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自欺欺人么……”卫东不再说什么,心里已经明白了这件事对于余极的伤害之大。

  “刚才在医院的时候,浩文儿跟我说起一件事,”柯寻想起了什么,“据赵燕宝观察,余极似乎是一位中轻度抑郁症患者。”

  “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大概专业人士有他们自己的观察方法吧。”

  秦赐说:“我记得那个雩北国也是因为抑郁症自杀的,难道余极和雩北国这一对恋人都有抑郁症?”

  “抑郁症如今无从查起,但余极体内的那个画框型的兽,我认为是一种很强的执念。”牧怿然说。

  秦赐不由加重了语气:“关于那个兽,其实我刚才并没有说完。从严格的角度来说,那个画框里并非没有图案。”

  “什么?!”柯寻和卫东异口同声地问。

  “那个画框的正中心,就是余极的心脏。”

  所有人都不再做声,静静听着秦赐的话。

  “心脏其实也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表面上被一些丝丝缕缕的管状兽覆盖了,那些东西是和画框相连的。如果没有记错,余极体内的这幅画,完全就是咱们当初看到的雩北国的那幅作品——《绯色之兽》。”

  因为内容太过诡异,三个人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接话。

  卫东沉淀了自己半天,不停的倒吸凉气:“我靠……那个……那个画框里有签名儿吗?”

  柯寻都不由佩服起卫东的务实,这时候居然还能第一时间想到签名。

  秦赐摇着头叹了口气:“我之所以进行了那么长时间的‘手术’,就是在寻找签名,可惜没有——只有一幅画,一幅以余极的心脏做标本的立体画。”

  牧怿然:“余极其实想补上签名,但最终没能完成,只写了姓氏的字头,就在他临终前的墙壁上。”

  话题虽然很沉重,但众人现在没时间抒发情怀,只能咬着牙务实下去。

  柯寻说:“如果按照之前推测的,那么余极的故事应该是这样的,余极和雩北国在国外一起学画画的时候是恋人,当雩北国回国到了故乡,又移情别恋爱上了苏本心。《绯色之兽》是雩北国临终前的画,或许余极在之前就见过这幅画,又或许,在那天的艺术展上是他第一次见,但那幅画对于他来说意义非凡,甚至可以说是直击心灵,以至于在心里形成了无法撼动的心结。”

  “可他们为什么要说谎呢?咱们刚来的那天晚上这两个人都说和雩北国不熟。”卫东发出疑问。

  柯寻:“这也是我疑惑的,就算是屏蔽的力量让他们忘掉了自己爱人的名字,但并不会忘掉整件事情,所以,既然余极能将这事儿记得那么清楚,我认为苏本心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忘掉。甚至在我们揭露了签名这件事之后,苏本心应该回忆起了更多的事情。”

  苏本心,像萧琴仙一样成了一个谜。

  “说起来惭愧,我之所以把大家单独叫出来,就是防着苏本心,因为我摸不清她的底。”秦赐说。

  牧怿然点头:“苏本心不可能把这件事忘掉,当她像背诵似的一字不落说出《绯色之兽》这本书扉页的内容时,我就猜测她和整件事情有渊源。”

第178章 绯色之兽25┃外人。

  咖啡馆里有些闷热,柯寻把上衣袖子撸起来,露出结实的小臂,那上面有一些淤青的掐痕,柯寻想要再遮盖已经来不及,便只得解释一句:“每次产生‘留在这个城市了此余生’的念头儿,我就狠狠掐自己一下。”

  卫东看着柯寻小臂上的伤痕,不禁咒骂:“这个城市就是个陷阱,想把咱们都骗进来的陷阱!柯儿,你还知道提醒自己,我在‘揭秘’之前完全没这意识,脑子里就想着找兽了。——就算是现在,我也得强迫自己让脑袋里‘签名’这俩字儿跟灯泡似的亮着!”

