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珏看都没朝他看,道:“没叫你说话的时侯,你便开口cha言,是不是担心两人没商量好,他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话来?”

小禄子心底一惊,再也不敢多言,只缩了缩头,“奴才冤枉,奴才冤枉。”

他没有想到卫珏会直直地指出了这一点来,纵使他平日里再怎么巧言善辩,却也脑中一片空白,只能不停地呼着冤枉。

他在下边瓜嘈,早使得太后心底不耐烦起来,哼了一声道:“冤不冤枉,要问过才会知道,贼喊捉贼,谁不会?别把哀家当成傻瓜!”

她说着这话,又朝陈嬷嬷看了一眼。

陈嬷嬷惊出一身冷汗,自己也不明白,卫珏只不过问了一句话而已,她做了从年的事,便隐隐有被主子察觉的迹象?

而下面跪着的小福子与小禄子,却是马上收了声,趴伏于地,身子发抖。

他们两人同时有了股不祥的预感,也许他们临阵转戈,做错了?

可事情到了如此的地步,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如果失败,他们的新主子不会放过他们!

小禄子眼底冒出股厉光来。

却听卫珏道:“小禄子,你想抢着答话,那我便再问你一句,你们跟着陈嬷嬷来之时,陈嬷嬷脸上是否有笑意?”

小禄子做好了防范,想好了千百条回答的言语,怎么着,也要把卫珏攀咬了下去,可他没有想到,卫珏所问的,却是这么一个问题。

可问题是,这是个什么问题?

小禄子怔了怔,眨着眼想了半晌:“奴才被太后娘娘召唤,只顾低头跟着陈嬷嬷走,并没仔细查看嬷嬷的表情。”

卫珏便转过身去,问小福子:“小福子,陈嬷嬷替太后传唤你们,是否和颜悦色?”

小福子较为老实,心想说陈嬷嬷和颜悦色,定是错不了的,太后身边的人,全都是和颜悦色的。

便点头道:“不错。”

卫珏转过身去,抬起头来,慢吞吞地连眼波扫着陈嬷嬷:“可陈嬷嬷对奴婢可严厉得很。”

陈嬷嬷怒道:“奴婢不过一个传唤之人,表情严不严厉,也值得你这般的挑刺儿?”

卫珏便叹道:“就是这般的表情,奴婢跟着陈嬷嬷来的时侯,心底着实害怕得很,主子身边的奴才脸上有什么表情,便往往代表了主子的感想…”

陈嬷嬷道:“你胡说,奴婢哪敢代替太后娘娘…”

太后摆了摆手,打断了陈嬷嬷的话,她心底对陈嬷嬷早隐隐有了些怀疑,此时,这怀疑却渐渐扩大了,她慢悠悠地道:“陈嬷嬷,你也别着急,且听她怎么说。”

陈嬷嬷一滞,心底那股不安渐渐扩大,心道自己不过是帮个口而已,不会被那些人拖累了下水吧?

照卫珏的所为来看,她很有可能将自己拖了下水?

不,不是很有可能,而是她正坚持不懈地往这方面进行着。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查觉了自己有相帮对方之意的。

陈嬷嬷额头冒出了冷汗。

她竟是不敢直对上卫珏那双明亮得近乎可怕的眼眸。

此时,卫珏却道:“太后娘娘,也有可能,奴婢判断得不准确,又或许,陈嬷嬷来请奴婢的途中,她身体有恙,便心情不好,也是有可能的。”

陈嬷嬷忙道:“经你这一提醒,奴婢倒有几分清醒了,奴婢在传唤小主之时,的确有些腹痛,或许对小主脸色便不好了。”

陈嬷嬷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她在告诉她,好好儿呆着吧,在胡说八道地帮着对方,对她自己便不好了,她卫珏可以让她生,也可以让她死!

这便看她自己的意思了。

太后再睁开眼眸望了陈嬷嬷一眼,道:“是么?”

陈嬷嬷勉强地笑道:“不错。”

太后便转过头去,对卫珏道:“既是如此,你便接着往下问吧,今日之事,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结果。”她又道,“你且放心,哀家谁也不会相帮!”

