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想。”

  “如果你去,那我准备申请去做你们西北展厅的支援。”卢米认真想过,展厅这活非常复杂,她想去帮帮尚之桃,让她这个即将上任的项目经理有更多时间去处理其他事。

  “你之前不是说西北是苦寒之地?”

  “那我徒弟不也去了吗?我每个月去一两次,陪你。”

  “你就是怕我孤独,我懂。”

  尚之桃感激的看卢米一眼:“想吃什么,今晚我请。”

  “今晚要接待姚姓野男人,一起去吧!”

  “不方便吧?”

  “那有什么不方便,咱俩吃过的那家苍蝇馆子。will不行了,身体挂了,咱们叫上lucy一起,刚好多吃几个菜。”

  “那行。”

  涂明是真的废了。

  靠着止泻药支撑完台上的演讲,下了台坐在嘉宾席上,胃里抽痛。服务人员走到他面前,为他换一杯热水,又放在他桌上一个白色纸折叠的东西,他打开来看,里面是几片药。只有卢米知道他生病了。

  调转视线去找,看到她站在舞台边对他笑,指指自己的手机示意他看。

  “胃药和止痛药。您快吃。”

  “谢谢。”

  就这么坚持到苍蝇馆子,姚路安和lucy已经到了。姚路安看他脸色不好还在嘲笑他:“瞧瞧这上了年纪的身体是不是不行了?”嘲笑归嘲笑,还是给他叫了一份粥。

  卢米和尚之桃赶到的时候,另外几人已经在等菜上桌,正在闲聊一些有的没的。姚路安老远就跟她们打招呼,手扬起,比luke多一点热乎气。

  “怎么样?是你的菜不是?是我就上了。”卢米咬着牙嘴里嗡嗡着,确认尚之桃心意。

  “真帅,但不是我的菜。”

  “那行,我知道了。爱谁要谁要吧,今天不为你性生活操心了。”

  “你这么关心别人性生活?”有个阴冷的声音从二人背后传来,她们回过头去,看到luke板着一张脸。

  卢米朝尚之桃吐吐舌头,当作没听到luke这句话,反而问他:“您怎么在这?这么巧?”

  “要跟你汇报?”luke呛她一句,径直走到桌边跟站起来的姚路安握手。

  卢米踢了尚之桃一脚,小声说:“瞧倔驴那德行!”

  “凌美的招待水平还可以吗?”luke指了指苍蝇馆子的破败:“lumi选的。”

  “看出来预算不多了,但我喜欢。”

  “比恒河水好喝是吧?”涂明打趣他。

  “…凌美对管理者统一进行沟通技能培训了?”

  大家笑了出来。

  席间别人吃菜涂明喝粥,着实惨了些。卢米看他可怜,就跑到旁边买了一份清汤面放到他面前,总比喝粥强。

  “马屁拍的不错。”luke冷嘲热讽:“开始唯上了?”

  卢米也不跟他对着干,转头问姚路安:“姚老师,您的圈子里有没有好的单身男青年?flora还单身呢。”

  这一顿饭明枪暗炮,涂明胃疼,没法专心听他们你来我往,只觉得云里雾里,好不容易挨将到吃完,速速回了酒店。

  卢米终于放松一点,第二天的培训早都弄好了,终于有时间拉着尚之桃去玩了。起初是做尚之桃导师,后来做她的朋友,这些年一起去过数不清的地方,眼见着她拔竹节一样的成长。

  临走前象征性邀请姚路安:“姚老师要不要一起坐轮渡啊?”

  姚路安一点不见外,竟然说好。

  “好多年没坐过轮渡了,一起吧。”luke突然说了一句。

  “我还有事,先不去啦。”lucy这一顿饭被卢米和luke互呛吓够呛,可不想再参与了,找借口回了酒店。

  几个人一起去坐轮渡,看山城夜景,卢米问姚路安:“说真的姚老师,您单身么?或者您身边有像您一样的单身青年吗?除了flora,我还有一个姐姐…”

  姚路安笑着说:“好啊。”

  卢米跟姚路安投缘,就一直跟他讲话。讲着讲着发现两个人真能玩到一起去,于是相约回北京后一起玩,比如骑摩托。

  卢米有了同道中人特别开心,把自己的爱车给姚路安看:“您看看,这是我的车,我们可以一起骑!”

