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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宁金生崩溃归崩溃,也没有真的一头撞死去,再怎么说他家还有老婆孩子等着他来养呢。大雨过后收拾起心情,再憋屈再想死,还是得再次搭棚屋。

  这一次运气好了那么一些,棚屋和灶台搭起来好些天没受雨,在烈阳下晒干,一家四口勉强有了个栖身躲雨的地方。

  在棚屋灶台都搭好晒干稳固之前,宁金生带着一家四口还是轮流在他两个兄弟家吃喝度日。好在他兄弟家余粮多一些,每天省着吃,勉强能供他们一段时间。

  不过这段时间也恶化了宁金生和两个兄弟之间的关系,他们的兄弟表现倒还不是特别明显,嫂子和弟媳妇那是把情绪都直接挂脸上了,不耐烦他家四口。

  其实只要不是蠢到家的人,谁看不出来那脸色就是在撵人,只还留个虚面子没有嘴上说出来罢了。可宁金生一家四口没处去,只能当看不懂人家的脸色。

  装看不懂蹭口吃的不饿死,但每天看人脸色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胡秀莲是个极为要强的人。不过不好受也只能忍着,看人脸色总比饿死好些吧?

  眼见着棚屋和土灶搭好可以不靠人了,宁金生的两个兄弟和他们媳妇都松了一口气,想着终于可以摆脱这四个大麻烦了。

  这一家四口实在不是东西,每天给吃给喝下雨给住,他们还满脸怨气的样子,好像他们不是在帮他们,而是欠了他们在还债似的,这谁高兴?

  这最后一顿饭是在宁金生的弟弟家蹭的,他弟媳妇在饭桌上就直接说:“二哥二嫂,都说亲兄弟明算账,在我们家躲个雨挤着睡个觉就不算了,你们这段时间吃我们的喝我们的那些,我们可都记着哪。我们也穷,日子也不好过,你们有了可得还啊。”

  宁金生和胡秀莲轻轻闷口气,直接不想看这弟媳妇。宁波宁洋在旁边喝稀水粥,开口冲他们婶子说了句:“叔和爹爹是亲兄弟,一家人不就应该互相帮助吗?”

  弟媳妇无语地笑一下,“我们帮了的呀,让你们吃喝这么长时间,这还不算帮吗?不能我们帮完你们,回头你们就不认账,连吃的喝的都不还吧?要不是亲兄弟,谁会让你们在家里吃这么长时间饭?我们的粮食也不够了,眼见着撑不到秋收。”

  宁金生在旁边闷着气,早就知道他的两个兄弟对他没多少真心,帮他们也是出于兄弟这层关系迫不得已,于是出声道:“会还给你家的,一粒粮食都不会少了你。”

  弟媳妇笑笑,“还有大哥大嫂家的,还有之前去医院检查拿药,垫的那些钱……”

  胡秀莲深深闷口气,心里异常憋屈难受,默声想——非得就在这时候提还钱还粮食的事?他们家现在都落到什么样的地步了,还这样没有一点人情味!

  弟媳妇看着他俩的脸色,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不高兴了。这家人这段时间一直是这样,动不动就摆出这样一张脸来,好像全世界都欠他们似的。

  管他们摆什么脸,总之这钱和粮食不能不要,所以她又继续说:“你们要是实在没有办法,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开学去找阿香借一些呗,离开学没几天了呀。”