她不相帮,便代表着她已察觉,陈嬷嬷帮口之事了。

陈嬷嬷听了这话,背上又冒出层冷汗来。

卫珏几句话一问,她的优势便没有了,她可是伺侯了太后多年的老人,自太后嫁入宫中之时开始,便一直在她身边,对太后也算是忠心耿耿,太后一向信任于她,对她算得上言听计从。

因为她得到了这般的信任,便也得到了权力,才能在那些人求上门的时侯,答应得那般的爽快,依照她的想法,这不过是件小事,一名小小的秀女,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原就是不应该的。

可她没有想到,她帮的这次口,却隐隐有让太后对她的信任崩溃的迹象。

只这一次而已,她这么多年的努力便要白废了不成?

不行,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就当那银子长着翅膀飞走了。

陈嬷嬷决定了,纵使那些人有再深的背景,她也得顾住了自己再说。

第一百七十六章 转变思想

她闭紧了双唇,带着些焦灼的目光朝卫珏望了去,而此时,卫珏仿有所感,也抬起头来,眼角有微微的笑意,扫了她一眼。

只一眼而已,陈嬷嬷便有些了然了,她定是明白了自己心底里的想法了。

她从来没见过一个人,有一双这么明亮的眼眸,仿佛看透了世情,象慈宁宫的那位。

陈嬷嬷把双唇闭得更紧,决定不再趟这趟混水。

甚至于想,关键时刻,自己要不要帮卫珏几句,以示公正?把太后心底的怀疑打消掉。

毕竟,乍一开始,她对卫珏太过咄咄bi人,太后事后想起,还是会起疑心的。

这么多年,她唯一倚仗的,便是太后的信任,因为信任,她才能得到这么大的权利,在这一切面前,那区区几两银子算得了什么?

她心底打定了主意,望着卫珏的目光,便柔和了起来。

“前边奴婢已经问了小福子与小禄子的家人,他们说不知道家人已搬离原来住处…”卫珏停了停道,“那么,奴婢便不再问他们家人之事了。”

问与不问又有什么分别?她卫珏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已经把陈嬷嬷与小福子小禄子全都绕了进去!

陈嬷嬷忽然间有些明白了,卫珏要的,并不是答案,她要的,就是太后的疑心而已。

无论他们怎么样的辩驳自己的清白,可那股疑心已在太后的心底里扎下根来。

只不过问了几个问题而已,便让此事完全的翻转,让她陈嬷嬷这般的老人,都不能再帮嘴说话。

陈嬷嬷心底苦笑,却把嘴闭得不能再紧了。

卫珏表情淡然,朝小福子与小禄子望了去,道:“奴婢且问问两位公公,奴婢受人所制,才不得不向两位出主意,给了两位那药,不知道两位公公,相不相信奴婢是受人所制?”

她竟在证询他们的意见?

小福子与小禄子无所适从。

小禄子便道:“说实在的,卫小主所说的,有些匪夷所思,奴才们见识少,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

他便是直指卫珏在说慌了。

既然她给了他这样的机会,他为何不好好儿利用?

今日一定要使卫珏认罪。

小禄子脑海当中,反反复复的只有这一句话,所以,卫珏一问出这话来,他便反射般地回答。

卫珏却笑了,“你当然不信卫珏是受人所制,因为你们早已经心知肚明,卫珏今日会顶了所有的罪,那人,不就是预备着让你们这么做的么?”

小福子与小禄子脑子当中轰地一声炸响,一时之间竟不明白出了什么问题…她为何竟会知道所有?

仿佛他们接着那人的指示的时侯,她便站在旁边看着。

小禄子反映了过来,膝行向前,嘴里直呼冤枉:“不,不是的,太后娘娘,奴才只是实话实说,奴才除了见过卫小主之外,其它的人,谁都没有见过,奴才们只是跟卫小主有商谈…”

太后冷冷地道:“急呲白眼的干什么?听她把话说完。”

小禄子脸色发白,把求助的目光转向了陈嬷嬷,可陈嬷嬷此时还哪敢cha言半句,心底倒责怪起这小禄子,这么的不识趣,可千万别做出什么事来,让太后察觉了。

小禄子无法,只得重新趴伏于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

而小福子,却在地上发抖,话都不敢多言一句了。

两人这般的怯然,看在太后眼底,却让太后更肯定了几分卫珏所猜测之言,心底暗暗恼火。

卫珏却微微抬头,望向了陈嬷嬷,道:“陈嬷嬷,我有些话想请教您,不知您是否能答?”