  姚路安看了眼照片,发现这姑娘花钱真不含糊:“尊贵的杜卡迪车主,很荣幸你愿意跟我一起骑车。”

  卢米嘿嘿一笑:“有钱。”

  跟卢米一起出了一趟差,令涂明对卢米的印象有所改观。她办事是靠谱的,只是那张嘴太能说。涂明有时听到卢米一句又一句讲话,更开机关枪似的就觉得太阳穴隐隐的跳。回去的飞机上luke问他卢米表现怎么样,他说:“挺好个员工,就是嘴上没装开关。”

  “那你让她住嘴。”luke玩笑道。

  “不礼貌。”

  “那你只能听着了。”

  涂明苦笑道:“是。”

  卢米不知道老板给她扣了话痨的帽子,知道也无所谓,话痨就话痨呗!

  她刚下飞机就接到房客的电话,说是下水堵了,让她去看一眼。

  卢米把行李放回家开着车就去了。

  胡同里开车费劲,她把车停到外面停车场走了进去。

  已经傍晚了,小孩子跑来跑去,有认识她的就跟她打招呼:“卢姨好。”

  “叫姐姐!”

  卢米一阵风似的旋进门,看到下水真的堵了。就打电话找人来修,然后找个小木凳坐在院子里等着。

  租客家的小孩很小,不到两岁的小女孩,小脸蛋通红,围着卢米跑。

  卢米怕她摔着,坐在木凳上屁股绕圈看着她:“祖宗诶,你可别跑了!你爸妈呢!”

  “他爸妈去医院还没回来。”

  “谁生病了?”

  “他爸。”老人家没有多说,卢米也没多问。等下水修好付了钱就出了小院,看到坐在胡同里聊天的爷爷奶奶就蹲下去问:“里面那家男的生了什么病啊?”

  “说是肾出了问题,每周都要去医院透析。”

  “哦,谢谢爷爷奶奶。”

  卢米心里挺难受,这家房租拖了半个月了,那天奶奶还说让她来催,她打电话催了一次,现在知道怎么回事了就觉得自己挺不是人。

  “家里有难处也不跟我说,房租不要了,好好治病,早日康复。”卢米给住户发了条消息。

  卢米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家庭聚会这一天偶遇涂明,还有他前妻。

  那天阳光不错,卢家人照例说要聚一聚。于是挑了家清真馆子,在大堂角落拼了桌,十多号人坐下去,准备好好搓一顿。

  这家馆子不少菜卢米都喜欢吃。

  犹记儿时爸爸发了工资时常带她下馆子,一家三口每月打一次牙祭,最常吃的就是这家的烧羊肉、醋溜木须和蛤蟆吐蜜。

  卢米心情大好,站起来招呼长辈们:“我来我来,您坐好喽!”

  卢晴在一旁笑她:“八成又有鬼主意!”

  “照顾长辈们是我的荣幸,我能有什么鬼主意。您说是不是奶奶!”开开心心坐回去,准备开局跟大家说那租户免租的事。

  抬眼之间看到一个男人走进来,男人清风徐徐,波澜不惊,透着沉稳劲儿,不是will是谁!后面跟着一个女人,女人端庄大方,面容姣好,二人对坐在窗前。

  这不是我的救命大哥好兄弟么!

  约会被我撞见了嘿!

  卢米没想到被撞到这样的场面,没由来心虚,脖子一缩,没了刚刚的热闹劲儿,巴不得这顿饭赶紧吃完溜之大吉。

  卢家人吃饭热闹,菜一上,就开始了忆苦思甜,奶奶打头阵。吃了一口炸灌肠,那灌肠蘸着酸醋汁,送进嘴里,喷香!奶奶眼一红:“从前哪有这样的好日子呦!酱油拌面条就是一顿饭,那时也觉得香着呢!”说完手指点点卢米,又点点卢晴:“酱油拌面也养人,瞧瞧咱们卢家的姑娘出落的多水灵!两个姑娘往那一站,真讨人喜欢!”

  卢晴在桌子底下踢卢米让她接茬儿。两个人从前说好了,在这种场合轮番做捧哏,不能让老人家冷场,今天轮到卢米了。

  可卢米不敢讲话。奶奶耳朵不好用,她讲话就要大声,大声就要被涂明听见。被涂明听见,他就知道卢米坐在这支棱着耳朵听他隐私,两个人好不容易找到的相处平衡立马打破,回头再给她穿小鞋,这日子还怎么过?

