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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环铺好熏香锦被,平儿扶着王熙凤到炕上安置,笑问,“奶奶这一天比一天的身子沉,今儿又站了大半夜,腰可酸么?要不要奴婢给奶奶捶捶?”

“觉着还好。”

贾琏顺手摘下平儿头上簪的绢花,放在鼻下闻了闻,笑道,“好丫头,今儿你奶奶不必你伺候,有爷呢。下去吧,你也早些安置。”

平儿又羞又气嗔瞪了贾琏一眼,夺了簪花回来行了礼,低头去外头守夜。贾琏哈哈一笑,又吃了盏茶,才到炕上去,对王熙凤低声道,“你心里有数就是了,我听人说史家不大好了。这次的罪名儿可不轻,诶,今日已是迟了,怕明儿个老太太也得催着我去岳父那里打听呢。”

王熙凤垂眸道,“咱们四家几辈子的交情,若有施为的地方,我父亲不用说也会援手。就如甄家的事儿,咱家难道不急,只是有什么用呢?朝中的事没咱想得那样简单。”

“还有要命的呢,好不好儿的竟然是贾雨村那个畜牲主审,”贾琏恨声道,“昔日不知道怎么叫他给宝玉做了先生,还抬举他为官!真真是忘恩负义,不是个东西!上回不是连林姑丈都给他咬了一口,因这个咱家跟他也不好了。今日史家就是这个畜牲上的本子参奏,早朝刚升了大司马、内阁行走,这回史家落在他手里,定是难以善了的。”

王熙凤咬牙道,“老天爷真是没长眼睛,怎么就叫这种杂毛畜牲发达了起来!真是没个天理了!叫你说就一点儿法子没了?他即与林家有仇,能不能请林表弟帮忙,林表弟肯定也盼着贾雨村倒霉呢。”

贾琏叹道,“朝上的事哪里有这么简单,现在贾雨村风头正盛,官职什么的都比林表弟高呢。且再说吧,原是三堂会审,又有贾雨村旁听,这个时候也没人能只手遮天,我今儿只顾得打听原由,邢部是怎么着也进不去的,明儿看吧。你好歹略眯一眯,身子要紧。”

两人又说了几句,都累极睡去不提。

贾母第二日也起迟了,因药中有安神药材,一夜好眠,倒是养好了精神,只是一味心焦史家的官司,又派贾琏出去打听。贾母自嫁入贾府也有六十余年的光阴,历经三朝,阅历深厚,见多识广,命贾赦将史家送来的几口箱子抬到她房里。

贾赦心有不愿,搪塞道,“老太太,依我看表弟家的官司也要打点,少不得银两花费。”

“没见识的东西,甄家史家都抄了,你是不是还要连累得咱家也要抄了才罢!”贾母指着贾赦,怒其不争的斥道,“凡大家族里财物,一纸一笔皆记录在案,这些东西你还要留着,只嫌招不来祸患呢!”又叫来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叹道,“我老婆子如今八十了,凡世上该见的该吃的都享用过了,这辈子算得上大富大贵,立时死了去见太爷也不薄屈了。所不放心的,唯有你们。昔日我们四大家族是何等风光,外人头说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薛家没落,史家也抄了,还剩我们贾家和王家安然无恙,到底不知道以后呢?我们家赫赫扬扬百余年,都是祖宗出兵放马九死一生挣到的功勋,皇家赏赐的富贵。你们也不必觉得宫里有娘娘,有靠山,史家也是一门双侯,还不是说抄就抄!说败就败!大厦倾颓,不过一瞬!”[

史家也是亲戚,幼时贾赦也与两人表弟玩耍过,此时听了也有几分难过,愧道,“都是子孙不肖,累得老太太为我等操心。”

贾母手微摇,“我还能操几日心呢。你们也都大了,做祖父祖母的人了。若有你父亲在,我老婆子也用不着多这个嘴。”说到先夫,贾母禁不住泪流满面,众人苦劝方渐止住,“我跟着你们父亲,也见识过一些。你父亲活着时便常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当时不觉什么,事儿到眼前细思量,可不就是如此么?眼瞅着不过半年,甄家、史家都抄了,咱家里,只有你兄弟在外为官,大老爷有爵位无差事,此时却是好事。如今有甄史两家前车之鉴,咱们也得缩着头过日子方可何一时平安。没事儿就少出门,有人求到咱们头上的事儿也少虚应,一切有国条律法可,咱家虽富贵,又不是衙门,不管着了断这些事事非非的。若有祖宗庇佑熬过这一两年,局势稍稳,再作打算。”

诸人皆应了。贾母叫人开了史家的箱子,只见满满的八大口铜钉老红木箱里俱是金银珠宝古董器物,好不耀眼夺目。贾母挥挥手,叫人重新锁了,贾母道,“人都说患难见真情,何况史家与咱家世代为亲,可是这东西沾了就有私匿赃物的嫌疑,传出去怕要牵连家门。大老爷也说了史家的事也要银钱打点,这些东西说是孝敬我的,可我老婆子怎能收他们这个救命钱呢。这东西不能这样放着,大太太、二太太,你们看着把里头的东西典当了去,全都是死当,一件不能留!”

