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宠》作者:绿药

  文案:

  世人皆知掌印太监裴徊光,奸诈阴戾,只手遮天。

  皇帝崩逝,人人都说掌印不会留下小太后性命。

  祭天大典,他于万万人面前,伏身在她脚边,为她托起宫装裙摆。

  他是活的邪魔,生来为了覆灭,却唯愿做她的臣。

  沈茴受够了白日当太后,夜里给太监当对食的日子,忍不住踢他:不要再打哀家的主意了成不成?

  裴徊光望着她的目光噙着近乎疯狂的缱绻,哑着嗓子说:不成。

  于裴徊光而言,沈茴是浩穹月,而他是鄙脏的泥。

  可即使烂透了,也要用尽所有偏执,冒天下之大不韪得到她。

  将这红墙深宫变成他与她的欢海,至死方休。

  食用指南:

  ①真太监,1v1,he

  ②男主真的不是好人

  ③围脖@一只绿药

  ④文案预收17年初开放,存点稿子春暖花开开更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茴,裴徊光 ┃ 配角:俞湛,齐煜,沈鸣玉,灿珠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毁天灭地疯太监×果敢貌美小太后

  立意:邪不压正

  作品简评:

  世人皆知掌印太监裴徊光,奸诈阴戾,只手遮天。皇帝崩逝,人人都说掌印不会留下小太后性命。祭天大典,他于万万人面前,伏身在她脚边,为她托起宫装裙摆。他是活的邪魔,生来为了覆灭,却唯愿做她的臣。

  主角形象生动又别致,男主疯狂又深情,女主善良又果敢,天造地设。故事情节跌宕起伏,穿插细腻又动人的感情线,感人肺腑。

第1章

  乌云遮月,落雪泠泠。

  在这透骨奇寒时节,又过丑时,万家灯熄,唯沈府一片灯火通明。只因明日是立后大典,而这皇后人选正是沈家的小女儿。

  八年间,沈家竟是出了三任皇后。

  此等荣耀,沈家却无半点喜气。那掠过枯枝的凌冽寒风中,甚至夹着压抑的啜泣声。

  “我到底得罪了哪路神魔,要这样罚我们?”沈夫人望着宝瓶里的红梅,失魂落魄,哽咽的声音里裹着绝望。

  沈元宏背对着自己的夫人,站在窗前。半晌,他才沉声开口:“这是喜事,莫要哭哭啼啼!”

  “喜事?”沈夫人一下子站起来,悲痛难捱,“两个儿子战死疆场,尸骨无存。阿荼以身殉国,阿菩被毁姻缘强纳入宫血枯而终。现在连阿茴也要送进宫受苦!”

  沈元宏闭上眼睛,握着拐杖的手紧了又紧。

  沈夫人提高了音量,近乎嘶吼:“阿茴是我们最后一个孩子了!”

  “莫要再说了!明日吉时万不可拿出一张哭脸!”沈元宏握着手里的拐杖,用力点了点地面。

  沈夫人跌坐回椅中,心下惶惶,无声落泪。

  片刻静谧后,沈元宏拄着拐杖,推门出去。一出了屋,寒风刀子似的往他身上割。沈元宏全然顾不得,大步往外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雪天地滑,他手中的拐杖终是打了滑,整个人狠狠地摔倒了。

  跟在后面的忠仆想扶不敢扶,默默低下头。

  沈元宏大口喘着气,没急着起来。他抬起头,任冷雪落在脸上。

  倘若还拿得动刀,今日就算是背上乱臣贼子的千古骂名,做了反贼又如何?即使……他曾拿命来守这山河。

  可是,他老了。

  别说刀,就连拐杖都快要握不住了。

  或者……倘若他的两个儿子还活着,今日定然也护得住他们的小妹妹。

  沈家父子英勇忠烈,为国卖命一伤两亡,最后竟护不住后宅女眷。他舍命拼前程最初所为的,不过妻儿衣食无忧。假如知道最终落得今日子女一个个惨死的下场,他宁愿不曾从戎,未有战功!亦不会从小教两个儿子报效朝堂。

  “父亲!”

