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卫珏,却也是这般的自作聪明,凡自作聪明之人,又怎么能得太后青睐?

太后最喜欢的,其实是忠诚老实之人。

用俗话来说,就是那种言听计从之人!

就象她陈嬷嬷,这么多年了,虽有太后的信任,也从不敢违逆太后之言,连给人帮嘴,也只能想方设法地顺着太后的意思来。

哪里象这卫珏,居然这般的自作主张…不错,她的故事虽然说得好,话也说得好,可太后难道没有脑子么,她这般的锋芒毕露,早犯了太后的大忌了。

陈嬷嬷满意地看着卫珏手足都在发抖,原本嫣红的脸色却如死人般的白,她跪在了堂下,颤颤地道:“奴婢谨遵懿旨。”

正在此时,却听见殿外有人传诺,“皇上驾到。”

太后怔了怔,望了陈嬷嬷一眼,陈嬷嬷摇了摇头,这是在告诉她,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皇帝从殿门外走进,殿内呼啦啦地跪倒了一大批人,卫珏也随之跪下,她听到了稳稳的脚步声在大殿之内响起,那脚步声越走越近,在她身边停留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而去,她感觉到了头顶两道目光如冰凌子一般划过。

太后走上前来,笑道:“皇帝,今儿个怎么有空来哀家这寿安宫的?”

皇帝如琴奏般悦耳的声音响起:“母后,儿臣新近得了位御厨,特别擅长治松仁迷粽子糖,想及母后喜食甜食,便忍不住拿了来给母后试试。”

皇帝身边的宫婢捧了红木盘上前,便只见灯光照射之下,骨瓷碟子当中,小小的粽子糖色泽金黄,内含雪白的碎松子仁,十分惹人喜爱。

太后原就喜欢吃甜的,见皇帝这般地记着她,心底高兴,便亲手拿起银筷子夹了一个粽子糖入嘴,只觉满嘴的清香,爽口。

太后不由笑道:“皇帝真是有心,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总是巴巴儿地送来,哀家这宫里边,什么都不缺,只是皇帝常来看看便罢了。”

皇帝笑了笑,俊美的脸在灯光下散着温润之极的光芒,太后并无子嗣,她对太皇太后颇有怨言,对皇帝却是自小便极为喜爱的,这也是初初挑选皇位继承人之时,她唯一与太皇太后达成一致之处。

皇帝道:“儿臣送的东西,母后如果有一两样喜欢,便是儿臣天大的造化,儿臣高光还来不及呢。”

太后听了,更加喜欢,便道:“皇帝,近几日天气转凉了,您自己可得当心一些,可别又着凉了。”

皇帝笑道:“母后,儿臣哪会那般的娇弱。”

卫珏拿着眼角扫着他们,便只见着两人相谈甚欢,一幅母慈子孝的模样。

卫珏不由在心底感叹…原以为这皇帝唬弄年青女子有一手,想不到他倒是老少皆吃。

卫珏把眼眸垂下,不以为然。

她听他们东拉西扯良久,不由有些着急,心想既是母子闲聊,无关人等便赶快地离开罢了,怎么这旨意下到一半,就没声没息了?

“母后,您这是…?”皇帝指着殿下之人问道。

太后正高光,便笑道:“也没什么大事,惩治几个吃里扒外的宫人罢了。”

皇帝道:“怎么还有秀女在场?”

太后抬头瞧了他一眼,笑吟吟的,“怎么,皇帝对她有些映象?”

陈嬷嬷便在一旁笑着提醒:“太后娘娘,您忘了么,初选之时,您在选秀中途,去了趟储秀宫,帮着挑了几个出来,这卫珏么,也在其中的。”

太后微微皱了皱眉,似是想起了这回事,“你不提醒,哀家真是忘了,倒真有这么回事,那一次…仿佛也是皇帝请了人来寿安宫相请,让哀家去储秀宫走动走动的吧?”