  柯寻把左臂的袖子放下来,不愿大家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其实最难受的人是罗维,他是唯一的清醒人,但却有苦难言。刚才咱们说到苏本心,我现在有点儿担心罗维和她相处。——我总觉得Lion的死并不简单,昨晚从餐厅出来他和苏本心聊了很久。”

  虽然后来苏本心对此也有解释——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实在是太怕了,就想和老朋友聊聊天,我们当时算是一种互相安慰,虽然两人都没有兽记,但心里就是怕。

  “我之前对罗维也有些担心,但城外人和城内人的交流会被屏蔽某些敏感内容,这或许对罗维是一种保护。而且,分组的时候我和罗维碰了个眼神,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会对苏本心有所防范的。”牧怿然将自己右手放在柯寻垂下来的左臂上,似是在对那些伤痕轻轻抚摩。

  秦赐已经喝完了自己杯中的咖啡:“我们再来说说萧琴仙,关于她的检查结果很让我吃惊。”

  卫东被嘴里的一口水呛了一下,没想到秦赐还憋着这么个闷炮没放:“噗——咳咳,萧琴仙怎么了?”

  “萧琴仙凌晨四点钟被送进检查室,她先是恐慌,后来又极度不配合,甚至称得上狂躁,医护人员迫不得已给她打了镇定剂才好些。她当时是状态完全可以算得上是精神分裂。”秦赐说。

  卫东一脸正经:“这我信,那女的白天就显得不太正常。”

  牧怿然在自己的本子上记下了一些东西,随后又问:“有没有进一步检查?”

  “后面的检查也令人吃惊,萧琴仙有长达十年的吸烟史,而且,还有吸毒史。”秦赐说,“身体上也有很多类似自残留下的伤痕。”

  卫东瞪大了眼睛,虽然萧琴仙挺不招人待见的,但实在没看出她居然是个边缘女子,吸毒史?——“她不是个婚纱设计师吗?我记着好像还是在S市的一所著名婚纱馆做设计,她昨天午饭的时候说过,还说这次是回老家探亲的……也是个倒霉催的。”

  秦赐摇了摇头:“但医学检查不会有错,那些身体的伤痕也不会有错。——不是自残的话,就是长期遭受虐待。”

  柯寻用冷水壶给每个人满上,自己端杯喝一口提神儿:“真够乱的,感觉整件事情就跟吃那种好几层儿的点心似的,有蛋糕有饼干还有好多威化奶油之类的乱七八糟的。”

  卫东:“憋老外了,那叫‘拿破仑’……”卫东终究没有继续自己的调侃式解压,因为说到‘老外’,就让人想起了Lion,那个笑容阳光的外国摄影师,每次都会格外注重咬字地大声说“喔们,妮们”,还会大谈特谈自己的那些冒险摄影经历……

  牧怿然抿了一口冰水,这两宿熬下来,脸上已经有了一层微青的胡茬,但并未显出一丝落拓之象,反倒平添了一些不拘小节的矜贵:“殊途同归,虽然苏本心和萧琴仙的情况看似棘手,但最终都会合成一条主线。”

  卫东点点头,自从想起了“签名”这件事后,就时刻不忘中心思想,一心为出画做准备:“在大街上找签名儿简直就是大海捞针,现在这幅画给咱们的唯一提示就是‘兽’,我觉得签名肯定和兽有关系!”

  这一点大家都比较赞同,秦赐说:“刚才小牧提到了苏本心背诵《绯色之兽》扉页的事,我记得那里面提到了什么《启示录》,里面那个骑着兽的女人,脑门上有字。我在想,那个女人脑门上的字会不会和签名的字有关系?”

  秦赐的这一分析令柯寻和卫东都扬起眉毛竖起拇指,然后大伙就等着牧怿然来分析。

  牧怿然:“我在心里也做过这个假设,甚至假想过这个女人会是谁……但是,毕竟《启示录》里的女人是邪教的化身,她额头上的字也是很邪恶的话,如果这些字能够和作者的名字划等号的话……”

  柯寻的眼睛亮起来,其他人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作者其实是反其道而行之,他画这幅画并不是为了谴责绯色之兽,而是为了赞颂!所以在这座心城,人们体内的兽才会被奉上神坛!”