  宁金生的弟弟闷头吃饭不说话,全让自己媳妇来当这个坏人。而宁金生和胡秀莲也闷头不说话,稀水粥喝在嘴里的只觉得异常苦。

  说什么呢,不管说什么,脾气一上来绝对要吵。吃人家喝人家的,还真不敢有脾气。

  有也只能硬生生压着。

  第二天宁金生和胡秀莲就没再带着宁波宁洋去两个兄弟家蹭饭了,宁金生去生产队借了一点口粮。因为生产队借粮有限额,他们也只借到了勉强够三个月吃的。

  不过能捱到秋收,也差不多了。

  除了借粮食,宁金生在生产队还押工分借了一点钱。生产队也不是有吃不完的余粮用不完的钱,尤其到这时节什么都有限,穷也不是穷个人,所以借的钱也不多。

  宁金生一个月挣的工分差不多相当于五块钱,生产队队长看他家实在可怜,便给他押了三个月的工分,借了十五块钱给他。

  拿了粮食和钱回到家,宁金生又拿钱去了一趟供销社,买了一口小铁锅,还有两个最便宜的瓷碗以及两双筷子。别的暂时可以不要,吃的东西必须得置办。

  而也就买了这点子东西,就花了将近一半的钱了。

  眼见着马上开学,宁波宁洋上学的学费才是大问题,愁得人睡不着觉。

  眼下教育政策完全都变了,不像以前读书没用,现在读书考大学成了穷人家孩子改变命运的最容易走的途径。夫妻俩还想让宁波宁洋考好大学,给家里争光呢。

  之前因为彩礼的事情,胡秀莲在她姐妹家借过了钱,再去借也是借不到的了。早知道赵家会蛮横到这种地步,那十几块钱当时她也不该给那瘸子他娘。

  他们之前到别家就借不到钱,眼下家里这样的情况,人家怕他家完全还不起,更是不可能会借的了,当然他们也不想再拉下脸求爷爷求奶奶似的了。

  到底怎么办呢,胡秀莲躺在小棚子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憋得难受,每晚都这样。

  宁金生看她来回翻身也十分烦躁,只问她:“不睡觉干什么?”

  看宁波宁洋睡着了,胡秀莲吸口气问宁金生:“马上就开学了,咱们手里剩的这点钱,只够宁波宁洋一个人的学费,这要怎么办?”

  还有家里欠的债越来越多,靠挣的那点工分,真不知道要还到什么时候。

  听到这问题,宁金生也觉得喘不上气,深深吸口气片刻说:“怎么办?要么退学下来一个干活挣工分,要么……”

  要么什么,夫妻俩在昏暗的夜色中对视一眼,想到一起去了。虽然有点下作不要脸,但这也是他们夫妻唯一剩下的还能试一试的办法了。

  宁兰那个坏种卷钱跑了,不知道到底跑哪去了,茫茫人海根本没法出去找。宁香现在是跑了,可她学校跑不掉,开学她会回去的。

  宁香手里有钱,给不出两百彩礼,但给个几十块钱补贴家里还是可以的。

  但想到宁香的态度心里也憋气,胡秀莲又吸口气说:“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去学校找她只怕她也不会见我们的。这丫头石头心钢铁肠子,她肯定知道家里遭了多大难,可她就是不回来,连看都不来看我们一眼。”

  宁金生深深吸口气,“她现在是大学生,身边都是有脸有面的人,就去她学校找她,她要是不想丢人,那就赶紧掏钱。掏了钱,我们什么话都不会说。”

  胡秀莲想想觉得也是,既然她狠心,就别怪他们无情。低声下气求她没有用,那就只好来硬的,威胁她。她现在是大学生,光鲜亮丽得不得了,能不要脸面吗?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现在过得日子不比要饭好多少,还要什么脸?

  胡秀莲吸着鼻子使劲抹一下眼睛,“不要这老脸了!”

  这张老脸和宁波宁洋上学考大学比起来,根本也不值什么钱!

  ***

  宁香在八月中旬的时候把手里的绣活全部做完,她按照林建东给她画的路线图走回木湖公社。路上问了几遍人,倒是也没走太多的弯路。

  早上很早出发,中午到放绣站交了绣品拿了工钱,同时又领了新的物料。

  放绣站发的那张底稿,能做出什么样的绣图陈站长知道,但宁香自己原创的那一幅,他是真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样的。

  本来没对宁香的这幅绣品抱希望,但在看到成品的时候,他也结结实实被惊艳了一把。没等拿去苏城呢,他就打包票说:“就这个,肯定好卖的!”

  宁香笑笑,“谢谢站长的肯定。”

  陈站长开开心心收了她的绣品,想象着这两幅作品送到苏城,尤其其中那幅园林图,会多给他们木湖绣娘以及放绣站长脸,心里就觉得十分得劲。

  因为开心,给宁香结钱都是极为大方的。在给宁香拿物料的时候,陈站长突然又想起些事情来,便关心试探着问宁香:“对了,听说你家因为彩礼的事情,家里被人砸了,是你家吗?”

