勉强不得。”

林谨玉说得王子腾又是一声长叹,林谨玉道,“似史家的事,我没上朝的体面,也不清楚因果原由,不过已经到抄家的地步儿,想来罪名是不小的。若只是官员攻讦,未落实时还有援手之处,到现在,万岁爷我瞧着是要狠办的。世伯伴驾多年,也不知我说得对不对呢?姨母那儿,只有世伯多劝着些了。”

“你说得很是。”王子腾道,“史家已经折进去了,如今官司到了贾雨村手上,那个东西我最清楚不过,最是会钻营势利,为着往上爬,可是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的,端得是心狠手辣!上次胡攀乱咬的攻讦你父亲,与你结了仇,不然怎会荐你去听审史家的官司?贤侄你可得千万小心才是。”眼瞅着史家也完了,薛家的繁华更早是昨日烟云,贾家更是满头的小辫子等着人去揪呢,阖族也没个出息之人,昔日金陵城四大家族,如今抄的抄、败得败、只余王子腾高居相辅,却也有心力交瘁独木难支之感。小女儿虽嫁了神威将军府,冯唐是万岁心腹,可惜是武官,向来心肠粗大又远在千里之外;王子腾有心另结同盟,他早就看中林谨玉,林谨玉的婚事若不是许家强插一手,他肯定要招为爱婿,虽无翁婿之缘,林谨玉也没拒绝他的邀请,关系都是一步步的亲近起来的。

林谨玉轻呷口香茶,听了王子腾的话,转手将雪瓷素玉盏放在桌上,笑道,“贾雨村是条养不熟的野狗,他接了史家的官司,就没有不落井下石的理儿。哼,他早就与我不对付,说不得要借史家的官司找寻我的是非。更有甚者,难保他不会借着史家的官司牵连?拔出萝卜带着泥,这也是老理儿了,贾雨村有意激我揽下史家的官司,他是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那贤侄怎么…”王子腾想了这一路,以为林谨玉脑子发昏才会把贾雨村举荐出来,还想提点林谨玉无句,怎奈他啥都没说,林谨玉先一步把他想说的话说完了,弄得老王有些摸不着头脑,觉得相当费解。

林谨玉抚摸着袖口的风毛,他上辈子比较穷,这辈子有条件,各色毛皮大衣可着劲儿的做,就盼着过冬天出去显摆呢,林谨玉道,“贾雨村是靠着抄别人家往上爬的,他虽在内阁,可我瞧着内阁的一些老大人并没将他当回事儿。世伯也知道贾雨村的弱处,登高必跌重,他是个没有根基之人,这朝中的亲贵难道都是好惹得,似贾雨村这样横冲直撞的乱咬,只要咱们现在把紧门风,过了这阵子,不必咱们出手,自有人收拾他。”

王子腾哈哈一笑,“原本我还担心贤侄着了贾雨村的道儿,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唉呀,贤侄高瞻远瞩,像我们这些老家伙不服老不成哪。”

“世伯折煞小侄了。”林谨玉笑,“世伯对我满心提点,我只有感激的。就是贾雨村这边儿,世伯也千万要当心,三刑之下,要何口供不得呢?我入朝时间短,贾雨村要攀咬的事是有限的,倒是世伯这边儿,姨母那里…”

贾雨村这条横冲直撞的野狗,被咬一口也不是玩儿的,徒景辰是做皇帝的,光他娘的知道给他派苦差,捞点儿油水就阴阳怪气好一阵子,不像是靠得住的。林谨玉也不想凡事都要麻烦许子文,同王子腾请他喝茶的目的一样,在看到贾雨村入阁之时,林谨玉就知道自己需要一个盟友,一个确定的能在有人攻击弹劾时为他说话的人。

在贾雨村的问题上,王子腾的确实是个好人选,起码他现在与林谨玉有同样的立场:都与贾雨村不睦。

现在,林谨玉倒是真心盼着王子腾能多活几年了。不然到时贾家倒台,若是那一家子硬赖到他头儿上,他还难打发了。有王子腾在,总不好看着女儿女婿、妹妹妹夫的流落街头不是。

在王府吃了酒,林谨玉和王子腾都是善与交际之人,都有心结交对方,自然是宾主尽欢,到下晌午林谨玉方微醺的扶着平安的手回府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一更,九点才到家,太晚了~~亲们不用等了~

161史太君始闻史家事

林谨玉在王府吃酒吃得痛快,却不知荣国府此时真是闹翻了天,老太太厥过去了。

原因其实也简单,今日雪景大妙,贾母素来喜欢热闹,命人在园子里置酒赏雪,同王夫人邢夫人凤姐探春姐妹玩笑了大半日,下晌午就有些倦乏,晚饭没吃几口,又担心晚了天黑路滑,便让探春惜春姐妹与李纨早些回了园子休息,只留王夫人王熙凤在陪着贾母说话。就见赖大家的匆匆进来,吞吞吐吐的倒一个劲儿的朝王夫人使眼色,贾母眼睛虽花,也不是瞎子,便道,“怎么你现在话都说不俐落了。”瞧着赖大家像真有事儿似的,心中也起疑。

赖大家的也不敢隐瞒,道,“老太太听了且不要急,是史家,外头来了史家的两个下人,说他家被抄了,还,还带了几口箱子,下头人不敢处置,特…老太太,老太太!”