  牧怿然点头:“但是,今天上午赵燕宝已经从大学城那里带回来了不同的声音,而且这种声音已经在这个城市形成了一定规模。——画家的初衷越来越难猜了。”

  兽回本体,灵魂完整。

  此时这八个字就印在咖啡馆的墙上,以一种先锋派的标语风格。

  ……

  午饭时分,大家都回到了医院,像昨天一样聚集在食堂用餐。

  还是昨天的那个单间,但人数上却少了三个,使人不得不压抑沉闷。

  “对了,萧琴仙怎么样了?她的午饭怎么解决?”赵燕宝问。

  “她吃的是营养餐,现在情绪还是不太稳定,等午饭后咱们去看她。”秦赐说。

  赵燕宝望着桌上的美食却没有胃口,只喝了些橙汁:“大学城那边的人都在反对兽剥离手术,也在反对兽的交换,从他们那儿得知,现在社会上有些人专门高价购买一些精神疾病患者,然后养起来,甚至还会喂他们一些使病情加重的药物,据说这样的人体内有兽的几率会比较高,喂养得当还会令兽变得稀有。”

  赵燕宝望着盛满明橙色果汁的玻璃杯:“真是惨无人道。”

  众人也慢慢感觉到了这个城市在金玉外表之内的腐烂,越是看清楚这一点,就越想逃出去。

  “我们似乎越来越能看清楚这幅画了,这个画家本身大概就充满了矛盾。”朱浩文说。

  关于雩北国的分析,大家还没来及和朱浩文罗维讲,此时也不便多说什么。

  卫东已经吃了个半饱,抬起头来:“我们这边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只知道在这个城市,外科医生是很受人尊敬的,今天在咖啡馆就因为秦医生的工作牌而免了单。”

  苏本心看了看自己的‘同事’秦赐,露出一个微笑来:“看来秦医生真是很适合这个地方呢,医院的很多同事都对秦医生赞不绝口。”

  秦赐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今天的糖醋里脊没做好,甜齁了,”柯寻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看了看罗维,“今天一直没听见你说话,怎么样,刚才出去一趟有收获吗?”

  罗维表情从容,并不像昨天那么痛苦,他喝了一口汤,才说:“我们今天往北走,那边挨着火车站,所以有形形色色的人。”

  “火车站?”在柯寻的印象里,火车往往是连接城市的交通工具,如果心城有火车,那应该是通向心城之外的。

  “对,火车是通向城外的。”罗维说,“人们拿的火车票也需要有专门的盖章,有的人是打算永远离开这座城市的,有的人是专门出差或跑生意的,这些人不能离开城市边界线,只能在边界那里和人谈事情,做交易。”

  作为此次和罗维同行的苏本心,此时也补充道:“是的,那些离开心城的人永远都不能回来,另外一些想要在这座城定居的外地人,需要做一些特殊的处理,我感觉是消除记忆之类的。”

  罗维一阵苦笑:“所以,我一直在揣摩,我这个外地人被安排在城里究竟对画家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整座心城都充满了矛盾——城里和城外的矛盾,关于兽的对立见解的矛盾。

  罗维继续说:“不过,我们今天在火车站那里遇到了一个高人。”

  “高人?”

  “对,是一个在火车站摆摊儿的老太太,摆的是卦摊儿。”罗维谈起这个人,眼神里显现出极少有的神采,“这个老太太一眼看出,我们两个是外人。”

  “你们两个?”卫东看了看坐在那边的苏本心,“这外人是怎么论的?”

  罗维:“我也觉得奇怪,当她看到我第一眼的时候,就操着一种奇怪的方言说:一个外地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当时以为,她是看出来我是新城区域外的人,哪知道她看到苏本心之后又说:外地佬还带个外地女人。”

  众人听了也纷纷觉得奇怪,苏本心说:“那个老太太很神秘,长相也很奇特,甚至有些古怪,她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不过,她还真的很有两下子,居然能看出我和罗维是来自画外的人。”

  “她提到画了吗?”牧怿然突然开口问道。

  “并没有,但是她说我们两个都是外人,不是很奇怪吗,按照最初的划分,咱们里面明明只有罗维是外地人。”苏本心说。

  罗维接着说:“所以说是高人,她似乎能看到我们看不见的东西,包括这幅画,说不定也包括签名。”

第179章 绯色之兽26┃两个灵魂。

  “下午我们去老太太那里瞧瞧。”秦赐提议。

  苏本心说:“咱们还是分头行动吧,所有人都到老太太那里实在有些浪费人力。”

