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锦哆嗦着嘴唇道:“不错,我怕死,但既便是死,我也不会将名单交给你!”

卫珏伸出两根手指,把那蝴蝶簪子提了起来,丢到了案几之上,道:“如此说来,真有那名单?”

红锦深悔失言,不该以此事为饵,来引卫珏上勾,原以为她必死无疑,可没有想到,这样,她都能逃脱。

“不,不,不,没有,没有…”红锦此时已知道自己微小的失误,便会让卫珏察觉,她便合上了眼,僵直地坐着。

可卫珏却没有再问她,反倒走到桌边,拿起茶杯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把茶杯拿在手里轻轻地晃动着,卫珏边晃边道:“前边我已说了,姑姑是个谨慎人,越重要的东西,越要常年不离身地戴着,这钗子么,姑姑睡觉的时侯,总得取了下来,沐浴之时,也得取下,甚至于梳妆打扮,也要取下,姑姑身上唯一能常年戴着的,又岂会是这簪子?”

红锦不想泄露那秘密,所以闭紧了双眼,可此时,却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满底真真实实写满了绝望,不由自主地把左手腕往袖子里缩,可她的手被缚在椅栏之上,却哪里能动得了。

卫珏象是没有见到,揭开杯子,吹在杯上的浮叶,饮了一口:“姑姑手上那只翡翠镶金镯子,可真好看,是用老坑玻璃种的翡翠,镶上了玫瑰花儿的镶口,原是一只上好的镯子,却打断成两半,镶嵌起来…都是为了藏姑姑那份东西吧?”

红锦歇斯底里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是我,是我,我是红锦…”

还没说完,卫珏手里那杯热茶便直直地泼来,一下子全灌进了红锦的嘴里,那茶火烫火烫的,使得红锦只觉喉咙火辣辣的痛,肺部急速地咳喘起来。

卫珏走上前去,手里拿着那把柳叶形的钗子,扬起手来,似笑非笑:“姑姑,我手底下不准,别一不小心,割断了你的手腕就不好了。”

她那似能透视出一切的双眼,定定地望着她,斩断了她红锦所有反抗的念头,她真的说得出,做得到。

红锦虽不把其它人的性命当一回事,可实际上,她却是一个惜命之人,手上破了少许皮,尚且心疼半日,更何况手腕斩断?

卫珏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才能步步占先。

红锦眼睁睁地看着卫珏把捆住她手的绳子截断成数断,温温柔柔地拿起她的手腕来,把那手镯子取了下来,竟是一点儿都不敢反抗。

卫珏重将她捆上,拿了那镯子,摆弄了几下,便将镶嵌一拨,那镯子便成了两半,露出里边空心之处来。

她拿了只细细的钗子来,用尖尖的尾部挑着那空心之处,一截绢状物便从里边滑掉了出来,她展开那绢状物,看了面色状若死灰的红锦一眼,笑道:“还真有一张名单。”

红锦喃喃地道:“你杀了我,杀了我,不如杀了我!”

卫珏笑了:“我为何要杀你,杀人很麻烦的,再者,何必我动手?”

她把那空了的镯子一扔,便扔在了红锦的裙摆之上,把那绢布收好,施施然地打开门,临走出门时,还向红锦嫣然一笑,然后,施施然地走了。

红锦坐在椅子之上,半晌,才恢复了些精神,她看着那空空如也,断成两半的手镯,有一个瞬时,竟想到了死。

她在椅子上拼命地挣扎,大声地叫:“来人啊,来人啊。”

叫了两声之后,她忽地醒起,不,绝不能让他们知晓,她丢失了什么!

那些人,虽是由她掌管着,可他们唯一的主子,只有鳌拜。

她挣扎了几次之后,竟发现那绳索有些松动了,心底不由大喜,果然,刚刚她捆得不紧,她挣开了左手,再用左手解开右手的绳子,直至全身都脱出困境,她站起身来,便向跟紧走几步,临到门前,却想起了卫珏回头那嫣然一笑,浑身便打了个冷颤,缓缓回头,见到那只空了的镯子,在灯光照射之下,象是在嘲笑着她一般。

她腿一软,差点跌倒,忙走回去拾起那镯子,藏进衣袖里…不能让她们知道,卫珏从她手里拿走的东西,她们都是老爷的人,如果禀报了老爷…红锦遍体生凉。

可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一定得立个大功才行。

对了寿安宫,卫珏几次失口提到了寿安宫,寿安宫定有些什么事在发生,调集所有的力量,去查那件事,这能名正言顺,定能把老爷的视线转开,到时侯,再顺便找回那名单。

红锦求生意志一起,便拉了门走出去,来到门外,道:“来人啊。”

藏在暗处守卫的内侍这才走了出来,来到红锦身边行礼:“姑姑,这便完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协议

见那内侍满脸疑惑,红锦哼了一声:“刚刚有什么人走过?”