  于是小声对卢晓说:“二百块钱,你上!”

  “我们长的好,可不是酱油拌面的功劳,那是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姑姑姑父爸爸妈妈带的好。”卢晴点了手机收款,脚尖踢卢米小腿,意思是姐姐做到了。卢米回踢她一脚,谢了啊。

  见涂明的眼风过来,头又矮了一寸。

  涂明跟邢云讲话,听到里面那一大桌忆苦思甜,讲话又好笑又热闹,眼扫过去,看到了心虚缩脖子的卢米。原来卢米这样,是因为他们一家人都这样。涂明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来。

  涂明家里向来清净。哪怕家里来了学生,跟父母讲话也是轻声细语,很少在外面聚餐,聚的时候聊的也是天文地理哲学政治。哪像卢家人,边吃饭边感激一切。涂明听出个大概,卢家人从前住在胡同里,日子苦着呢,突然有一天,天上掉馅饼,其中一处,拆了。那时拆迁分不了多少钱,但卢家人胆儿大,反正穷成这样了,那钱就没动,就去门头沟和丰台买平房,这下好,又赶上了。

  靠投机倒把改变生活。涂明听到一个半白头发的老人这么自嘲的说。讲话跟卢米一模一样,一点不避讳这些,也不怕别人给他们扣上暴发户的帽子。

  涂明大概了解一些卢米了,如果此时你说她是暴发户,她大概也不会觉得你瞧不起她,反而会扬起下巴:“可不!就是有钱!”

  “你看什么呢?”邢云小声问他。

  “没事。”涂明收回视线,向征性吃了口东西,就把筷子放下:“所以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想把那个房子卖了。小区太老了,治安不好。被偷了那么一次,我有点怕了。”

  “给你了就是你的,随便。”

  “卖完了我把钱给你。”邢云也放下筷子,看着涂明:“我不要。”

  涂明不知道她这么折腾是为了什么,要、不要,没完没了。他的耐心快要被她折腾没了。不,已经没了。是不是所有人离婚都要经历这些?大概要牵扯好几年,钝刀子割肉,不能痛快了结。

  伤人的话就在喉咙里憋着,但他紧抿着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卢家人结账向外走,卢米躲在一个人身后,出了门松了口气,自告奋勇陪奶奶视察胡同。涂明回头看了她背影一眼,扫码结账对邢云说:“房子现在是你的,是留是卖不用告诉我。下次要见面,带着你男朋友,或者最好不见。”

  穿上风衣出了门。

  风起一阵,吹起他衣摆,远看去,像是要遁入空门,带着一丝仙气。

  卢米怕仙气过到自己身上,对奶奶说:“奶奶,咱们快点。今天出来晚了,万一视察不完呢!”架着奶奶就要走,却被人抓住脖领子。

  “谁呀!胆敢揪你姑奶奶脖领!”她骂一句回过头,看到涂明那双清冷冷的眼睛,气势顿时矮了半截:“这不是will吗?怎么这么巧!”

  奶奶迈出的脚缩了回来,看着有点奇怪的两个人。

  涂明对奶奶点头,绷着一张脸问卢米:“你躲什么?”

第15章

  涂明吃不透自己,他算是很温和的人了,却几次三番想揪着卢米脖领子把她扔出去。卢米就是有那种本领,三言两语或者干脆什么都不说就能把人惹毛。前段时间两个人好不容易建立的脆弱的和平这会儿又没了。

  “我这不是…不想窥探您隐私么…”卢米心虚,完全忘了自己刚刚一边缩着脖子偷听、一边差点把耳朵拿下来放涂明那桌上。甚至一边听一边在头脑里编故事,这个看起来正直的救命恩人被某个仙女勾去了魂魄,老婆不忍其辱提出了离婚。听到后来故事变了,这个老板被扣了绿帽子,是个可怜人呢!可怜人还把房子给了前妻。

  “你们认识?”奶奶见俩人忒奇怪,忍不住问。老人家精神矍铄气若洪钟,并将一口片汤话传给了子孙。

  “我领导。”卢米气短,说了这一句眼瞟向别处,不敢看涂明。公司里多风光的一个人,生活里也是鸡零狗碎一地鸡毛。心虚的好像涂明离婚是她一手造成的。

  “领导好,领导好。”奶奶拍拍卢米肩膀:“陪你领导聊着!今天用不着你了!”