  这件事闹得非常大,木湖和里泽两个公社的人都听说了。陈站长当时也是听了这些传言和八卦的,还听一个技工人员说,被砸的就是宁香家里。

  被问到这个问题,宁香不回避也不想多谈,简单道:“不太清楚,我没有回家。”

  陈站长从她的表情和语气中就能看出她的意思,于是也就识趣地问了这么一句,接下来就没再问。他把物料拿给宁香,只还让她好好干活。

  在宁香走的时候,陈站长还跟她说:“要是有什么困难,来放绣站找我。”

  宁香有自信能扛下宁家的事情,就是公社放绣站现在拿她当宝贝,因为她在苏城已经有了名气。陈站长人本来就好,如果她想来放绣站支点钱,还是很容易的。

  她没有什么困难需要陈站长帮忙的,但还是笑一下说:“谢谢站长。”

  从放绣站出来以后,宁香也没有立即回去。她拎着物料又去了一趟公社的邮局,花钱买张邮票寄了一封信出去。

  信是寄到甜水大队的,眼下她能抽空来公社放绣站,但不能回甜水大队。宁金生和胡秀莲每天要上工不会来公社,但到了村里,就算她再小心也会被知道。

  宁金生和胡秀莲现在处在欲疯不疯的边缘,全靠喘着一口气还活着。如果抓到了她,在这种状态下,那还不得拆她的骨吃她的肉,不把她吸干都不会善罢甘休。

  不管怎么样,这辈子,都别想她在宁家多花一分钱。

  宁香知道自己不可能躲一辈子,因为她得正常生活。这和学校远近无关,只要宁家人知道她在哪里,只要宁家人想找她,再远他们也一样会找过去。

  如果宁兰不是逃了找不到了,宁金生和胡秀莲但凡知道她在哪,那他们肯定率先去找罪魁祸首宁兰。现在只是因为找不到宁兰,所以只能来坑她罢了。

  但宁香不是宁兰,她也不会像宁兰这样,用自毁八百伤敌一千的方式去反抗,逃出去之后只能像老鼠一样活在暗影里,见不得光。

  尤其在改革开放之前的这段时间,这样在外面逃窜,会活得像逃犯一样。倒不是怕被宁金生和胡秀莲找到,而是这个年代的人口流动本就受限制。

  如果不想被遣送回来,那就只能走到哪躲到哪。

  而宁香要做的,不是攻击报复甚至毁灭,拿自己的大好前程毁掉本就不值什么钱的宁家,这样做根本就不值得,最后也起不到任何正面的效应和效果。

  从感性上来说,看宁兰和宁金生胡秀莲互咬很解恨,但从理性上来说,宁兰这么干,除了让宁家本就穷困的日子陷入绝境解个恨以外,其他的效果并不会很大。

  同时,也基本等于在毁灭自己。

  宁香她要光明正大地活着,要站在阳光下,挺直了腰杆堂堂正正地活着。她要让所有人知道,这辈子没有任何人可以再绑架胁迫她。

  她不想做的事,没有任何一人可以逼着她去做。

  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她也没什么可怕的。

  她还要用自己的经历去告诉那些出生在同样家庭的女孩子,努力强大起来,只有自己强大才能真正摆脱这一切,摆脱这种家庭所带来的阴影。

  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过上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

  只有大家都强大起来,再携手一起去提升女孩的地位,让更多上不起学的女孩去学校受教育,才能让这种家庭这种父母越来越少。

  宁香现在还不够强大,所以她还需要躲一阵子,还需要费点心思筹谋。但是总有一天,她可以强大到再也不被这些事情影响到分毫。

  在公社邮局投了信,宁香没有再在公社逗留,直接赶路回去自己的船屋。

  而这封信根本都不需要在路上耽误时间,很快就被邮递员送到了甜水大队。

  而在甜水大队收到这封信的人,是林建东。

  林建东晚上下工到家拿到信,回房关上门撕开信封拿出信纸,一眼就看出了是宁香的字迹。他把信纸完全展开,仔细阅读完上面的内容。

  然后他也没等到快开学的时候,第二天就抽空去找了许耀山。当时许耀山正在工地上,他便把许耀山叫去了一边,避开了其他人。

  许耀山看他神神秘秘的,便问他:“到底什么事啊?”

  林建东清一清嗓子对他说:“许书记,阿香托我麻烦您一个事。如果开学以后,金生叔和秀莲婶子要开介绍信去苏城,麻烦您不要开给他们。”

  许耀山愣了一下,看向林建东,“阿香叫的?”

  林建东轻轻吸口气,“我也想拜托您,请您帮帮阿香吧。她真的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不要再让金生叔和秀莲婶子再坑她了。阿兰的教训,还不够吗?”

  听到阿兰,许耀山深深吸口气。说起来阿兰确实被这夫妻俩给毁了,好好的闺女,高中毕业在他们村里也算不错了,却被逼到偷钱逃出家门。

  一个女孩子这样跑出去,在外面和逃亡没什么分别,可能过得容易吗?不知道要睡多少桥洞牛棚,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危险,想想就挺让人憋气的。

  宁香好容易考上大学出息了,是村里的金凤凰,再叫这夫妻俩给毁了?