老太太没听完,直接翻白眼儿了,把众人吓得六神无主,还是王熙凤指挥着去请太医,鸳鸯拿来紫芝定魂丹和了温水喂老太太服下,又给老太太揉胸顺气。还好贾母坐榻宽敞,平常躺个人儿没问题,琥珀拿来被子给老太太盖好。诸人这一通的忙活,就把外头史家人给忘了。

如今府内,女眷这边儿乱作一团,史家那两个家仆也等得心焦,再三求人去问。现在贾府里贾政到江西做官去了,贾琏出去吃酒未归,贾宝玉凡事不理,就剩贾赦了,这边儿管事跟贾赦一说,贾赦一听有七八口箱子要寄放,顿时动了心,大手一挥便叫人抬他院子里去了,后才匆匆的叫了邢夫人去看望人事不醒的老娘。

贾母没一会儿就醒了,默默无语、两行老泪、神情颓委,虽诸人安慰,贾母只是摇头,还是贾赦凑上前道,“母亲放心,儿子已经叫琏儿回来了,明儿个早上就让他出去打听,史家的来人儿子已经让人安排妥当了。”

贾母挣扎着起来,倚榻靠着,“快,快叫他们进来,我得问问…好好儿的…好好儿的…”怎么会被抄家呢?这是她的娘家,史家两兄弟对她这个做姑母的向来敬重,那一府的老的老少的少,贾母如何放心的下,诸人苦劝皆不听。

贾赦等无奈,只得命人把两个仆从叫进来,那二人跪地上连嗑了几个头,贾母已命王夫人等都退下,此时屋内就只有贾赦侍立一旁,贾母强撑着一口气问,“现在你家是何情形?你家两位老爷呢?”

一人哭道,“一大早上的家里闯进了好些兵勇,老爷们上朝就没回府,太太急将房里的几只箱子命小的们给老姑太太送来,只说孝敬老姑太太了,求老姑太太看在我家老爷是您的亲侄儿、少爷是您的亲侄孙的面儿上,托人替我家老爷打点一二,不求脱罪,只要落得阖家平安就是我们一家子的造化了。因白日惹人眼目,奴才们找地儿躲着到了晚上方敢过来。”

贾母听了,垂眸沉吟许久,方道,“府上被抄了,你们就是逃奴,在这城里不是长法,被人查出来就是一个死!”这二人十分惶恐,贾母道,“若你们愿意,到我们府上庄里躲上几日,待风声过了,与你们银两自去。”

二人无有不愿,齐声叩道,“都听老姑太太的。”

“如今你们就改名叫李大、李二,去了庄子上只管闷头做活,万不能露出史家半个字,否则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们。”贾母看向贾赦道,“赦儿,你去安排!也不必套车赶马招人耳目,明日叫个识路的小幺儿领了他们去。”

贾赦忙应了,自去吩咐安排。贾琏闻声也回来了,其实这一日他根本就没闲着,史家的事他在外头早一步听一说了,不过他素来有几分机伶,知道慌头马一般回家也无用,先去各个衙门打听了一番,一进二门就听说老太太病了,赶紧过去请安,贾母有问,贾琏道,“说是早朝时被贾雨村参了一本,圣上大怒,下旨抄家问罪,两位表叔当朝便被押入邢部大狱里去了。”说着拿帕子拭了回眼泪,接着道,“孙儿回来时去史府街前打了个转儿,外头全是官兵,也不知里头的情形,只得等一时再求人疏通打点。俗话说,罪不及妻女,有甄家在前比照着,圣上仁德,老太太请安心吧。”

“甄家、甄家…”贾母喃喃,“竟要衰败至此么?”

贾赦贾琏都不言语了,外头太医已侯着呢,贾赦忙命贾琏去请了进来,一时诊脉开方子煎药,直忙到二更天,诸人才去歇息了。

王熙凤身子日渐沉重,贾琏怕路上积雪路滑,遂半扶着王熙凤,颇有几分体贴,王熙凤精神还好,到了房里也难免惋惜感慨,“史大妹妹早些嫁了也是有福气的。”

平儿自服侍王熙凤梳洗,另有小丫环丰儿伺候贾琏去衣洗漱,贾琏坐在炕沿洗脚,问道,“史家的事儿一大早的便发了,怎么不瞒着老太太?忒没个眼力,老太太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着呢?”

“难道我连这个理儿也不知道么?”王熙凤道,“我跟二太太是晌午陪老太太吃酒时得的信儿,哪里敢说?还不是赖大嫂子,越发没个机伶,怎么就连编个谎儿都不会呢?老太太才一问,就跟倒豆子似的没半点儿存货全都招了。老太太年纪大了,哪里经得了这个?见老太太晕过去了,直吓得我这心呯呯跳了半日,心里佛爷念了几千遭。”

贾琏一笑,摩挲着王熙凤水润润的两瓣红唇,“你不是向来不信什么僧道的么?”

王熙凤一巴掌轻拍掉贾琏的手,明眸流转,笑吟吟地咬了下红唇,留下一个极浅的印子,“老太太向来礼佛念经,无比虔诚,我是替老太太念的,如今老太太平安,可见是有佛祖保佑的。你跟我说实话,史家的官司到底如何了?大老爷先一步把那几箱子东西扣下,妥不妥当还两说呢?叫人查出来可就是私瞒赃物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