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柯寻变成异性恋,否则,他就无法避免被监控到这种反射产生的变化,从而继续遭受电击折磨。

  牧怿然的眸子沉如黑渊,透过手机的摄像头,他与面前的282号对上了目光。

  ET试验,原来就是Electroshock Therapy,电击疗法。

  同性恋是异端,是变态,是精神疾病。

  这个试验,就是要用电击的暴力手段,硬生生将同性恋,“治疗”成为异性恋。

第124章 人学23┃任性深情的爱人。

  柯寻头上所戴的头箍附有耳机,每当那道让人疼痛欲死的电流蹿过全身时,耳机里就会响起无数个冰冷的声音,带着嘲笑、嫌恶和污辱的语气,密密碎碎地在他的耳边念:

  “死同性恋,变态,恶心,猪狗不如,畜牲,肮脏,下流,无耻,渣滓,死同性恋,脏东西,死同性恋,不得好死,下地狱,下油锅,烧死你,死同性恋,活着干什么,逆伦悖人道的牲口,死同性恋,死同性恋,死同性恋……”

  口舌之可怕,犹甚于斧砍刀劈。

  摧残肉体,只是疼痛,摧残精神与信仰,那是惨无人道的神魂凌虐。

  在这些冰冷嫌恶的声音包围之下,人所有的尊严和信念都被踩踏得渣都不剩,你会越来越相信,自己真的是个畜牲,是个肮脏无比的东西,不配为人,不配拥有尊严,你在被世界上的一切唾弃和羞辱。

  如果这唾弃和羞辱有形,那么柯寻此刻大概已浑身挂满了浓痰粪溺,他像是被扒得一丝不剩丢入最肮脏的污物中,周围围满了用表情和目光羞辱着他的正道人士。

  他们嘲笑他,捏着鼻子像看一滩污物一样地蔑视着他,他们说:“死同性恋,你可知悔改?”

  柯寻从污秽中抬起头,挑起半边唇角:“去你妈的悔改,老子是生是死都是gay,下了地狱也是gay,天变地变老子都不会变!”

  显示屏上的数据在疯狂跳动,柯寻身上的电线头在疯狂刷过电流,他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在电流的冲击下狠狠地痛苦地抽缩,几乎要拗断他全身的骨骼。

  牧怿然看着被汗浸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柯寻,看着他死死抠住座椅扶手的手指,伸出手去,紧紧地握住了他。

  屏幕里的282号麻木地停留在显示屏的旁边,牧怿然找遍了所有能够找的角落和细节,却始终没有找到签名的所在。

  另一边的几条灰白人影,拿着做手术用的工具,慢慢地围到了朱浩文的身边,它们彼此交流着,像是在做再平常不过的工作。

  它们的声音模糊不清,就算离得再近,也难以辨识它们说的究竟是什么。

  牧怿然眼睫忽然一动,举着手机的手指微移,点到了摄录钮,而后,他对着话筒的位置,沉声开口:“282号,康莱的签名在哪里?”

  说完,点停止,再点播放。

  手机的扬声器里,传出一串拥有他的音质的,模糊不清的语言。

  他听不懂这串语言说的是什么,但屏幕所照到的282号听懂了。

  282号翕动着干裂灰白的嘴唇,发出了低微的模糊不清的声音,牧怿然一直点着摄录键,当它说完后,点了播放。

  “我就是康莱……你要签名……干什么?”扬声器里的282号的声音,温和却又苍凉。

  “我们需要得到你的签名才能够离开这儿。”牧怿然说。

  “离开这儿……离开这儿……”282号,康莱,声音里似乎又充满了怅惘和忧伤,“是啊……应该离开这儿,他也该离开这儿……可惜,可惜……我没能带他一起离开这儿……”

  牧怿然再度感受到了自己握着的柯寻的手,又一次在电击下狠狠地一记抽搐,仿佛连骨头都抽得缩成了一团,不由沉声疾问:“康莱,你的签名在哪儿?”

