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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却根本没把薛氏放在眼中,温声道,“你以为皇室的人与普通人会有什么差别?除了权利稍微大些,一样要喝水吃饭。你只想明白世族会怎样对待妾室,就知道那位薛姑娘在郡王府是个什么待遇了。不,听你说,如果这么急要纳薛姑娘,连庶妃都不可能,顶多是个侍妾。侍妾的身份就好比是你身边的丫头,你会为一个丫头为难内阁学士?真这样的话,皇上先会觉得羞愧,再怎么偏西宁王也会处置教导他。”

“再退一步讲,那个薛姑娘真是妲己转世,西宁王也只是一个郡王。西宁郡王是世袭王爵,不可能升到亲王爵,但你不可能一辈子只在四品侍读学士的位子上混?别说她是王府侍妾,就是一府王妃也不以为惧,后宫尚有女子不得干政的说法,王府的内院比后宫也简单不了多少。你只看西宁王是以侍妾礼还是庶妃礼相迎,便知这位薛姑娘目前在西宁王心中的地位?真在乎,会给她高一些的位子。”公主笑了笑,“强悍如武则天也曾被一句‘唐三代后,女主武王’而打回原形。你现在是杞人忧天了,一个郡王府的侍妾,并不值当大惊小怪,就算她舅舅是王子腾,王子腾本身是个干练的,不过他已经老了,又后继无人。皇兄也老了,旧日勋贵风流云散,谨玉,你的眼光应该放远些。”

林谨玉觉得公主真是一语重地,薛家没什么大不了,他担心的是王子腾,虽然薛宝钗出身低,可是她有进入郡王府的机遇,王子腾若是真有心扶持薛宝钗,薛宝钗虽不算聪明,可也不是朽木,若得了王子腾的指点,这才是件要命的事儿。而薛家若以后挣出个郡王侧妃啥的,明显对王子腾是有好处的。再说西宁王难道会拒绝一朝相辅的善意?如今的西宁王是皇上的儿子,即便过继了,那也是亲儿子。他不肯问许子文,也是不想许子文为难,而公主的看法肯定比那些狗屁幕僚有用的多,林谨玉有些心安,笑道,“这个倒不急,反正我还小,有时间慢慢学,揠苗助长难免根基不牢。”若是王子腾真不开眼要支持薛家,还真有些麻烦。

林谨玉得以解惑释疑,心情好得不得了,打叠起精神讲了几个笑话给公主听,哄得公主眉开眼笑。正说要陪公主吃晚饭,侍女进来禀道:少爷那边儿请孙姑爷过去说话呢。

林谨玉忙去了,一路走一路琢磨,这叫啥称呼,孙姑爷,跟姓孙的姑爷似的,还不如叫他林姑爷呢。

林谨玉一去就蔫儿了,徒景辰拿着直隶青河县地震、房屋倒塌、死伤无数的奏章给他看,下面遭了天灾,当皇帝的脸色也不大好。林谨玉一边为这个年代的灾民默哀,一边觉得真他娘的点儿背哪,他刚表现了一下慈善心,怎么立码就有地方不太平呢?大过年的,真不吉利。

嘴巴嚅动了一下,林谨玉装出一副震惊的面孔道,“这真是天有不测风云,臣记得清河隶属广平府,可命广平府马上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还有,这,这大冷的天,灾民住哪儿啊!房子也来不及重建!”再看,奏章上啥实在的事儿都没写,林谨玉说着自己就有些气了,敲着批判道,“这叫什么奏章,死伤无数,啥叫死伤无数!现在哪儿还有空管死的,灾民呢?有多少受灾的难民?如何安置?难道让他们流离失所,清河离京都这样近,若是这些难民流浪到京都,难道等着皇上安置?这是哪个狗屁东西写来的狗屁奏章啊?谁写的,皇上您该摔他脸上去?”看到这本奏章,清河的情形就可想而知了,林谨玉长叹一声,又把奏章还给徒景辰,您的江山,您的朝廷,您的官员,您的子民!大老板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徒景辰对于在林谨玉眼睛中看到一丝怜悯表示非常惊诧,他是皇帝,这小东西是在可怜他吗?不过徒景辰还是比较喜欢一脸义愤填膺的林谨玉,比平日里笑眯眯笑眯眯满肚子坏水儿的模样顺眼百倍。

“看来你有主意了,正好也得派钦差过去了解灾情,主持赈灾事宜,就你吧。”