  许耀山低眉深思片刻,吸气看向林建东,心里虽有了主意,但还是问了林建东一句:“我们都知道,阿香手里是有些钱的,她真的一点都不帮家里?”

  林建东看着许耀山的眼睛,默声片刻说:“阿香二年级没读完就被逼着退学赚钱了,从小到大为家里赚了多少钱?宁兰能上学能读到高中,全是她供的。供了宁兰,带了两个弟弟,补贴了家里,结婚还被逼着嫁给了二婚带三个娃的男人,就因为这个男人工作好家里有钱,有面子,能帮助他们宁家。”

  “江见海那妈是什么人,阿香在婆家受了大半年的苦,绷不住想离婚的时候,结果又怎么样,被打被骂被家里撵出去了,一个人出来坐在绣坊门口,高考前的两年都是怎么过的?”

  “现在宁兰和金生叔秀莲婶子狗咬狗闹出这些事,让宁家遭了难,是他们自己的报应,是他们自己应该承受的,凭什么还让阿香担?”

  “许书记,您是咱们村大家最敬重最信任的人,大家有什么事都听您的,您告诉我,宁家给过阿香什么,阿香凭什么受这些苦?”

  “凭什么?”

  “就因为血亲?就因为宁金生是她爹,胡秀莲是她娘吗?”

  “有血亲就是家人吗?阿香以前拿他们当家人,可他们拿阿香当什么?”

  “他家就是个无底洞,会拖死阿香的。”

  许耀山站着听林建东说这些话,一直不断深呼吸,自己一句话都没再说出来。

  林建东说完,两人之间是许久的沉默,许耀山屏着气,好片刻看向林建东说了一句:“行,我知道了,我不会给他们开介绍信。但如果他们自己跑去,那我也看不住。”   林建东放轻松了一些,“没事,只要您不开介绍信,我们就有办法。”

第76章

  宁香拿了物料回到船屋,每天不怎么出来,不是做刺绣就是看书学习。

  剩下的半个月假期很快便过去了,在快开学的时候,林建东掐准时间过来帮宁香把船撑回甜水大队。还是带夜撑回来的,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撑船回来的路上,宁香问林建东:“许书记那边怎么说啊?”

  半月前她到公社给林建东寄信,信里主要就是说的这个事情。她自己不方便回来现身,就麻烦林建东去找许耀山打声招呼,如果开学以后宁金生和胡秀莲打算去苏城的话,拜托许耀山到时候别开介绍信给她们。

  许耀山已经答应了,林建东让宁香放心,“许书记说了他不会开的。”

  宁香轻轻吸口气,语气里有点歉疚,“我也不想太麻烦别人的,宁金生和胡秀莲不是好缠的人,找谁就惹上谁,但我不得不筹谋一下,减少以后的麻烦。”

  林建东不觉得有什么,轻松道:“不用想这么多,在一个位置担一份责任,你这点事情,不会给许书记带去多少困扰的。他在咱村当了这么多年的大队书记,连小小的宁金生和胡秀莲都管不住,那还当什么大队书记?”

  听到这话,宁香心里下意识放松了一些,忽又想到些什么,看着夜色中的林建东又问:“之前我让你帮我把船撑走,他们有没有找你的麻烦?”

  林建东语气还是轻松,“没有任何人看到是我,他们凭什么找我的麻烦?倒是去我家门上问了,但是我家阿四拿铁锨在手里颠一颠,他们就吓跑了。”

  宁香忍不住觉得好笑——好一个欺软怕硬。

  两个人聊完宁金生和胡秀莲的事情,又一路上聊些别的话题打发时间。

  把船撑回到甜水大队的时候是凌晨时分,公鸡还没有打鸣,林建东换了个码头停船。宁香在船上等了他一会,等他回家拿了行李,两人便搭船去了苏城。

  在中午吃午饭前到了学校,室友都是外地的,其他人都还没有到,宁香收拾好床铺之后去食堂吃了个饭,回来去澡堂洗了个澡,然后便埋头睡觉去了。

  这一觉睡到傍晚时分才醒过来,醒来的时候宿舍里的人已经都到齐了,全在微压着嗓子说话,一会笑一声,说的都是各自假期里的好玩事情。

  宁香躺在床上醒了约莫十来分钟的神,才捂着昏沉沉的脑袋坐起来。

  室友看她醒过来了,也就没再继续压着嗓音说话,看向她用正常声音说了句:“你这是昨晚干什么去了啊?一到学校就睡这么半天。”

  宁香脑子还是有些昏,声音沾染着鼻音,“你们都来了啊。”

  六个人一起仰头朝这边看着她,张芳出声说:“是啊,宋紫竹刚收拾好床铺一会,等你起来一起去食堂吃饭呢,去不去?”