她记得那次,得皇帝请人邀请,心底里一高兴,去了趟储秀宫,把老太婆差点儿选下来的秀女全给通过了。

皇帝便垂了头,脸上现了些红意。

太后见他这幅模样,心底不由一惊,仔细往卫珏方向看了去,她越看,便越觉卫珏容颜娇美,身姿卓越,竟把储秀宫大部分的秀女都比了下去,她心底一突,不由回过头去,察看皇帝的神情,却见他瞬间便恢复了常态。

但皇帝的性子,她却知道得清楚的,他心底越是看重,越发便不露声色。

说实在的,太后不是皇帝的亲生娘亲,虽极为喜爱着皇帝,但从小到大总觉着与他隔了一层,太后可以偶尔在言语上违逆太皇太后,但她却从来没想过和皇帝相争。

皇帝,从小到大,便是她弄不懂的人之一,但越弄不懂,她便越发地想要亲近于他,可他只亲近太皇太后,和那老婆子那么多的话说,对太后,虽然照顾得无微不至,但太后瞧得清楚,他眼神里从来没有对着太皇太后时的亲昵。

这也是太后对太皇太后有怨言的原因之一。

第一百八十二章 收回来

太后一眨眼的,在心底转了无数个念头,忽有些恨起陈嬷嬷来,心想她怎么不早提醒自己,这卫珏是上次储秀宫皇帝特意请她来留下的秀女之一?

如今懿旨已然下了,要怎么样才收了回来?

至于一开始的算计,太后在弄明白皇帝的意思之时起,早已忘了个九宵云外了。

陈嬷嬷一见太后那眼神儿,就知道她把自己给怪上了。

她很委屈,心想她哪儿知道,太后连这个都忘了个干干净净了?她是一名奴婢,又不是神仙,哪能次次都猜得中主子们心底想些什么?特别是皇帝,心底想些什么,那更难猜。

太后心底后悔死了,早知道卫珏在皇帝心底里还有些位置,那么,她可不正是自己和皇帝的纽带之一,拢络着她,日后皇帝也会常来。

她再往卫珏看了去,这时侯看,便怎么看怎么满意了,精明些么,也好,日后后宫之中,便不会由着老太婆独掌大权了。

太后想到这里,便笑道:“皇帝不说,哀家倒真忘了,这卫珏么,不就是上次哀家亲自挑出来的?”

皇帝垂了头笑,俊颜之上,眼神焕发出和悦的光芒来。

太后心底更恳定了几分,便道:“这卫珏,是极聪慧的,可巧了,哀家宫里头有些人暗底里拨弄事非,哀家想起她原在幸者库当过管事姑姑,对这些事定是熟得很,哀家便叫了她来,让她来辨别是非,看看这些个奴才们,到底是谁在哀家背后搞鬼。”

她的话,陈嬷嬷听得清楚,有些愕然…太后这是要把下下去的懿旨收了回来,不算数的迹象?

幸好这旨意还未入册。

卫珏也听得清楚,一颗心便瞬间落入谷底,咬着嘴唇想,每次与成功只差了那么一点点儿了,就有人出来捣乱了?

人家出宫那般的容易,怎么轮到她的头上,就这么的难呢?

好不容易的,她可以因病出宫,既没有获罪,也没被贬什么的,说不定太后为顾着颜面,还送赐些银两给她,可一眨眼的,口风就变了?

皇帝不经意般地把视线转向了半垂着头的卫珏,她还是那个恭顺恭敬的模样,可他瞧得出来,她的腮帮子上出现了咬肌…这是在咬牙切齿呢!

皇帝的心情忽然间便愉悦了。

皇帝便点头道:“母后,她倒的确有几分聪慧。”

但凡皇帝喜欢的,就算是团狗屎,太后看着,也觉得圆滑几分,香了几分,所以,太后越看卫珏便越觉满意,好奇地问:“皇帝以往见过她么?”

皇帝点了点头,“恩。”

太后暗自庆幸,心想幸好这懿旨没登录入册,皇帝便来了,还有办法挽救,如若不然,日后皇帝知道是她将卫珏遣出宫去,只怕又会被老太婆占几分先机,让皇帝更贴着老太婆了。

太后便慈和地道:“皇帝,按道理来说,在选秀当中,您是不能与秀女常相见的,往后的日子还有大把,日后有得您瞧见,整天对着都成,又岂在这一时半会儿?”

皇帝眼角都有些微红,垂了头道:“母后教训得是。”

太后便转过身去,道:“把其它人等都带下去吧,卫珏留下来,给皇帝斟杯茶,便回储秀宫吧。”

卫珏心底沮丧之极,她算是弄明白了,每到关键时侯,总有人来捣乱…太后压根儿把刚刚才说出口的话全给忽略了,好象全没有说过要将她因病送出宫去一样!

皇室之人,不是要一言九鼎么?

怎么连太后说话,比普通百姓还不如?

卫珏很想上前提醒太后,前一个瞬时,您老说的话,就没影儿了?