林谨玉第一个反应是扭头看向许子文,大过年的,竟然被派往灾区,先生你就没啥意见?徒景辰立码火了,拍案质问,“朕跟你说话,你看睿卓是什么意思?想抗旨还是你有别的意见?”这小子又不缺心眼儿,明显是不怕他,没将他放眼里。若是别人徒景辰早拉出去砍了,不过第一次见面林谨玉就没将他放眼里,时间久了,徒景辰好像也习惯了林谨玉这种反应。

“臣当然不敢抗旨。”林谨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谁家过年不是大鱼大肉,偏他要去灾区陪着那起子灾民吃糠咽菜,再者,这灾不是那么好赈的。赈灾的款项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他现在的品级能压得住哪个?可是要他去跟那些人同流合污,贪这种断子绝孙的银子,林谨玉又做不出来。反之要他大公无私,视官场规矩为无物,铁面无私的做孤臣,他又觉得自己没那么品格高尚。林谨玉一昧力辞,“只是,臣年纪还小呢,长得也不老成。”林谨玉抬起小小的一张清清秀秀的小脸儿来,极是无辜,“让人瞧着就不可靠。再者,臣品阶有限,虽负圣谕,到底年轻不压人,赈灾这样刻不容缓十万火急的事,若臣去还要花时间在人际来往上,误了时间,就是误了灾民,臣于心有不安。还是要老成持重经验丰富的大人才能服众,不负圣心。”

徒景辰也只是顺嘴一问,林谨玉能答成这样也不错了,遂将折子压下准备明日早朝处理,瞪了林谨玉一眼,“还死皮赖脸的等着吃晚饭呢,知道自己没用,就回去多念念书,别辜负了你家先生十几载的光阴浪费在你身上!没用的东西,滚吧!”

林谨玉生怕徒景辰改了主意,摸摸鼻子赶紧走了。

许子文心里有些不高兴,吩咐包子路黑派两人侍卫送林谨玉回府,方回头问徒景辰,“你对谨玉的越来越没耐心。”

“这半年他长进不少,不过,可以做得更好。”徒景辰将八百里加急的折子搁在一旁,握住许子文的手,“像你这样宠着,何时才能真正长大独挡一面?哼,这小子前儿也跟着领了炭敬,七八千银子,你想想,三节两寿算下得多少。他就每天在内阁分分奏折,拿得不比徐相少,也忒便宜这小子了。你别管了,我心里有数,光想着拿银子不出力,世上有这样的好事儿。”虽然林谨玉有一些例如小心眼儿没骨气爱告状等等的问题,不过心中确实有些悲天悯人的善念,又不贪财,善谋不尚权,可以慢慢培养。

徒景辰的确有些口不对心的毛病,越看重谁越是挑剔,许子文笑,“谨玉还小呢,再过十年也来得及。”

朕管他小不小,反正他吃着国家俸禄就得干活儿。

许子文忽然打量了徒景辰几眼,问道,“今儿个有些反常哪,以往也没见你这样看重他。明天内阁也要议清河县的事,怎么就迫不及待的今儿个先问谨玉呢?”摸了摸下巴,见徒景辰脸上有几分窘相,更加起疑,“谨玉做了什么叫你另眼相待的事了?说来听听。”

林谨玉孝敬了朕两万银子赈济京都的穷人,朕觉得这小子心肠还不错。这种话,说出去显得多眼皮子浅哪,徒景辰笃定主意打死都不能开口。

164.悲催人频遇悲催事

徒景辰不肯说,许子文自然能从林谨玉处着手。

林谨玉倒是无所隐瞒,“是我审薛家时得的银子,冬天京都府什么的不都要舍粥施饭,看那些穷人也怪可怜的。反正是得的贿赂,我自己添了些,献给皇上也能多救济几个人。我又不缺银子使,叫皇上知道我收别人银子也不好。”

没哪个皇帝会喜欢贪官污吏,许子文想着林谨玉费的这一番周折,笑道,“你这拖拖拉拉的为点儿银子操了一大圈的心,自个儿又没使,还不如当初不要收人家的,也省得现在费事了。”

“先生。”林谨玉肩并肩的挨着许子文,“这又不是国库的银子。再说了,先生您一直是往下拨银子的人,自然不喜有人贪贿。这审案子就不同了,哪个案子没点油水呢?我若是不收,底下人要怎么做?人家以前都是吃荤的,乍一跟着我要他们改吃素,这案子就审不下去了,显得不合时宜,就是风评上也落不得好儿。别看下头那些人官小职微,要齐心使起绊子来也不是好惹的。所以,不但要收,还得给他们肉吃,这样他们才有劲儿干活儿。我也能落个体上怜下的好名声,案子断起来不会拖冗。”