  带着子孙们逛胡同去了,把卢米扔下了。卢米想跟过去,又觉得跟涂明还没说清楚,于是清了清嗓子,对他说:“老大,平常您训我批评我,我都认。可有一样啊,今天真不是我故意听您隐私的。我们家庭聚会的地方可是一早就选好的,而且我也不知道您有这安排您说是吗?咱们得讲理,生活归生活,工作归工作。您别因为今天的巧合在工作上给我穿小鞋,那我可真是冤到家了!”

  卢米讲完,顿了顿,又嘟囔一句:“再说了,不就是离婚么!再找就是了!”

  “你有毛病吧?”卢米上嘴唇碰下嘴唇胡说八道,说的涂明脑仁疼:“谁跟你说我离婚了?”

  “没离?”

  “…离了。”

  “这不就结了!总之您别冤枉我啊!”

  卢米觉得自己冤,涂明也觉得她挺冤,她跟着一大家子高高兴兴聚餐,碰上了他和前妻。又不能捂着耳朵不听,还被他吓这样,也挺可怜的。就摆摆手:“没事,走吧。”

  “我替您保密!”卢米举起两根手指头准备发誓,涂明拉住她衣袖扯下她的手:“不用。”

  有什么需要特殊保密的?离婚有什么丢人的?他行的端坐的正,更何况卢米的嘴能信吗?明天一早全公司都知道了。她少发点誓,没准儿能多活几年。

  卢米听到不用,松了一口气,撒丫子就跑。跑了几步,回过头一看,涂明站在那,孤零零一个人,差了一口气儿似的。想起他在公司楼下为自己出头,突然起了恻隐之心,多少怕他想不开从二环桥上跳下去。于是跑到路边小店,买了一提啤酒,出了小店,看到涂明还站在那,就跑到他面前,扯了一听啤酒递给他。

  “我们卢家的家风:有事儿喝顿大酒,酒醒了天就晴了!”卢米单口扯拉环,动作熟练,嘭一声,白烟冒出来,起了一层浮沫,她嘿嘿一声,舔了口白沫,真是沁人心脾。

  “我酒量不太好。”涂明说:“你没事就喝大酒都是浇愁呢?”都这时候了,还不忘记对卢米进行说教。

  卢米心梗了一下,想给他两句,想起他今天烦着呢,就发善心不拱他活,好好跟他讲话:“我知道,在重庆刚开场不就吐了?那就少喝点儿,多少也能管点用。”

  涂明觉得卢家的家风挺下酒,就点点头:“行,试试。”

  也扯开一罐,两个人找个地方坐下,一人干拉了一罐啤酒。路边人来人往,这一男一女在热闹中喝酒,不言不语,好像跟这个世界不熟,彼此也不熟。卢米想起武侠小说里,高人相遇一场,散的时候也偶有沉默喝酒最后衣袖一挥,自此相忘于江湖。多洒脱!如果世人都有这样的豪情多好!可惜偏偏被儿女情长束住身体。

  “这样可不行?要不这么着,咱们去我家,我给您炒俩菜。”江湖儿女也不能没有下酒菜,胃受不了。

  涂明扭过头看卢米一眼,她神情坦荡着呢,一点没有乌七八糟的东西。就说:“好。”

  涂明这辈子没做过这么出格的事,跟单身女同事回家喝酒。如果是别人他大概会避嫌,但这人是卢米,恨不能任何她看上眼的人都做她兄弟,比男人还坦荡。

  他什么都没想。跟在卢米身后去了她家。

  卢米的家就在二环边上,特别老的小区,距离涂明给邢云那套房子所处的小区不远。老小区设施不好,车道很窄,也没有人车分流,涂明错身跟她向里走,在一栋楼下,看到卢米那辆显眼拉风的红车。红车旁边,停着一辆摩托,罩着车衣。

  “你真骑摩托?”他问卢米。

  “真骑啊!这能有什么假?”卢米看他这样问,索性走到自己摩托面前:“带您看看我的宝贝!”不等涂明回话,她就扯下车衣,她的摩托像她的汽车一样拉风。

  “怎么样?是不是很酷?”卢米拍拍自己的车座,长腿跨过去,脚支在地上,朝涂明吹口哨:“帅哥,兜风吗?”

