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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就是因为她和江见海提去城里的事情,江见海和她大吵了一架,吵完就出房间走了。冷了她一夜还不行,今天还早早起来跑了,明显怕她醒来不让他走,所以都没让李桂梅叫她起床。

  之前的几天,李桂梅哪会让她睡懒觉到这个时候才起床。早上公鸡刚打鸣不一会,她就故意在他们房间的窗户下咳嗽,非把她和江见海咳醒不可。

  江见海被吵醒了,又翻个身继续睡,嘴上叫她:“你去帮姆妈烧饭吧。”

  刘莹每天忍着气起来,和李桂梅一起做事的时候,还要听她叽里呱啦的,只要李桂梅表情语气不过分,她还是会忍一下的。半天下来忍不了了,就扯高了嗓门和她大声讲道理,也就是吵。

  因为在一起呆了有几天,李桂梅有时候说话也会特意偏点普通话口音,虽然特别不标准,但刘莹能听出一些话的意思,大概是什么——“能嫁给我儿子,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可要把他伺候好了。”

  “每天早上你得早点起,做好饭等着他起来吃,别犯懒。”

  “我儿子是大厂长,工作很累,赚钱养着你,你要顾好家,别给他添负担。”

  ……

  刘莹原本幻想中的婚后生活可不是这样的,她以为江见海会事事依着她。

  江见海不喜欢原女主阿香,所以才会需要阿香用耐心和贤惠感化他,让他接受她那个乡下老婆。而江见海喜欢她这个城里媳妇,婚后应该宠着她才对。

  但现实是,别说宠着她依着她了,不但没有,每天还帮着他妈在无形中打压她。什么都是他妈对,什么都是他妈不容易,哪怕他妈再刻薄没道理,最后总有万能两句——“她是我亲娘!”

  “她把我养这么大不容易!”

  现在更好,直接把她扔乡下自己跑了。她才和他结婚几天啊,他就把她直接扔在乡下,伺候他妈和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自己直接甩包袱一样跑了。

  她记得原文开始,江见海也是结完婚就把原女主丢在了乡下,自己去外地考察学习,一年也没回来几次。她以为江见海是不喜欢原女主才这样,原来换成她也这样。

  她穿越前没有结过婚,在她的意识里,结婚就是找个男人养着自己,花他的钱,吃他的用他的,让他陪着自己一起享受生活。

  江见海喜欢她,婚后应该就是宠着她,把她宠成一个咸鱼小公主。她这个咸鱼小公主什么都不用做,她拥有一个有钱老公,就能拥有别人羡慕的一切。

  结果呢?婚后的生活居然是这样的?

  她都还没有享受到厂长夫人这个身份的体面呢,就先被他丢在乡下照看他老娘和三个孩子了?

  本来她以为自己费尽心机从原女主手里抢到了男主角,并得到了男主角的爱情,就是这个世界里最大的胜利者,以后可以吃喝不愁当厂长夫人,还可以靠三个娃彻底逆袭。

  结果现在,她深深感觉到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大坑里,江见海不是什么天选之子,他就是一个大坑!

  谈恋爱的时候说了那么多好听话,说会一辈子对她好,让她过好日子,结果就是这样对她好的?就给她安排了这样的好日子?

  而她现在最憋屈难受的是,她年前为了和江见海结婚在一起,和她的“父母”闹翻了,工厂的工作也卖掉了,现在她只剩江见海这个丈夫了。

  她没有魄力离婚,因为二婚女人在这年代受歧视,离婚后她想要再找到一个比江见海好,或者和江见海差不多的男人,那几乎是不可能了,那她这辈子就毁了!