陈嬷嬷心里正警醒着呢,生怕卫珏再说出什么来,使太后对她的信任所剩无已,听了这话,刚想拒绝,便觉察到太后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了过来,忙道:“卫小主,您竟管问。”

卫珏便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陈嬷嬷让小福子与小禄子认罪,不知是否用刑?”

陈嬷嬷心底一突,心知她这又在给自己挖着陷阱,想了想答道:“他们两人人证物征俱在,两人又都是懂得审时度势的,奴婢一问,他们便承认了,不知道卫小主这么问,是不是在怀疑奴婢徇私?”

卫珏道:“陈嬷嬷,您也太过机警了。”

陈嬷嬷张口结舌,心想这人口舌当真厉害,无论你怎么的辩驳,她总把你往让人怀疑的地方带去,她再一次后悔,今天接的这单事儿,的确是接错了。

卫珏问了这句话之后,却不再理她,问起小福子与小禄子来,“两位公公,陈嬷嬷问你们话之时,不知道可否用到刑具bi供?就象这幅…”

卫珏指着刚刚差点儿用到自己身上的拶指刑具。

小福子与小禄子对望了一眼,小禄子暗觉不妙,但他却不能不答,只垂头道:“没有。”

小福子也跟着点头。

卫珏便再问一句:“当真没有?”

小禄子倒算个机灵人,知道她想在这上面做文章,道:“奴才们胆子小,被嬷嬷查出了向王公公下毒之事,早吓破了胆了,嬷嬷一问,奴才们便全盘托出…”

卫珏便笑了,“你们如果真的胆子小,又怎么会被我三言两语便说动害人?再者,就算你们胆子小,但没有理由不知道,犯下这般大罪,如果承认了,会落得什么下场?你们虽不是主犯,但属从犯,连辩驳都没有,便承认了?”

小禄子忙道:“奴才有辩驳的…奴才们一时吓得傻了,陈嬷嬷证据充分,奴才们这才承认了…”

太后的心里面已被卫珏前一段的说话深深吸引,心底早已相信了几分,她原就是个极为任性之人,凡是只按自己的喜好来做,性格又执拗,既被卫珏打动,便连陈嬷嬷都开始怀疑起来,加上她被卫珏的话语挑动,得知瓜尔佳凌月出宫另有隐情,更是增了几分恼怒,那怀疑之心一旦起了,便全天下的人都怀疑了起来,此时此刻,她竟是感觉自己身边的人全都在瞒骗自己,把初初开始对卫珏的厌恶全转移到了身边奴才身上。

小福子与小禄子被卫珏出奇不异的问了几个问题,神情间的闪烁被太后看在眼底,心底的疑意更添了几分。

太后的视线冷冷扫了下来,看着小福子与小禄子,道:“好一个吓傻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张惶

小禄子与小福子心底一跳,浑身冰凉,趴伏于地,索索发抖。

而陈嬷嬷脸上也现了张惶之色来,她深知太后这一句话,代表了什么,代表了太后的心底的怀疑已达了顶点…她已经完全相信了卫珏那番说辞。

陈嬷嬷不知道卫珏那番说词是真是假,但以卫珏的人品,相必也真不到哪里去,她就是不明白,这样类同如说戏一般的言词,太后怎么就相信了呢?

让她在太后心目之中经营多年的信任都开始崩溃?

她是最懂得太后的亲信,这是她一直肯定的事,可此时,她却有些怀疑了,她真是最懂得太后的人?

这个人,应当换成卫珏才对!

这么一个小小的秀女,祖上积了天大的荫德,才让太皇太后看中,好不容易以罪奴身份被选为秀女了,照道理来说,连太后的面都没见过几面,又怎么会这般懂得她心底想些什么?

陈嬷嬷望着卫珏的脸,她月白色的肌肤在灯光照射之下,发着上好温玉一般的光芒,她的眼眸却是明亮得惊人,象是能透视出她的灵魂。

陈嬷嬷心底一惊,不由自主地垂了眼眸,心底却突忽其然地想起了慈宁宫的那人来,这么多年了,太后从来没有赢那人一次,她也有一双这么明亮的眼眸,看着人的时侯,象是能将人的五脏六肺照得透亮。

卫珏行礼道:“太后说得没错,他们不是吓傻了,而是早有了准备…”

她将太后心底的怀疑直接明白地说了出来,照道理来说,太后未下定论之事,她给下了定论,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可太后仿佛忘了归究了,如果是别的情况,陈嬷嬷早就大声吆喝,提出抗议,可陈嬷嬷此时已觉自身难保,哪敢开言?