  听见小女儿的声音,沈元宏的身体僵了一下,他不想女儿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试了两下,却并没能站起来。他咬着牙,腮帮子崩得紧紧。

  沈茴提裙跑来,费力将父亲扶起。然后她在父亲身前蹲下来,素白的小手仔细去擦父亲身上的雪污。

  “都已经这么晚了,又天寒路滑,父亲还是早些歇着才好。”沈茴抬起头,露出一张般般入画的芙蓉面。鲜红的兜帽越发衬得她明眸雪肤,姿色天然。偏偏她年岁还小,明眸不染尘杂,带着一抹干净纯粹的稚气。

  望着小女儿乖巧的样子,沈元宏将她拉起身,苦涩叮嘱:“明日莫要出差错。”

  “女儿晓得。”沈茴温声回话,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沈元宏瞧着女儿无忧纯稚的样子,更是心酸。他压了压情绪,才继续开口:“陛下……喜怒无常,阿茴要保护好自己。”

  沈茴点头。

  她知道,这人间帝王是多么昏庸淫暴。她轻轻垂下眼睫,藏起眼中的厌恶和恨意。

  “我扶父亲回去歇着。”

  沈茴给父亲母亲做了小袄,千赶万赶在入宫前做好,亲自送来。

  明明沈夫人为了小女儿哭了半宿,见小女儿过来,反倒立刻摆出一张慈爱温柔的笑脸,千言万语也不过嘱她照顾好自己。

  实在是太晚了,没说几句话,沈茴便得回去了。

  “阿茴。”

  沈茴转过身,抬手扯高兜帽,抬眼望向站在檐下拄拐的父亲。雪越下越大了,落在父亲斑白的鬓边。

  “陛下早年尚非如此,都怪司礼监的那群阉人……”沈元宏说得愤恨,却又叹了口气,颓然道:“莫要仗着皇后身份欺辱那群阉人。尤其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裴徊光。”

  沈茴点了下头,紧接着又一次重重点头,把父亲的话记在心上。

  其实,就算父亲不说,她也晓得。

  ——这天下谁又敢招惹司礼监掌印太监裴徊光?江山万里在他脚下,皇族帝王不过他的笼中雀。

  他就是人间恶鬼,是活的邪魔。

  ·

  翌日,天才蒙蒙亮,整个沈府挂起大红的灯笼,目之所及,一片鲜红之色。远处山雪相衬,更显得喜气溢溢。

  沈茴坐在镜前,由着宫婆为她梳妆挽发。

  两个丫鬟站在宝屏旁窃窃私语。

  沈茴收起思绪,转眸疑惑望去。

  大丫鬟沉月立刻疾步走过来,俯身在沈茴耳边小声说:“表少爷昨晚连夜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由地,沈茴眼前浮现表哥萧牧那双通红的眼睛。

  “阿茴,哭什么?你的两个哥哥不在了,不是还有我吗?”

  “阿茴,保护好自己。”

  “阿茴,你等我。”

