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一开始认识米楚,她就是做这种营生的,我不会怪她。可是不是,她一开始是跟我一起念书一起玩闹,从纯真校园一起走出来的干净小姑娘。别说让她卖姑娘,让她卖衣服她都不会。以前高三时她有段时间想在淘宝上卖衣服,折腾着开了一个淘宝店,第一次有人来问价时,她特兴奋,噼里啪啦地跟人家说我这衣服怎么怎么好。那是真好,她进货多少卖多少。我说她白痴。她说我就先试试,卖个高兴。谁知那买家对着她狂杀价,一下杀了一半。米楚哭丧着脸自我安慰,没事没事,第一单亏点儿也没事。但谁知那买家杀完价后,直接说,谢谢老板,给我来十件。米楚当时脸都绿了,她说,你要这么多干吗啊,我这里不搞批发啊。买家说,我给我们舞蹈队的姑娘当队服啊,我们一人一件。我跟米楚说,你跟她说没货,只这一件。米楚说那哪儿能啊,我好歹刚开店,得说话算话。她就真的把自己批发的十件全部以进货价的半价卖给了人家,还包邮…当然这不是最奇葩的,最奇葩的是,那买家收到货后,来点了一个大好评。她跟米楚留言说,亲真不好意思,我骗了你哈,其实我也是一卖家。但我这批发这件衣服都要两百,没想到你能拿到对折的批发价,而且还跟我这里质量一模一样,真感谢。

米楚看到这个留言快气死了,我跟苏冽千寻在旁边哈哈大笑。

所以这么单细胞的姑娘,让我怎么相信她会以卖姑娘为营生,就算那些姑娘是自愿的。

我每天按时上班下班,然后晚上在小区门口随便吃点儿,就回家里待着。

我也不干什么,就是躺在那里,盯着天花板。

这天,我都快把天花板盯出洞了,忽然接到蒋言电话。

蒋言说,你最近干吗呢,怎么没听见一点儿动静?

我说,你每天上班见我还没烦啊。

蒋言说,我觉得你最近有点儿不对劲,特安静,这有违常理。

我说,我在修炼淑女。

蒋言说,行了,我问个事。

怎么了你说。

苏冽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今天跟我打电话借钱。我问她出什么事了,她也不跟我说。我有点儿担心。

我“噌”的一下坐起身,我说,你借给她了吗?

还没,我在这儿等她过来拿呢。

我说蒋言,你把地址给我,我也一起过去,你先别借给她。

蒋言看我严肃,吓了一跳,立刻把地址报给了我。

我赶到时,苏冽已经到了。

大概是见蒋言,她不想那么落魄,她特意装扮了一下,化了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以前苏冽不化妆,我都觉得她眉目里带着勃勃生气。现在就算化了妆,我都觉得她像一株失了水分的花。

她跟蒋言在笑着讲话,看到我那瞬间她愣了下,然后很快端起杯子抿了口水装作自然。我那一刻才知道米楚的感受。

我知道苏冽的一切事情,可是我不想让蒋言知道。看得出来苏冽还是想在蒋言面前维护从前的形象,所以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说,我刚没事跟蒋言打电话想找他喝一杯,他说跟你一起呢,我也跑过来了。你不介意吧。

苏冽笑了笑,怎么会,我们现在是不怎么能碰到了,不像以前,天天没事就厮混在一起。

苏冽这句话让我心下一软,我说,是啊,现在都长大了,有各自的事要忙。

蒋言很快看出了我们之间的客套。他用眼神示意我怎么回事。

我没理他。苏冽转头看蒋言道,蒋言,我今天跟你说的事,你能帮我办吗?

蒋言说,我带来了。说着,蒋言从包里掏出一张支票准备递给苏冽。

这什么啊?我装作惊讶的样子从蒋言手里抢下。

我一看支票上写着的二十万,抽了口冷气。

我握着支票,我说,苏冽,你借钱干吗?

苏冽看我截下了钱,立马不高兴地道,我有事。

什么事?

林洛施,我借了谁的钱去做什么事,我想没必要事事都跟你交代吧,就算我们再好,你能不能别多管闲事。

我说,苏冽,如果你跟我保证这些钱你是拿去吃拿去穿,我二话不说立马给你。

我借它怎么花跟你没关系。苏冽说,我凭什么向你保证。

蒋言已经被我跟苏冽吵糊涂了,他看了看我,看了看苏冽。最后,他转过头问苏冽,我总可以问问你借钱有什么事吧。

苏冽望着蒋言没说话。

我把支票递还给蒋言,我说,她不需要了。

苏冽看蒋言把支票收了起来,她突然恶狠狠地看着我,林洛施,你别过分!我用它来救命!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今天没拿到这张支票我会被人打死!