  涂明像一尊雕像,手里还拎着剩下的四听酒,对卢米的口哨面无表情,再过两秒摇摇头:“不了,谢谢。”

  “那成吧!有机会带您跑山,可好玩了。”卢米跳下车,罩上车衣,带着涂明上楼。

  涂明走了几步突然问她:“你知道骑摩托非常危险吗?”

  “啊…嗯嗯…是…”卢米用一贯的方式打马虎眼,企图蒙混过关。

  涂明觉得自己也挺新鲜,竟然跟着一个单身的二流子独自回家。退后十年,十五年,到他出生,他都没做过这样的事。在幽暗的楼道里,卢米的一缕头发搔过涂明风衣,发出轻微一声响,令人心里生出痒腻之感。突然觉得自己今天过于唐突了。

  晚了。

  门开了,涂明见识到单身女性的家。

  卢米的家像她的性格一样不拘小节。门口堆着几双鞋,一旁的衣架上挂着几个名牌包,衣服散落在沙发上,涂明站在门口,眼扫过去,看到那件搭在沙发靠背上的透明蕾丝内衣,后脖颈突然热了起来。终于是后悔自己吃错了药跟她回家。

  卢米也看到了自己那件不识时务的内衣,两步冲上去一把抱起沙发上的衣服,连带着内衣一起,丢到自己的卧室里,关上门。她做这些动作,嘴还不闲着:“不知道今天来客人啊,见笑了见笑了。”心中还在庆幸,好在款式不过时,可以彰显自己的品味。

  “您进来啊,别拘着,我去炒俩菜,咱们慢慢喝!”卢米娴熟的好像经常带男人回家里,其实不然,要么是一群人,要么是男朋友,什么关系都没有的单身男性这还是第一次。她一点都不扭捏,will这人挺正直,她心里明镜似的。见涂明还站在门口,就对他说:“要不我带您参观参观?”

  “我就一个人住,我爸妈嫌这里小,不够他们遛弯,住别的地方逍遥快活去了!”她单纯在陈述事实,听起来却像是在炫富。涂明看了她一眼,将那提啤酒放在餐桌上,脱下风衣,四下看了看,最终搭在椅背上。用沉默拒绝了卢米的提议。

  “那您自己坐会儿,看什么好玩自己玩,到家里了就甭见外了。”卢米说完转身去了厨房。

  她干活麻利,冰箱里有之前买的稻香村熟食,又随便炒了两个菜,半个小时不到,就摆了一桌子,又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白酒,坐在涂明对面,给彼此倒了点酒,一边摆盘一边对正襟危坐的涂明说:“别拘谨,别拘谨,自己家。喝多了喝热了您就脱,您要是不好意思我也脱了陪您。”又嘿嘿一笑:“走着?”

  “多谢款待。”涂明自动过滤那句我也脱了陪您。

  他今天难得不训她,一口接一口的喝酒,就着卢米的喋喋不休。她什么都说,儿时上学被老师罚站,语言学的还行被父母送出国读书,喜欢玩机车蹦迪,学过画画和弹琵琶,就这么一会儿,把自己家底抖落出来了。真没把涂明当外人。

  涂明平常清净惯了,邢云也是话不多的人,平时在家里养花弄草看书写字,他们家里安安静静井井有条。从没有无序过。卢米讲的那些话挺下酒,涂明没觉得特别聒噪,不知不觉他就喝了挺多。

  酒量欠佳,喝多了,身体发热,挽起衬衫袖口,手背连着手腕处有一道明显的青筋。卢米吃一口羊脸儿,垂眸看到他干净的手背,突然有点口渴。

  色心动了,就是这么一瞬间的事。谁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也不用说清。卢米不愿去追溯这色心是怎么动的,她纵情到底,猛喝了一口酒。

  再下来,就有那么一点心不在焉。

  从前没特别仔细研究过涂明,这会儿仔细一看,这男人真是不赖。干干净净一个人,又带着那么一点斯文,加之有公司楼下一打二的故事在,突然就觉得他安静的皮囊下藏着一股爷们的狠劲儿,是卢米向来喜欢的那种。

  她心里打鼓,眼又看到他的喉结,还有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突然就决定要在太岁头上蹦迪。