  不行,她绝对不能离婚再找一个条件更差的男人,那样只会让人瞧不起,骂她自作孽。

  想到这里,刘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稳住。

  不管怎么说,江见海确实工作好,工资高可以让她不愁吃喝过好日子,三个孩子以后还会有大出息,能让她过上更光鲜幸福让人羡慕的日子。

  为了以后的幸福,她得冷静,必须得冷静。

  不要和李桂梅那个死老太婆一般见识,在江见海升正厂长的这个节骨眼上,也不能跑去城里和江见海闹到撕破脸闹到不可收场,必须让他能顺利升职才行。

  她和他结婚本来就不是纯粹为了感情,她有别的目的,所以不能为了一点脾气就断了自己这剩下的唯一的一条路。

  把她丢在乡下就丢在乡下吧,她刚好利用在乡下这段时间,把三个继子继女一个个拿下,那样到城里以后就可以更轻松更享受了。

  至于李桂梅那个死老太婆,斗她就完了,总之江见海不在家了,也没人护着这死老太婆了,她不信自己斗不赢这个乡下死老太婆。

  等江见海工作稳下来回家来,她再和他提去城里的事情。

  ***

  宁香这几天每天都去绣坊,教绣娘们绣腰带。大概因为她的原因,甜水大队这些人格外关注江家的八卦,发生任何动向都知道,没事就要讲一些出来解解闷。

  不过也因为有她在,所有绣娘说话都很注意,她明显能感觉出来,这些绣娘在努力避免说到一些会让她感到不舒服的话,基本都是避开她的事不谈。

  因为她们也捏不准哪句话会让宁香高兴,哪句话会让她不高兴,索性闲话的时候就直接不提到她,好像江家的事完全和她没有关系。

  认真说起来,现在确实和她完全没有关系。

  这一天到绣坊不多久,绣娘们闲聊一些其他的,又说起了江家的事情,只说江见海一个人去城里上班去了,把城里媳妇扔在了乡下,伺候他老娘和三个孩子。

  走之前还和新媳妇吵了一架,半夜跑两个儿子那屋睡的。八成就是为这个事吵起来的,所以第二天他没等新媳妇醒,早早就走了。

  人家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江家有李桂梅,就没什么丑事是别人不知道的。她最爱出门跟人说自己儿媳妇的坏话,当然前后三个媳妇,新媳妇是被她骂最惨的。

  江见海的原配和宁香,都是有些老实巴交的女人,在宁香没闹离婚之前,即便李桂梅不喜欢,但也不会骂什么太难听的话,顶多说宁香配不上她儿子,别的挑剔不出来什么。

  而她就算说宁香配不上她儿子什么的,也会有其他人出声帮宁香说话,说宁香是真的特别好,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媳妇,劝她好好待宁香。

  而这新媳妇就不一样了,刚进门才多久呀,就闹了无数回给人上门看热闹,甘河大队人人都知道她泼辣,闹得江家鸡犬不宁。

  李桂梅能在外面骂刘莹骂上一天不停嘴,从她倒贴她家儿子开始骂起,再骂她不会做家务,做饭像猪食,骂她下贱矫情脾气差,是个泼妇,简直是骂得一无是处。

  而外人看热闹,不会只说刘莹一个人,都是看江家所有人的热闹。尤其江见海一开始娶了城里媳妇牛气得不行,现在家里把日子过成这样,是别人最喜欢说的,当大笑话讲。

  但凡和江家人有过矛盾的,背后说起来也都觉得很痛快,舒爽得不行。说江见海这辈子娶到这样的老婆,是他上辈子“修”来的。

  每次宁香听到江家娶了新媳妇发生的各种倒霉事,也会下意识觉得解气痛快,觉得江家人求仁得仁活该,所以也乐意多听一些。

  但她只是听,从不出声说话,手上的动作也不停,飞快地走针做自己的刺绣。

  要说她同不同情刘莹,她能感同身受,因为她吃过伺候江家人的苦,但她却没办法同情刘莹。她总觉得刘莹有问题,哪里怪怪的。

  她有文化有见识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听下来父母也是正常父母,不同意她嫁三婚男给人当后妈。江见海那人宁香知道,被捧得自信到无比自大,直男癌到根本不会追姑娘,能把女孩子洗脑哄骗回家的本事他没有。

  一条条捋下来,刘莹应该是头脑非常清醒的。清醒地和家里决裂,卖掉城里的工作,切断自己所有退路,非要嫁给江见海给三个孩子当后妈,就非常奇怪了。

  红桃她们说,刘莹是为了江见海的工作,为了当厂长夫人的体面,可是单单厂长夫人这个身份的吸引力,真有那么大嘛?

  没人是刘莹肚子里的蛔虫,横竖不能全搞清楚她的想法,宁香也并不费心去深思。

  红桃她们还在聊,已经讨论到了这刘莹会不会受不了这气,直接买票跑回她娘家再也不回来了,城里姑娘毕竟娇气。

  有人说:“是她自己倒贴也要嫁三婚男的,工作也卖了娘家也得罪了,她哪有脸回去啊?再说了,女人离异之后日子不好过的呀,她能随随便便敢离嘛?婚姻不是儿戏,离了以后,她连江见海一半条件好的都找不到……”

  话说到这里,不知道谁重重清了下嗓子。说话的绣娘反应也快,想起来之前宁香闹离婚,她们也说过这种话。

  这绣娘忙看向宁香,又笑着说:“阿香,我不是在说你呀,你看你这么能干,离了婚以后过得也挺不错的,肯定能找到更好的男人。”

  宁香笑一下,还是那句:“我不靠找的男人好不好来证明自己。”

  人家也听不懂她的话,但现在不会反驳她跟她争了了,只是笑着继续说:“阿香,要不咱找媒婆给你物色个更好的呗,就找个二婚的军官,结了婚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保准气死江家那一家子。”

  在这个全民皆兵的年代,军官太太可比厂长夫人体面多了,但宁香不需要通过嫁一个男人来打另外一个男人的脸。打脸有一百种方法,这种是她最不会去用的。

  她已经被第一段婚姻恶心透了,到现在还没缓过这口气呢,又怎么会再赌上自己的一辈子,草率进围城,只为了打脸前夫呢?