王夫人邢夫人对视了一眼,轻声应了,贾母道,“不要走明面儿上的当铺,容易被人查出珠丝马迹,明白吗?”

两人见老太太如此精明,心里那点儿小算盘瞬间烟消云散了去。

贾母觉得累了,让众人退下,只留鸳鸯在一旁服侍。中午也吃得不多,晚上特意留王熙凤贾琏在身边儿说话。

“咱们家自祖上到如今已历经五世,你们是嫡长孙嫡长孙媳,这话我只跟你们说,”贾母自身边儿拿出个紫檀香木金包角的小匣子,匣子外头有一把极精致小巧的梅花型的黄铜锁,贾母拿了钥匙打开,齐齐整整的一匣子银票,约摸有万金之数,贾母道,“自甄家事发,我这心就无一日的安宁,如今史家也遭了官司,做老祖宗的不能不为你们小辈谋算哪。”

王熙凤忙劝道,“老太太,咱家断不会有事的,再不成,宫里还有娘娘呢?娘娘虽不是中宫皇后,到底也是皇上的妃嫔,咱家也是国之外戚,真有了事就是皇家脸上也不体面不是吗?”

“凤丫头啊,”贾母拉王熙凤挨身坐下,抚摸着王熙凤的手,长叹,“我虽老可还不糊涂,这里是两万银票,你拿去托给你母亲收着吧。”见王熙凤脸梢泛白,贾母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别怕,咱家现在还好好儿的,你也说了,宫里头有娘娘呢。只是做人一定要留后手,尤其咱们这们世家大族,若真是一败涂地,真是辜负了世族的名声,我也是以防万一罢了。”

贾母的话非常镇定,似乎有安抚人心的作用,二人的神色都好了许多,贾母看向贾琏,“你跟凤丫头是结发夫妻,凤丫头是要强了些,可哪样不是为你着想,心是不差的。琏儿,你是咱家的嫡长孙,日后袭爵之人,别再出去胡闹了,也当思量着做些正经事。以前,太爷总跟我说子孙后代还是要科举晋身,立世书香方是长久之道。你二叔当年读书也是想考科举,圣上怜惜太爷早逝,便赐了官。如今到你们这代,你是个不爱念书的,宝玉,要等三年才能春闱,怕是来不及了。”

王熙凤垂泪劝道,“老祖宗,宝兄弟是大有来历之人,最有福气不过。三年后,定能金榜题名,重震家风。”

贾母叹道,“却不知宝玉的福分是应在哪里的。”贾母是个明白人,她平生最大的错事就是任由王夫人把林谨玉给得罪惨了,而贾宝玉,她当然疼爱,只是贾宝玉如今无官无职,又不喜对外交际,家里的忙是半点儿都帮不上的。就是三年后真是中了进士,也只能随大溜儿入翰林院,一个翰林院的七八品小官儿对一个芨芨可危的家族是无甚大用的!唉,若是贾宝玉同林谨玉换个位子,贾母如今也能稍稍安心。可惜啊…想着丈夫生前的苦心安排都付诸东流,贾母悲戚更甚、悔不当初。

虽然贾雨村入了内阁,不过林谨玉的日子并不难过,他早跟内阁的那些人混熟的,而内阁的那些老家伙们也不认为贾雨村有啥了不起的,单就首辅徐硕而言,他根本没去喝贾雨村入内阁摆的酒席,只是叫儿子送了份贺礼罢。

贾雨村这人以前还斯斯文文的充一充正人君子,如今乍登高位,虽才入内阁,因他官职极高,如今又得皇帝宠信,俨然将自己当成了内阁第一人,竟然与徐硕称兄论弟,把个林谨玉恶心的够呛。

林谨玉叫小太监倒茶,吴忧与他坐对面,笑道,“你五行缺水吧,怎么一个劲儿的喝茶?小李子腿都要跑断的。”

小李子恭敬的捧了盏新茶,林谨玉道,“嗨,不知为何,这些天常犯恶心。”

“不会有了吧?”

徐硕“扑哧”笑了,直摇头,“吴大人这张嘴哪。”

林谨“啐”他,“你才有了呢?吴兄,”眉毛一挑,端起茶盏笑,“错了,我有何德何能跟吴大人称兄论弟呢。从年纪上说,吴大人居长;自科考算,我差吴大人一界;吴大人何等威高望重、泰山北斗之人,竟然敢跟您论序齿,排大小,这脸皮哪,比照着秦长城长得吧。”

王子腾一口茶给喷了,徐硕也是哭笑不得,贾雨村这张脸的颜色就格外好看了,咬咬牙,冷着脸问,“林大人这是在说本司马呢?”

“什么死马活马的,贾大人是说死马当成活马医么?”