  这样的男人发起狠来什么样儿啊?没睡过,好奇。卢米头脑里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酒没喝多少,人先醉了。

  涂明跟她碰杯,看到她眼睛里燃起一小团火,像荒野里渴了很久的狼。

  一个像狼一样的女人,他第一次见。也觉得新鲜,就不动声色的喝酒,想看看这只狼能干出什么事来。

第16章

  涂明看卢米一眼,她两颊飞了红,弯身拿过桌边那个茶杯,白瓷盖子磕在杯沿上,清脆一声响,再仔细闻,空气里有茉莉香。

  卢米暗暗发了狠,想将口里这茉莉茶哺给他,既然这么难熬,不如都别活了,一起犯混蛋多好啊!

  果然,羊皮脱了,狼性必露。她端着酒杯坐到他旁边的空椅子上,偏着头看他,起初是指尖似无意擦过他膝盖,见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就猜他在装大尾巴狼,其实像她一样,想演一些孤男寡女该演的直白戏码。

  再然后,掌心贴在他膝盖,又缓而上行,察觉到他肌肉绷紧,人却依然不动,就倾身向前,唇擦着他的,话紧接着就跟上了:“热不热?要不咱们脱了喝?”

  气息温热,神色轻佻,像古时夜出的妖怪,想吸走书生身上的气血。挺惑人。

  说的是什么话!涂明心里狠批评她一通。

  卢米看到涂明抿着嘴不讲话,像是起心动念了。她秉承及时行乐的理念,决定一不做二不休。

  心一横,坐到他腿上,带着她身上永远热烈的香气。这香气幽幽钻进人的口鼻,不舍不弃。涂明的眉眼微微动了,卢米居高看他睫毛微卷,突然觉得他带了一点女相。

  手捧着他的脸与他对视,脸真烫,他脸怎么这么烫,人怎么这么俊。眼落在他嘴唇上,他身上干净的气息真好闻。卢米忍不住低下头去,张口咬住他嘴唇,小狼终于动口了。

  “脱了喝怎么样?”卢米呢喃这一句,腰身微动,气息乱了,张口咬住他嘴唇。

  涂明微仰起头,躲开她的唇,对她说:“你先脱。”他故意逗她,想看看她到底缺心眼成什么样。

  结果她不止缺心眼,还很莽撞,她根本不想收手。

  “那我先脱为敬。”脱掉那件薄薄的衬衫,内里那件肌肤色吊带,衬着她因喝酒被镀了嫩粉的肌肤,惹眼好看,头发凌乱,一根贴在她唇边,涂明帮她别在耳后。指尖无意触到她耳后细嫩的肌肤,是卢米从未见过的温柔。她坐的不稳,身体倒了一下,涂明下意识扶她,掌心贴在她肌肤上,扬眸对上她眉眼。

  都到这一步了,可不能退缩了。卢米这样想,吻上了他。她舌尖冒进,他躲避,不肯轻易让她得逞。卢米不服,誓死要跟他舌尖缠舞,牙齿咬住他下唇,锐痛让涂明哼了一声,防线松动,舌尖碰到她的,被她蛮横裹了去,吸吮的他舌根酥麻。卢米想更进一步,调动身体,无意间擦到他,听到他鼻息重了,又轻轻一下,眼神相对,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成年男女,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卢米舍身向前。

  涂明的手微微用力与她隔出距离,眼里突然有了笑意。这姑娘怎么冒傻气,涂明心想。

  操。卢米心里骂他。你笑什么啊!

  指尖虚浮点着一路向下,探到一个大家伙。她倒吸一口气,逃出他手的禁锢,贴他更近,甚至诱哄他:“天气这么好,出来遛遛鸟?”

  涂明终于憋不住,噗一声笑了,破功了。

  抱起卢米将她丢在沙发上,心情骤然很好,嘴上却学她不肯饶人:“少说两句多好!多说多错!睡了你老板你能不干活怎么着?你当自己在搞权色交易呢?”

  一边穿风衣外套一边看她:“身材也不好,脱什么脱?”

  “还有,你是不是缺心眼?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就往家里带?杀人分尸把你放冰柜里冻上都没人知道!”