  “那下午就自由行动,晚饭时间在之前的那个自助餐馆集合。”牧怿然已经结束了自己的午餐。

  众人点头同意。

  秦赐实在有些疲惫,午饭后决定小睡一会儿。

  但这珍贵的午休时间还是被萧琴仙给搅和了,秦赐打开门,望着站在门口的萧琴仙,一旁的护士急忙解释:“经过几小时的观察,萧小姐已经恢复了平静,我们这才同意她自由活动一会儿的。”

  “没关系,她是我的朋友。”秦赐摆摆手让护士小姐先离开。

  萧琴仙又恢复了往日的高冷神态,蘑菇头发型也恢复了整齐:“我认为这是个局。”

  “进来坐。”秦赐将萧琴仙让进房间来,看似平和的表情里却暗含着对这个女人的审视。

  “我们好像开始按部就班地照着这个城市的规矩走了,比如你就是医生,柯寻就是警察,罗维就是个外地人,而我的角色,居然是他妈的病人。”萧琴仙抱着手臂站在房间一角。

  “你昨晚的情况的确有些吓人,先是昏厥,后来又歇斯底里地大闹。”秦赐提醒着萧琴仙的所作所为。

  萧琴仙的目光却有些茫然:“那些我记不太清了……昨晚Lion把所有人都吓住了,我不信其他人不怕。”

  秦赐不再说什么,而是直接从桌上将一叠病历给了萧琴仙:“你先看看吧,这些情况是否属实。”

  萧琴仙拿起病历,眼睛扫过姓名栏的萧琴仙时,表情还有些紧张,但当目光蔓延到下面的个人情况时,突然轻轻嗤笑:“我就说搞错了,这根本不是我的病历。”

  秦赐的表情充满疑问。

  “我的血型是b型,这上面写的却是o型,血型都错了,后面的内容怎么能让让人相信呢!”萧琴仙直接将病历扔回到桌面上。

  “你是b型血?”秦赐加重语气问道——这个内容不可忽视,医院绝对不可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萧琴仙耸耸肩膀,冷笑:“血型这东西又不是其他资料可以随便改,血型是生下来就注定的,像指纹一样无法更改。”

  “你是否介意再验一次血型?”

  萧琴仙本来觉得这个要求有些无理取闹,但为了证明自己还是点了点头:“验就验吧,我可不想被你们当成病人,还是个神经病人。”

  秦赐已经拿着病历开门走向了走廊,萧琴仙就跟在他身后:“这个世界可真阴险,大概是想把我们每个人都变成神经病。”

  秦赐似乎听不到萧琴仙的牢骚,完全按照自己的思路问问题:“你吸烟吗?”

  “偶尔会吸烟,但没什么烟瘾。”

  “尝试过吸毒吗?”

  “……”萧琴仙翻了个白眼冷笑,“切……这个黑心的医院真会给人乱扣帽子!吸毒?我的天哪……”

  就这样,萧琴仙再次验了血,但负责血液分析的医护人员说,结果要等三小时之后才能出来。

  秦赐皱了皱眉头:“只不过验个血型,需要等这么久?”

  医护人员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秦医生,今天的血液样本太多,我们得按顺序进行。”

  “好吧。”秦赐也并不想以自己医生的身份搞特权,与萧琴仙在医院大厅略等了等,就和柯寻几人碰了头。

  柯寻,牧怿然,卫东和罗维,都是老成员。

  “浩文儿呢?”秦赐问。

  “他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他已经和赵燕宝去观摩兽的超度仪式了,苏本心也跟去了。”罗维说。

  秦赐露出了个复杂的笑容——因为不信神神叨叨的东西,所以去观摩超度仪式?这个……

  朱浩文其实是不放心苏本心吧,赵燕宝和苏本心也算点头之交的熟人,两个人的相熟程度和Lion与赵燕宝差不多,朱浩文并不放心这两个人单独行动。

  “什么神神叨叨的东西?咱们要去干什么?”萧琴仙问,自从被误认为是“女神经病”以来,总觉得这帮人想要算计自己似的。

  柯寻言简意赅:“火车站有个老太太大概有阴阳眼,说不定能看见签名。”