吴忧“咳”了一声,装模作样的教训林谨玉,“什么贾大人,是贾大司马大人,连话都不会说,你也就配分分奏折了。”

贾雨村刚要反驳,徐硕已道,“赶紧着吧,过年事儿就多,哪儿来这些话,一会儿万岁有问,你们也这么积极回话就行了。”这次排班真是不巧,竟然将吴忧林谨玉两个搁一起。

类似于这种冷嘲热讽,隔日都要上演一回。御前对答,只要贾雨村说一,林谨玉必然说二,吴忧在边儿上活稀泥,王子腾休闭口禅,徐硕头疼无比。

作者有话要说:**抽得太厉害了,三次上传,烦死!!!晚安~

162、薛宝钗巧遇皇家子

内阁散后,林谨玉没回家,先去了趟七巧斋,大长公主过寿是件大事,许玉琳两个月前就开始张罗寿礼,林谨玉早提前在七巧斋订了一尊白玉像,他将公主的肖像临蓦出来,给七巧斋的伙计按图雕琢。

这七巧斋长于奇淫巧技,很有一批能工巧匠,自打前儿林谨玉在这订做了一把私人遮阳伞,七巧斋声名鹊起,专攻私人订制,生意不要太好。

林谨玉一下车就看到吴忧家的管家正守在门口,吴管家是见识过林谨玉的恶形恶状,忙上前行礼,林谨玉摆摆手,笑问,“小忧也在里头呢?真是缘份哪。”笑呵呵的进去了。

吴忧正翘着腿坐在摇椅中赏玩着一块…灵牌?林谨玉正当走进来,背光,而吴忧迎门而坐,林谨玉看那东西外沿还描了层金边儿,金光闪闪的,外形很像灵牌。

“你怎么有空来了?”吴忧顺手把东西反扣撂在胸前,动都没动一下,看向林谨玉,挑了挑眉毛,“难不成在跟踪我?行了,别白费力气,”说着上下打量了林谨玉一眼,吴忧挑剔道,“像你这种要脸蛋儿没脸蛋儿,要身段儿没身段儿的,就是脑袋上忽然长出了灵芝,我都不会有没兴趣的,算了吧,啊?”

“说你是水仙,你还真是名符其实。”林谨玉瞥吴忧一眼,见掌柜从里头捧着一本蓝皮子帐册出来了,对着吴忧媚笑,“主子,这是上个月的帐。”转头才看到林谨玉,忙着招呼,“哟,林大人怎么亲自登门了,小的正说给您送去呢。小明子,沏滚滚的茶来!”亲自搬了个圆凳搁边儿上,还作势的用袖子拂尘,虚扶着林谨玉坐下,“林大人,请坐。小的前儿得了半斤大红袍,听人说是要进上的贡品。这样的好茶,小的哪儿配喝,特意给大人您留着呢。”一面从小明子手里的托盘中取下一个绿玉盏,笑着捧到林谨玉跟前儿,“大人且放心用吧,这只绿玉盏是专为大人备下的,等闲人碰都不能碰一下,最是洁净不过。”

林谨玉托在手里打量了一遭,质朴无华,只是托了翡翠的水绿,衬得一盏茶水都增色不少,笑道,“这是用我给你的那块儿原石挖出来的吧。”

大掌柜笑,“林大人照顾小店的生意,小的们也不能占便宜没够,玉像已经雕琢好了,这样小玩艺儿是孝敬大人的。”又自去取玉像。

“诶,你在哪儿找来这么个活宝。”林谨玉每次看到七巧斋的大掌柜就想笑,这人生得胖,圆滚滚的跟个糖豆儿似的,说话也如豆子一般俐落,嗓门儿高,带着一股子夸张谄媚,每次听他说话就跟听相声似的,没来由的让人发笑,只是没想到这七巧斋竟是吴忧的产业。

吴忧扬了扬下巴看向林谨玉手里的那只绿玉盏,“那么大的翡翠真是难得,成色也是上等,给公主的寿诞预备的寿礼吧?”

林谨玉脑子极快,想着当初这位大掌柜信誓旦旦的说他家主子的手艺如何的巧夺天工天上没有地下无双,此时已反应过来,惊叹道,“难道竟是小忧的手艺?”

林谨玉话音刚落,大掌柜已经捧着个黄花梨木的匣子出来,接话儿道,“可不是主子亲自掌刀么?这也不是跟您吹,林大人,满京都您去转转…”

大掌柜直把他家主子吹到了天上去,林谨玉看这只匣子便叫人爱不释手,上面是清一色仙宫祥云的浮雕,称得上是美仑美奂,打开来衬着雪白的羊羔皮,里面是一只栩栩如生的翡翠玉像,林谨玉含笑的细细看过,也是爱不释手。人家吴忧这样年轻,业余水准都堪称大师级的人物了,真是个天才人物,林谨玉小心的将玉像放回去,自袖中取出一只湖蓝绣鲤鱼的荷包准备付银子,吴忧已经止住他,笑道,“罢了,你那块石料还有的剩,就将那个算做报酬吧。”

“这不是占你便宜么。”

“无妨,我都给你记着呢,到时自有你偿还的时候。”吴忧看着林谨玉的荷包忽然笑了,有些好奇的问道,“你这名子取得也有趣,谨玉,那你家管鱼叫什么?难不成喊泥鳅?还是水蛇?”