我冷静地看着她,苏冽,你去我家。如果有人来找麻烦我会报警。

你以为你保得了我一时,能保我一世吗?

我说,苏冽,没有谁会保谁一世。能不能安全一世,这要看你自己。

苏冽怒了,她说,林洛施我不指望你帮我,但你能不能不要阻挡别人帮我。

我说苏冽你醒醒,这不是帮你!你这是害自己害别人好吗?!

苏冽吸了口气。终于,她恢复了冷静。

她说,林洛施,我一直没说过你,今天我真的很想告诉你,你总以为自己多无私多伟大,其实你才是我们这群人中最自私最冷血的,因为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永远是你的自尊,你从来不愿意为任何人放低姿态,也从来不愿意为任何人放弃你所拥有的生活,所以陆齐铭离开你你不伤心,米楚为你坐牢你还能拍拍屁股走人,依旧把自己的生活过得很好。

以前我一直不相信,这世上能刺痛你的人,其实是当初和你最要好的那个人。可在这一刻,我信了。苏冽每字每句,都像一把刀,狠狠地扎在我的心脏上。

我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我说,苏冽,你滚,你现在滚。

苏冽冷笑了一声,大概知道今天拿不到什么钱了,她站起身走了。

我看着苏冽的背影,整个人垮了下来。

我其实很想告诉她,苏冽,如果没有你的引荐,就没有我林洛施的今天,如果没有你这些年的照顾,就没有我林洛施的光彩。所以,我愿意把所有的钱拿出来给你。

我以为苏冽是明白我的,但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原来十万在她的世界里真的太微小了,杯水车薪。她根本不看在眼里。可是,那却是我能给她的我的全部。可我也不想告诉她,如果她懂,她会明白。如果她不懂,我说什么她也不信。

而我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刻,像一个煽情高手一样说着这些肺腑之语,那样,我会觉得脏了我们的友谊。

记得很早之前,我们就讨论过一个问题,如果有天我们其中任何一个成了江洋大盗,那么我们是选择和她一起亡命天涯,还是选择把她送进牢房。

那时,我们个个都选亡命天涯。可是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亡命天涯和送进牢房之间还有一个词叫重新开始。

苏冽,真的不能重新开始了吗?

蒋言问我,苏冽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跟蒋言说,可我也知道这个时候,不得不跟蒋言说,而且也只有蒋言可以帮她吧。所以我把一切都跟蒋言讲了一遍。

讲完之后,蒋言神情大变,他说,真没想到,真没想到。

他说如果早知道苏冽在这座城市,我早就应该和她见见,也不至于她现在会这样。蒋言叹了口气。我说,蒋言你能查查苏冽的具体情况吗?

蒋言点了点头。

【4】我不能以开始新恋情的方式忘记旧恋情。

安慕楚很快出差回来了,他回来那天,让我去机场接他。

我说我要上班呢,而且肯定有司机接你,我去凑什么热闹。安慕楚说不行不行,你来接我吧。你要请不了假我跟蒋言打个招呼。

我说行了行了,我自己去请。

下午,我跟蒋言说我请个假。蒋言挺正经地一挥手,你那是办公事不用请假。

我…

蒋言嘿嘿一笑,他说,说实话,安慕楚这人挺好的。你跟他在一起我放心。

我白了他一眼,你心也忒宽了。

我骑着我的大宝马去的机场,我故意的。我想着我就用这个车接安慕楚,如果他不坐,我非把他大卸八块。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安慕楚说,我来载你。

我说,你会吗你?安慕楚笑了,他说,待会儿让你看看我的车你就知道我会不会。然后安慕楚就直接带我去他家了。

是我第一次去的那个别墅。上次那管家看到我冲我挺和善地笑了笑。

安慕楚直接带我开到了车库,车库门一打开,我看到我最喜欢的川崎的一款机车特拉风地摆在那里。

哇。我扑上去,这色泽这款型,抱住就不想撒手。

安慕楚献宝似的说,怎么样,赞吧,我上周定的,刚空运到的。

我鄙视地看着安慕楚,想起上次螃蟹的事。我说,你这人真变态,你肯定也没多喜欢机车,就是看我喜欢,所以就故意买来气我。

安慕楚说,我是那么卑鄙的人吗?我十六七岁时喜欢骑机车,那时也狂热过一阵子,不过后来热情劲儿过了就没再骑过。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买辆,还这么贵?我白了他一眼。