  宁香点点头,“我起来洗把脸。”

  说完话她从床上爬下来,端上脸盆洗漱用品去洗漱间,刷了牙洗了脸回来,照着宿舍里的一面小镜子,把头发给梳得齐整,仍旧编成两根麻花辫。

  梳完头回过头来,眼睛一扫发现赵菊剪了长到下巴的短头发,她还惊讶了一下,然后看着赵菊笑着说:“你把头发剪了呀?”

  赵菊抬手摸一下自己的头发,还在宁香面前转一圈,问她:“怎么样?”

  宁香还是笑着,“还挺好看的,洋气。”

  赵菊听了这话很满意,挽上宁香的胳膊,便和其他人一起出宿舍,往食堂吃饭去了。吃饭的时候免不了又说到吃饭的口味,顾思思说:“我回家吃饭都不习惯了。”

  张芳表示:“我还是不习惯这里的饭,都还记得上学期刚开学的时候吧?水土不服拉肚子,吃也不敢吃,两个月下来,我瘦了整整十斤呢!”

  宿舍七个人就这样嘻嘻哈哈的,在食堂里一边聊天一边吃晚饭。开学第一天来,吃完饭也没往别的地方去,还是回到宿舍里呆着收拾东西。

  七个人回到宿舍发现门开着没关,推了门进去就发现金文丹来了。上学期打小报告的仇都在记在每个人心里呢,所以大家看到她也不打招呼,只当没有看到。

  回到宿舍仍是叽叽喳喳地聊天,假期这么长,七个人随便一人一句话,就够说很长时间的了。宁香今晚也没做刺绣,完全放松下来和大家一起聊天。

  坐着说笑一会又有人找她,她出宿舍下楼,便又看到了一整个假期没再见过的楚正宇。他还是上学期时候那个样子,站她们宿舍面前,总要招些女同学的目光。

  宁香走去他面前,轻松问他:“找我什么事呀?”

  楚正宇把手里的一个盒子送到她面前,笑着说:“这不开学了么,我从家里带了点东西来学校,朋友全部都有份,给你也留了一点。”

  宁香能看出来这大概是吃的,也能看出来这不是什么便宜的东西。再是朋友她也不接这些东西,有来有往互相还礼就有够麻烦的了,她也不是什么有钱人。

  成本这么高的交往,她眼下维持不住。

  所以她笑笑说:“不用了,我不喜欢吃零食。”

  楚正宇还是送到她面前,“不喜欢拿回去分给室友吃也行,你看我都给你送楼下来了,你不收下我多没面子啊。”

  宁香仍是笑意亲和,说话软和:“那只能让你没面子了。”

  楚正宇还想再说点什么,看着宁香的眼睛愣是噎着没说出来。他看宁一会香,观察她的眼神和神色,片刻又问:“真的不要啊?”

  宁香摇头,“不要。”

  楚正宇轻轻吸口气,只好又说:“行吧,那我拿回去给室友分了吃。”

  宁香点点头,“没有别的事那我回去啦。”

  说完她和楚正宇挥挥手,便转身回宿舍去了,礼貌客气得体。

  楚正宇看着她进宿舍,手捧零食盒子,深深吸下一口气。在宁香的身影消失在宿舍大门里以后,他才转身,有些不怏怏得意地回宿舍去了。

  回到宿舍他放下零食往床上一躺,靠在床头走神。

  室友过来撞他的床一下,问他:“蔫了吧唧的,被霜打了吗?”

  楚正宇目光又虚焦出神片刻,然后转头看向他这室友,出声问:“难道是我不够英俊潇洒?还是我学习成绩不够优秀?或者因为收录机的事,她还在怪我?”