  所以宁香客气地笑着回了句:“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我暂时不想这方面的事情。”

  人家看出她不想聊这方面的事,红桃又特别有眼色,使眼色叫人家不要再说了,于是话题落到宁香身上一会,就又扯开了。

  说着又说回江家身上,一个绣娘说刘莹:“想都不用想,她肯定舍不得的呀,嫁过来就是图江见海工作的,马上江见海就是正厂长了,她怎么可能舍得这时候放手呀?都还没正经享受呢,总之就忍一忍呗,把李桂梅熬死,带着孩子去城里,那日子不就好起来了吗?”

  “你们别说,依这姑娘的性子,说不定她能把李桂梅早早给气死。她也不是怕闹的人,性子泼辣得很,婆媳在家慢慢斗呗,看谁能斗过谁,以后天天都得有好戏看。”

  “姜还是老的辣,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不一定能斗得过李桂梅。”

  “江见海不在,还有三个孩子呢,三个孩子肯定向着李桂梅的。等江见海回来一起告状,还是这姑娘吃亏。”

  “也是,她就一个人,在这里谁也不认识,娘家离得那样远,她真敢对李桂梅怎么样,那李桂梅还有好几个女儿女婿,江家还有其他人,能任由李桂梅被欺负吗?”

  ……

  宁香听着这些话,还是不参与聊天。

  她们都在说把李桂梅熬死了,带着孩子去城里日子就舒服了。只有宁香知道,就算把李桂梅熬死了去了城里,江见海一样会让女人怄气委屈一辈子。

  恶婆婆敢恶敢欺负儿媳妇,从来都是男人太怂,不护着老婆,而不单是因为婆婆太坏,男人的态度是最根本原因。

  江见海但凡有一点家庭责任感,也绝不会在刘莹和李桂梅闹了那么多矛盾以后,还把刘莹往乡下一扔自己一个人跑了。

  他嫌烦,他不想管这些女人间的破事,只想赶紧离远远的摆脱麻烦,根本不考虑自己把老婆一个人留在乡下,会过什么样的生活,亲妈和老婆会打成什么样。

  上辈子他压根没面对过这些问题,宁香没和李桂梅闹过,没有给他制造过婆媳矛盾,这辈子他应对这些问题的方法就是一躲了之。

  按江见海现在的态度,如果刘莹坚持不跟他离婚,不管到哪,委屈都受定了,但她性子很泼辣,不可能一直忍着的,那两个人必然就是互相折磨到死的命,日子不会过得好到哪去,只会有一辈子的鸡飞狗跳。   江家的这出戏,不知道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谢幕。但一定,是以江见海悔恨终身的方式。

第34章

  宁香在大队绣坊又多呆了几天,指导绣娘做刺绣的同时,不关闭耳朵听一些村里村外的八卦。等绣娘们完全上手后,她便不再去绣坊做活。

  她每天还是拿了物料到王丽珍家,陪她说说话,打发打发一日复一日,一成不变看不到尽头的时间。当然,这只是王丽珍心里的想法。

  宁香知道,这一年除了元月份总理去世,接下来还会有两位伟人要离开大家,四人邦也会在十月份倒台。这一年是历史上最不平凡的一年,也是时代的转折点。

  这些东西她不会对别人说,只是一日一日更加努力沉淀自己,精进自己的刺绣技术,复习巩固所有初高中的知识,背诗练字,没事还自己写写文章。

  她要让自己做好一切准备,在社会发生巨变的时候,足够让自己不慌不忙,跟上时代的每一个变幻莫测的脚步,活成自己想要的那个样子。

  而宁香不来绣坊后,绣娘们居然有些不习惯了,因为转头喊阿香的时候没人答应了。不止不习惯,她们还达成了一个共同的默契——不在背后说宁香的不好的闲话。

  这些绣娘们在一起说闲话,不过都是抱着八卦吃瓜的态度,主观上的坏心恶意没有多少,不过都是凭着自己的三观,说点家长里短解闷罢了。

  每个村里的妇人大概都这样,今天你不在就说你的,明天她不在就说她的。反正谁家都不可能没事可说,所以一视同仁谁家都要说一说。

  不再说宁香是因为,怕下次再找宁香帮忙,宁香不来帮她们了。

  有些做活不爱动脑子记,总是在做活的时候问这问那的绣娘,还跟红桃说:“要不你带咱把阿香再叫回来好了呀,她是真会教,说什么我都能听懂。”

  红桃说:“我倒是也想,可人家平时在这里跟我们半句闲话都说不上,她脑子里的想法跟我们不一样,和我们说不上一家,肯定不想来啊,你说是不是?”