林谨玉是真不贪财,本身他就是富五代,林家家底够厚,外头庄子铺子产业啥的都渐渐置办起来了,每年这些收入就足够这一大家子花用了。再者,他并不是个奢侈的人。可能是上辈子穷惯了,林谨玉觉得现在呼奴使婢的已经是天堂一般的享受了。做人,不但要惜福,更要知足。

许子文见林谨玉心里有数,索性多叮嘱他几句,“官场不是好混的,你知道这些弯弯绕绕的,没事儿好生琢磨。做官真做到两袖清风的是凤毛麟角,真正这样的清官能不能长久也得两说。水至清则无鱼,你能想到这些已经不错了。不过,有些人收银子升官,有些人收银子就得掉脑袋,贵在分寸二字。还有,你如今在内阁,又早与皇上有接触,要慢慢学会揣摩帝心,行事要知帝王的忌讳。”

林谨玉猛然来了精神,央着许子文道,“先生,您跟皇上青梅竹马的长大,皇上有何忌讳,您知道吧?”

许子文曲指一弹林谨玉的脑门儿,笑道,“你倒会捡现成的便宜。这不是一句半句能说明白的,你当差慢慢学吧。”

薛宝钗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衣裙被西宁王府的一顶小轿自角门抬了进去,至于王子腾,只是象征性的叫史氏往薛家送了份礼。倒是荣国府听说薛宝钗被西宁王纳为妃妾,王夫人亲自走了一遭,送了不少东西过来驾喜,直夸薛宝钗有福分。

史氏回去与王子腾说了,只觉得礼薄,王子腾道,“有多厚的礼呢。又不是名媒正娶,一个侍妾而已。就是以后也是有限的,想送礼等宝丫头有了子嗣再送不迟。我早就跟妹妹说,着紧给宝丫头订下门亲事,她就左挑右嫌的,这倒好…”王子腾很有几分恼怒,薛宝钗带着王某人外甥女的名头儿竟然去做侍妾,真是脸都被这一家子混人丢尽了。

元春进宫是依制而行,在宫里当差是本份。可哪儿有像薛家这样上赶着欢天喜地的把好端端的姑娘送去给人家做奴婢的道理,真是不知所畏!

其实要薛姨妈来说,也是满心的冤枉。她根本不知道西宁王府的大门儿朝哪边儿开,不过西宁王派嬷嬷家前问来了,你薛家敢说个不字儿吗?薛姨妈本想找王子腾帮忙,可是夏金桂得此信儿奉承了无数好话,又拿着西宁王赠的玉佩说事儿,说了一番薛宝钗日后如何受宠如何有福分的话,薛宝钗自己也是七分羞三分恼的…

青绸小轿进了王府,等待薛宝钗的并不是想像中金尊玉贵宠爱无双的生活,因她第一日进门,王妃指了个侧妃徐氏的院子里安置下了,当日只在府里摆了桌酒便罢了,除此之外没人再多提什么。

安置薛宝钗的院子倒是雕梁画栋富丽堂皇,比贾母所住不相上下,正房是徐妃的居处,薛宝钗给徐妃行了礼,徐妃便命大丫头福儿领着宝钗莺儿去了正房后的三间小厦,里头家俱摆设都齐全,只是逼仄了些,莺儿起先以为是经她们下人住的呢,福儿闻言笑道,“我的妹妹,薛姑娘既来了,也当明白些高低尊卑,咱们府里,有名有份的妃妾就一把子数不过来,何况似薛姑娘这等人,”话间有几分不屑,莺儿顿时要恼,还是宝钗先一步笑道,“劳姐姐给我们讲讲吧,我们新来的,也不大知道规矩,别冲撞了贵人。”又叫福儿炕上坐,心知福儿定是徐妃派来给自己下马威的,故而脸上只见恭敬,塞了两锭小银锞子到福儿手里,又命莺儿去烧水煮茶。

屋里原配的丫头叫燕儿的,给薛宝钗见了礼,端了茶来,便拉着莺儿下去了。

福儿坐着炕沿搂着茶碗笑道,“不敢。这话本自有嬷嬷来教导姑娘的,只是我还是先多嘴说一句罢,姑娘您既然在我们主子的院里安置,我们主子就担着责任呢。姑娘若是不小心失了规矩,王妃也会怪我家主子调教无方。”