  他室友目光古怪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揣度着说:“哥们你这不会是……被历史系的那个女同学……拒绝了吧……”   楚正宇收回目光,叹口气又虚了目光说:“我没跟她表达过我对她有那个意思,但是我也能看得出来,她对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第77章

  假期这么长时间没见,宁香看到他时候的反应太平淡了。但凡对他有一点那方面的意思,他拿东西过去找她,她眼睛里也会生发出不一样的惊喜和喜悦。

  结果她不止没有一点那样的表现,还连他送的东西也没要。

  他抬起两只手垫到头底下,又思考人生去了。

  ***

  宁香回到宿舍仍是坐下来和室友闲聊,然后在差不多的时间结伴去洗漱,到点上床睡觉,整理好心情调整好状态,准备开始新一学期的学习生涯。

  宿舍七个人,一晚上都没有人和金文丹说话,全把她当空气。而金文丹也没有主动示好和她们说话,到点自己爬上床睡觉,续上上学期的闹崩状态。

  第二天到点起床,洗漱吃饭进教室,所有人都快速进入新一学期的学习状态当中,只不过这一学期明显没有上一学期那么紧张了。

  第一学期刚到学校的时候,因为之前耽误了太长时间,所以大家都拼了命的只管学习。现在已经习惯了校园生活,各方面的节奏也就下意识放慢了下来。

  别人给自己多放了一些娱乐放松的时间,宁香则把更多的时间用在刺绣上。为了搞新的作品,她还抽空去图书馆翻书,搜集了不少的资料。

  与此同时,她也没忘甜水大队宁家的那一堆烂摊子。

  开学一个星期下来,宁香预料中宁金生或者胡秀莲会来学校找她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她不知道是被许耀山拦住了,还是怎么回事,她也没过多浪费心力。

  到星期天的时候,宁香这一次没去找周雯洁和李素芬学习技法,她早上吃完饭回到宿舍做一会刺绣,在差不多的时间出门,去建筑系找了林建东。

  假期的时候他帮了她很多忙,各种连夜的折腾,她说过要请他出去吃东西。眼下不知道还能为他做点什么,反正请出去吃好吃的总归是不会有错的。

  宁香背着书包到建筑系找到林建东,托人带话后在楼下等他下楼,见着面她便直接说:“今天有空吧,我请你出去吃最贵的东西,现在就走。”

  星期天能有什么事,自己不给自己找事那就是没事。林建东看着她笑一下,当然没拒绝,回去稍微收拾一下,便跟着她一起出学校去了。

  林建东之前说要吃最贵的东西,不过就是为了不让宁香跟他客气多想,现在真正出去要吃饭,他也没什么要求,想着吃碗汤面也就可以了。

  但宁香可不是和他说说而已,硬是带他去了得月楼。

  进饭店坐下来,点了里面经典的几道菜,什么松鼠鳜鱼、碧螺虾仁、枣泥拉糕……两个人吃不了多少,点两三道也就足够了。

  点好菜以后,宁香没和林建东说什么废话,直接把书包拿出来,把自己这一周搜集的资料掏出来,全部放到林建东面前让他看。

  在林建东看的时候,她在旁边说:“我想好了,我要做一张神女图,这是我搜集到的一些相关文字资料,还有一些图片资料。我们可以在这些资料的基础上,自己创作新的画作。从人物的发饰到服饰,姿态神态场景,都可以做自己的设计。我目前的构思就是,要那种羽衣飞升中的神女,衣衫轻盈,要非常美非常惊艳。”

  林建东一边听一边点头,一边慢慢把宁香给她的资料都翻完。看完之后回过头来又仔细看一遍,然后抬起头看向宁香说:“好,我找找灵感,回去试着画一下。”

  宁香看着他笑笑,“好的,你把这些资料都带回去,结合一下我的想法,回去先找找灵感画一个草图出来,先构思随便勾勒一下有个大概样子就行,然后我们对着草图再讨论。等所有的细节都讨论下来确定好了,你再正经细化。”

  林建东点点头,“行。”

  聊完神女图的构思和大体设计,点的菜差不多也都上桌了。宁香和林建东把资料全都收起来,拿起筷子开始吃饭,这话题又转到吃的上面来了。

  两个人这顿饭吃得放松,吃得也很慢。吃完饭从饭店里出来,外面的日头已经微微斜到西半空去了。宁香和林建东也没再多逛,一起搭车回学校去。

  也就站在站台的指示牌下等公共汽车的时候,宁香和林建东说着话,不经意间地转一下头,目光一扫,忽看到了在街边走过去的三个熟脸。

  江岸和江源穿着花衬衫喇叭裤,脸上戴着蛤M镜,手里还拎着一台红色收录机,身上仿佛贴着四个大字——招摇过市。

  江岸江源和江欣没有看到等公车的宁香,大摇大摆地在路上走着,一身的小流氓气质。宁香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去,很快也就收回来了,只当没有看到他们。