那不是你喜欢嘛,我不是配合你嘛。

干吗要配合我,没个性。

因为我喜欢你啊。

噢。

啊?我本身正专心地摸着机车,一下觉得不对劲儿,我反应过来,抬起头看到安慕楚笑眯眯地站在那里特温柔地看着我。我结结巴巴,你…你刚刚乱说什么…

我没乱说,我是发自肺腑地说的啊,我喜欢你。安慕楚满面微笑地又重复了一遍,所以我买了你最爱的机车想送给你啊,可是蒋言说你不会接受,让我说是我自己喜欢才买的。你喜欢吗?

我…我脸爆红地站在原地,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我说,安慕楚你这人真没劲儿,干吗对我表白,我又不是你喜欢的款,逗我玩呢。

说完,我就继续装作看机车,没再理他。安慕楚也没再提这个事,跟没发生似的,仍旧笑眯眯地看着我。

后来,安慕楚说带我去试车。我挺高兴,安慕楚又从车库里拿了个小头盔递给我,他说,你不收车,就把这个头盔收下吧,这个头盔安全。我看玫粉色的小头盔,肯定很贵,但是真漂亮。

安慕楚骑车的技术比我高多了,他还带着我玩了轮漂移。

他那下漂移,让我直到下车都满脸崇拜地看着他,你教教我吧,教教我吧。

安慕楚问我,我聪明不聪明?

我点头。

我帅不帅?

点头。

你喜欢我吗?

点头。

哈哈哈哈。安慕楚大笑了起来,我才发现中了他的圈套。

你去死吧。我一拳捶在他肩上。他却跟我在给他挠痒一样,仍然笑得一脸得意。我真是败了,我觉得他特幼稚,懒得再跟他计较。

其实有时,我有点儿感激安慕楚的出现和存在,如果没有他,我想我现在一定沉浸在失去陆齐铭的悲伤里,不管我可以装作自己多大度,但其实我根本无法大度。我总是对他怀有希望,可他给予了我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我看着安慕楚,我真的觉得,这样也挺好。

起码安慕楚不像陆齐铭那样不爱说话,他不管有高兴的还是不高兴的,都会告诉我,他会冲我吼冲我蹦,也会哄我。我觉得跟他在一起没什么负担。

那一刻,我甚至有点儿想问问安慕楚,你说喜欢我是认真的吗?不如我们在一起试试。

可我终究没有问出来。我觉得这样对安慕楚不公平。

我不能以开始新恋情的方式忘记旧恋情。

那天晚上,在安慕楚家吃饭,安慕楚给我煎牛排。

我觉得难得,现在这个社会好像男女翻了个个儿,我发现男的大多都会做饭,女的却越来越多连炒菜都不知道先放油。

安慕楚手艺真不错,牛排煎得嫩嫩的,我吃得满嘴流油。

我说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安慕楚说,那是,我以前出去留学,不想饿死,只能自己动手。

我说,你还留过学啊。安慕楚含混地应了一声,只去了半年就回来了。

为什么?

因为我妈妈生病了。安慕楚顿了一下,草草说道。

我看安慕楚神色不好,便没有再问。

快吃吧,吃完我送你回去。安慕楚说。

好。

安慕楚送我回去,在楼下,我小心翼翼地问他,那天我在医院碰到你,你是不是去医院看你妈妈?

安慕楚说,是。她病了好多年了,以前靠药物维持着,身体还好。但最近两年突然恶化,就一直住院。我爸爸,他工作很忙,没有很多时间照顾她,所以我得多陪陪她。她可能时间不多了,我碰到你那次,医生跟我说,让我把她接回家,吃想吃的,玩想玩的。可她不回去,她说回家寂寞,还不如在医院还有病友陪着。我说我可以陪她,她说没事,只要我常来看她就行了。我知道她想要陪的人不是我,是我爸爸。可是我爸爸他一心扑在工作上。他能分出的时间太少了。以前我一直怪他恨他,后来我工作了,有点儿明白他了。我妈妈可能也明白了吧,所以已经看淡了。他每个月去看我妈妈几次,我妈妈已经很高兴了。

我看着安慕楚,他的身上充满了寂寥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