  表哥的话再次跳进沈茴的耳中。沈茴迅速闭了下眼睛,忍下眼中的酸意。

  所有人都叫她保护好自己。

  她会的。

  ·

  凤舆在仪仗的簇拥下,穿过都城,入了宫,在正殿停下。沈茴将手搭在宫嬷的小臂上,缓步拾阶而上。

  凤冠珠帘轻晃,割乱视线,沈茴望向高处的帝王。

  皇帝眼底一片青色,那是重欲留下的痕迹。可即使这般,尚能瞧得出皇帝年少时的俊朗神姿。

  沈茴终于走到高处,立在皇帝身侧,望向下方乌压压的人群,听着百官拜贺之声,久而不歇。

  册封礼毕,在乐部奏乐声中,沈茴转身,往皇后所居的永凤宫去,最终坐在绣满金丝翔凤的大红喜床上。

  她抬眼,打量这永凤宫。

  这洞房之礼本该在永凤宫举行,可皇帝已多年不曾踏足永凤宫,到了吉时,令皇后沐泽之后,再往元龙殿承欢。

  听说,这永凤宫是皇帝为她长姐所建。

  听说,她的二姐正是躺在这张床上,流尽最后的血,耗干最后一口气。

  沈茴搭在床沿的指尖颤了颤,心尖尖跟着疼了一下。她细白的手指慢慢蜷起,悄悄攥起了拳。遮面的珠帘遮住她微微泛红的眼睛。

  她先前还可以眉眼含笑让家人放心,如今真真离了家独自困在这红墙深宫里,那深藏在心底的惧意才慢慢开始晕开。

  毕竟,她不过是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罢了。又因幼时体弱跟着外祖母生活在江南小镇,这京都的勾心斗角权贵嘴脸,实在是接触的不多。

  宫嬷进来,毕恭毕敬行了跪拜之礼。宫女鱼贯而入,皆双手捧着一干卺礼之物。

  沈茴心头一紧。

  皇帝荒淫,宮嫔不尽其数,宫婢臣妻随意采撷。民间暗传皇帝早就被女人榨干,更甚有人传皇帝早晚要染了脏病,毙在女人身上。

  这样的帝王,又害死了她的姐姐,即使如今遵旨当了皇后,沈茴又怎么可能欢喜温顺地侍奉?

  沈茴垂眸,摸了摸腕上精致的银镯。银镯做工精良,一环一环竹骨相扣,十分别致。

  “娘娘,该沐浴更衣了。”

  沈茴眼睫颤了颤,将手递给宫嬷,由着宫婢侍奉着脱下繁复厚重的宫装,沐泽之后,换上一身正红的襦装常服。

  从始至终,宫嬷在一旁盯着,将沈茴发间的簪子取下——侍奉君主,身上自然不得有尖利之物。收拾妥当之后,沈茴乘坐软轿,去了元龙殿。

  沈茴忐忑坐在明黄的龙床边上,等着。

  直到皇帝醉后归来。

  ·

  元龙殿响起叱喝摔砸之声,宫人跪了一地。

  紧接着是拔剑之声,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就这样人头落地。人头轱轱,鲜血脏了鎏金地面。

  沈茴裹在被子里,隔着屏风,惊恐地望着皇帝挥剑乱砍的身影,鲜血溅在玉石屏风的山水画上。

  紧接着是宫女克制的惊呼声,然后是皇帝的咒骂声和鞭打的声音,再接着,就是些不堪入耳的声音了。

  帝后大婚之夜,皇帝杀了人,又隔着一道屏风宠幸了个宫女。

  沈茴开始后怕。她没有想到“月事忽至”这样的小意外会引来皇帝如此的暴怒。她也不确定自己做的这点手脚是不是太冒险了。

  屏风外宫女压抑的低泣入耳,屏风这一侧的沈茴紧紧攥着被子,整个身子都在发抖,眼泪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巴掌大的小脸泪洗一般。

  原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这才晓得境况比她想得可怕得多。

  她害怕。

  她想回家。

  谁能来救救她,带她离开这里……

  听见脚步声的时候,沈茴身子一僵,惊惧地抬起眼睛。她害怕醉酒的皇帝去而复归,拿着剑来杀她!

  视线早就被泪水模糊,她眨了下眼睛,眼眶里盈着的泪珠滚落了下来,才堪堪看清来人。

  不是皇帝!

  沈茴瞬间松了口气。

  那是个身量修长的男子,红衣玉带,裹着一件月白棉氅。他从外面进来,带进来一丝凉气。

  沈茴下意识地扯了扯被子,裹住着寝衣的身子,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宫里哪有旁的男子?