  “我……可以现在……写给你……”康莱温和地说。

  他伸出枯瘦灰白的手指,点在牧怿然的胸口。

  “先给他写。”牧怿然指向身边的柯寻。

  “我……我不急……”柯寻虚弱至极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浩……浩文儿……急……”

  做手术的尖锥,已然插入了朱浩文的眼眶。

  “请帮忙。”牧怿然指向朱浩文。

  康莱转过身,轻轻地走向了朱浩文,他的手指点在朱浩文的胸口,在他的身上写下了“康莱”两个字。

  一道微弱的光在朱浩文的身周亮起,光里隐约浮现出一架画框,朱浩文的身体就在这光里消失在了画框中。

  康莱走回来,看着牧怿然:“你……还想救谁?”

  搭话的却是柯寻:“怿然……问他……能不能去到……别的试验室……”

  牧怿然秒懂他的意思,看向康莱:“能否请你帮忙,去另外三间试验室,救出我们所有的同伴。”

  康莱乌黑的眼睛木讷地看着牧怿然,并问向他:“你和他……是爱人……关系?”

  这个“他”,指的是柯寻。

  柯寻被皮锁禁锢着脖颈和脑袋,无法仰起头去看牧怿然的神情和动作,耳里也被耳机中恶毒的声音充斥,没有听清,或是听到牧怿然有无作答。

  他在最后,只听到了手机里“翻译”过来的康莱的声音,忧伤温和的,带着点浅浅的笑意:“他……很像……我的爱人……一样的倔……任性……和……深情……望你们两个……好好珍惜……”

  柯寻在微弱的光里失去了意识。

  一道低低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入耳中,像是初秋温凉的风,清清沉沉地吹拂过来。

  柯寻睁开眼睛,循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

  牧怿然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垂着眸子低声打手机,窗外灿烂的光大幅地披洒在他的身上,令他白皙的皮肤和上身那件雪白的衬衣反射着柔亮的光。

  他的发丝还有些潮湿,像是刚洗过澡,眼睛和嘴唇带着出浴后湿润的水气,愈发鲜明如画。

  柯寻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喉咙干痛。

  不过他没有出声,就只是继续这么侧躺着,一眨不眨地看着牧怿然。

  “……嗯,我收到邮件了,”牧怿然低沉着声音继续讲电话,目光落在身前的玻璃茶几上,那里有一杯白水,装在透明的杯子里,在阳光下折射着潾潾的光,“……相关手续麻烦你帮我办妥,我会乘坐明天的飞机过去,后续迁坟等相关事项,我会亲自来办……对,嗯,好,就这样,再见。”

  牧怿然挂掉手机,目光调转,和躺在床上的柯寻对上了视线。

  “你得对人家负责。”柯寻开口沙哑,但不妨碍他犯二,用身上的被单紧紧把自己裹住,做出一副惨遭斯文禽兽蹂躏过的楚楚可怜貌。

  斯文禽兽端起面前的水杯,起身走过来,立到床边,衬衣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禁欲里透着欲,柯寻恨不能拽过一副金边眼镜架他鼻梁上,然后把人卷裹到床上来。

  “起来喝水。”牧怿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把他刚才的话当成放屁。

  柯寻乖乖坐起来接过杯子,“其他人没事吧?”问着就咕咚咕咚大口灌水,其实也不过是白问一句,其他人肯定没事,否则牧怿然也不会这么安然地坐在这儿打电话,还好心给他喂水。

  “嗯。”牧怿然接回柯寻喝干了的杯子,“还喝么?”

  “喝。”柯寻开心地坐在床上仰头看他,眼睛闪亮。

  “起来自己倒。”牧怿然冷酷无情地转身走了。

  “……”柯寻倒回床上,抱着被单翻了个身,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半张脸看向坐回沙发上的牧怿然,见他手机震动个不停,不知是来电还是消息,叹了一声,问他:“你是不是一年到头从来都不休息?进画前业务忙,出画后忙业务,敢情儿进画经历生死劫,在你这儿就是个顺便的事儿?”

  “否则呢。”牧怿然划亮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动。

  柯寻挠挠头,想想也是。

  把入画当成人生头等大事来办,那生活还要不要继续了?

  除非没打着同“画”抗争到底,否则只要活一天,就要好好经营自己的人生一天,如果因为“画”,连现实的人生都毁了,那还活着干嘛。

  柯寻从床上爬起来,起身去卫生间洗澡。

  这家旅馆是牧怿然订的,柯寻的行装没在这儿,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汗湿透了,导致洗完后没干净衣服换,只好腰上围着浴巾从里头出来,问一脸阴沉地看着他的牧大佬:“别紧张,我没想色诱你。我就是想问问,能不能先借我身衣服穿?”