  “感谢款待,只是最后一道菜不大行,色香味都不够。”

  涂明难得说这么多话,身体力行对卢米上了一堂思想教育课,劝她改邪归正好好做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说完这些突然发现他心情特别好。见卢米睁着大眼睛满脸不解的傻样又觉得好玩,对她扯扯嘴角,转身走了。易晚秋怎么说来着?我这儿子别看正直,偶尔也蔫坏。

  卢米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有男人从她手下跑了?她不可置信低头看看自己的身材,还说自己身材不好?大哥你是不是瞎了?我他妈身材不好?我身材可太好了!

  几步跑到窗前,看到涂明出了单元门,正向外走。昂首阔步,风吹衣摆,像个道人。

  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她却觉得不好收场。

  倒不是觉得尴尬,只是她被他吊起了胃口不上不下,总觉得一颗心空落落,身体里又烧着一把火,起身去灌了几口花茶,屁用没有。

  “will。”卢米给涂明发消息。

  “嗯?”涂明回她,他猜她想说刚刚是酒后的一场误会,毕竟往后还要见面做同事。但卢米就是卢米,她说:“你招完我就走,你是人么?不上不下的不难受么?感情你能管住自己的大兄弟让它蔫它就蔫,我这不行啊!要么你上来要么我下去,咱们今儿必须把事办了。”

  “辛苦你仔细回忆一下,我招你了吗?”

  卢米仔细想了一下,他招了:“你挽起衣袖就是在招我!”

  “?”涂明发来一个问号,他不懂。

  “因为你的手和胳膊实在好看,我忍不住看了一眼,眼神没搂住,又看到别的地方。总之你就是招我了,你现在来帮我解决!”卢米耍起了臭无赖,她是真想跟他床上见。

  …

  涂明没有多少桃花,因为他这种人太过有原则,青少年时期偶尔有女生给他塞情书,他原封不动退回去。跟邢云在一起也并非天雷地火,而是长久相处,慢慢就觉得似乎可以结婚了。像卢米这样口不择言狂风卷落叶的女人,他还是第一次碰到。一时之间竟是不知如何答她才能解了眼下这困顿。也隐隐觉得他不该任由她胡闹,让事情脱轨至此。

  “我没喝多啊,我认真的,你现在要不要回来?都是成年男女,你情我愿的事儿。”卢米越挫越勇,她有点不信邪了,涂明怎么就不上道?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了。

  过了很久,涂明才回她:“冷静冷静,不行就给你前男友打电话。或者给你的异性朋友?”他坐到车上等代驾,看着外头有老头拎着绿棒子经过,突然咧嘴笑了。涂明心想,有意思的人和事儿真的太多了。

  “谢谢你请我喝酒。”他对卢米表示感谢,非常真挚。

  刚刚的事对涂明来说不过是个插曲,他没跟卢米当真,也没因此就觉得卢米有多随便。反倒觉得她的热情带着顽劣,像个不懂事的坏孩子,一点不服管,也特别好玩。但他不知道的是,卢米真的惦记上他了。倒不是想跟他怎么着,只是她身上长着反骨,他临走那几句话挺气人,让她迫切想证明自己的魅力。睡不到涂明,就代表她魅力不够。

  卢米是谁啊!这世上只有她不喜欢的男人,根本没有她睡不到的。涂明也太侮辱人了,两个人都那样了,他整理整理衣服走了。这不是王八蛋吗?

  “flora,都那样了他跑了,他不会不行吧?”卢米问好朋友尚之桃,惹尚之桃笑她:“lumi你要笑死我了,你怎么那么逗!”

  “我怎么逗了?”

  “你是不是不服气?他竟然从你的盛世美颜下逃开。”尚之桃想了想卢米穿着睡衣的样子,加了一句:“他可能真的不行。毕竟我每次见你穿着你的战袍都觉得我应该变成男人。”

  “是不是!!这谁能受得了这个啊?说老娘身材不好,老娘身材哪里不好?”卢米对着穿衣镜左看右看,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好看。

  “是!我是女人我都很爱你!他肯定不行!”

  对,他不行。

  卢米哼了一声跳下沙发去冲澡,热水从头顶流下,她闭着眼睛冲头发,突然想起涂明干净清爽的样子,又猛的睁开眼。

  完了。

  他不是不行,他的兄弟那么好,他肯定行。

  他行,我也行,咱们床上见一次行不行?