  这绣娘听了叹口气,“确实,我完全听不懂她说的话,一句比一句怪。还有别人谁愿意和王丽珍走得近呀,她居然天天跟王丽珍在一起。王丽珍家庭成分那么不好,走得近说不好要被连累的呀,被怀疑阶级立场有问题什么的,她竟都不在意。”

  这年头,阶级斗争还在继续呢,普通人最怕的就是被怀疑阶级立场有问题。

  红桃看这绣娘一眼,“别说了,王丽珍够夹着尾巴做人了,她阶级立场不可能有问题的。阿香家的家庭成分那是贫农,更不可能有问题,别乱扯。”

  红桃这么一说,这绣娘便闭嘴不说了。其他绣娘也都有默契,不再多嘴提宁香的事情,只说随她自己想不想过来,下回再需要她,凑好鸡蛋去请她就好了。

  而宁香离开绣坊,成天和王丽珍在一起,就自然听不到那么多有关于江家的八卦了。当然她也无所谓,她这辈子不是用来盯着江家到底会怎么样的。

  她只管做自己的事情,打算把手里的钱攒富余了,抽空去一趟苏城,到新华书店提前买复习资料去。平时她日用不花什么钱,这算是一项比较大的支出了。

  ***

  春节过后天气一天天变暖,宁香在三月初的时候去饲养室找了一趟林建东,又给他交了五个月的房租费。还是一张十元大团结,顺便送了他一点青团子。

  自从林建东帮她搞定住家船的事情,又给她拿了初高中的课本,两人见面次数就不太多。林建东接下钱和青团的时候,还问宁香:“都没有什么不懂的?”

  宁香笑笑,“当然有的,都攒在那里呢,有机会拿来一起请教。”

  说着想起复习资料来,又说:“再过几个月等我攒够了钱,到时候一定请你去苏城。”之前夸海口说下的事情,怎么着也得给它实现了。

  林建东笑笑,也不跟她客气,“行,那我等着。”

  宁香又跟他站着寒暄几句,便拎着空篮子回自己船上去了。

  ***

  三月时节吃青团,宁香月初和王丽珍做了一回青团,给林建东送了几个,到下旬的时候,又想再吃一点,两人便又去地里割浆麦草,打算回来再一起做一锅。

  王丽珍和宁香在一起的时候也会说闲话,挎篮子出去割浆麦草的时候,偶尔又提起林建东来,王丽珍好奇小声说:“建东年纪也不小了哇,怎么还不结婚呢?”

  宁香还真没关注打听过这事,摇摇头道:“不知道呀。”

  林建东比她大两岁,今年已经二十二了,说起来在乡下确实不算小了。

  王丽珍还是疑惑,“他家虽说穷了点,但建东长得可以啊,也有文化有本事会做事,好歹也是个生产队队长嘛,并且队里老少爷们都服他,不至于找不到媳妇吧?”

  宁香想了想,“那可能是他自己不想结婚吧。”

  王丽珍讶异一句,“这就怪了,还有男人不想结婚娶媳妇的?”

  宁香低眉笑笑,是啊,还有男人不想结婚娶媳妇的?这世界上没有比娶媳妇更划算的买卖了,请保姆还要每个月花钱呢,娶媳妇可谓是一劳永逸。

  宁香不知道林建东到底是怎么想的,更不关心人家的事情,和王丽珍随意聊几句,也就不说他这事了。两人去野草地里找浆麦草,割一把往篮子里放一把。

  王丽珍年纪大,走路多了就会累,便要歇息一会。

  宁香让她坐着休息不要再割了,自己往前走继续去找浆麦草。没走几步,王丽珍在后头扯着嗓子又喊了声:“阿香啊,我马上就休息好了。”

  宁香还是回头跟她说:“你就等我回来吧。”

  然后王丽珍这一声阿香,掠过草叶河水土堆,传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耳朵里。

  这人正在河岸上怒气冲冲地砍野草,听到这一声喊,下意识转回头去看,就在岸上的不远处,看到了一个穿着件条纹对襟外套,手里拿镰刀的姑娘。

  这姑娘面若初春的含露桃花,捏着镰刀的手指又白又长又细,脸蛋小巧五官精致,两根乌黑发亮的辫子垂在胸前,好像是哪个画里走出来的江南女子。

  她看着这姑娘愣了好一会,心里念叨——这就是阿香?