  牧大佬大概在脑内经过了一番非常激烈的天人交战,最终还是阴沉着脸站起身,从自己的行装包里取了一条西裤和一件衬衣出来。

  “内裤不借一条吗?”柯寻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我不嫌弃你。”

  “穿好衣服就滚。”大佬在想爆狗头的边缘竭力按捺,冷声说道。

  柯寻叹气,坐在床边穿裤子:“从来没有试过这么骚的操作,穿西裤里头不穿内裤。”

  系上衬衫扣子,柯寻整了整衣服,低头看自己下头:“……要不您老再借我个西服外套让我挡一下突出部位?”

  牧怿然冷冷盯他一眼,目光落在这个人的身上,却又微微一顿。

  一个休闲懒散风穿惯了的人,骤然换成了高贵优雅风,这样的反差,极具视觉冲击力。

  尤其是柯寻这样的人。

  没有了肥筒吊裆休闲裤的散漫渲染,被笔挺有型的西裤包裹勾勒,一双修长笔直肌肉紧绷的腿,完美地呈现在了眼前,紧实而挺翘的臀部在以典雅矜贵定义的服饰轻覆下,反而极具性感。而那平展挺括的衬衣,更是将他紧窄有力的腰身和挺拔的肩脊,衬托得英朗拔群,张力无穷。

  整个人都像换了一个,少了几分散漫无谓,多了几分潇朗和……骚气。

  “有点卡蛋。”穿不惯正装的柯寻坐在床边低头看裆,头顶乱翘的几缕毛充分展示着“不得劲”的情绪。

  等牧怿然又接过了两通电话后,柯寻走过去,坐到对面的沙发上,端起自己刚才用过的那只已经重新倒上水的杯子,看向他,问:“那个康莱,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25章 人学24┃我愿远远站在你身后,保护你。

  康莱有一个男友。

  在过去那样的时代,同性恋是异端,是犯罪,是精神病。

  两个人只能小心再小心地,暗中来往,默默相恋。

  科学探索的道路上,有天才就有变态,有正途就有歪道。

  前额叶切除手术盛行的时代,有很大一部分被施用在了同性恋者的身上,“正道人士”致力于“治愈”同性恋“病人”,而在前额叶切除手术逐渐被医学界摒弃之后,电击疗法成为了“治疗”同性恋者的最新工具。

  “他被人举报,走在外面受尽人们的嘲笑、辱骂甚至殴打,”康莱的自传里这样写道,“他只能待在家里,他家的大门上被人们泼上了粪便和泔水,楼道里用红漆写满了脏话,他们骂他,要求他自杀。

  “……他家里的电话线被人掐断,正在国外留学的我和他失去了联系。

  “……一天,有几个学者模样的人找到了他的家里,他们说可以帮助他,解除他的烦恼。他们让他签署了一份协议,要他自愿成为研究所的试验品。

  “协议上有保密条款,但他还是给我留了一封密信,藏在他家里写字台抽屉下面的隔层,那个地方只有我和他知道。

  “我终于请下假来,从国外赶回国内,我找遍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始终找不到他的踪影,我千方百计地打听,得知了他曾被那几个人带走的线索。

  “我想他应该会给我留言,于是在隔层里找到了密信……但我无法以外人的身份进入研究所,那里是一个秘密研究基地,我不知道它隶属于哪一个部门,也不知道那里究竟在研究什么项目。

  “我必须要找到他。我有不好的预感,但我不愿相信。

  “……我拿着海外留学医学博士的证书,找上了所有能用到的关系,终于得以进入了这家研究所。

  “……我不敢相信我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这是反人类,反社会,泯灭天道与人道的,令人发指的魔鬼试验!