宝钗忙道,“既如此,我要不要给各位娘娘请安去。”她早知自己身份不正,想着先巴结好了王妃等人,日子也能慢慢的往上熬着。

福儿一笑,慢呷了口茶方道,“姑娘不是正经妃妾,是不必去的。每日卯初去给我家娘娘请安,再伺候娘娘一道去给王妃请安,若王妃有吩咐,自当听侯。若无事,姑娘就在屋里好生养着。我们娘娘是个慈善人,等闲不必叫姑娘们立规矩。东边儿那三间住的是文姑娘,文姑娘笃信佛事,薛姑娘若是觉得长日无聊,陪文姑娘念念经礼礼佛也是好的。”

薛宝钗脸上的笑渐渐僵了,一颗热火似的心逐渐冷静了下来。

自过了年,林谨玉就掐着手指算林黛玉生孩子的日子,他现在还没小孩儿,不过不能阻挡林谨玉做舅舅的热情,小衣裳小褥子小毯子小被子小玩具小推车往穆家送了好几车了,穆离知道林谨玉一片好心,路上遇着林谨玉,还是笑劝他,“昨儿个送来的东西我见了,快别送了,这些用十年都用不清了,知道你们做舅舅、舅妈的疼他。”脸上还是有几分得意几分炫耀的对林谨玉显摆道,“大夫瞧了,说是儿子。”

林谨玉大失所望,“不是女孩吗?唉呀,我喜欢女孩儿,到时侯穿着小裙子扎辫子戴头花儿撒娇多可爱。”

穆离笑,“不急,我倒不是重男轻女,不过第一个孩子是男孩儿以后能护着弟弟妹妹。”穆离这口气可不是只要一个独生子就罢休的,林谨玉连声问,“姐夫你准备要很多孩子吗?”

穆离有几分不解了,不过仍是喜气洋洋地,“子孙是福气,我跟你姐姐都喜欢孩子,我那天算了一卦,我这辈子合该有五男三女来着…”

接下来的话,林谨玉根本没听进耳朵里去,他被五男三女给吓着了!

穆离现在有变话唠的趋势,因为林谨玉早跟他说了一番家教的大道理,穆离恨不得自己儿子生出来就是金科状元,每天晚上必然拿了四书五经对着林黛玉的肚子朗诵大半个时辰。几个月下来,林谨玉都觉得穆离那两片水润润的红唇有变薄的趋势。

“对了,前儿我还跟你姐姐说呢,你该取个表字了。”穆离道,“现在你交际越来越多,官场中人,称呼表字比较亲切。你也别等到弱冠礼再取了,先去跟表哥说一声,估计他得查书考证,给你取个既雅致又寓意深刻的。”

“知道了。姐夫,要没事我先回家了。”林谨玉着急走呢,穆离偏说个没完,“你着什么急?这方向可不是回你家的路?”

“有事有事。”林谨玉笑眯眯的凑过身,在穆离耳边道,“听说小斐病了,户部那边儿也告了假,不知厉不厉害,我趁着休沐去瞧瞧他,说不得害的是相思病呢。”

穆离很有姐夫范儿的抽了林谨玉后脑勺一记,提醒道,“你先跟弟妹生个孩子是正经,你姐姐常说呢,这都大婚快一年了吧,着些紧。别让我与你姐姐为你操心,去吧。”

“是。”林谨玉提了马缰,带了随从们去了。路上遇到卖花女,花了三十个铜板买了一篮子的红玫瑰,让平安提了。平安怪不乐意地,觉得是娘们儿用的东西,脸上不好看,“大爷,弄这个做什么,王爷府里什么花儿没有呢?不是显得寒碜么?”

“寒你个头,那些凡花俗草的,能跟我亲自买的相提并论么?”

“大爷,那不是马大爷么?”吉祥眼尖的指着银铺子前停着的一辆青绸子马车,外头站着个青衣书生,可不就是林谨玉的连襟儿马文轩么?