  ***

  宁香找到浆麦草,蹲下身子割了往篮子里放。才刚割了几把,低垂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黑色布鞋。鞋口是方形的,鞋头没有绣花,里头的袜子是雪白的。

  视线从布鞋往上抬起,宁香便看到眼前站着个脸庞陌生的姑娘。这姑娘看起来比她现在的年龄应该大一些,个子高身架子大,看起来气场有点强。

  她站着宁香面前低眉看着宁香,出声问了句:“阿香?宁香?”

  宁香捏着镰刀慢慢站起来,看着眼前这姑娘的脸,快速搜索脑海里的所有记忆,最后确定不认识她并且没见过她,便开口回了句:“你是……”

  姑娘微微一笑,“江见海的老婆。”

  哦,是那个刘莹啊……

  宁香顿时对她没兴趣了,只客气礼貌地笑一下,便转身准备走人了。

  刘莹站在原地,看着宁香这样转身,顿时就有点不爽。本来刚才隔一些距离看到宁香的时候,她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因为她没想到宁香长得这么漂亮。

  本来没见到宁香之前,她是不在意这事的,因为江见海不喜欢宁香,所以她都没有想过宁香长得是什么样子。但现在看到宁香长这样,心里下意识就不爽了。

  尤其她和江见海吵架的时候,江见海几乎每次都拿她跟宁香来做比较,把她比得不如这宁香一根手指头,说宁香这里好那里好,那里好这里好。

  她现在看到宁香了,确实看起来哪都挺好,呵呵。

  因为是前任和现任的关系,天生就是被拿来比较的关系,刘莹心里的酸水控制不住冒得咕噜噜响,看着宁香的背影又开口说:“怎么了呀?江见海和你离婚娶了我,你看到我不高兴呀?”

  纯纯地找存在感,那意思就是——看,你漂亮又怎么样,贤惠又怎么样,还不是输给我了。江见海不是外貌协会的,而且有追求,人家只喜欢有学识家庭和内涵的女孩子。

  她觉得宁香肯定也是酸了,因为自己的厂长男人被她给抢走了,所以现在见到她才会是这副反应。她一边酸一边又觉得很是得意,毕竟她是现任,是胜利者。

  宁香听到这话就停了步子,镰刀放到篮子里回过身来。

  她看了看刘莹的脸,问了一句:“你很得意?”

  刘莹没说话,只是看着宁香,表情明显。

  宁香嗤笑一下,略无语道:“江见海没告诉你嘛,是我和他提的离婚,就在我们大队的绣坊里,所有绣娘都看着的。他就是个垃圾,我不想要扔了,你非要捡回去,还觉得是自己抢回去的宝贝,还想在我面前刷存在感,脑子正常哇?”

  刘莹被她说得脸蛋一绿,抿了抿嘴唇屏住气息,手指捏紧镰刀。

  宁香看着她继续说:“怎么?他都把你扔在乡下自己去城里快活了,你还没发现他是个垃圾吗?我说他是个垃圾别人不信,你应该深有体会吧?有抢男人这心思和时间,干点什么不好?你知不知道,就因为有你这种女人,江见海那种男人才觉得自己是香饽饽,是世界中心。非得上赶着给他那种人抬身价,多花点时间给自己抬抬身价不好吗?”

  刘莹一直屏着气,听完宁香的话,她硬扯嘴角笑一下,强行挽尊道:“他当然是个宝贝,他工作好赚钱多,有钱给我花,怎么会不是个宝?江岸江源和江欣也聪明,以后再有大出息,我的日子就会过得更好,身价自然就高了。可你呢,你就只有嘴硬,还有什么?”

  江岸、江源、江欣?

  宁香凝着眸子盯着刘莹看,片刻顺水推舟试探着往下问:“我一个乡下人想象不出来,他们以后能有多大的出息,让你过上那样的好日子。”

  刘莹笑笑,“你想象不到就对了,你才多少见识啊,连字都不认识,国家新闻国际新闻你都知道吗?这一年大事多的,眼看就要变天了,你想象不到的东西还多着呢。”

  这一年?

  变天?

  宁香看着刘莹的眼神越发深邃,如果她推断合理的话,这姑娘应该也不是普通人,她知道接下来的社会变化,也知道江岸江源和江欣长大后会很有出息。

  因为这个,所以才执意嫁江见海的?