林谨玉把荷包装回袖中,也笑了,“要依你这样,天上下雨,难道我家人为避我的名讳都说天上下泥鳅?真是事儿多,该怎么叫就怎么叫呗。晦涩的字眼儿好避,像我这名儿常见,谐音字又多,也没法子。”

吴忧招了招手,林谨玉凑过去,吴忧道,“看你也没个眼力,给你提个醒儿,这个玉像是极贵重的东西,如今是不多见了。你既然要做寿礼,也得知道不能喧宾夺主的道理,明白么?”

“哦。我不搁寿礼里头。”

“也不必特意为我扬名了。”

林谨玉表示明白,吴忧毕竟是一国尚书,若是传出去做这些玩意儿,又是个玩物丧志、与民争利的话柄。吴忧没找他麻烦,又省了笔银子,林谨玉还是挺开心滴,笑眯眯的走了。

薛蟠此次贩了不少南面货物,正好又赶上年节,销售旺季,铺子生意相当不错。不少人吹嘘捧赞,薛蟠本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之人,听了这些话,骨头顿时轻了几分,险些飘到天上去。

薛宝钗算着铺子里的帐本子上的银两数目,也与母亲夸了哥哥几句,笑道,“果然叫哥哥出去是对的,到底得哥哥亲自看管着,铺子才能兴旺起来。哥哥有出息,嫂子也不常闹了,家和万事兴,老理儿素来最准不过。”

薛姨妈早便对儿媳不满,闻言冷哼了一声,“为了她一口气,把香菱都打发了,她还想怎么着?做人也得知足呢。”

薛宝钗一声轻叹,惋然道,“兴许是香菱跟咱家没缘份罢,按理说香菱是个好的,性子模样行事,再挑不出错儿的。只是她到底是婢子,嫂子是哥哥三媒六聘娶进门的正妻,若妈妈一径拦着不许打发香菱,传出去要说咱家不懂礼了。或许是香菱的缘法吧,因她一到咱家,哥哥就在金陵惹了官司;又因她,哥哥嫂嫂吵吵了这一二年;”宝钗噙着笑,合上帐本子,捧了茶奉给母亲,自笑道,“怎知她一走,哥哥也长进了,咱家的铺子也兴旺了。女儿想,这莫不是古人常说的‘不合’二字,或许香菱什么地方与咱家犯了冲,如今她走了,咱家也就好了。”

“我儿说得也有理,”薛姨妈呷了两口茶,皱了皱眉,“原本因她你哥哥经了官司,虽不是大事,我也总觉不祥,几遭想打发了,无奈你哥哥那个孽障哪里肯依。香菱生得那么个狐媚模样,我只拦着不许你哥哥近身,怕你哥哥受了她的迷惑。嗨,没想到最后…罢了,打发了也好。只是你嫂子哪里是个安分的性子,如今卖了香菱,便又开始拿捏宝蟾。”

“是啊,”薛宝钗道,“偏宝蟾又是嫂子的陪嫁丫头,就是妈妈与女儿等闲也不好说什么呢,女儿只是一心心疼哥哥罢了。再有一样,这样吵闹,也不像个过日子的人家儿。若有亲戚朋友的过来,叫人听了见了岂不笑话。”

“眼不见心不烦吧。”如今搬回薛家旧宅,也是一处四进宅院,薛姨妈将主院给儿子媳妇住,挑了处离主院较远的小院儿,图个耳根清静。

薛宝钗忙笑道,“妈,给舅舅和姨妈家的年货女儿都拟好了,妈妈先看看可有要添减的地方?”说着从帐册子里抽出两张纸递给薛姨妈。薛姨妈虽没学过认字,不过这些年的家当下来,也颇认得些字了,细细的看过,薛姨妈瞧着不比往年丰厚就有些犹疑,薛宝钗笑道,“妈,以往整个宗族的生意都是哥哥把持着,家里自然宽裕。今非昔比,如今各家都分得分、散得散,咱家的生意也有限了。若勉力照着往年的例办,就是打肿脸充胖子了,况这也是长久之道。咱家日后也是要过日子的呢。再者,都是自家至亲,姨妈跟舅舅都是明理之人,再不会外道。”

薛姨妈叹口气允了,又是伤心流泪道,“都是妈没用,你父亲劳累了一辈子传下的这份家业,妈没保住。”

“这哪与妈妈相干。”薛宝钗劝道,“或许都是天意呢。其实叫我说,虽不比以前,只要哥哥明白了,工夫就没白费。妈且想想,生意都是慢慢做大的,咱家的基业也是一点一滴积攒下来的。如今哥哥上进,以后要多少没有呢,妈妈也只剩享福的日子了。”

薛姨妈渐渐的被宝钗哄劝了过来,一时,薛蝌上门请安来。薛宝钗收了帐本子,薛姨妈命人请了薛蝌进来。薛蝌先行礼,薛姨妈命人将椅子搬到炕边儿,待薛蝌坐了,薛姨妈琢磨着薛蝌自分家后有日子没来了,怕是因琴儿的事上门相求呢,遂笑问,“你怎么有空过来了?琴儿还好,我有日子没见她了,正说接她过来住几日呢?女孩儿有了人家,拢共也在家呆不了几天了?”

