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抽手去背囊里拿金诗塔给温苦看,蓦的却发觉温苦的双手如铁钳一般得紧。

   他——

   大——惊——

   温苦的宽袖里“锵、锵”地两声响,飞出两只精光耀眼的钢钩,牢牢将温凉的双手扣住。

  

   温苦抽身后跃丈余,负手笑将起来:“哈哈哈哈——呃?”

   温苦的脸色突然变了,双手捂在心口道:“伤、心?”

   其实,此时温凉脸上的痛苦之色一点也不比他少,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方才,温苦以绝技“人散后,钩钩新月凉如水”锁住温凉双腕,未曾想到却同时中了温凉的毒。

  

   一瞬间,同根相煎、兄弟相残。

   温苦已经倒下,倒在温凉的怀里,因为他已经中了温凉的至毒“雁过也,最伤心,却是旧时相识”,那已经伤了他的心也伤了他的身。

   温凉道:“想不到,我自己的兄弟也来暗算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温苦的嘴角已经有鲜血渗出,道:“为了金诗塔——太师府邸那一方已经许诺我说拿到金诗塔后就保举我做京师里的威武大将军——可你又是怎么识破这最后一杀的呢?”

   他快要死了,但他在临死之前一定要弄明白温凉是如何勘破了他这最后一杀的,如果不能,他死不瞑目。

   他先要太师府邸那边派来助阵的各路好手合击在先,然后突然向自己人出手在后,以之取信于温凉、接着以“新月”暴起暗算温凉,想来整个计划应该是天衣无缝,必锁温凉、夺金诗塔无疑。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而引起温凉的怀疑呢?

5

温凉道:“两点,其一,你不该驱散了绿音场上闲步的行人,每天这个时候绿音场是最热闹的时候;其二、你杀西域高手的过程也太容易了一些。你的武功究竟如何,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杀手们的死是因为他们已经把你当成了绝对的自己人,对你毫无防范,所以,他们才死了。”

   温苦勉力笑道:“因为我不想有人看见我们兄弟相残,更何况,我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兄弟死在太师府邸的杀手攻击之下,我要的只是金诗塔!”

   温凉低声道:“对不起,我精力已尽,不出‘伤心’,就躲不 过你的‘新月’,而且,这金诗塔对于我也有出乎你意料的重要。”

  

   温凉既然能统领用毒第一的温门,自然有过人之处,所以,他才能在温苦的“钩钩新月”下活下来。

   只可惜,他想不出温苦要背叛他、背叛温门的理由。

  

   温苦已经咳出血来,道:“我早已厌倦了每天练毒、制毒、防毒的江湖生活,我只想要找一份安安稳稳的工作,然后娶妻生子,过余生平凡幸福的生活,远离打打杀杀的江湖,可惜,这、也做不到了——”

  

   温苦死了,最可惜的是他连要出手抢夺的金诗塔都未看上一眼就死了。

   他的血已冷,跟已经重新变得冰凉的金诗塔同一温度。

  

   他的血已经浸湿了胸前的白纸扇、浸湿了白纸扇上“处江湖之远”的墨迹。

   他求远离江湖而不可得,反而于“伤心”下断送性命。

   其实,他也该知道,一入江湖、岁月星霜,又如何能退得回去?

   要退出江湖,除非是——

   死。

   一死以退出江湖。

  

   结果,他死了。

   他的心愿可曾达成?

  

   温凉的心也冷。

   春天的黄昏,不应该是如此的寒意逼人。

   于是,他开始渴求黄昏里暖暖稚嫩的小手。

   2.惊变

  

   温门最高的飞檐上真的有黄色的绢帕在黄昏的风里飘飞。

   那是柳暗花在等温凉归来。

  

   飞檐下面,是温门里最幽静的院落,叫做“舞榭”。

  

   舞榭堂中,明亮的烛火已经亮起,满室清辉。

   温热的酒已在琥珀杯中,几样雅致的小菜也都是平时温凉最爱的。

   暖暖已经在房间一角的躺椅上盖着薄被睡熟了。

  

   柳暗花道:“暖暖有点着凉,薛神医已经给他喂了药,这会子刚刚睡着了。”

   温凉听见“薛神医”这三个字,心里所有的愁结似乎已经得到了开解的机会:凭薛慕容的睿智与通达,当是与自己共同参透金诗塔的秘密的最佳人选,而且——

   假若真的可以穿梭时空来去,解得开心上的伤,那么一切感情的纠葛还得请薛慕容旁观者清地一一指点呢?

   温凉道:“怎么?他走了?”

   柳暗花道:“刚刚离开,他说今晚有雨,该回解花堂去仔细打点一切。”

  

   所有的人都知道,薛慕容是个淡泊儒雅、心细如发的人,不嗜烟、不爱酒,对权势一无所争,反倒喜欢钻在温门秘籍的那些青灯古卷里求求索索。

   温凉道:“这一次又多亏了他,改天请他再过来喝茶。”

   他虽名为温门统领一切的大龙头,风光耀眼,但如果没有象薛神医这样的一群默默无闻的好兄弟在背后任劳任怨地支持他,温门的大旗早就倒了。

   所以,他庆幸温门有这么好的兄弟。

  

   柳暗花眼光里突然泛起了一道涟漪,道:“稍等一下,我去厨房端你最爱吃的‘青虾明鱼酿’,我把下人们都打发出去了。”

  

   柳暗花慢慢地走了出去。

   温凉看着柳暗花婀娜的背影,看着明亮的烛光,看着熟睡的暖暖。

  

   在任何人看来,这都是一个温暖和谐的家:妻子温顺贤良、丈夫功成名就、儿子聪明乖巧。

   一个浪子是最怀念家的温暖的。

   温凉不是浪子,所以他才会拥有这样一个温暖的家、深爱他的妻子以及可爱的孩子。

   而且,他已经拥有了金诗塔。

   金诗塔在手,天下我有。

   况且为了妻儿、为了温门旗下所有相信我的兄弟,我也一定要振兴温派天下。

   一想到这里,他满身的伤与痛就浑然不觉了。

  

   暖暖无声无息地躺在薄被的底下,在烛光的暗影里显得脆弱而无助。

   温凉的心不由自主地因爱怜而隐隐地痛起来。

   他站起身来,去看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