  “娘娘受惊了。”

  他平和的声线里似无喜怒,又隐约泠泠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

  沈茴还没有从惊惧中回过神来,呆呆望着他逐步走近,她一动不动,只有眼泪还在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他停在龙床前,距她一步之遥。沈茴看清了他的模样。

  他五官漂亮得世无其二,是沈茴不曾见过的白玉无瑕仙人貌。他薄唇微抿,始终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偏偏他垂目睥着旁人时,那双漆色的眸子里不含一丝情绪。

  “你是什么人?”沈茴皱了下眉,警惕起来。

  他忽然笑了,重重烛影落在他的脸上,他的神色被衬得莫测起来。

  “裴徊光送娘娘回永凤宫。”

  裴徊光。

  沈茴打了个寒颤。

  对于她的反应,裴徊光毫不意外,神色不曾变过。

  沈茴怔了一瞬,颤着手匆匆掀开被子下床。她想逃离这里,越快越好。即使救她离开的人是另一个恶鬼。

  许是受了惊,许是腿上疼着,沈茴双脚落了地,却身子虚晃站不稳,惶惶又跌坐回床沿。她还没来得及重新起身,裴徊光的小臂已递了过来。

  沈茴悄悄吸了口气,鼓起勇气,小心将手搭在他的小臂上,也不敢真让他扶着,只虚虚搭着起身。

  “娘娘这竹骨镯很别致。”

  银镯擦着他锦缎衣料。

  沈茴指尖儿颤了一下,想解释什么,樱唇微张,却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说什么。下一刻,她虚扶着的小臂离开了,她的手还僵在那里,忘了收回来。

第2章

  裴徊光解了身上的棉氅,披在沈茴的身上。

  沈茴心里咯噔一声,惶惶无措地立在那儿。

  裴徊光身量极高,合身的锦缎棉氅裹在沈茴身上,衣摆曳地,让本就身量娇小的沈茴越发显得不大一点。

  裴徊光慢条斯理地给沈茴系着领口的系带,藏青的带子在他修长的手指间逶迤翻转,衬得他指节分明,玉白修洁。

  他离得那样近,近到沈茴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玉檀香。

  玩弄朝纲人人惧骂的掌印太监裴徊光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他和沈茴想象中的样子不太一样。即使不提长相,沈茴先前也不知道掌印会是这样年轻的一个人。难道不应该是一个弯着腰一脸假笑阴阳怪气的老太监吗?

  最初的惊讶过后,沈茴冷静地意识到裴徊光和皇帝都是一样可恶又危险之人。意识到这一点,沈茴心头怦怦跳着,垂下眼睛,藏起慌乱。

  沈茴觉得漫长难熬,但实际上裴徊光动作行云流水,给她系好系带松了手,重新将小臂递放在她还半悬在那里的手下。

  “娘娘?”他出声提醒,声音里隐约带笑。

  沈茴动作僵硬地颔首,硬着头皮由他虚扶着往外走。

  绕过屏风,沈茴看见两个小太监跪在地上仔细处理血迹。沈茴匆忙收回视线,再不敢乱看,可眼角余光里瞟见的屏风上的鲜血还是让她心有余悸。

  就这么一晃神,沈茴被曳地的长衣摆绊了一下,她虚扶着裴徊光的手下意识地用力,这才结结实实地撑在他的小臂上。

  沈茴很冷,她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是冰凉的。手心贴在裴徊光的小臂上,才发觉他身上更寒些,彻骨的寒意从她的手心一点一点渗在她的身体里。

  她真想将手收回来。可是她怕自己松了手,连路都走不稳。她抿抿唇,忽略这种寒意,只盼着快些逃离这里。迈过门槛的时候,沈茴下意识地加快脚步。

  出了寝殿,沈茴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在覆雪的甬路上。宫人跪地俯首回避,静悄悄的,耳边只有她和裴徊光踩在落雪上的声音。