那内侍道:“只有您放了的卫小主,她还要小的拿双轻软些的鞋子给她…姑姑,您怎么放了卫小主?你们达成协议了么?”

红锦暗暗咬牙,却笑着点头:“不错,我反复想过,她对老爷有用,不如结成同盟。”

那内侍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见红锦发丝零乱,道:“姑姑幸苦了,不如您先回去歇着,梳洗一番?”

红锦却是道:“唤了其它人来,我有事吩咐。”

那内侍忙点头应了,自是召集其它的人来。

卫珏沿着小道走了许久,见无人跟来,这才松了一口气,此时,她才觉脚背上受伤之处,火辣辣地痛,就着月光看出,脚背上胡乱缠裹之处,便冒渗出血来。

她抬头看了看,辩别方向,发现这里是储秀宫的一角,却是放置杂物的仓库之处。

经过此事,她已知道,后宫之中,瓜尔佳氏的势力已经渗透成了什么样子了,可能就连瓜尔佳凌月都不大清楚其中内情,唯一略有些知晓的,却是红锦,而她手里边拿的这份名单,却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以红锦的地位,鳌拜不会把最重要最核心的机密告诉她!

卫珏拿出那名单,就着月光,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看了三次,又在脑子里默念了一遍,这才把那名单放进了袖口。

她从小便过目不忘,看过的书,见过的财本,只要看上两三次,便能记住,甚至于人的面孔,见了一面,也能熟记于心。

只不过这一柱香功夫,她便已将那名单记得滚熟。

她一边记却一边暗暗吃惊,其中有几位,是看起来与世无争的,从不参与任何的派系,与瓜尔佳凌月也不相往来,却想不到,却早是鳌拜的人了,甚至于有几位,言语当中对瓜尔佳凌月很有反感的,也是鳌拜安下来的棋子。

至于其它的宫婢内侍等等,那人名却遍布了后宫各处,虽是位卑职小,但这般的人数众多,却让卫珏越看越惊。

难怪她的行踪,有许多次都莫名被泄漏了出去,这还只是红锦手里的名单,她能知晓的,只是最底层的人员,那些职位高一些的,定掌控在鳌拜自己手里。

卫珏不由想起了她头一次惹上祸,便因为祸从口出,说一句‘儿皇帝’,如今看来,后宫这等情形,那坐在皇位之上的,却不是‘儿皇帝’又是什么?

太皇太后再精明,却年岁已大。

瓜尔佳鳌拜正值壮年。

后宫这场博杀,真不知日后会怎样的鹿死谁手?

卫珏越想越忧郁,只感觉这后宫之中,已成了烈焰火烤之地,一不留神,象她这样的人,便会被殃及池鱼。

无论皇帝与瓜尔佳鳌拜怎么样的厮杀都好,千万别连累到她的身上。

卫珏下定了决心,得尽快想办法离宫。

只是这名单,如何送到皇帝的手上呢?

如果她直直地呈上去,她可以确定,她这一辈子是无法出宫了,她立下大功,确实不错,但是,这么大的丑闻被她知道了,皇帝会以各种借口将她留了下来,至少,会封个有品级的低位妃嫔给她,然后便一直冷着她。

又或许,隔段时间事情冷了一来,再用些方法让她无声无息地死在后宫。

反正她无娘亲支撑,无人惦记,既使死了,也不会有人惦念。

这张名单,落在了她的手里,便成了一张催命之符!

可她却更想看到瓜尔佳鳌拜受挫,所以,她连想都没想收藏起这名单。

名单上的字迹,钢硬挺拔,有鼓桀骜之意,想必是鳌拜亲自写的。

她期望皇帝与太皇太后能赢得这场争斗,可现如今的形势,他们却处于下风,被鳌拜步步紧bi!