薛蝌笑着将大红烫金的帖子拜上,“伯娘,妹妹的好日子订了,伯娘和大妹妹若有空过去喝杯喜酒吧。”

薛姨妈接了,脸上笑的有些僵,看过帖子上的日期,问道,“原不是说明年春天迎娶么?”

“因梅家哥儿年纪也十八了,他家老太太见了妹妹着实喜欢的紧,打听着我们这边儿嫁妆也齐备了,就想着提前娶过去,毕竟下头还有兄弟姐妹,不宜再耽搁一岁。”薛蝌笑道,“梅家说得实诚,侄儿就应了,定在腊月初六。”

薛姨妈满口含笑的点头,薛蝌并未久待,因大婚筹备的事务多,便告辞而去。薛姨妈的脸瞬间便铁青了,握拳敲着桌子道,“这才是亲侄子呢!昔日他们兄妹来京,我拿着他们如同你们兄妹是一样待的,供着他们吃穿用度,叫他去铺子里帮忙。如今琴儿出嫁,只给个成亲的日子,他们没了娘,难道竟找别人操持,将我这个做伯娘的置于何地?”

薛宝钗也觉得不满,女孩儿出嫁事务烦琐,总得有个女性长辈在边儿上指点教导,如薛蝌兄妹父母双忙,最亲近的便是薛姨妈这个亲伯娘,看来是请了别人主持。只是如今薛蝌贵为族长,就是薛蟠能奈他何?此一时,彼一时罢。薛宝钗只得打点起精神又委婉的劝了一通。

其实这事儿是薛家母女真是冤枉了薛蝌。这完全是薛蝾给出的主意,因这兄妹两失母,薛蝾又看不上薛姨妈行事,便找了江南盐商程家二房如今在京为翰林的程翰林,薛蝾与程翰林素来有交情,让薛宝琴认了程家为干亲,一来抬高了薛宝琴的身份,二来,程翰林与梅翰林同在翰林院当差,早便是旧交,此一来倒多了份姻亲之缘,梅家也是极愿意的。

这倒也不是薛蝌无能或者耳根子软,只是薛蝾总能提出更好的解决方案,他又只这一个宝贝妹妹,自然凡事以妹妹为先。

这边薛姨妈的气刚略平,黄嬷嬷又进来回禀:荣国府郑华家的奉命过来请安。

郑华家的原也是王夫人的陪房,只因她言语稍嫌木枘,不比周瑞前一个老婆更得王夫人的心,在府里一直是个不上不下的管事媳妇。后原周瑞家的因嚼舌根子被老太太处置后,王夫人便渐渐的将郑华家的提拔了上来,如今她也是王夫人的心腹人,打扮也比先前更是体面了,头上插了两三根金簪子,手上戴着明晃晃的金戒指,一身酱色绸面皮袄,笑嬉嬉的问好请安,依薛姨妈的话在小杌子上坐了。一时莺儿端了茶来,宝钗笑道,“郑姐姐也尝尝我们家里的茶。”

薛姨妈笑问,“你怎么有空来了?你家老太太、太太、奶奶、姑娘们可好?”

“劳姨太太惦记,都好。”郑华家的笑道,“如今我家娘娘身子也大安了,十五老太太、太太都进宫给娘娘请了安。因以前娘娘玉体欠妥,太太在佛前请了愿,如今上有佛祖庇佑使得娘娘平安康泰。太太已跟老太太说了后儿去庙里还愿,想着若姨太太有闲,请姨太太一道去呢。”

薛姨妈笑道,“我成日在家也是睡觉,怎么没空?倒不知是哪座庙这般灵验?”

“真叫姨太太猜着了,可不是一般的庙呢,是西山的护国寺,人都说那里的菩萨最是灵验,求平安、求富贵、求姻缘、求子嗣、求长命长岁,没有不应的,香火鼎盛的很。”郑华家的吹嘘着,倒说动了薛姨妈的心,遂定了下来,还说要携宝钗一道去。

薛宝钗整日在家,除了母亲,再没有说话散心的人,倒也想跟着透透气。

原本薛蟠想着母亲妹妹出门,便欲叫夏金桂跟着去服侍,他骑马相随,省得路上有不知好歹的人冲撞了母亲妹妹。哪知夏金桂听后闹了一宿的头疼,第二日唉唉呀呀的起不了身,请医延药尚且不急,哪儿还有侍奉姑婆之力。薛姨妈听了满心的厌烦,对着来请安的薛蟠没好气道,“我跟你妹妹不出门,她这头也不疼!这还真是掐着时辰犯得病呢!哼!你也不必来见我,赶紧去伺候你那媳妇是正经!自娶了媳妇,你这眼里哪儿还有娘呢!”