马文轩身边儿的一个丫头打帘,里头钻出个身姿窈窕粉袄粉裙的小媳妇,马文轩一只手挽着小媳妇的手,细心的扶她踩入车凳,两人都没注意到林谨玉这行人,一并相携进了银楼的门。

林谨玉眼神够好,若是他没看过,这小媳妇可不是许玉琳的姐姐。曲指一算,这马文轩与许玉清大婚也一年了吧,上回还听许玉琳说许玉清有了身孕。这马文轩的动作够快的,看来是纳了小。他不是个多事的人,娶个门当户的贤妻,再纳几个美貌研丽的妾室,是这个时代大部分男人的想法。

一路到了瑞王府,瑞王府的人对林谨玉并不陌生,上头早有交待,对这位林大人要像对待主子一样恭敬。门房一见是林谨玉又是作揖又是牵马陪笑,赶紧派人进去通禀,林谨玉照例赏了银子,让手下人在门房侯着。

林谨玉才到仪门,何顺儿就陪笑迎出来了,“林大人,您来了。我们王爷前儿还念叨大人呢。哟,好俊的花儿。人都说林大人别致,连这礼也透着秀雅呢。”实际上何顺儿还是头一遭见探病送花儿的,这又不是啥值得庆贺的事儿,您老拿一篮子花儿算个啥说法呢。

“你们王爷病可好些了?”

何顺笑,“王爷在松院跟吴大人说话呢,就是换季着了凉,没大碍了。”因到晌午,何顺儿道,“奴才正要去厨房吩咐饭食,林爷想用什么,奴才一道跟他们说去。”

“诶,堂堂大总管,怎么成跑堂的了?”

何顺儿笑,“吴大人在饮食上食多忌讳,还是奴才亲自去说一声妥当。奴才本就是要去小厨房那里,听到小的们说大人来了。这好几天没见大人,奴才先给您请安才是。”说着就要作揖。

林谨玉笑着一搂何顺儿的肩,没叫他弯下腰去,“行了,咱们不用外道,你去忙吧。我认得路,自己过去就成。”

何顺儿作揖走了,林谨玉倒是连连皱眉,吴忧怎么也来了,听何顺儿的口气还不是来了一遭半遭。人家吴忧同徒汶斐在一块儿,那真是京都双璧,美貌成双。这两人该不坐有什么猫腻吧,林谨玉遂放轻手脚,他没绝世武功,不过每日都会打拳,练呼吸吐纳的功夫,十几年未曾间断,同门口的守卫摆了摆手,林谨玉是来惯了的,一直到书房外头也没见其他人,看来是都打发出去了,林谨玉疑心乍起,侧耳细听里头隐隐的话声。

“这是好事,你别总闷在心里了,身上可好些了。”一句话就让林谨玉酸倒牙,吴忧啥时对他这样轻声细语的说过话呢,每次都要刺他几句才罢休。当然,林谨玉把他出卖吴忧的事儿都忘脑脖子后头去了。这个死徒汶斐…竟然敢招蜂引蝶!

“已经好了…”

“好了就别总躺着了,出去透透气,心情也会觉得舒畅。你病的这几天,怎么没见林谨玉过来?”

“我想一个人静静,叫他不必担心。”

“林谨玉是个很小心的人,非常善变。你这样一昧的迁就他,也不是长法。”竟然挑拨他们关系,难道吴忧真对徒汶斐有意下手?

“慢慢来吧。开始我也只是想借他讨得舅舅的欢心,相处久了,觉得他也不错,起码省事,不是个让人操心的…他的确很谨慎,不是个肯轻易交付真心的人…这不是短时间能成的…”

“何必要受这种委屈?”

“咳咳…这也算不得委屈…跟以前比…”

林谨玉听到“委屈”两个字就懵了,呼吸一乱,里头一阵轻动,帘栊一响,吴忧已经站在门口,一身湖水蓝暗花衣袍,腰束玉带,头勒金冠,脚踩云靴,脸若美玉,目若明星,看到林谨玉的时候多了几分深沉。这小子究竟听到了多少?

林谨玉手里紧紧的握着那一篮子鲜花,微微发抖,良久举步上前,递到吴忧跟前,声音干涸,“替我交给小斐吧,我就不进去了。”

徒汶斐显然是听到了声音,匆忙出来,雪白的里衣外头披了件靓青色的衫子,面色慌乱,“谨玉?”