她当然不敢提醒,还得老老实实脸上现出大劫之后,幸庆余生的高兴模样儿来,上前给皇帝斟茶。

看清卫珏脸上那僵硬的笑容,皇帝心底更为愉悦了,也不知道为何,每次坏了揭破了她的好事儿,他心底便如六月天里饮了雪水一般地高兴。

太后携着皇帝的手,与皇帝同坐于椅上,而宫婢则端了茶来,来到卫珏身边,示意她给皇帝把茶端了上去。

卫珏脸上是受宠若惊之色,伸出手来,捧了杯子上前,垂着眼眸,带着些羞意,聘聘婷婷走到皇帝跟前…

她的样子,让大殿内一众宫婢羡慕不已,陈嬷嬷更想,这女子不知道走了什么运道,都要因病出宫了,皇帝来了,三言两语的,太后把以前的话全给抹了。

皇帝垂了头坐着,依旧携了太后的手,对她嘘寒问暖,连眼角儿都没有扫卫珏一下,卫珏只看得清他如雕刻一般的侧脸。

“皇上,请用茶。”卫珏低声道。

皇帝这才微微侧了身子,恩了一声,从她手里欲接过茶来…

可正在此时,卫珏似是欢喜得过头了,手颤抖了起来,那茶水便颠簸着溅出了茶杯,茶水滚烫,溅出来的茶汁飞到卫珏的手背之上,让她哎呦一声轻呼…

她更慌乱了,手一松,众目睽睽之下,那杯茶便斜斜地跌落下去,整杯地跌到皇帝的胸前。

眨眼之间,皇帝明黄色的龙袍便染上了黄色的茶渍。

如此惊变,众人皆没有反映过来,隔了许久,太后的声音响起,“皇上,这可怎么办才好,皇上,您烫着没有?”

太后脸上全是慌意,衣袖子布巾子直往皇帝的胸前抹了去。

一众宫婢也吓得傻了,有机灵的,便急忙去拿布巾子。

皇帝却是直直地坐着,还保持着那着接茶杯的资态,眼底眸光幽暗,直直的望定了卫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卫珏则是扑通一声便跪下了,身子直抖索,“皇上,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太后大怒,指着她道:“你这个,你这个…”

她还没想出怎么处罚卫珏,陈嬷嬷觉着自己这次一定得提早提醒太后,免得她又说出什么没有办法收回来的处罚来,于是拉了拉太后的袖子。

太后被她一拉袖子,便有几分清醒了,转口,“还不快上来,看看皇上怎么样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得意

卫珏心里面正得意着呢,得意又有点儿后悔,心想她平日不会这样的,每样事情总要算计好了才进行,可今日不知道怎么了,捧着那杯茶,看到皇帝那幅一脸平静,但眼角掩饰不住的得意模样,头脑一热,便‘失手’泼了上去。

听到太后的吩咐,她又是一怔,心想这个时侯,不是要处罚的么,怎么太后也能忍了下来?

没有办法,她只得站起身来,往皇帝身边走了两步,才走两步,手里便被塞了块布巾子,身子也被推着向前。

胡乱地在他胸口抹了两抹,那茶渍渗入了衣服里边,却是怎么都抹不干净,皇帝的目光从上而下直盯着她的头顶,让她的头顶象要被射出两个大洞来。

皇帝没有出声,脸色有些暗红…但太后看得出来,那暗红并不是恼意,太后心底里有几分庆幸,拿赞许的目光盯了陈嬷嬷一眼…她这袖子拉得好,幸好她没有说出什么处罚来。

太后道:“还不快伺侯皇上更衣。”

卫珏心道,既是更衣,那就没有什么事儿了,她便往后退了一步,还没退完,便听见咳声了,抬头一看,太后,陈嬷嬷等,全朝她望着…意思很明显,你得伺侯皇帝更衣。

这于规矩不合啊!

卫珏怔了。

她很想抗议来着,但她其实很怕死,虽然她胆大包天地用了无数手段想要出宫,但那是在安全的前题之下,那便是极为安全地出宫,没有后顾之忧,日后平平安安。

所以,在泼了一次茶之后,她那突忽起来的勇气已然消失了。

一怔神之间,她手里已被塞了布巾子,另有宫婢拿了洗漱工具来,拥着她往屏风后边而去。

太后一叠声地道:“皇帝,快去换身衣服来,可别又着凉冻着了。”

皇帝应了一声,“母后,不过一杯茶而已,哪会这般严重?”