  如果是的话,那她还真不值得谁同情,和江见海一家锁死在一起互相折磨一辈子去吧。

  碰上她这样只有功利心的后娘,江见海又是个甩手掌柜家里事一概不管,江岸江源和江欣这辈子还能不能有那么大出息,等着往下看就知道了。

  上辈子宁香在江岸江源和江欣身上付出很多,小孩子本来就难带,更何况是跟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品行还不大好的小孩子。

  起初他们不接受她,对她敌意非常大,没少合起来欺负她。但她只当他们年纪小,给足了他们耐心和真心,包容他们的一切不好,逮着机会就跟他们讲许多为人的道理,还有认真学习的好处。

  她可怜他们没了亲娘没人教,亲爹又甩手不管,她给他们做好吃的,每天把他们收拾得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不让他们走出去像个小叫花子。

  后来江岸江源和江欣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的真心和好,又没有了李桂梅在一旁教唆洗脑,对她说话的语气从不客气开始变成那种别扭的不耐烦,会说——“知道啦,我学我学还不行吗?”

  “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会尽量少闯祸的。”

  “哎哟喂,宁阿香你真的太唠叨了,耳朵都被你说出茧子来啦。”

  “我真的是服了你啦,你是真的不嫌烦啊。”

  “实在受不了你,我去写完还不行吗,真啰嗦。”

  “我的天,又来了,知道了呀,这样是不对的,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

  在她这样的督促之下,他们品行慢慢变好,学习渐渐认真投入,同时也接受了她这个家庭成员,但改口叫的是“香姨”。

  再再后来他们有了学识有了见识,成了有出息的人,和她这个文盲后妈便连半句闲话也没得说了,哪怕是一句显得别扭的不耐烦的话。

  在他们都不再需要她的时候,她在家里慢慢变得透明,或者说在整个世界上慢慢变得透明。只还有老头子江见海要她伺候,没事不耐烦一句:“动作麻利点呀。”

  想完这些,宁香看着刘莹微微一笑:“祝你如愿所偿。”   真能轻松摘到三个大桃子。

第35章

  说完“祝福”的话,宁香便转身走了,没再和刘莹多费口舌。总之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更不会有什么关系,和她掰扯纯属浪费时间,而且她们完全不熟。

  而刘莹看着宁香笑意如软风般地转身走远,明明是自己占了上风,心里却又莫名其妙觉得有点憋气。然后想想她怎么也比宁香活得好,心里才又稍微舒服那么一点。

  江见海虽然不如她婚前想象的那般把她捧在手心上,但好歹确实有工作有钱有地位,能给她体面让她生活富足,尤其他作风上没有问题,他不爱乱搞。

  之前和宁香没离婚的时候,他和她之间关系虽然好,却也保持着正常的距离。当时她就感觉出来了,江见海是个洁身自好的人,不乱搞男女关系。

  原著里他和宁香结婚过了一辈子,到最后也没有抛弃宁香,婚姻期间更没有出轨乱搞过。就这一个优点,就比好多男人强太多了。

  而宁香眼下还有什么呢,她才真是要什么没什么,没文化又没对象,而且还和她一样,也把娘家的人全都得罪光了,全断绝了关系。

  没有对象没有娘家没有朋友,也没正经的工作,离婚后在村里被人指指点点说闲话。平时靠做针线绣花赚点钱,就是做零活,低着头弯着腰一阵一阵地绣,赚的钱还少且没什么社会地位。

  这种枯燥累人又没钱景的零散活,她是不可能做的。

  然后越想宁香现在的生活处境,刘莹就越觉得,她这辈子必须得拿住江见海,大不了就是改造他。不然离了婚就像宁香现在这样,娘家那头回不去,二婚找不到像样的男人,一个人跟个游魂似的,活得太难太孤苦。

  想到这她心里才算是通畅了,拎起自己的篮子,转身随处找找,弯腰胡乱割了几把草,把篮子给塞满,便挎着篮子拿着镰刀回家去了。

  这地方是在甘河大队和甜水大队的临界上,她挎着篮子回到家,李桂梅正在弓着老腰转小磨磨糯米粉。她让刘莹出去割草,自然也是为了做青团子。

  刘莹走到她面前,避免和她有任何眼神接触,直接把篮子往她面前的往地上一扔,转身便回屋躺着去了。

  李桂梅过来扒拉一下篮子里的草,瞬间恼怒浮面,出声冲她房间的方向喊:“刘莹,你割的都是什么草呀?造孽啊,你割的是浆麦草吗?”

  刘莹在甘河大队呆了一个多月,每天被逼着听方言,已经能听懂些简单的了,别人说话她能懂个大概意思。但她懒得理李桂梅,躺在屋里声音都不出一下,闭眼休息。

  反正她又不吃什么青团子,谁要吃谁去割呗。她也不是本地人,凭什么认识什么浆麦草?如果李桂梅敢过分辱骂她,她就起来跟她吵,她又不是没去割,她占理。

  就糊弄,就瞎割,气死你个死老太婆!

  李桂梅果然在外面快要气死了,一边扒拉篮子的野草一边气得双手直抖。日她娘的这到底娶了个什么样的儿媳妇啊,都一个月了,怎么还是干啥啥不行啊!