  江岸比宁波宁洋大一岁,读书也是大一级,现在应该开学读初三。初三这一年结束就要考高中,江岸现在却是这副模样,怕不是已经废了。

  江源和江欣也没好到哪里去,成天被江岸带着这样混,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这三个小孩到城里好像也没交到什么朋友,几次看到都是兄妹三个人在一起,走哪都绑一块一样。明明在这个城市有自己的家,却又好像从没融入过这座城市。

  宁香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也没兴趣知道。

  她收回目光看向林建东,仍是和林建东说自己的话。

  等到公共汽车到站,他们上车买票回学校,剩下还有小半天的时间,回到学校还可以坐下来做不少事情的。林建东打算回去就开始画画,画神女。

  然而下车后还没有进学校大门,他的这个打算就被打乱了。

  公共汽车到站后,他和宁香一起下车。从站台走回学校,快到学校大门的时候,他目光不经意一扫,忽停住了脚步,然后下意识伸手一把捏住了宁香的胳膊。

  宁香本来还在转头看着他说话,被他捏住胳膊拉住了,她眼睛里瞬时流出一些疑惑。然后还没等她疑惑出声,林建东便直接拉着她躲到了旁边去。

  躲好后他伸头往大门口看一眼,才出声说话:“那个是不是你娘?”

  宁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粗布灰衣的妇人正在学校大门外转悠,不是她娘胡秀莲,又是谁。果然还是找来了。

  宁香看着在学校大门外转悠的胡秀莲,没有其他情绪,只无语地笑一下。然后她也没有其他什么多余的表现,深深吸口气跟林建东说:“走吧。”

  本来就一直是有这方面准备的,既然在这种情况下让她给碰到了,那就自己去解决好了,也免得麻烦其他同学跑这个路了。

  宁香和林建东便没再回学校,而是转身又去坐车,一路找去武装部,找到纠察组举报东芜大学门外有流窜分子,一直逗留在校门外不知道要干什么,让纠察组赶紧去抓人。

  纠察组行动很快,立马就派了两个人去东芜大学查看情况。

  ***

  胡秀莲之所以拖了一周才来苏城,是因为许耀山一直没有给她开介绍信。她一周下来往大队部跑了好几趟,许耀山愣是就不给她开,只说无事不准进城。

  胡秀莲和宁金生气得要死的,觉得全世界都不让他们一家好过。后来实在没有办法,胡秀莲就直接偷偷跑来了苏城,反正搭人家的船进城又不要介绍信,只要不碰到检查的就好。

  宁金生没有过来,因为他还要留在家里上工挣工分。家里眼下日子极其不好过,再不去上工挣工分,那真是得一家人抱团饿死。

  胡秀莲挑了这个星期天,早上起了一个大早,早饭都没吃,就一个人偷偷跑来了苏城。下船后她就一路打听一路走,找到了学校的大门外面。

  她身上没有介绍信,而且一看就不是老师或者学校的工作人员,自然不敢随便进学校里面去。

  她就在大门外随便拦了一个学生,叫人家帮忙传个话进去,说自己是来找女儿的,说她女儿是七七级历史系的,叫宁香。

  现在七八级的也都录取开学了,学校有七七、七八两届的大学生,人数比上半年多了不少,学校里来来往往都是人,有的十几岁,有的三十岁。

  学生多热情助人,尤其看胡秀莲老实巴交的急着找女儿,人家就进去找到历史系帮她问了。结果问了之后发现宁香不在学校,教室和宿舍都没有。

  人家还好心出来给胡秀莲递了话,说宁香出去了,人不在。

  都是不相干的人,人家不可能会骗她。胡秀莲客气地说了谢谢,心里却焦急得不行。她还得急着赶回家,眼见着太阳慢慢偏西了,却不知宁香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她只能在门外干等着,想着她迟早要回来,在门外堵到她就行了。

  又等了一会,她急得脑门上直冒汗,心里忍不住开始骂宁香——没良心的东西,家里现在过那样的日子,她不管不顾,自己在城里滋润享福,星期天还出去玩。

  这种杀千刀的白眼狼,也配为人子女也配活得好。

  然后她心里正骂得沸腾,脑门上的汗流成小溪河的时候,目光一扫忽看到不远处出现两个穿军装的人,身上还都有枪。

  看到这两个人和那两杆枪,胡秀莲脑子里“嗡”的一声响,瞬间别的也顾不了了,转身撒腿就跑。结果她不跑还好,慌着神色一跑直接叫那两个穿军装的看到了。

  两个人本来还寻思流窜分子是谁呢,还打算查看一下,现在看到胡秀莲疯了一样,也不必再查看了,他们直接冲胡秀莲追过去。卯足劲追了小半里地,两人一把把胡秀莲按在了地上。

  按住了也是一脸凶气,沉着声音呵问:“跑什么?!”