  “哦。”柯寻的这个说法的确很有诱惑力,萧琴仙点点头,决定跟大家同去。

  几人走出医院直接叫了辆出租车,柯寻上了副驾驶,卫东秦赐和萧琴仙坐后面。

  “他们两个不跟着?”萧琴仙问。

  “咱们分头行动,他们两个想进一步了解车站的一些规矩。”柯寻没有过多解释。

  今天午饭之后,几个人开了个简短的会议,都认为火车站那边的信息价值很大——既然这个城市格外强调城内和城外,那么城市边界处说不定会有线索,甚至可能会找到签名。

  “罗维不陪着咱们,万一找不到那个老太太怎么办。”秦赐望着车窗外的街景,有些担忧。

  “他把地址给我说的很清楚,不会有错的。”柯寻适时叫了停车,“我已经看见她了。”

  就在火车站售票大厅门口的花坛旁边,摆着一个简易的算卦摊,一张血红的布铺在地上,昭示着这是一桩开张的生意。

  卦摊似乎有些冷落,远不如那些卖小吃的,卖玩具的,卖小首饰的生意兴隆。

  柯寻秦赐卫东慢慢走上前去,后面亦步亦趋跟着萧琴仙。

  血红的布后面,盘膝坐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看其脸上的皱纹,说她120岁也有人信。

  老太太似乎在闭目养神,嘴里叨念着让人听不懂的语言。

  听到有客人的脚步声,老太太慢慢睁开了眼睛,虽然事先已听说过两只眼睛颜色不同,但大家还是忍不住吃惊——这张苍老的脸上,长了一对极其清澈的眸子,简直像是幼童才该有的眼睛。这对明亮的眼睛却透着诡异的颜色,左眼睛是灰色,右眼睛是红色。

  在这对眼睛里,只有灰色的眸子转了转,那只红色的眼睛像是死的一样。

  灰色的眼珠瞟了瞟离自己最近的柯寻:“算卦吗?10元看手相,30元卜卦。”

  幸好有秦赐刚从医院预支的工资,数额还比较丰厚,这几天在城市里用绰绰有余了。

  柯寻蹲下身来,眼睛与眼前老太太的灰色眸子对视着,并不言语。

  老太太的灰色眸子转了转:“地图5块一张,我这儿比车站里卖的便宜。”

  柯寻还是不说话。

  老太太打开身边破旧的大包袱,摆出几张城市地图,还有几个小玻璃罐子。

  老太太凑近了柯寻,用神秘的嘘声说:“我这里有一些珍品,先生想看看吗?”

  柯寻看了看老太太双手捧着的玻璃罐子,里面是一只小小的兽。

  柯寻不觉和身边的秦赐对视一眼:这老太太不是能一眼把人看穿吗?这时候怎么不提外人的事儿了?难道是后悔自己上午透露了太多秘密?

  萧琴仙发现老太太这里有兽,便感兴趣地蹲下来看:“您的兽有几只?多重?卖多少钱?能用别的兽换吗?”

  老太太原本企图发财的灰色眸子停止了放光,整个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萧琴仙的脸上,更令人惊惧的是,那只血红色的眸子突然转动了起来,像是在上下打量着萧琴仙。

  萧琴仙自然是吓坏了,差点儿一屁股蹲坐在地上,下意识扶住身边的柯寻,连连后退两步,离那老太太远了些。

  老太太血红色的眸子却始终跟踪着萧琴仙,几分钟后,老太太突然一阵像是老鸮似的笑声:“呵呵呵……你要愿意用你的兽来换,我可以介绍更高级的客户给你。”

  萧琴仙陡然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都躲在了柯寻高大的身影之后。

  柯寻将自己的同伴护在了身后,问老太太:“老人家,你能看到什么吗?你能看到她体内有兽?”

  老太太不说话,那只血红的眸子像是能拐弯儿似的,以一种凸出的状态追随着萧琴仙。

  卫东在一旁惊得张大了嘴巴:这简直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老变色龙……只有变色龙的眼睛才会这样转动吧……

  “按理说,只有当人死去的时候才会出现兽记,这时候,医院的仪器也才能检查出死者体内的兽。”秦赐在一旁说。

  “我看见的也是死人的兽,我是城里的人,自然没开什么天眼。”老太太说。

  “死人的兽?可是……”秦赐觉得这个说法实在有些恐怖。

  “你们赚到了。”老太太咯咯一笑,点起一支自制的烟卷儿,声音沙哑着说:“你们白白赚到一只死人的兽,还是个极品的。”