“你这样高贵,长得也好,我也很奇怪你怎么会喜欢跟我在一起?原来是因为先生。现在明白也不晚。”林谨玉微微一颤,躲开徒汶斐伸出的手,强扯出的笑有说不出的难看,“你别怕,我不会说出去的。我欠吴大人的情,出卖过他两回,这回就当还他了。谁会不喜欢体贴细心又漂亮能干的情人呢?这几年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也不是没怀疑过你要利用我,只是你对我嘘寒问暖实在太好了,我觉得一个人演戏,一天两天容易,一年两年就难了,你始终如一,日久见人心,我也就信了。我,我只顾着自己开心,没想到你过得根本不快活。既然知道了,咱们就到此为止。你回屋去吧,别着了凉。”

不知是因病未癒,还是怎地,徒汶斐的脸比天上的云还要苍白几分,指尖儿微微地蜷起,目光深情悲伤无奈,“若是我说一开始我是打算利用你,后来,后来,我是真动了情,你信吗?”俊美苍白的脸上竟带了淡淡的恳求。

林谨玉深深的看着徒汶斐,这个人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皇室中人都是这样的吗?他觉得自己真是笨蛋,跟人家滚了三四年的床单,竟然不知道人家是装的?若是林谨玉,他自问真没这份道行。直到现在徒汶斐都能说,他是动了真心的。林谨玉把花塞到徒汶斐手里,转身离开。

林谨玉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没出息的人,眼泪多。这种被人抛弃的时候,更是忍都忍不住。尽管林谨玉一再的安慰自己,从物质到精神上都没吃亏,可他就是难过,他是替徒汶斐难过,跟一个完全不喜欢的人□,说不定徒汶斐找他办事儿前都要先吃药才能□呢?堂堂一个龙子凤孙,何必要受这样的委屈?吴忧说得没错,他都替徒汶斐委屈,何况徒汶斐自己。

林谨玉抽抽嗒嗒的出了瑞王府,把一干子随从吓个半死,平安急得转圈儿,小声问,“可是瑞王殿下不大好了?”说完就挨了赵初的一个嘴巴,“闭嘴。大爷,到底怎么了?”

林谨玉泪流满面的爬上马,平安没敢让林谨玉独自骑,给他牵着疆绳,林谨玉实在憋得难受,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赵初几人急得差点儿上了吊,磨破了嘴皮子劝的话音儿消失在林谨玉嚎哭的大嗓门儿里。只得赶紧往家赶,路上遇到了王子腾,王子腾见林谨玉这个阵势,哀声叹道,“贤侄先不要忙着伤心,虽然那两府被抄了,园子还在,如今你外祖母一干女眷都被关在园内,并未入监,倒是你两个舅舅…”

林谨玉根本没听到王子腾的话,径自哭着去了。王子腾暗叹,以前真是看错了林谨玉,原来竟是这样的重情义的孩子。

165.吴子忧一失通政权

林谨玉天生泪腺发达,他平时说哭就哭跟玩儿似的,何况这次是真难过,那眼泪真是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流。而且得了一点天地感应,不一会儿就风云变色,空中竟飘起薄薄的雨丝。

林谨玉也没去别处儿,嚎哭着就进了许府,包子差点儿给他吓得心脏病发作,见林谨玉直奔水阁也没敢拦。搁后边儿直问吉祥平安,你家主子咋的了,两人一问摇头三不知,气得包子直骂,“世上怎么竟有你们这样愚钝到家的奴才!你们这眼睛、耳朵、嘴、脑袋是什么的?不会看不会听不会问不会琢磨吗?”

许子文早听到哭声,只是他没想到是林谨玉,徒景辰连连皱眉,“这是哪个不懂规矩的奴才?”正说着,哭声近了,还登堂入室了。林谨玉两只眼睛肿得跟桃儿似的,小脸儿被泪水冲刷得又白双肿,迎头就扑到许子文怀里,那情形架式,跟被拐的女儿见着亲娘一般,许子文忙问,“怎么了,可是有谁欺负你了?”

“我,我,”哭了这一路,林谨玉嗓子都哑了,许子文递了个眼色过去,徒景辰把手边儿茶送到许子文手里,许子文给林谨玉灌了几口,拿帕子给林谨玉擦了擦脸上的泪,林谨玉边流泪边喘道,“我跟小斐分手了。”

许子文沉默了一会儿,才问,“总得有原因吧。”看这架式,林谨玉是给人踹了。

林谨玉摇了摇头,不说话了,抱着许子文哭了小半个时辰,哭累了就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许子文把林谨玉抱到隔间儿的床上,给他脱了衣服,盖上被子,命人打来温水,擦了脸,冷敷了眼睛,才出去。

徒景辰也给林谨玉这顿惊天动地的大哭给震住了,天哪,估摸着林如海死了林谨玉都没这样伤心。见许子文出来,忙问,“睡实了吧?”他对林谨玉也是看着长大的,别看平时凶一点,正经还有几分感情。尤其林谨玉跟徒汶斐这事儿,徒景辰道,“要不要叫汶斐来问问?”