  干不行还不能过分骂她,骂狠了就跳起来吵,而且还非常不要脸,一边吵一边还要找邻居那些看热闹的婆子媳妇来评理,眼眶水红红地说李桂梅在家欺负她。

  说她把李桂梅当亲妈一样孝敬,李桂梅叫她做什么她就乖乖做什么,结果还总是被挑剔被骂,这日子简直叫她没法活了,她也想离婚。

  日她个娘啊,她李桂梅这辈子就没在儿媳妇身上受过这么些气!

  她说这话什么意思啊,不就在明着暗示,宁香之前闹着和江见海离了婚,也是因为被她这个婆婆欺负的嘛?不就在说她这个婆婆太坏,留不住儿媳妇嘛!

  还有平时叫她做饭,她也是按着自己家乡的口味做,做完了把自己的菜盛出来,剩下的胡乱撒一把糖进去,那做出来的东西简直狗都吃不下去啊!

  说她她可有理了,说她是外地人不会做,就是学不会,骂她她就做戏找邻居来评理,说她辛辛苦苦做的饭,好人没好报,还要被人骂,这天下没有公理了!

  邻居这一个月都被她找怕了,一看她家有吵起来的动静,人赶紧出门跑别的地方去,生怕再被拉来评理,搞得连热闹都不敢过来看了!

  谁都不能当面得罪,评理也累的呀!

  回回都占不到什么便宜,李桂梅现在也不敢过分骂刘莹了,在外面造孽啊冤债啊地骂几句解恨,便起身出门,往邻居各家要一点浆麦草去了。

  糯米已经磨了,红豆也煮了,青团子必须得做,家里的娃娃都喜欢吃。

  要了足够的浆麦草,李桂梅这一天就在家里做青团子,刘莹在屋里躺了一阵出来,故意跑到她面前软着嗓音问:“姆妈,要不要我帮你一起做呀?”

  李桂梅又气得手抖,憋住一口气道:“滚恩哆娘个青膀咸鸭蛋!”

  既然不要她干活,刘莹就不跟她计较了,她转身往外头去,嘴里说:“那我这个咸鸭蛋就滚了,我出去找江欣去,带小丫头去供销社买点好吃的。”

  刘莹虽然和李桂梅时不时地闹,气得李桂梅咬着一口黄牙要气死过去,但她对江岸江源和江欣还不错,主要表现就是舍得花钱,好吃好喝的全都给买。

  江岸江源和江欣吃她的东西不客气,但对她也说不上亲近,平时基本没事就蹿出去玩去,干点偷鸡摸狗的坏事,好不好再跟人打一架,滚一身的泥挂一点彩回来。

  至于李桂梅和刘莹之间,江见海都不管,他们小孩怎么可能会管?他们只会跑回家里问:“饿了饿了,有吃的没有啊?今天买桃酥了吗?明天买点梅花糕吧。”

  如果碰上看到两人吵架了,江岸江源现在完全不会紧张,都习惯了,只会躲出去,摇头叹气装老沉说:“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是非,谁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明明两个就是一台戏。”

  他们不敢合起来欺负刘莹,因为他们发现,连他们奶奶和亲爹都拿这个女人没有办法。他们亲爹大晚上被撵过来睡他们的床,去城里都是瞒着刘莹偷偷走的。他们奶奶每天更是被气得呼哧带喘的,根本拿她没办法。

  她个子高身架子大,尤其吵起架来的时候嗓门也大,口音又粗犷,不像他们的方言口音偏软糯,身上的气势和气场简直能压死个人,江岸江源江欣都怕被她打。

  刘莹不会随便动手打李桂梅,因为李桂梅是她的婆婆,她只会跟李桂梅讲理跟她吵,找别人过来评理,甚至有时候会去找大队书记评理,诉说自己的“委屈”。

  但他们是小孩子,要是把刘莹惹得怒极了,刘莹是可以没有顾虑出手打他们的。说出去也没毛病,自己家小孩还不能打了?随便揪出点毛病来,想怎么打怎么打。

  李桂梅看她出门,自己坐那嘀咕:“想靠点吃的就笼络我孙子孙女,做梦!”

  说完这话又在那嘀嘀咕咕继续骂刘莹给自己解闷,一边骂一边包青团,包好搓圆上锅蒸了满满一大锅出来。然后青团的香味刚飘满灶房,江见海忽提包回来到家了。

  看到江见海进屋,李桂梅瞬间满脸欢喜,一对枯了水般的眼睛变得雪亮,笑起来道:“见海你回来啦,青团刚好出锅,晾凉了刚好等会吃,这趟去,工作怎么样啊?”