  胡秀莲被两个人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喘着气浑身直哆嗦,整个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慌得不行,开口声音直颤:“同志,我是进城探亲的呀。”

  穿军装的两个男人一把把她给拎起来,让她站好了,还是黑着脸沉着声音问:“进城探亲你见到我们跑什么?介绍信呢?”

  胡秀莲浑身抖得像筛糠,额头上的汗流得跟自来水似的。天气本来就热,她偏又这么倒霉遇上纠察组。她哆嗦半天,开口全是颤音:“介绍信……介绍信……在来的路上拿丢了……”   两个穿军装的男人狐疑地看她一会,又看彼此一眼,然后看向胡秀莲开口:“这么重要的东西也能丢了?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第78章

  胡秀莲被纠察组的人押走,宁香和林建东也就出来了。没有再多管胡秀莲的事,宁香和林建东一起回学校,宁香回宿舍做刺绣,林建东则回去翻资料找灵感画画。

  宁香回到宿舍,宿舍里此时只有胡玥和宋紫竹在,其他人都出去了。看到宁香回来,胡玥转头跟她说:“宁香,刚才有人来递话,说你妈妈来学校找你,在学校大门外。”

  宁香点点头,很淡定回话:“我知道。”

  看她这么回答,胡玥和宋紫竹当然觉得她已经见过她妈妈了,接下来也就没再多问。毕竟父母来学校找孩子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没什么可多问的。

  宁香也没多说什么,放下书包洗了手,在手上抹上润肤霜,随后打开柜子的门拿出绣布和花线,把绣布固定在绷架上,劈丝穿针,收起心思认真做活。

  胡秀莲的到来没有对她产生什么影响,甚至连情绪上的波动都没有。说起来她也真没特别怕胡秀莲找来,所有的未雨绸缪,都是为了给自己减少麻烦而已。

  没有人喜欢麻烦,如果能提前给自己挡掉一些麻烦,那是最好不过的。

  胡秀莲会冒险进城来学校找她,其实不过就是以为她现在是浑身镀了金的大学生,身边同样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觉得她会要面子,会受她的威胁给她钱。

  她这个算盘打得好像特别好,但其实还是打错了。

  宁香能想到办法阻止她过来闹,自然会先筹谋一下,对自己来说减少麻烦没什么坏处,但如果仍然是没挡住这个麻烦,她也一样不会受威胁给胡秀莲掏钱。

  胡秀莲来闹又能闹什么?骂她不给家里钱骂她不孝?身边的同学可没有谁往家里给钱的,都是每个月家里给寄钱来,有的还是老婆在家养猪喂鸡供上学。

  虽说学校会给一些生活补助,但根本就不够正常吃饭用的。平时生活里还要买一些日用品之类的,或者跟同学之间有一点小小的社交,那就更不够了。

  上学的学生哪里来的钱?这年代又不能出去兼职打零工挣钱,她能在这种环境下自力更生,没有问家里要钱已经是给家里减负了。

  然后胡秀莲还能再闹点什么出来?

  揭她的过去,说她离过婚?

  怎么,离婚犯法吗?

  当年在乡下和江见海闹离婚,那时候的压力多大,全村的人看她笑话,把她当成神经病。她一进绣坊就有绣娘劝她不要作,离了婚之后更是被别人歧视了一年多。

  离婚后过了一年多,她离婚的事才在村子里被人所接受,大家不再觉得是稀奇事情,但也并没有瞧得起她。除了那些绣娘跟她学刺绣,对她抛开偏见又热络了起来。

  在那种环境和风气之下,她都不畏惧那些人的眼光和流言蜚语,默默做好自己该做的一切,一步一步踏踏实实走到今天这一步,走到了这里。

  难道在这样一个更加开放更加自由的大学校园里,在这么多读书明事理的大学生们面前,她还要再畏惧这种事情?还要觉得这种事情抬不起头?

  她确实不想陷入麻烦之中,在她看来,撕逼闹事纯属浪费精力浪费时间,有办法能避免当然会提前避免。但如果麻烦真的挡不住来了,她也绝对不会畏惧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