薛蟠也讪讪地,还是薛宝钗圆了场,温声道,“既如此,嫂嫂是不能去的了。只妈妈与我也无妨,反正还有姨妈那边儿呢,人也不少,咱家本不用大兴排场。哥哥就在家陪伴嫂子吧,瞧着要汤要水的跟厨房交待下去,我与妈妈到了庙里也好为哥哥嫂子求个平安呢。”

薛姨妈到了车上犹皱眉念道,“不知哪辈子造了孽,娶了这么个搅家精进门,没一日的安宁!”

薛宝钗听着外头的车声、马声、小贩的叫卖吆喝声、路人说话声、虽有些嘈杂,也让人有一种轻松自由的舒适,脸上带出几分欢喜,薛姨妈见了,心中烦闷消散大半,慈声道,“我的儿,把披风拢紧些,稍微开些窗,瞧瞧外头市井也无妨的。”

薛宝钗倚在母亲怀里,摇头笑道,“还是算了,妈妈上了年纪,风吹着可不是玩儿的。”

也不怪薛姨妈偏疼薛宝钗,实在是薛宝钗比薛蟠伶俐体贴百倍,又兼言语温柔,薛姨妈恨不能放到心坎儿上爱着,千万次的惋惜宝钗不是个儿子,这次去庙里也想在佛前问问女儿的姻缘。

护国寺在山上,这是皇家寺院,盛名在外,因离得远,母女二人用过早饭就出发了,到寺门时就看到了郑华家的正在门口等着呢,见薛姨妈等人到了,忙到车门扶了薛姨妈薛宝钗下车,一面笑道,“太太吩咐奴婢在此迎侯姨太太、大姑娘,寺里已备了静室,请姨太太、大姑娘先过去歇脚。”说着引了薛家一行人过去。

古代闺秀不讲究外出,像薛宝钗,到庙里看看僧尼塑像都觉着十二万分稀罕。不过随王夫人来的是贾宝玉,这就有些微妙了。王夫人拉着薛宝钗的手说了几句话,便道,“宝玉,你宝姐姐是头一次来庙里,陪着你宝姐姐到处逛逛去,也在佛前进一柱香,以后会有福气的。”又对宝钗和善的笑着,“宝丫头,姨妈知道你孝顺,想在我跟你妈妈身边儿服侍,不枉我们疼你一场。只是你也难得出来一回,去散散心吧,我们老姐儿俩唠叨几句从前,你在会觉闷的。”

贾宝玉对所有的不与他谈论经济仕途的美女都相当的温和绅士,况他与薛宝钗久日未见,贾宝玉本来应该心下欢喜才是,只是强打起的欢颜中带了一丝疲倦。静室内,薛姨妈却有几分犹豫,轻声道,“宝丫头不是个好动的性子,也没走过远道儿,外头冷,宝玉又不是个结实的,我怪不放心的,让人找他们回来吧。”薛姨妈已经不想跟贾家玩暖昧这一套了。

王夫人挥了挥手,几人贴身小婢都退下了,端起茶盏。因她要来,早前两日就派人来订了房间,打扫干净提前用熏香熏了,一应用物都是自府中带过来的,这茶也是府中常备的,却不比往年的芳香满口。贾家,的确是一日不比一日了,王夫人咂了一口略微发苦的茶,低声道,“甄家的丫头殁了。”薛姨妈掩唇大惊,瞪着眼望着姐姐,王夫人摇了摇头,叹道,“你不必多想,我也盼着她好来着。可能是在狱神庙里惊吓住了,又差点儿被发卖,被接回府时神色就一直恍惚,躺在床上几个月,日渐消瘦,请医用药参葺鹿桂的供着,还是没能留得住,前儿个没了。”说着眼圈儿乍红,她早就想与甄家解除婚姻,还没来得及用手段,这位甄三姑娘就恰到其时的死了,不得不说正对了王夫人的心坎儿,装模作样的掉了一回泪,王夫人拿着帕子道,“我们府上这些天也是鸡飞狗跳,史家出了事,老太太的身子也不大好了,甄家又送了信儿来。幸而娘娘玉体安康,也是我们一家子的福气。”

薛姨妈跟着叹息了一回,免不了劝慰一番,心里也有些活络。

外头,薛宝钗到主殿拜了菩萨,带上帷帽就要回静室。其实贾宝玉也无甚精神,毕竟未婚妻刚死,甄玳儿活着时给贾宝玉留下的印象不错,如今乍然死了,贾宝玉也有几分伤怀,懒懒的。薛宝钗是个精灵剔透的人,虽不知贾宝玉为何无精打彩,薛宝钗遂道,“宝兄弟,回去的路我还认得,又有莺儿在我身边儿,我自己回静室就行了。你若是觉得闷,去消散消散吧,成日在家念书,难得出来一回,别拘着了,我跟姨妈说声就行。”

“这怎么成?这庙里信徒多了,人来人往,万一有人唐突了姐姐,我就罪该万死了。”贾宝玉道。

薛宝钗忍不住笑了一声,“宝兄弟还是老样子。”