  “你能把话说清楚吗?”柯寻直接问。

  老太太歪着头,那只红眼睛还在向柯寻身后的萧琴仙寻挲着:“她不是一个人,她体内有两个人的灵魂,那个女人和她长得有点儿像,跟了她好几年了。我看这个最准,帮很多人驱过邪。”

  萧琴仙在柯寻的身后发抖。

  “现在怕的不是她,是她体内的另一个女人,”老太太叼着烟卷儿,表情有些傲慢,“我年轻的时候降伏过不少这样的孤魂野鬼。”

  秦赐大概听明白了这些话,问道:“也就是说,如果现在用医院专门检查兽的仪器,也可以查到她体内兽的确切位置是吗?”

  老太太从略显寒酸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生锈的小匕首:“不用那么麻烦,医药费多贵啊,我在这儿就能给你切出来,但兽得分我一半儿……呵呵……”

第180章 绯色之兽27┃雩北国。

  萧琴仙整个人像刚从深海里趟出来,全身都被汗水浸湿了,蘑菇头失去蓬松,湿漉漉地贴在脑袋上。

  虽然已经离开了那个老太太,但那只恐怖的红色眸子仿佛贴在了萧琴仙的身上,甩都甩不掉。

  回程的出租车慢慢开起来,萧琴仙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整个人因为虚脱而松垮垮地靠在旁边的卫东身上。

  卫东也只能虚虚扶着对方,将身体给她靠。

  “我生下来八字就弱,小时候经常被跟上东西,家里三天两头请神婆光顾,神婆说我骨头太轻,容易被上身。”萧琴仙的眼睛无神地望着窗外陌生的街景,“长大之后好多了,没发生过什么不妥,但因为心里忌惮这个,所以经常戴着避邪的东西。”

  柯寻依然坐在前排的副驾驶上,将手中那张地图塞进了包里。——刚才那个老太太见“分兽不成”,就执意要给几人算命,又说要给萧琴仙驱邪——最终柯寻花10块钱买了张地图,老太太这才勉强作罢。

  萧琴仙的眼皮微垂着,双眼却一眨不眨,令人不知道它们的聚焦点在哪里:“我爸觉得我的八字不吉利,一直想把我送人,是我妈执意留下了我。”

  “哪儿有因为八字不好,就要把亲生骨肉送人的道理?”卫东想不明白。

  萧琴仙歪起一边嘴角笑了笑:“我有个姐,我姐是个幸运儿,她出生的那一年,我爸的生意发了财,我妈在单位升了职,我们家那片老房子拆迁还得了一笔不菲的拆迁款。我就不同了,我出生那年,我爸的生意黄了,我叔叔为了爷爷的遗产把我爸告上了法院,反正那年我家鸡飞狗跳的,我爸直接叫我丧门星。

  “我姐真是个幸运儿,本身就是个学霸,体育还特好,哪儿哪儿都好,长得也好看,虽然人家都说我们姐俩长的挺像的,但并不是五官相似的人都拥有同等的美貌,有时候细微的不同恰恰是点睛之笔,我姐是个大美女,我就是个普通人。

  “我爷爷是搞美术的,所以我们家有这方面的遗传基因,尤其是我姐,考上了全国最好的美术学院,很多知名画家都是她的恩师。她性格还特别好,阳光热情,属于那种情商高的人,谁也不会想到她有抑郁症,而且还挺严重的,25岁那年自杀的,跳楼。

  “真不敢相信,她的灵魂会在我的身体里。她那么高智商高情商的灵魂,怎么会选择我这么平凡的皮囊呢。”萧琴仙发出一阵阵令人难受的冷笑。

  车里异常安静,包括那个扫眉搭眼的出租车司机。

  过了半晌,秦赐打破了沉寂:“你怎么知道是她,万一是别人呢?”

  “她就是o型血,而且眼睛下面有一颗红色的泪痣。”萧琴仙摸着自己眼睛的下面,那个似乎该有泪痣的地方,“罗维看到的那个人是她,不是我。”

  卫东忍不住说:“罗维的眼睛不是只能看到兽记吗?那个红色的泪痣又是什么呢?兽记不是都该长在脑门上吗?”