他一边应着,一边往屏风后边走了去,走进屏风,看见卫珏小媳妇般地捧着块布巾子站在角落里等着,身上被浸湿的地方原是粘粘忽忽极不舒服的,此时,却莫名地浑身通泰了起来。

卫珏正呆呆地站着,便被人推了一把,抬起头来,皇帝正站在她前边,皱紧了眉头望定她…两手摊开了,正等着她呢。

他在等着她帮其解衣。

卫珏只得丢了手里的布巾子,上前去解他身上有衣服扣子。

他今日穿的,是一件石青色常服褂子,裾四开,盘花的布扣子。

卫珏东解一个,西解一个,眼看皇帝身上的褂子全被解开了,可临到了胸口了,那浸了茶水的地方扣子被茶水泡开发胀,却怎么也解不开来。

卫珏两只手全放在了皇帝的胸口上,出尽了吃奶地力气,也解不开那布扣子。

离得近了,她只觉他身上的龙涎香味直钻进她的鼻子里,让她的心一阵阵发慌,越发慌,那扣子便越是解不开,眼见着衣服料子都被她扯皱了,那扣子却还是贴着扣眼儿,一动不动。

卫珏急了,出死力地扯着那扣眼儿,左手与右手互相使力,左手推着,右手扯着…

‘咳咳’两声响起,卫珏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她左手贴在了皇帝身上,而皇帝,却被他推得身子略往后仰,再看去,便见皇帝双眸之间夹了浓浓怒火,朝她直盯着。

她忙一松手,往后退了一步,“皇上,奴婢该死。”

皇帝没有出声,只是站直了身子。

卫珏只觉屏风后边的气息凝重滞涩,让人喘不过气来。

卫珏看得清楚,皇帝身上那扣子依旧顽固地钻在扣眼儿里,纹丝不动…她解还是不解呢?

她拿求助的眼神往其它的宫婢那里瞧去,其它的宫婢一接触她的眼神儿,个个儿偏了头,有的去拿衣服,有的瞅着地上某处发呆,就是不理她这个茬儿。

皇帝哼了一声,“手脚快点儿。”

卫珏只得又往前走,这次斯文了一些,和那扣眼儿继续搏斗着,但无论她怎么的努力,那盘扣丝豪没有从扣眼儿里出来的迹象。

皇帝气息喷在她的头顶,“手软脚软的,没吃饭啊!”

卫珏被他训得火起,一瞬间全忘了他的身份,眼看那盘扣就在眼前,象是在嘲笑着她今日的失败一样…她头脑一热,便扑了上去…

等她解开了扣子,便感觉四周围的气氛很不寻常,这才醒起,刚才她是用牙齿咬开了那扣子。

她回过神来,朝四周围望去,便见宫婢们全都是一个表情望定了她…半张着嘴…

她收回目光,朝皇帝望了去,便见皇帝眼眸幽暗,不是怒,也是不恼,总而言之,她弄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还不快点!”他声音当中有隐隐的怒气。

卫珏忙上前替他除下了外袍,直到卫珏的手隔着一层薄薄的中衣,贴到了他温热的肌肤之上,卫珏这时才发觉,他的身上,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中衣。

那茶渍却已渗入了中衣之上,衣服上好大一块茶色的痕迹。

中衣以带子束着,是绵软舒适的料子,捏在指尖,象柔和之极的春水在手里滑下。

卫珏甚至已感觉到了他的肌肤,如上如的丝绒包裹着铁块。

她脸上一阵阵发烧,手却怎么也伸不出去。

皇帝见她磨蹭,不耐烦起来,自己解了带子,把中衣除下,接过宫婢手里的中衣换上,再穿上了外袍。

卫珏只觉眼前的物体一晃而过,均匀美好的身材抹上了层黄色的油一般,更要命的,他身上锻炼得极好的腹肌冷不其防地映入了她的眼帘,让她的头更抬不起来。

她心底却冷不防地冒了一句,原来男子的身子,也会这般的好看?

头脑里一闪出这句话,她便在心底念了句阿弥陀佛,她怎么可以这么想?

她呆呆地站着,皇帝却也没有再让她做这样那样的,等她醒悟过来,皇帝已由其它的宫婢穿好了衣服,从屏风处往外走。

她忙跟着。

太后在外间等着,见皇帝出来,忙道:“皇帝,哀家叫人备了碗热姜茶,你且饮下,别着凉了。”

皇帝接过姜茶,微微地笑,“母后,让您担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