如果将这名单呈了上去,或许能略扭转形势,如此一来,她也能在这场斗争中略为喘一口气,支撑到出宫那日。

卫珏在心底略略吁了一口气,慢慢往回走,幸好红锦才刚刚开始下手行刑,脚背之上只划了两道深深的口子而已,她慢慢往回挪,伤口便不那么痛疼。

五天之后,便是复选,如果被管事嬷嬷发现她伤了脚,定会找了御医给她治伤,这便会使人看出,伤口是被人用利器划开,指不定还落个为避选而自伤的罪名。

她可不想以这罪名获罪。

更不想让人知道,她和红锦之间的冲突。

她要平平安安,没什么麻烦地出宫而去,从此之后,消失在市井人海,过她逍遥自在的生活。

没有人知道,入宫之前,她便开始筹备了,甚至于假身份,假名字多年前已然备好,而外边储存好的钱财,能让她极舒服地过下辈子。

她不会再赴阿玛的后尘,不计任何原因地忠诚于一个人,她只忠诚她自己。

想到这里,她走得更慢了一些,朝下望去,月光之下,她的脚背又渗出少许鲜血,她停了下来,从内襟之上扯了一块布下来,将脚紧紧地缠住,又有些后悔,为何刚刚不把那两瓶伤药顺便带了出来,却留在了红锦那屋子里!

缠好之后,她便挺直了身子,竭力保持着步子走得平稳,初一开始,她还略略有些步子蹒跚,可走了几步之后,便觉得脚渐渐麻木了,也感觉不到痛疼,如此一来,倒走得平稳起来。

眼看就到了凤光室,她吸了口气,脸上现了丝微笑来,慢慢地走着,可奇的是,往日这条路上再怎么着,也会有侍婢往来走动的,今日却一个人都没有。

她看了看天色,却发现只不过刚刚过了晚膳而已。

她越觉奇怪,紧走几步,来到月洞门口,还未走近,便有玄色衣饰的侍卫从树丛间闪了出来,拦住了她:“请小主留步。”

卫珏吃了一惊,看出是护卫营贴身侍卫,忙后退了一步,便想开溜,才走了两步,便有人在后边唤道:“卫小主,那不是卫小主么?”

卫珏一顿,停了脚,缓缓转过身来,却见索额图脸上挂着笑得弯弯的两道眉毛,几个箭步,便来到了她的跟着:“您可回来了,可把我们等死了。”

他转过头大声道:“卫小主回来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失踪

紧接着,孙辅全便也连跑带颠地从月洞门边窜了出来,一见到她,脸色一松,甩着拂尘的手直哆嗦:“卫小主,你这是去了哪儿了,这都一天一夜了,可把奴才们等给急死了。”

卫珏一惊,心想在她印象当中,不过几个时辰的样子,便已隔了一天一夜了么?

她瞧清了院子里站着的一大帮人,几位管事嬷嬷垂了头站着,伺侯的宫婢更是屏息静气,人人脸上灰白,见了她,这才个个儿脸上带了些喜意。

想不到她的失踪,竟引起了这般大的动静?

卫珏含含糊糊地道:“让诸位担忧了,卫珏去了储秀宫书阁,在那儿看书,看着看着,便有些困了,睡了一觉醒来,便到了这个时辰。”

索额图与孙辅全互望了一眼,两人眼底全是疑色,孙辅全对索额图这段日子避开借口去外地巡查很是不满,便笑对索额图道:“索大人,今日之事,您且看看,该怎么办?”

索额图陪着皇帝长大,孙辅全是什么人,他有什么不知道的,便笑道:“孙公公,这宫里的事么,一向由您作主,还是您来看看,该怎么收场才好。”

他又把皮球踢到了孙辅全的脚下。

卫珏看得奇怪,她这不都是回来了么,两个人还在这里打着太极踢着皮球干什么呢?

卫珏便笑道:“索大人,孙公公,我着实有些累了,天色已晚了,想早点儿歇息…”

两人脸上同时堆起了笑来,摆开了手:“卫小主,您请,您请。”

卫珏走了两步,忽地停住,对索额图道:“索大人,您的排场大了一些,带了护卫营的人过来,我既是没事,不如便让这些人撤了?”