  江见海在外面清净了一个月,心情早就恢复如常了。反正麻烦事躲过去了,就算是翻篇了。他放下手提包,也笑着说:“不是说过了,回到苏城上班,就能常回来看您了。工作方面没问题,一切都挺好的,是正儿八经的厂长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蒸青团?刘莹呢?”

  说到刘莹呢,李桂梅老脸一耷,两只眼睛刷一下就湿透了。她吸吸鼻子,好像找到了大靠山一样,一边抹眼泪一边把自己这一个月受的委屈,添油加醋跟江见海说了。

  她当然不会说自己有问题,只说刘莹实在懒,做事全部瞎糊弄,她稍微说刘莹两句,刘莹就给她脸色看,就差没把她给气死了。说到最后,眼泪擦都擦不完。

  江见海就这么听着,眉头越皱越深,最后皱出个“川”字在眉心间。

  听到最后他轻拍着李桂梅的肩安抚她,“没事,我来说她。”

  李桂梅情深意切,“你找的媳妇,你可得好好管教啊,不然这怎么得了啊?”

  而她这话刚说完,刘莹带着江欣从外头回来了。李桂梅告黑状做贼心虚,连忙把脸上的眼泪给擦了。虽擦得快,却还是被刘莹看到了。

  但刘莹现在更多的注意力在江见海身上,没多搭理她,只斜着眼看着江见海阴阳怪气说了句:“哟,大厂长舍得回来啦?”

  江见海也没有当即就说她什么,拎着提包掐上她的胳膊,拉着她回自己房间里去了。进屋关上门,他把提包拉链打开,从里头抽出一条粉色丝巾来。

  江见海把丝巾送到刘莹面前,笑着说:“我亲自给你挑的,最好的真丝制品,上面的绣花是苏城手艺最好的绣师绣的,可贵了,开不开心?”

  这还有不开心的?这算得上是高级货了。

  刘莹抿住唇,没忍住笑出来,“算你还有点良心。”

  说完她就接下丝巾,围在脖子上戴给江见海看,俏皮地问他:“好不好看?”

  江见海当即回答:“好看,漂亮!”

  刘莹冷不丁地想起什么,眼神忽地一暗,盯着江见海,“比起你前妻呢?”

  江见海笑着,“她怎么能跟你比?不是一个档次的人。”

  刘莹听到这话便彻底舒服了,戴着丝巾美得不行。

  站在镜子前美了一会,她又想起什么,转过身来问江见海:“刚才你妈跟你说了什么呀?都委屈哭了,是在跟你告我的状吧?”

  提到这事就有点不那么开心了,江见海深深吸口气,看着刘莹说:“刘莹,她是我妈,你对她好一点,我们大家都开心不是?”

  刘莹嘴角的笑意瞬间也没了,把丝巾拿下来,“我对她怎么不好了?什么事都做,做什么都不落好。她说什么你就信?不然你找邻居问问,谁受的委屈多。”

  这话再说下去啊,还得吵起来。江见海不想一回来就跟刘莹吵架,或者说他回来可不是回来吵架的,所以他又吸口气说:“先不说这些了。”

  刘莹也识趣,没再追着他往下争论。安安生生地忙活吃完晚饭,一家人在一起吃青团听收音机闲聊天。刘莹这回也没一个人去屋里躺着,但也只嘎嘣嘎嘣嗑瓜子不说话。

  聊到李桂梅困了,一家人散了各自洗漱回屋睡觉。

  江见海和刘莹先后洗漱完进屋上床,然后刘莹刚一到床上,就被江见海揽腰一把扯了过去。一个多月没见了,总归都是有些生理需求的。

  结果刘莹一把按住江见海的手,“一条丝巾就想蒙混过去?事情还没翻篇呢。”

  江见海正在兴致头上,可不愿停下来,只敷衍说:“什么事明天再说。”

  刘莹偏不,“不说清楚别想碰我!”

  江见海看着刘莹这张一发脾气就露凶相的脸,瞬间所有的兴致都被浇灭了,他起身坐到床头去,眉头微皱,好半天看着她说了句:“刘莹,我一个月回来一次,你这样阿有意思的啦?”

  刘莹坐起来,“你也知道你一个月才回来啊,一声不吭自己跑去了城里,你有意思吗?回来了连一句道歉都没有,不问我在家过得好不好,只关心你娘是不是被我欺负了,我一个外地人嫁给你到这里,你说我能欺负谁?还有,这一个多月一分钱都没寄给我,你是什么意思?”

  江见海深呼吸揉一下眉心,然后再看向刘莹,“我已经给你买了丝巾了,你知道那条丝巾值多少钱吗?能不能见好就收啊?我好容易坐半天的船回来一趟,你非得这样是吧?钱我寄给我妈了,你要用找她要就可以了,多大点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