  “他们花高价把婴儿从他们的父母手里买下来,进行毫无人性的实验。他们把柔软、可爱、无害的仓鼠和小白兔放在婴儿的面前,用力地敲打金属制品,发出刺耳尖锐、充满刺激性的难听的声音,直到把婴儿吓哭。

  “他们想让婴儿因此惧怕一切白色的东西,比如狗,衣服,纸巾,甚至白胡子。这项实验被反复进行,目的只是他们想知道,人类是如何产生恐惧。

  “……他们在另一间试验室里进行感觉剥夺实验。目的是为了验证人的心理成长是依赖于环境的,人一旦脱离了环境,就会造成心理上的缺失。

  “那些可怜的,成为试验品的试验者,在所有的感官被剥夺后,陆续出现思维错乱、情绪焦躁不安、智力受损等种种的问题,40%的受试者还产生了幻觉,甚至有人而因此自杀。

  “……他们就像是黑太阳魔鬼部队一样!他们找来恋人、夫妻、母子,用电流做变态的试验,打着考验人性的幌子,满足他们猎奇的心理。

  “……我没有在D试验室找到我的他。试验者们告诉我,有很多人死在了前额叶切除手术上。但他们不知道尸体是怎么被处理的,但他们曾经见过……一个英俊的小伙子,从鲜活倔强,变为了毫无情感的行尸走肉。

  “……我不知道那段时间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与仇恨里。我想一把火烧毁这个魔鬼地狱,而残存的一丝理智告诉我,只有将这些魔鬼的变态行径曝光于天下,才是最大限度的报仇血恨。

  “我咬牙留在了这里,为了搜集证据,拿到第一手的资料。

  “……然而,我是同性恋者的身份,最终还是曝露了。

  “他们把我送上了前额叶切除的手术台,侥幸的是,我是少数接受了手术还能保持正常态的人。

  “于是我被安排继续接受电击治疗。

  “他们想要让我改变,让我对自己同性恋者的身份感到耻辱,但,这怎么可能呢。

  “任何时代,都不缺少无畏的异端。而我,愿意成为这个时代‘异类之爱’的献祭品。

  “我从不曾如此勇敢过,即便电流一次又一次地让我的血肉与骨,因抽搐而痛不欲生。

  “我在辱骂与践踏声中比以往更坚定我的信念,我一字一字地宣誓我爱他,我嘲笑着告诉这些‘正道人士’:我是个同性恋者,我永不退缩,永不惧怕,永不改变。”

  ……

  “康莱的检举资料投递到了相关部门和报社,”牧怿然声音轻沉,“然而报社受到上面的指示,把这件事压了下来。研究所被查封,大部分的资料和档案遭到销毁。

  “康莱那个时候还活着,他想找到爱人的遗体,然而由于研究所被封,他又因检举受到了监控,上面恐他把事情捅出去,造成不可挽回的舆论狂澜,一直限制着他的行动自由。

  “受到禁锢的康莱,只好靠学画排解抑郁与支撑活下去的信念。这幅《人学》,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作品。

  “他把所有的感情和遗憾,都灌注在了这幅画里,导致他郁郁而终的,就是始终没能寻找到爱人的遗体。”

  柯寻沉默了很久,手指捏着杯子,垂眸看着水面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研究所的原址在什么地方?”他开口问。

  “方盒子美术馆。”牧怿然说。

  “拆迁的时候,没有发现遗体之类的东西吗?”柯寻抬眼看着他。

  “发现了一张表,”牧怿然平静地回看他,“上面罗列着所有死亡的试验品,以及骨灰埋葬处,和骨灰盒存放编号。”

  “骨灰盒现在在什么地方?”柯寻问。

  牧怿然站起身,淡淡地说道:“我明天去办手续,在画里的时候我答应了康莱,让他们两个的坟合在一起。”

  “我和你一起去。”柯寻说。

  牧怿然没有反对,因为就算不带这个家伙一起,他也能自己蹿过去。

  牧怿然迈腿要走,忽听见耳后柯寻从沙发上站起来的声音,两步迈到身后,从后头拦腰抱住了他。

  “我们这类人面前的路,其实大部分人走得都很艰辛吧。”柯寻的声音从肩后轻缓地传过来。

  牧怿然没有动。

  “所以,如果你不肯对我解除壁垒,我也不会强你所难。”柯寻说到这里,忽然松开了双臂,“如果保持距离可以保护你,那我,”说着后退,一直退到了落地窗边,牧怿然转回头,见他逆着光,冲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愿意站到你身后的这个距离,好好的保护你。”