  卢米这种人最令人惊讶的地方就在于,跟涂明之间发生了那么一点点故事,她却一点不觉得尴尬。只有雄赳赳的斗志,想把逃走的涂明绳之以法。上班的时候碰到涂明,自然不会躲闪,而是一双澄亮眼迎上去,带着那么一点问责的意味,控诉涂明临阵脱逃。

  涂明呢,也不惭愧。能管住自己的身体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他是人不是畜生,人与畜生最本质的区别就在于对身体的控制力。他甚至思想保守到并不愿发生任何与爱无关的性。

  人格不堕落,是他对自己最基本的要求。但他觉得自己已经堕落了,跟姑娘回家,任由姑娘胡闹,还出言讽刺姑娘。涂明觉得自己特别不是人。

  开会的时候卢米拐进会议室,将电脑放在桌子上,身体后靠的时候看了一眼涂明。公共场合,无遮无拦。

  涂明正低头看电脑,没猜错的话,上面有他今天要讲的报告,他总会把一切都准备好,比所有老板都认真。

  卢米认真观察他,因为好朋友尚之桃给了她一个建议: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涂明像没事儿人一样,任卢米一双眼灼灼看他,她满肚子逞凶斗勇争强好胜,他不为所动,至少表面是这样。内心却跑过一次马,他不习惯被人这样直接赤裸的注视。这让他觉得自己被卢米的目光将衣服脱到干干净净。

  “都到齐了?”涂明开口问话,避开卢米的视线:“到齐了就开始吧。”他的闪躲带着青少年的晦涩,竟有那么一点难得。

  涂明拿出笔和本,认真听大家的汇报,笔落下去认真记下他想讨论的点。手机偶尔响了一声,他伸手按了静音,并没有看。

  涂明问项目进度,同时布置到年底的任务。到卢米这里,跳了过去,因为她上一个项目还没有结项。

  换做别人大概会主动表明自己即将结项,再揽一点活,卢米不,她混普通绩效就好。

  下班的时候背着包走,刚到楼下就收到涂明的消息:“来我办公室一趟。”

  卢米想回他老娘下班了,想起他前一天乱了一寸的呼吸,转身跑上楼。

  长靴的鞋跟撞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在涂明办公室门口停下,煞有介事的敲门,等他应了才进去。

  “坐。”涂明指指对面的椅子,起身拿过一瓶水放到她面前。

  “我不渴。”我不想喝水,我想吃肉,卢米满腹混蛋话差点脱口而出。

  “你帮我个忙。”涂明决定不拐弯抹角,有事直接说事。

  “有事儿您说话,帮了您您怎么谢我呢?要不您看这样行吗?再去我家吃个便饭…”

  涂明幽幽看她一眼,卢米停止胡说八道,眉头挑挑。

  “帮我去一趟武汉。那里有一个项目需要跟,但我分身乏术。luke推荐了你,说你跟当地的各种人关系不错。”luke推荐卢米的时候还说了一句:“把她支出去,你清净几天。”

  “新安那个项目是吧?好啊。跟财务一起去吗?算账,收钱就行?”

  “对。”

  “行。交给我您放心。但我不能白去。”卢米翘起二郎腿:“我不要低绩效。”

  “绩效好坏要权衡全年工作。”

  “那我今年可太努力了。”卢米像在菜市场讨价还价,其实就是在跟涂明闲逗贫,她现在特别愿意逗涂明,他有时识逗有时不识逗,发挥不太稳定。

  “你今年为工作做过哪些努力?”涂明问她。

  “那可多了去了,我巡展工作做的太厉害了,跨部门合作的培训项目也出彩,各种难缠的项目都要我收尾。像我这样的员工真应该拥有a+绩效呢!要不去我家我跟您好好说说?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去?”卢米蹬鼻子上脸,站起身来,手支在桌上,微敞的领口露出些许风光。她今天穿了一件单层网纱股线宽边蕾丝内衣,水绿颜色,衬的她肤白胜雪。从涂明的角度能看到半个罩杯,将她的胸乳很好的包裹。

  他板起脸,后靠到椅子上,眼风凌厉:“这是在办公室。”

  “好的,下次出去。”卢米站起身,见涂明嘴角抿着,知道这会儿他不识逗了,学他表情:“我怎么了?我认认真真跟老板讨论工作,我做错什么了!”

  见好就收,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