  声音细细碎碎的,像极了沈茴乱糟糟的心情。

  明明是很短的甬路,沈茴望着停在不远处的软轿和自己的丫鬟,只盼着这路再短些,再短些。

  软轿旁的沉月也看见了沈茴,赶忙小跑着迎上来。

  “娘娘。”沉月快速屈膝行了一礼,便赶快主动去扶沈茴。

  沈茴逃离似的,匆匆将搭在裴徊光的手拿开,递给了沉月。与被裴徊光扶着不同,她几乎将所有的力气都倚在了沉月身上。

  她硬着头皮抬起头,望向裴徊光。

  “有劳掌印了。”沈茴声音小小的,带着丝颤音。

  哪有皇后跟太监道谢的?可就算是个傻子也不会把裴徊光当成奴仆。

  裴徊光轻笑了一声,这是应了她的这声道谢。

  沈茴再不想耽搁,赶忙转身上了软轿。

  月朗风寂,皑雪银装。红色的软轿尤为显眼,轿角的红色流苏随着抬轿人的动作一下一下地晃着。

  裴徊光立在原地,望着沈茴软轿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小太监王来急匆匆小跑过来,弓身立在裴徊光身后一步的地方,小声询问:“干爹,陛下还没醒酒,该如何?”

  裴徊光语气淡淡:“灌一碗醒酒汤,送到丽妃那里去。”

  王来应了一声,赶忙去办。

  ·

  软轿里,沈茴僵着身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眼看着就要到了永凤宫,软轿外的沉月忍不住心酸低语:“娘娘,马上到了。”

  沈茴这才回过神来一般,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顺势带下泪来。

  暂时安全了。

  至少今晚安全了。

  沈茴入宫只带了两个丫鬟——沉月和拾星。这两个丫鬟是亲姐妹。

  拾星焦急守在院子里,远远瞧见沈茴的软轿,赶忙迎上去,规矩伴在软轿旁,直到轿子停下,和沉月一左一右扶着沈茴迈入寝殿。

  屏退其他宫婢,关了寝殿的门,沈茴的身子瞬间软下来,跌坐在地。

  “娘娘!”沉月和拾星赶忙一起扶起沈茴,扶着她在美人榻上坐下。

  “娘娘受惊了,已经回来了。没事了没事了……”沉月红着眼睛小声宽慰着。

  沈茴疼得眉心皱巴巴的,扯开自己的裙子。

  拾星惊呼了一声。

  在沈茴的大腿里侧,鲜血一片,现在还有血从伤口里往外流。

  不用沈茴吩咐了,沉月和拾星立刻行动起来,一个喊小宫女送了热水进来,一个从柜子里翻出外伤药来。

  沉月将浸了热水的帕子拧干,小心翼翼地去擦沈茴腿上的血,她红着眼睛说:“娘娘何必将伤口弄得这样深……”

  那样的境况下,沈茴哪里还顾得上掌握力度?

  沈茴身边的人都知道她最是惧寒。拾星拿了棉斗篷裹在沈茴身上,然后蹲在沈茴身侧,哽咽地问:“娘娘,还疼不疼?”

  沈茴侧过脸看向拾星,然后点了点头。

  疼。

  好疼的。

  先前在元龙殿时还不觉得有多疼,此时方觉得疼得要命。她紧紧抿着唇,娇嫩的红唇泛着白。

  帝后大婚的吉日是千挑万算,自然也会避开皇后的小日子。于是,向来怕苦的沈茴一连喝了三日催期的苦药,可那药竟是无用,没能让她的月信如愿提前。是以,她才冒险弄伤了自己。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避多久,可能多躲一日便是一日!