“没什么好问的,俩人活得好好儿的,又没人强拆硬逼的要他们分手,看谨玉这难受的,肯定是汶斐变心有新人了。”许子文叹道,“谨玉说话有时随便,在这上头是从不会胡来的。我送他的那些侍婢侍童他一个都没碰过,跟家里丫头都是清清白白的,他愿意与汶斐在一块儿,就是有心跟他长久的过日子。他年纪小,没什么风月见识,伤心这一遭长些记性,以后也不是坏事。不用担心,过不了三天就好了。”

许子文到底心疼,“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传说中的新人——吴忧此时也没个笑脸,林谨玉一抽一抽的哭着走了,徒汶斐那脸色就跟燃烧殆尽的香灰,带着一种颓败的白,吴忧扶他进去,徒汶斐靠在榻上,怀里搁着一篮子含苞带露的玫瑰,一滴泪顺着眼尾滑到下巴尖儿,摇摇欲坠了一会儿,终于滴到花苞上,转瞬不见。

吴忧瞧着还有那么点儿意思,“我原来以为你们闹着玩儿的,看林谨玉哭得那劲儿,别把眼哭瞎了才好。”

“你别说风凉话成不成?”

“孟姜女还把秦长城哭倒了呢。”吴忧啧啧道,“幸亏他转身走了,这要万一在你这儿哭上三天三夜,瑞王府得上演水漫金山呢。”笑了笑将花收起,找了个美人瓶一枝一枝错落有序的插好放在徒汶斐身边儿的几上道,“行了,人都走了,你也不必装情圣了。”

“…一个人真能装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把另一个人放在心里吗?”徒汶斐低声自问。

吴忧顿时惊掉下巴,“天哪,你都到这种地步了,还嘴硬的说什么为了讨好许大人才接近林谨玉的话呢?”恨其不争的以戳戳徒汶斐脑袋,“你这不是傻吗?”

“开始的确是想利用谨玉。”

“那也不能说出来啊?”

“是我主动要说的吗?还不是你东问西问!你就这么好奇我跟谨玉的事!”一腔的邪火都撒在了吴忧身上。

吴忧扬了扬秀美的下巴,“我还不是担心你么?看你迁就林谨玉,以为你水深火热里受苦呢?”没想到人家是乐在其中。

“他年纪小我几岁,我就让着他又怎么了。”

“没事没事,你让着吧。”吴忧对自己的同胞兄弟还是乐意忍让一二的,“那你刚刚不拦住林谨玉,现在说这些马后炮又有什么用?”

徒汶斐长长的叹口气,“现在就是把心挖出来捧到他面前,他也决不会信的。如果他不是舅舅的弟子,我的确不会接近他,就是现在有时也常会想到舅舅,这个也是实话。”

“你也想得忒多,许大人是许大人,林谨玉是林谨玉,就是人家许大人也没啥对不住你的!成者为王败者贼,别弄这种父债子偿的玩意儿啊,恶心!再说,难道人家许大人欠你的?许大人教了你好几年的诗书,光这份恩情,先后在地下也得给许大人烧香。我是偏着你,不过也得说句公道话。”

“舅舅…”

“别不知好歹了,要没人许大人,不用说害你,只要啥都不教导你,当你不存在扔王府旮旯里活着,你现在长大也就跟傻子一样,能有今天?”吴忧就算知道身世,对许子文感觉也不差,没别的,许子文不喜欢徒汶斐,仍然教导他长大,这就算仁义!“诶,我是不知道你是怎样长大的?怕是吃了不少苦,以至于现在还记恨他呢。”

“我不是恨舅舅,我只是觉得若是没他,母亲也不会死。”

“许大人肯定也想,如果没有元后,人家过得更快活呢。”吴忧自果碟里拿了个苹果,用一柄薄薄的银刀流利的削下连续的果皮,吴忧的手很漂亮,纤长无暇,垂眸时睫毛又长又翘,“何必要纠结这些过去的事,谁是谁非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你跟许大人有恩有怨,你现在呢,给人家弟子设个套儿又把自己套进去了。唉,林谨玉跟许大人那就是儿子跟父亲的关系,你现在恨人家的爹又喜欢人家的儿子,你这不是自己想不开么?”咔嚓咬了口苹果,真是又甜又脆,吴忧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许我能帮上忙呢。”

“若是出生时我们的位子换换,也许你能跟舅舅相处得很好。”

“不见得。许大人那个脾气,肯定不能喜欢你,冷嘲热讽挑剔打击,又是小时候,年纪小脸皮就比较薄,要我也会记恨。”吴忧道,“只是你对许大人老是这个态度,又怎样与林谨玉在成块儿呢?林谨玉又不是个傻的,你终有露出马脚的一天。”

“我讨好舅舅尚来不及,又有什么态度?我早就认命了,我这辈子是不可能怎么着他的。好与不好,舅舅根本不在乎,他是真正的只当我不存在。”徒汶斐侧脸问他,“谨玉说欠你人情是怎么回事?”