  这个问题恐怕谁都无法给出正确答案,秦赐也只能猜测:“也许罗维不只能看到兽记,还能看到有兽的灵魂。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猜测,萧琴仙体内的两个灵魂,总有一个醒着一个睡着,白天的时候是萧琴仙醒着,晚上的时候则是姐姐醒着,每当灵魂醒着的时候,身体就会呈现出与灵魂相对应的状态。”

  如果这样的话,就能够解释萧琴仙晚上的烟瘾,以及凌晨给她检查身体时发现的种种问题。

  “也不只是白天和晚上,只要没有太阳,她就会出来活动,我也并非全无察觉,就好像浅浅的梦境一样,有些印象和记忆,但并不深刻,也无法主导。”萧琴仙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用右手食指在车窗上画了只看不见的鸽子,“现在的这个就是我,灵气跟她差太多。

  “你们还记得我给池蕾画的婚纱设计图吗?当时我还以为池蕾显灵了,借着我的手设计出了完全不同风格的婚纱,现在想想,其实是我姐画的。”

  “可当时是下午吧?”卫东问。

  “的确是下午,但那个时候没有太阳。”

  众人恍然想起,前天下午的这个时候,正是暴风雨来袭,一瞬间白昼变成黑夜,就在那个时候,萧琴仙和姐姐完成了冥冥中的灵魂置换,姐姐成为了这具肉身的主宰。

  当天光恢复的时候,萧琴仙才再次还魂。

  “你姐姐认识雩北国吗?”柯寻回过头来问。

  “我也不清楚,”萧琴仙的声音依然气若游丝,“我之所以去那个艺术馆,就是因为知道那天会展出我姐姐的画,也说不定是冥冥中的她想去看那幅画吧。”

  “你看到她的画了吗?”卫东问。

  萧琴仙依然靠在卫东身上,丝毫不觉得不合适:“你不也看到了,你还说你比她画的要好。”

  “嗳?有这回事儿?”

  “你当时指着我姐姐7岁时画的一幅婚纱画,你说你7岁时画的比那好多了。”

  卫东定下神来想了想:“我想起来了,那是一幅铅笔画……不对呀,那幅画的作者名字是萧琴仙啊?明明就是你。”

  萧琴仙无声地笑了笑:“萧琴仙是我姐姐的名字,我小时候并不叫这个。”

  这下子大家都有些惊讶,实在有些不知所以。

  “我姐姐死前,在s市一家最著名的国际婚纱馆做婚纱设计师,她的死特别突然,所有人都没想到,当然也给那家婚纱馆带来了很多无法预计的损失。让我代替我姐姐,是那家婚纱馆的负责人想出的办法,我也是学婚纱设计的,虽然无法跟我姐姐这样的天才相比,但成绩也还不错,所以我就顶替了萧琴仙继续在婚纱馆工作,我们本来长得就有些像,我姐姐也不爱拍照露面,这件事居然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

  “为了将此事做得圆满,我连身份证都改了名字。”

  众人听了这样的话,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出租车司机却突然说话了:“有些鬼魂只认名字,你连名字都用了她的,她自然觉得你的身体也是她的。——不过,能在国际婚纱馆挣大钱,身边跟只鬼算什么。”

  “你姐姐真不认识雩北国?那她一定认识苏本心吧,要不苏本心怎么可能拿到她7岁时的画。”柯寻总觉得,绕这么一大圈子不该白绕,这件事一定和雩北国有联系。

  出租车司机突然又说话了:“你刚才说什么雩北国,怎么感觉这个名字这么耳熟啊,你说的那个姓是哪个‘雩’啊?”

  卫东抢先回答:“就是上头一个下雨的雨,下头一个亏心的亏,猛一看还以为念亏呢。”

  司机因为分神,差点跟旁边的车撞上,便一个急刹车,然后慢慢拐向了路边安全地带。

  停车之后,司机才感受到了这群乘客们无比期待的眼神。

  “司机师傅,您知道雩北国?”秦赐认真问道。

  司机抓了抓脑袋:“我就是觉得特别耳熟,尤其是那个雩字……我绝对是在哪儿见过这个名字,在哪儿呢……这三个大字还挺醒目的,尤其那个雩字,写的特别有艺术感。”