  沈茴将手腕上的银镯撸下来,用力一掰,骨竹相扣处被她掰开,里面藏着一把锋利的针刀。她将玉镯递给拾星:“把血迹处理干净了。”

  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颤得厉害。

  沉月给沈茴处理完伤口,拿出哄小孩子的语气温声央着:“沉月给主子煮一碗姜汤好不好?这么冷的天,主子又折腾了一番,小心染了风寒。”

  若是以前,沈茴定然是不会喝的。她不仅怕苦,还最厌恶姜的味道。

  沈茴出乎意料地点了头。

  姜汤送过来的时候,她抱着好大一碗姜汤,一口没停一股脑给自己灌了下去。

  现在病不得,沈茴晓得。

  沈茴幼时体弱,极度惧寒,染了风寒几次卧床不得起,差点夭折。所以她这些年才多居于江南,极少回京。

  夜里,沉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悄声进来查看炭火。她习惯性地去给总是喜欢踢被子的沈茴盖被子,却发现沈茴由始至终都是一个姿势蜷缩着,未曾动过。

  大雪纷纷,飘了一整夜。

  沈茴醒来时,腰腹间撕裂一般得疼。那催期的苦药迟了一日发挥作用,又来势汹汹,折腾得沈茴小脸煞白。

  “主子向来不会疼得这样厉害,想来是那药的影响。下个月当不会如此了。”拾星趁着旁的宫婢不在,在沈茴身侧悄声说,然后将一块蜜枣糖塞进沈茴嘴里。

  沈茴倒不在意,反倒因为月信到了心里轻松不少,不过一想到一会儿要见到皇帝,她的小脸儿立刻微微发白。

  ——今日,她要和皇帝一起去宗庙祭拜。

  沈茴穿戴着华丽气派的皇后朝服,乘着凤辇往前殿去。那一身厚重的皇后朝服不是不合身,而是穿在带着几分稚气的她身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的软轿到时,皇帝已经先一步到了,神情恹恹地坐在龙舆上。

  沈茴咬咬唇,小手不由自主攥得紧紧的。她悄悄呼出一口气,让自己镇静下来,撑着沉月的手下了凤辇,行至龙舆前,规规矩矩地行礼。

  听着细软的请安声,皇帝将视线落在沈茴身上,半晌才开口:“上来。”

  沈茴只好登上龙舆,心惊胆战地坐在皇帝身侧。

  出发的时候,望着不远处大开的宫门,皇帝忽然四处张望,然后问身侧的小太监:“裴徊光呢?”

  小太监明显不知情,跪地回话:“奴不知,这就去问问?”

  “去将裴徊光给朕叫来!快去!快去!”

  “是是是,奴这就去!”

  那一瞬间,沈茴清楚地感受到身侧皇帝的情绪波动。他很不安,他在害怕遇到刺客行刺吗?是了,如今敌国虎视眈眈,国内四地揭竿而起之士不计其数。大齐内忧外患,想要杀了皇帝的人多不胜数。

  沈茴甚至觉得今日出宫要是真的遇到刺客把皇帝杀了,那倒是真不错……

  沈茴正在胡思乱想,皇帝忽然转过头看向她。

  “昨天晚上吓到皇后了?”

  “没,没有……”沈茴垂着眼睛。

  皇帝忽然笑起来,说:“皇后莫怕,朕不醉酒时不是那般。”

  沈茴继续低着头,只无措地应了一声“是”。

  “抬起头来。”

  沈茴一惊,却不得不依言,硬着头皮抬头。

  大抵是皇帝嫌她动作太慢了,直接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

  皇帝瞧了她的五官半晌,才开口:“皇后的样貌和两个姐姐相比……”

  “臣妾不如姐姐……”

  皇帝猛地凑近细瞧,沈茴吓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皇帝挑眉:“朕很吓人?”

  沈茴颤颤不敢答话。

  “抬起眼睛看着朕!”皇帝的语气暴躁起来。

  沈茴慢慢抬起眼睛,然而没有看皇帝。她的视线越过皇帝,遥遥看见了裴徊光的身影。

  他从远处走来,独自一人。

  依旧是一身红衣玉带,连棉氅也无。修长,却也单薄。

  沈茴赶忙说:“陛下,掌印过来了!”

  皇帝果然立刻松了手,转头望向裴怀光,连下令出发的语气都变得轻快愉悦起来。

  沈茴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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