“上回的帐本子若不是他嘴不严,我能被扒层皮么?”

“那也怪不得他,是舅舅看出了破绽,他敢不说吗?换了你,不也招了。你拿这个换什么人情?他是没办法才供出你去。”

“要不是我这个人情,他去找许大人告一状,你就要好看了!”吴忧道,“当然这么大事儿,许大人肯定也能知道。那也总比他添油加醋的告御状好吧。他在皇上面前可是什么丢脸的事儿都敢说。”

“谨玉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是打算…这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哪…”吴忧唏嘘,林谨玉可不像好说话的人,人家不差钱不差权,回头的可能性真不高。要依吴忧说,林谨玉没有因爱生恨,从而想搞死徒汶斐已经是老天保佑了。

徒汶斐望着翡翠香熏里飘散的袅袅烟雾,轻轻叹了口气。

林谨玉晚间醒了一回,喝了碗安神的药直睡到第二日下晌午。

他是饿醒的,厨下早温着饭,洗漱后侍从就呈了上来,林谨玉一看都是自己喜欢的菜,顿时泪流满面。

许子文气得,谨玉从小也没这样伤心过,怒道,“那个贱人怎么跟你说的!我饶不了他!”

“没事了。”林谨玉吸了吸鼻子,“是太感动了,还是先生最好。”盛了一勺汤,林谨玉抽嗒着喝了,“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心眼儿不好。”

徒景辰默默的坐在榻上看奏折。

“先生,你吃了没?”

“吃过了,这是给你留的。”许子文坐在一侧为林谨玉布菜,“饿了吧,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

林谨玉绝对是化悲愤为食欲,吃了两碗饭才搁了筷子,抹了抹嘴又要水果吃。

许子文悬着的心总算着了地,林谨玉端着个缠丝白玉碟子吃着葡萄,可怜巴巴的说,“先生,我想跟你住些日子。”

徒景辰眼角一抽,林谨玉接着说,“回去叫琳姐姐看到多没面子,还怎么做一家之主呢。又不能跟姐姐说,想静一静。”

“住着吧,你这样回去我也不放心。”

徒景辰马上扭头看向许子文,你可得另给他安排个院子。林谨玉泪眼模糊,“我住里头的小间儿就成了。”

“住吧住吧。”徒景辰真是给林谨玉哭怕了,自己儿子做出的混帐事,徒景辰觉得有点儿理亏,有点儿别扭也忍了。

“到底怎么回事?汶斐怎么跟你说的?他看上谁了?”

“吴忧。”

徒景辰手里的奏章“啪哒”砸地上了,与许子文交换了个眼神,许子文轻声问,“不会是你误会了吧?”

“我亲耳听到,肯定不会错的。”林谨玉咬了下嘴唇,“说是图我省事才跟我在一起,还说跟我在一块儿受委屈,一直在迁就我!这是人话吗?又不是我说开始的!死皮赖脸的给我送东西讨好我,是我叫他受委屈的吗?现在有了好的他就委屈了!我还觉得委屈呢!我活了这几,嗯,十几年还是头一次呢!前面后面都是头一次,竟然赔在这个死狐狸精身上!”越想越火大,林谨玉恨恨的吃下最后一粒葡萄!两辈子的小处男终结在徒汶斐手里,人家还是委屈求全来着,林谨玉自己都觉得冤。

许子文轻拍拍林谨玉的脊背,“算了,早就跟你说过,要你小心些,吃一堑长一智吧。对了,荣国府被抄了,你抽个空去看看吧,到底是你舅舅家,也不好装不知道的。”

林谨玉大吃一惊,“啊?抄了?什么时候抄的?我怎么不知道!”

许子文一摸林谨玉的脑门儿,不发烧啊,“昨天不是来我这儿的路上还碰到王子腾了,你,你…”看你也不像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