  几个成员仿佛听到了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简直不敢相信答案就在眼前。

  “师傅,您可得好好儿回忆回忆,这个雩北国对我们特重要!您帮着好好想想吧!”卫东此刻恨不得隔着座位拥抱司机师傅。

  司机也犯了难:“就觉得这个名字特耳熟,这三个字肯定在哪儿见过,想不起来了,真想不起来了。”

  柯寻听得也着急:“既然您觉得耳熟又想不起来,那肯定不是你的亲戚朋友……这个雩北国会不会是这个城市的名人?所以你才会觉得耳熟。”

  “其实也算不上耳熟,应该算是眼熟,我看见过这三个字。”司机师傅越说越让人觉得眼前一片光明,但偏偏又找不到门路,只能干着急。

  秦赐寻寻善诱:“既然您看过这些字,那么您是在哪儿看见过?在报纸上,书上,还是电视屏幕上?有没有可能在广告牌上?或者是……”

  “不是这些地方。这个名字我并不常见,但绝对见过,而且是在一个挺醒目的地方……”司机愁眉苦脸的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了,“对不起,我真想不起来了。”

  秦赐看了看时间,只能跟司机师傅说:“师傅,咱们互相留个电话吧,您想起来了就给我们打电话,我们有了线索也会跟您确认的。”

  “行,我想起来了肯定告诉你们。”

  几个成员胸前那些警察或医生的牌子还是很管用的,起码能够让人信任。

  车停的位置已经离医院不远了,几个人干脆提前下了车,步行着往医院走去。

  萧琴仙的腿依然软软的,秦赐便主动搀扶着她:“你真的想好了吗?给活人取兽我没有把握。”

  “我想好了。”萧琴仙的眼中有一种豁出去的绝望,“如果我不知道这件事还好,一旦知道了,就离那只兽出来的时间不远了,说不定就在今晚。——与其信运气,还不如信你的医术。”

第181章 绯色之兽28┃块状兽。

  萧琴仙签下了活体取兽的自愿申请,最终在全身麻醉的情形下被推进了手术室。

  现在已经是下午5:00多,秦赐要赶在夜幕降临之前将这台手术做完。

  大家都没有心情吃晚饭,此刻全都聚集在手术室门前的走廊上——自从来到这个城市,大家有太多次徘徊在这里了。

  这次的手术才算是真正意义的手术,因为关乎到病患的生命安全。等在手术室门前的成员,都希望几小时后能够看到一个活着的萧琴仙。

  “这次手术,让人格外紧张。”苏本心慢慢在走廊里踱着步子,最终停留在罗维的身边,“我很好奇,你不是可以看到大家的兽记吗?为什么偏偏看不到萧琴仙的?”

  罗维今天的状态较昨天要轻松一些,此刻脸上没什么表情:“按照那个神婆的说法,这只兽并不属于萧琴仙。”

  “你信吗?我总觉得这种说法更像是天方夜谭。”苏本心一脸的不可思议。

  卫东忍不住插嘴:“咱们能进到画里来就已经是世界上最大的天方夜谭了,神婆说的话相比这件事儿,简直就像是科学常识事件……”

  赵燕宝忍不住笑了笑,也加入了讨论:“开始我也觉得神婆说的话有些离奇,但刚才看了萧琴仙的检查结果,她第2次检查的血型是b型,而今天凌晨的血型是o型,我不认为这是医院的错误。”

  “这才是我最不能理解的,她姐姐的灵魂寄居在她的身体里,居然还呈现出了另一种身体表征,这实在是太离谱了。”苏本心依然表示着怀疑。

  “我认为这应该是心城的特有现象,在我们原本的世界是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的。”赵燕宝说。

  罗维看了看坐在那边的牧怿然,自从他听柯寻原原本本讲了今天的事情,就一直沉默不语,包括萧琴仙要动手术取兽的事情,他也没有参与意见,只说尊重萧琴仙的选择。

  刚才,罗维和牧怿然坐火车去了心城的边界处,那里关卡森严,所有出入城界的人全都一脸的肃穆,不似出城,也不像出国,说的夸张点,更像是要过奈何桥喝孟婆汤。

  柯寻坐在牧怿然身旁,低声问道:“怿然,你究竟想到什么了?”

  “我好像想通了。”牧怿然说。

  “想通什么?”

  “为什么萧琴仙会在第一晚接到奇怪的电话,她和罗维的共同点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接到电话的只有他们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