贾宝玉道,“后山有一片梅林开得正好,可惜离这里有些远,姐姐去倒不便了,我曾跟朋友们来过一次…”贾宝玉正想给薛宝钗介绍后山梅林的景象,不留意看到相携并行的一行人,顿时神色多了几分恭敬,那行人已迎面而来,显然也看到了正要行礼的贾宝玉,打头一人做了个毫不起眼的动作,温声道,“不必多礼,宝玉也来此上香么?”这人身着酱紫色的云锦绣梅袍,外头罩一件雪貂裘,衣冠周全,年纪与贾宝玉不相上下,气度雍容,神色高贵,容貌更是寡二无双,贾宝玉之于此人,真是寒鸦之于凤凰了。难得的是此人身边的另一人竟与他尊贵气质相当,只是看着年纪略长几岁,狭长的凤眸中带了一种风流气韵,极是夺人眼球,薛宝钗即便矜持,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人极敏锐的察觉薛宝钗的目光,唇角泛是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凤眼隔着帷帽的薄纱递过一缕秋波,薛宝钗顿时红了脸。那人笑意更深,眼光自帷帽渐渐下移,一直落薛宝钗那双白如玉软如脂的素手上,葱管儿一般的指尖上染着艳红的蔻朱。薛宝钗从未被人这样露骨的打量过,心呯呯的像要从口中跳出来,由脸至颈,染了淡淡的胭脂色,双手绞住手中香帕,说不出是羞还是恼,粉颈渐渐低垂了。

贾宝玉的精神都在面前的两位皇子身上,并未觉出宝钗的异样,恭敬答道,“陪家母来寺里还愿。”

“那真是巧了。”另一人的眼睛已经从薛宝钗身上移开,对贾宝玉道,“我与七弟也是来此还愿的,没想到巧遇宝玉,还有这位姑娘。”莫名其妙,薛宝钗就觉得“姑娘”二字从这人嘴里带了一种说不出的香艳来。她的心跳得更厉害,想表现出以往大家闺秀的端庄,脑子里却全都是小时候看得戏文,《西厢记》《牡丹亭》《玉簪记》等等,里头才子佳人的巧缘来。

贾宝玉忙道,“这是家表姐。”

七皇子见六皇子的老毛病又犯了,给了六皇子一个眼神,“六哥,咱们进去吧,也别耽搁了宝玉他们。”

“七弟,宝玉以往是常见的,不过即见了他家女眷,虽苍促无敬贺之物,”六皇子自腰下解下一块儿羊脂玉佩,双手递到薛宝钗面前,微微一笑,“也不能太过失礼,这是我常用玉佩,姑娘若不嫌弃,拿去把玩吧。”

薛宝钗喉中像被什么噎住了一般,话都说不出一句,曲膝福了一福,双手接过。指尖儿却被人不着痕迹的搔了一搔,脸儿顿时红得更厉害了。此时,薛宝钗不由庆幸出来时戴了帷帽。

六皇子送了礼,也不待七皇子送,对宝玉微一点头,直接拽着弟弟走了。

走了老远,七皇子觉得真是丢脸,这样不正经的兄长,当然,现在不能叫皇兄了,应该是西宁王兄。

新出炉的西宁王收到了弟弟的眼神,笑道,“别用这种神情看着我,那女的身段儿不错,丰姿洇润,定是人美人儿。”

“六哥,那是正经人家儿的姑娘,你没听贾宝玉说是他表姐么?”

西宁王大冷天的硬拿了把川金折扇故作潇洒的摇了一摇,轻声一笑,“真是个笨的,不过也不怪你,你还小呢。这女人哪,只须一眼,我就能看出是不是块儿好肉。贾宝玉这位表姐,哼,过几日,你就等着你的小六嫂给你斟酒吧。”

七皇子忍不住打击道,“这脸被帷幕遮着,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容貌。六哥还是小心些,别一时兴起弄个无盐女回来,岂不愧对六哥这一双火眼金睛?”

“无盐不无盐的,反正家里不差一口饭吃。”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想更,可是**晚上抽得登都登不上去,不怨偶~~

163.林谨玉未竞慈善事

林谨玉随徒汶斐去护国寺赏了半日梅花,下晌午看到寺院后门捧着碗等着施粥的穷苦百姓,就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儿,他天生心软。尤其是古人,真的是穷到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饥饿麻木的面孔让人觉得心酸。林谨玉就琢磨着拿出点银子做慈善,不过在这个年代,慈善事业并不好做搞不好被人说成收买人心,皇帝忌讳这事儿。所以,林谨玉想了个别的招,他把银子孝敬给徒景辰。

别以为皇上就不爱银子了,你给他,他照样心里暗爽,林谨玉说得十分忧国忧民,“臣见今年雪大,一场接一场的下个没完,朝廷也开始布米施粥,臣没别的本事,也帮不上忙,这个是孝敬万岁的。”高松自林谨玉手里接过呈上去,徒景辰扫了一眼,竟是银票,心想林谨玉该不会做了什么缺德事,来贿赂朕了吧,也没作声,林谨玉接着道,“虽不多,也是臣的一点微意,若能多买些米面填饱些穷人的肚子,臣就算尽心了。”

徒景辰心道,难道看错了林谨玉,仍摆着一副酸架子淡淡地,“心是好的,今年直隶、河南的雪势都很大,你这些银子,可以活百人、活千人,可能活万人、十万人否?既然身在内阁,眼光就要放长远些,没事多思量。授之以予,不如授之以渔,明白吗?”