  牧怿然看着他,身后的光披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看上去被阳光暖得透透。

  牧怿然看了他很久,忽然迈动了长腿,不紧不慢地走到了面前。

  “柯寻,”冷质感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微妙的磁,“你真是,”说着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夹住了他的下巴,“话太多了。”

  柯寻睁大着眼睛被摁在了窗玻璃上。

  敲门声适时冒出来作乱,牧怿然松开了手,一边系着袖口处的扣子,一边转身过去开门。

  进来的是卫东和秦赐,两人像是刚补完眠洗完澡,湿气腾腾里还带着几分微倦。

  “柯儿醒了吗?”卫东进门就往床上瞅,“咦,人呢?”一阵左顾右盼,顺便扫了眼落地窗上贴着的那人,问牧怿然,“这你朋友啊?”

  你朋友。牧怿然看卫东一眼,没理会,回身接手机来电。

  秦赐却看着柯寻愣了愣,半天反应过来:“……小柯穿这身儿,换了个人似的,我都没敢认。”

  卫东惊了一跳:“卧槽!柯儿是你吗?!卧槽!你干嘛呢!被附身了吗?!你身上穿的是什么鬼!这是要改走办公室诱惑路线了吗?”

  “……闭嘴。”柯寻把自己从落地窗上撕下来,手指摩梭着下巴上牧怿然留在那里的气息,还有点似梦非梦的恍惚,“那什么……饿了吗?吃饭去啊。”

  “好啊好啊,”卫东揉着肚子,“人家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高级的酒店呢,一整天没进食儿了都,赶紧着赶紧着。”

  柯寻踩着云头走到牧怿然的面前,懵里懵噔地看着他:“你请啊。”

  “我请。”牧怿然也看着他,微动唇角,“想吃什么?”

  柯寻更懵了,半天没说话。

  “怎么,”牧怿然边系领口的第二颗扣子,边好整以暇地继续看着他,“不是话挺多的么。”

  “……啊。”柯寻挠头。

  不是我军太懵B,而是敌军的攻气太强大……

  去旁边的两个房间叫醒了还在睡的李雅晴和刚洗完澡的朱浩文,从画里出来后祁强和黄皮就不知所踪,秦赐也没有好心到追着人家嘱咐出画后的注意事项。

  朱浩文虽然在画里差点被手术用的尖锥捅进脑子里,出画后这些不算严重的伤害也随之减弱甚至几乎不见痕迹,所以睡了一觉后就恢复了大半,和大家一起坐到了酒店的餐厅里。

  秦赐把后续的注意事项给李雅晴讲了一遍,柯寻也同她约了时间地点,到时还要让她带着去张晗睿家,把张晗睿的手机交给她的父母。

  饭间柯寻想起来,问朱浩文:“你家的抽屉里有你写给我的信,都写了什么?”

  朱浩文给自己夹菜,脸上没有表情:“一些身后事,能托的大概也只有你了。”

  “那还写什么信啊,你现在就告诉我吧,我记着呢,实在不行发V信。”柯寻说。

  朱浩文垂眸看着自己的筷尖:“没有信,康莱就永远无法和自己所爱的人再度重聚。记忆有淡去的时候,手机有损坏的时候,电子信息可能会消失,信件的话,大概可以在这世界上,留的时间更长一些吧。”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所描述的四项试验,历史上都曾真实存在过,当然,文中的试验细节和过程,是经过灵异化和戏剧化渲染夸张过的,但试验本质的残酷性和变态性,也许还远不如现实中存在过的更让人心惊。

  人学,是研究人类的一门学问,也许也是世间最难的一门学问,毕竟,人性复杂,总是会在不同的领域和阶段,刷新着我们的认知和三观。

第126章 净土01┃柯基是条流浪狗。

  帮康莱和他的爱人合坟,以及在李雅晴的央求下,陪着她走访了赵佑怡和张晗睿两人的家里,做完了善后事宜之后,已经是一周后的事了,柯寻回到Z市自己的家里,闷头睡了一整天。

  醒来之后就开始打扫卫生。

  对啊,生活总得继续不是?