所以,卫珏说出来的这句‘太后说得没错…’竟无人反对。

陈嬷嬷一颗心沉入谷底,此时此地,她只盼望着,卫珏别再攀扯了,别再把自己给往水底里拖了。

可现实往往不竟如人意,只听卫珏道:“想必陈嬷嬷心底也早有了准备了,所以,对小福子与小禄子的询问,只走了个过场而已,不象对着我这个小主,连拶指刑具都拿了出来…”

陈嬷嬷尖声道:“你胡说,什么只走个过场!太后,您可得替奴婢作主,奴婢一向忠心耿耿…”

太后哼了一声,她满腹的辩驳便全封到了喉咙里,太后道:“你急什么?卫珏还没说完呢!”

陈嬷嬷弄不明白,太皇太后是她永远羡慕的对象,这种羡慕,已变成了忌恨了,今日之事,开始于瓜尔佳凌月的出宫,而她这个太后,却连她出宫的真正原因都不知道,她心底便开始怀疑身边之人在瞒着她,在替慈宁宫那边做内应,而凑巧的,陈嬷嬷与小福子小禄子神情鬼崇,言语闪烁,便让她将这种怀疑更添上几分。

陈嬷嬷不明白,她这正是撞到了太后的枪口之上了,彻底地触怒了太后的逆鳞。

太后喜欢听戏,到了入迷的程度,她总认为,生活比戏剧要复杂得多,卫珏那番陈述,也深深地打动了她,她自然也想过,卫珏所说之话的真假,可说也奇怪,无论真假,她都不知不觉愿意相信,卫珏说的,是真的。

只是卫珏这个人,却不能留在宫中了。

太后心底已暗暗下了决心。

无论她怎么能干,日后也会被她撂了牌子,赶出宫去,一个对她无威胁的人,让她多说一些,让自己也瞧清楚宫里面的这些奴才,到底是什么品性,岂不是好?

太后想及此,语气竟有些和颜悦色:“卫珏,你且继续往下问。”

卫珏便道:“太后,小福子与小禄子既不承认见过红锦,也许他们真没见过红锦,但依他们的表现,确实不象事先没有安排的,那奴婢便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不知道太后可否让奴婢把这个猜测说了出来?”

太后点了点头,语气越发和蔼:“你便说吧。”

陈嬷嬷心底那股不安的感觉更甚了,她看清卫珏的眼波在小福子与小禄子的身上滑过,慢慢地滑向了她,那样的眼神,竟象是在择人而噬,象看中了小猎物的虎豹…

陈嬷嬷心底直颤悠着,便见着卫珏缓缓转过头来,视线直直地对上了她的,“奴婢便猜测,指示小禄子与小福子指证奴婢的,不是红锦,而是另有其人!”

陈嬷嬷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听了这话,差点儿跳将起来,要抢上前去封了她的嘴!

太后也顺着卫珏的目光扫了陈嬷嬷一眼,却是笑了:“哀家身边,的确是良莠不齐…”

陈嬷嬷知道她们两人嘴里边说的,就是她自己,可人家没有点名道姓,只拿视线盯着她,她又能怎么反驳?

如果反驳,还更让人落下口实!

她只觉得卫珏那明亮的眼神儿象是要把人烧着了一般。

而她自己便处于这眼神儿当中,脸上身上,仿佛有蚂蚁爬过。

她想要慎定来着,明知道自己是冤枉来着,可在这后宫里边,被冤枉的人可多了去了,她就冤枉过不少的人才爬上了太后身边这个位置。

后宫里边,是没有公正可言的。

她深知这一点!

再被卫珏如此这般地似是而非地问下去,既使她今日查不出什么错处来,太后日后也不会再信任她!

陈嬷嬷抬起头来,眼底带了些恳求之色。

卫珏便垂了眼眸:“这个人是谁,小福子与小禄子,当然也弄不清楚了。”

陈嬷嬷忽地明白了,她这是在告诉她,小福子和小禄子如果指证红锦,那就没她什么事儿了,如若不然,她会继续攀扯着她,让她今后的日子直线下滑。

陈嬷嬷是个极端自私自利之人,哪里会有这般的舍已为人的心肠,为了两句帮口,把自己日后在太后心目中的信任都弄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