徒景辰一脸圣明相的教导了林谨玉一番,也没把银票退给林谨玉,让林谨玉退下了。后脚就吩咐高松,“将这些银两送到京都府尹,传朕口谕,每日早晚施两次粥饭。”

做皇帝有做皇帝的难处,老天爷稍一变脸,这边儿雨水大,那边儿雨水小,就够皇帝头疼的了。朝中这些官员吧,说起话来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可也没谁像林谨玉这样真拿出银子来忧一把百姓。

林谨玉并不是个小气的人。手有些黑,不过现下看来,心还是软的。

心软的林谨玉,正在公主跟前承欢膝下。

公主看着手里自己的玉像,也是爱不释手,啧啧道,“亏你想得出来,那些工匠又没见过我的模样,怎的雕琢的一模一样?”

“祖母过奖了,我跟着先生念了这么些的书,不敢自夸,琴棋书画都相当不错。”林谨玉腼着脸笑,公主也给他逗乐,“这样的话,你陪我手谈一局。”

林谨玉搓手,玩笑道,“怎好赢祖母呢?万一赢得太厉害,您脸上挂不住,不是显得我不孝么?”

这次连公主身边的侍女都笑了,自去准备棋枰云子,林谨玉满脸为难,搬着圆凳坐近了些,“祖母,我有件事,想听一听您的意见?”

公主挑了挑眉,笑道,“先送礼,再支开我的人,无功不受禄,你是打算好的啊。”一句话,把林谨玉羞红了脸,他,他有求于人,先送点儿小礼讨人家开心,事儿成功的机率就比较高,没错吧?怎么给公主一说,他硬觉得羞愧呢?

公主见林谨玉脸红,反而笑起来,摇手道,“逗你呢。你能信任我,有事问我意见,我很高兴。说吧。”

林谨玉就厚着脸皮开口了,“祖母,您知不知道我同薛家有些恩怨?”

“嗯,听说跟唱戏似的,一波三折,跌荡起伏,”公主道,“当初你不文一名,薛家借了荣国府的势罢了,今非昔比,怎么又说起他们家了?”这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哪。

“他家的大姑娘给西宁郡王看上了,听说过几天就要纳娶。”林谨玉起身倒了一盏茶捧予长公主,一面皱眉,一面思量道,“我倒不是惧她。只是我与薛家原就有隙,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我担心的是薛家会借王府的势与我为难,何必白白结仇郡王府呢。”

公主笑了笑,不答反问,“这件事,怎么不去跟睿卓说呢?”

“先生又不是生在皇室,皇室人的做法想法,我觉得祖母会更了解。”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这小子倒是精乖,直接找她商量。

林谨玉有些尴尬,“说老实话,我不太了解皇室中人的想法。薛家门第不高,就是薛姑娘去了王府,料想也没太高的地位。我算计着,一个庶妃就顶天了,可是人毕竟不是冷血无情的动物。西宁王在护国寺偶遇薛姑娘,连她的面儿都没看到,就要把她收入府中,很有些一见钟情的意思。这万一两人看对了眼,出个妲己妹喜,那位薛姑娘也不是什么善茬,我以后就不得安宁了。”

公主笑着看了林谨玉一眼,“连人家在寺院定情都知道得这样清楚,莫不是薛家有你的人?”林谨玉没说话,也不否认,公主道,“照这么说,你应该有法子阻止薛姑娘入王府呢。”

“有是有,不过这样做太冒险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日后这事传出去,西宁王一口气先咽不下去,其他人知道也会觉得我的手伸得太长。我在朝中,不能留下这样的把柄与人,得不偿失。”林谨玉淡定道,“为一个薛家,不值得冒这种险。可是皇室中人,又好像特别要面子,男人为自己的女人出口气,这种事也很常见。”他不知道这个西宁王是不是个情种,不过薛宝钗的确有几分姿色,又是个有青云之志的,这后院女人之间的事,林谨玉就有些拿捏不准了。尤其皇室中,真是各凭本事,汉文帝的老婆窦皇后就是从宫女爬上来的,谁又是生来高贵的?林谨玉没把薛家放在眼里,可是薛宝钗一入王府,就有无数的可能,若真演一出金枝欲孽登了位,林谨玉完全可以预料到今后将要面对的麻烦。

公主捂着手中的金玉手炉,笑道,“红颜祸水这种事也是屡见不鲜。看你说话做事是个很仔细的人,不过,谨玉,你觉得西宁王是个很难对付的人?”

“皇上的儿子,这个身份比较难对付。”林谨玉老实的说,“真有事,皇上肯定是偏着自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