  他这所空空荡荡的房子也不算难清理,大件的家具只有一张床,一张餐桌,一张电脑桌,和一组懒人沙发。衣柜是入壁式的,擦了擦柜门、桌子和窗扇玻璃门,把所有房间的地板拖过一遍,窗帘和沙发套卸下来塞洗衣机里洗,也就没了什么可干的。

  柯寻又去了超市,大包小包地买回来,钻进厨房做饭。

  糖醋小排、黑胡椒溜肉、宫保虾仁、八宝豆腐、奶油鲜笋、酱酥桃仁,还做了个汤。

  色香味全地摆了一桌子,发V信给卫东:“滚过来吃饭。”

  “卧槽,”卫东的消息很快回过来,“你早说半个小时我这会儿都坐你家桌旁了!我现在正在我姥这儿呢,饭都已经上桌了,再走显不好。我明儿过去吃你,给朕备好御膳。么么哒。”

  柯寻放下手机,也觉得自个儿糊涂了。做饭前就该给卫东发消息,这会儿都做好了,他就算能过来,到这儿菜也都半凉了。

  挠挠头,给自己盛了碗米饭,坐到餐桌边。

  雪白的桌面,雪白的碗盘,雪白的饭菜热气,和空空荡荡雪白的房间。

  柯寻给自己夹菜吃,六菜一汤,红粉绿黄。浓烈的几碟颜色,让眼底的雪白更显空旷。

  吃完收拾干净,歪在沙发上摆弄手机。

  上一条微博是入画前发的,在转卫东那条工作微博的后面,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方盒子美术馆,只配着一句话:要进去了,债见。

  好在,这句话最终没有成为他人生的最后一句留言,他微博的时间轴,还可以继续延伸……一段时间。

  柯寻调出拍照功能,对准白色木地板上的阳光,拍好后上传,发了条微博:

  柯基是条流浪狗: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微笑】

  刚发出去,评论数提示就多了十几条。

  柯寻以为自己看错了,平时在他微博下留言的顶多一两条,还基本都是现实中认识的好友,更多时候都是0评论,一如所有网上的透明小百姓。

  就手点开,见第一条评论来自“卫风_氓”。

  卫风_氓:8012年了,你这远古鸡汤早馊了吧?!

  下一条是健身房的哥们儿的:

  运动使我变态:哥,你有空躲家里BB,没空过来看看场子?

  再下头就都是不认识的人了:

  Piapiapia:天啦噜,小哥哥更博了!求爆照!

  爱豆今天娶我了吗:你若安好,便是晴天【狗头】

  那一口的温柔:小哥哥你好帅,求互粉~

  帅得合不拢腿:帅哥,你男朋友呢?【笑而不语】

  我关注的都是帅逼:从照片上的角度和高度来看,拍照的人应该是躺在床或沙发上面,再以地板上阳光的亮度来看,拍照人的心情应该非常不错,而结合地板的光洁度和阳光投射的角度,可以感受得到拍照人此刻慵懒、满足、幸福、酥软的身体状态,于是我们可以得知,博主和男友正在中场休息【狗头】

  下头一溜回复:

  俩俩相汪:噗——有才!

  是一颗鸭梨呀:天秀【中国赞】

  漂洋过海来日你:哈哈哈哈哈中场休息可还行?

  田同学:全场战满90分钟,最终比分1和0【偷笑】

  ……

  柯寻:“……”

  这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人?

  他们怎么知道他是男的还是gay?

  他们怎么知道他长得帅?……

  柯寻点开那个叫“那一口的温柔”的人的微博,从这个人留言的语气和内容来看,TA应该是知道他长什么样的。

  柯寻从没在网上放过自己的照片,那么这个人或许是现实中认识的?

  翻看这个人的微博,推测应该是个女孩子,而且还是位腐女,十条微博里有八条都在萌各个次元的男男CP,十分狂热。

  直到翻到了她一周以前的几条微博。

  这几条都是转发,原博也都是同一个PO主,ID叫做“日色欲明花晗烟”:

  ——“在线图文直播:PO主路遇一只非常帅气的小哥哥,准备鼓起勇气上去硬撩一下。希望PO主能够有好运气,请大家等我的后续!”

  ——“妈呀,小哥哥人太好了,特别痛快地同意了跟PO主合影!等会儿我放图!等我!”