索额图与孙辅全又相互对望一眼,索额图道:“不打紧的,不打紧,我这也是担心着你,管事嬷嬷说你失踪了好几个时辰,我便急叫了孙公公和我一起过来查看,正四周围地找你呢,这不,你便回来了,如果早知道是虚惊一场的话,我们也不用弄得这般的鸡飞狗跳。”

卫珏的目光从两人脸上扫过,却见孙辅全垂眉塌眼地站着,索额图那两道眉毛弯得无比的真诚…倒是看不出不什么古怪来。

卫珏着实累了,又担心脚重渗出血来,得重新包扎才行,便在心底一边嘀咕着,一边往回走。

孙辅全见她回来,便吩咐院子里站着的人各自散了。

卫珏独个儿走到了自己的住处,侍婢便迎了上来,素钗脸色发白,道:“小主,您去了哪儿了,让奴婢们好找,管事嬷嬷把所有的人都派了出去,丽儿小主也来问了好几次,如果不是不准许,她定是亲自寻找了。”

卫珏心底涌起股暖流:“你且去告诉她一声,我回来了,叫她别担心。”

素钗忙行礼称是,往前边走去,走了两步,似想起了什么,回过头道:“小主,孙总管派人四处查看,你那屋子里也派了好几个人翻看,现如今还在呢…”

卫珏摆手道:“你且去吧,孙公公会让他们走的。”

素钗点了点头,便离去了。

卫珏走到住处,果然见了两名内侍在门外守着,便走上前去,道:“虚惊一场,孙公公让你们回去呢…”

话音未落,里面便有人吩咐,“让她进来。”

那声音虽是含糊不清,可卫珏却听了个清楚,那尤如琴奏一般的嗓门…她恍然大悟,难怪孙辅全与索额图在门边你推我让的,感情两人都不想进来担责?

卫珏也有一股拔脚就逃的冲动,可她脑子忽地灵光一闪,这不就是个机会,把这名单神不知鬼不觉地塞在他身上?

只不过,她感觉有点儿难办。

事情要办得好,而且不能让他察觉了是谁塞的…接触多了几次,卫珏不得不承认,其实皇帝可以称得上睿智…一不留神的,就会被他看出破绽来。

她也想过,通过索额图或者孙辅全之手,将名单递了上去。

可这份名单关系重大,她不知道他们两人,会不会节外生枝。

毕竟,索额图是索尼之子,朝中局势复杂,他会不会拿这名单另做用途?

而孙辅全,却更不可相信了,再者,他对她可从来没什么好眼色。

卫珏想及此,便垂了头,脸上现了丝红润,揭了帘子,走了进去。

她一走进,便见到有人大刀金马地坐在她常坐的椅子上,却也是一身普通侍卫的服饰。

卫珏便知道,今日,他是微服私访来了。

竟管她觉得有些不以为然,心想在你自己的家里,你还微服私访,掩人耳目,这不是掩耳盗铃愚蠢之极么?你以为你小孩子过家家玩儿呢!

你那张面孔,这储秀宫的宫婢,十之八九的全都熟着呢!

他既没穿正服,卫珏心底便没那么多压力,悄悄抬起头来,脸上继续羞羞答答,欣喜若狂,把表情作足…待看得清楚,却吓了一跳,心想她是不是想错了,面前这个肿着腮帮子,眉头粗得象两条蚕虫的人是谁?

待再看仔细一些,这才看出些康熙的轮廓出来。

他那嘴里边,到底塞了什么?

是核桃还是蚕豆?

卫珏替他隔应得慌。

能吓了她一跳,让她把脸上伪装的表情瞬间便辙了,皇帝心底升起了股成就感,摆了摆手,让其它人退下,拿起个盘子来,把嘴里的小核桃吐了出来,那肥肿的脸一下子便变得清瘦了,除了两道眉毛粗得吓人之外,卫珏相信,此时的他,如走了出去,还是会被眼尖的人认了出来。

此时此刻,她的眼神倒是极长时间地停留在了他的身上,眼底是孩子般的好奇与惊讶。

康熙忽然间发现,他挺享受她这般的观望的…这才是真实的她罢。

只可惜,这样的时间太过短暂,他的吸引力还不如嘴里塞两核桃之时…望了两眼,她弄明白真相之后,便又垂了头,继续的羞羞答答,欣喜若狂。

假,太假了!

康熙认定,她这是故意的,就让他心底冒火儿。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了她这幅样子,康熙的心底就有股邪火儿直往上窜。

第一百六十章 行事

当他从孙辅全嘴里得知她失踪之后,便想都没想,就要来储秀宫探看,被孙辅全与索额图死劝活拉,分析厉害…他这才同意改变装束行事。

他知道索额图故意想出这办法来为难他,让他自动打消来储秀宫的念头。

嘴里塞两个核桃,眉毛加粗一些,就没有人能认出您来了,皇上。

索额图这般地告诉他。

但他豪不犹豫便做了,既使看着镜子,自己对那张脸也生了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