  ——“啊啊啊啊!他个子好高啊!目测接近一米九!身材满分!脖子以下全是腿!近距离看小哥哥更帅啊!皮肤超好的!眼睛特别漂亮,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特别阳光特别暖,还有点小坏~啊啊啊,老夫的少女心啊~~~”

  ——“——老天!老天!我不能呼吸了!你们猜小哥哥说什么!!他说!他!有!男!朋!友!!!啊啊啊啊!萌翻了!这么帅的小哥哥也只有男人才配得上啊!!”

  ——“小哥哥要进美术馆去了,PO主和朋友决定悄悄跟上去……嘛,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帅哥约会谈恋爱啊~忘了说,小哥哥的男朋友也进了美术馆,只看背影就知道也是一个大帅比~”

  ——“小哥哥的照片~帅不帅?PO主已经和朋友进展厅了,后续如果能拍到什么[有趣]的照片的话,PO主还会放上来的,等我的好消息吧!”

  在这条微博的下面,是他的照片,背景就是方盒子美术馆的大门,他和一个女孩子站在门前,女孩子长得甜美可人。

  博主“日色欲明花晗烟”,是张晗睿。

  柯寻的目光在她最后的这条微博上停留了一阵。

  “等我的好消息吧”,这句话的后面,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张晗睿有两万多的粉丝,微博认证是美妆博主。美妆博主大概是她自封的,两万粉丝也只比几十、几百粉丝的小透明好上那么一丁点,这些人大多可能是冲着她的颜来关注的,也有那么一部分,和她一样,是腐女同好。

  显然“那一口的温柔”就是这样的同好,这几条微博她都转发并十分感兴趣地留了言。

  柯寻点进张晗睿的这几条微博,下面的评论数少则八九十条,多则上百,而在附有柯寻照片的那一条微博下,评论数多达一千余条,转发数也有一千二三。

  柯寻看了看这条微博下面的评论,多数都是在夸帅帅帅的,并且充斥着腐女们的狼嚎,而点赞数最多的一条评论,是一个叫做“花美男定位器”的人所留:

  “小哥哥的ID:柯基是条流浪狗。拿走不谢。”

  下头上百条回复,一片“谢谢”和“好人一生平安”。

  柯寻“卧槽”了一声,点回自己的微博,进入消息提醒页面,一看评论数四百多条,@数二百多条,再看新粉丝数,三千多人,并且还在不断地增长。

  切换回个人主页,见自己以前发的微博下面都多了几十甚至上百条评论,不是夸他帅的就是要求他爆照的……

  “卧槽,卧槽。”柯寻瞪着自个儿手上的手机屏幕。

  这是什么无妄之灾……那个“花美男定位器”是怎么知道他ID的?

  柯寻点进这人主页,见满屏都是各色帅哥美男和腐向二次元图片,柯寻私信这人:这位高人,我能问一下你是怎么知道我ID的吗?

  “花美男定位器”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啊啊啊啊啊!帅哥!!!你怎么知道我的?!啊啊啊啊!帅哥跟我说话了!!!!开心的头都要掉了!!!!

  柯基是条流浪狗:……扶好你的头,先回答我的问题!

  花美男定位器:碰巧了碰巧了,不,是幸运!我非常幸运!我看见花晗烟的照片背景是方盒子美术馆了,然后我就搜美术馆所在的城市啊,搜到之后再点进微博的城市页面,然后点这个城市的名字,出现的就全是这个城市本地的官博和当地人自己发的最新微博啦!

  柯基是条流浪狗:等等……我并不是本地人,只是凑巧那天在那儿而已。

  花美男定位器:但你那天不是也发了个微博吗?就是拍了方盒子美术馆的那张,你用微博定位标在那儿了呀~小帅哥你好呆萌啊哈哈哈哈,太可爱了~

  柯基是条流浪狗:……

  柯基是条流浪狗:再见。

  花美男定位器:帅哥你别走!!我粉你了!我是你的颜粉!!求奶求发糖!

  柯基是条流浪狗:已拉黑,再也不见。

  花美男定位器:不要啊~~~~告诉我你男朋友的微博ID吧!你是攻还是受啊?

  柯寻没再理会,这人大概是个腐入膏肓的痴汉(女),正常人谁会根据一张照片就去这么深扒别人的信息啊!

  柯寻这么想着手上就是一抖,小心翼翼地点开自己的几条微博,果然在每一条微博的下面都看到了这位“花美男定位器”的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