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求助地望向裴徊光。裴徊光并没有理她。

  不远处包子铺飘出肉香。隔壁是一家酒楼。

  沈茴晓得了。她得买吃的!

  自从发生了果子酒的事情,她没有再吃过来路不明的东西。虽然街市卖吃的东西不少,可是沈茴犹豫了一下,还是买点菜自己回去做吧?

  虽然她从来没有下过厨房。但是……应该不难吧?

  买什么呢?

  沈茴环顾四周,看见了街角的豆腐摊。她昨日在客栈里从窗户往外望的时候,曾见过这家豆腐摊。老板娘长得很好看,肌肤白白嫩嫩,像她做的豆腐。

  沈茴去买豆腐了。

  “小娘子要多少?”老板娘瞥了一眼沈茴的脸,有点惋惜。

  沈茴也不清楚要多少,稀里糊涂地比量了一下。

  切豆腐的,并不是老板娘。而是老板娘的妹妹。老板娘的妹妹瞧上去还未出嫁,和她姐姐长得很像,是个娇滴滴的美人胚子。

  “小娘子拿好了。”小美人递上豆腐。

  沈茴还没伸手去接,小美人的视线里出现一只修长如玉的手。她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手。她愣了一下,视线慢慢上移,落在裴徊光的脸上。

  小美人手一抖,手里提着的豆腐差点跌了。

  老板娘咳嗽了一声。

  小美人回过神来,红着脸,小心翼翼地将豆腐递到裴徊光手里。

  沈茴问:“多少钱?”

  老板娘还没说话。她那个小美人妹妹脱口而出:“不要钱!”

  沈茴眨眨眼,再眨眨眼。

  小美人脸上红得更厉害了。她双手没地方放似的,攥着身上的围裙,软着嗓子说:“两位不是容阳人吧?远、远来是客,尽地主之谊你们吃了!”

  沈茴正想着这样不好吧?她回头望向裴徊光,裴徊光已经提着豆腐转身走了。偏偏沈茴身上没有钱,她只好匆匆道了谢,小跑着去追裴徊光。

  她走在裴徊光身边,重新观察起身边的人。

  不管是来来往往的人群,还是沿街的商贩,但凡有人的目光落在裴徊光的脸上,都要多停留一会儿,甚至在收回目光之后,又把目光移回来。

  一个穿金戴银的富家姑娘盯着裴徊光走了神,差点跌一跤,她不好意思地跺了跺脚,掩唇娇笑。

  沈茴抬起眼睛,好像第一次认识裴徊光一样,细细打量着身侧的他。

  原来,若他不是裴徊光,竟这样招惹姑娘家们心仪?

第74章

  沈茴转回头, 目视前方,小声嘀咕了一句:“掌印可真是惹人眼,就该也给你脸上粘片吓人的疤。”

  沈茴等了半天没等到裴徊光的回话, 她转头望向裴徊光。

  裴徊光嗤笑了一声, 冷眼瞥着沈茴, 指了指自己的嘴。

  是哦, 她让他扮个哑巴。

  沈茴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裴徊光翻看着手里粗糙廉价的折扇, 心里并没有对那些姑娘家们的抛媚眼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若是这些人知道他是大齐第一奸宦,还会向他抛媚眼?怕不是吓得魂飞魄散四散逃命, 还咒他一句快点死。

  嗤。

  裴徊光睥着身边的沈茴。

  大抵, 只有她暂时不是盼着他死。因为他对于她来说, 还有利用价值。

  对, 暂时。

  啧, 真是个心思卑劣的小皇后。

  裴徊光又生气了。

  想踹她皮股。

  圆圆的, 软软的, 香香的, 皮股。

  ·

  沈茴和裴徊光傍晚时回家,刚将新置办的东西放下,院门就被隔壁镖局的人敲得哐哐响。

  “怎么才回来啊?刚刚过来敲过一次门了,你们不在家!快来喝酒吃肉!再晚肉就不好吃了!”

  沈茴努力拒绝:“多谢你们好意。只是我们在外面吃过了。”

  “没事啊!吃过了再吃两口肉撑不坏!”松菊和松桃直接去拉沈茴的手, 拽着她就往隔壁去。

  沈茴求助似的回头望裴徊光,却见他低着头, 正在翻来覆去地瞧着手里的折扇,一脸嫌弃。

  沈茴想了想, 去也行吧。这样寻常百姓的日子, 她还没有体会过。反正她现在不是什么皇后、什么沈家女儿。

  万顺镖局的小院里, 拥了好多人,热热闹闹地正在烤肉。

  “来来来,快坐下!遇见就是缘分,何况还能当邻居!”赵三旺发话。他本就是好客的人,听说了隔壁住进了一对小夫妻,镖局的人想请隔壁的小夫妻过来吃肉喝酒,这简直再正常不过。他很赞成。走江湖嘛,多交几个朋友没什么坏处。

  “多谢啦。”沈茴紧挨着裴徊光坐下,有点拘谨。

  她还从来没有和那么多陌生人一起吃东西,而且还是一群镖局的糙汉。这……若是以前,她连想都不敢想。

  镖局的人,她以前只在书里见过。没想到今儿个真的见到了镖局里的人。沈茴最初的紧张散去一些,逐渐又升起了好奇。她打量着镖局的人,觉得他们的确和她以前接触的人不大一样,有着书里的豪爽。他们说说笑笑的样子,又和书里的冷血凶悍不太一样。

  “小兄弟怎么称呼啊?”赵三旺望向裴徊光。

  沈茴急忙说:“夫君姓沈,他身患哑疾,不能说话。”

  赵三旺呲呲牙。他在心里琢磨着,哑巴就哑巴呗?还哑疾?害得他琢磨了一下,才明白文化人这话啥意思。

  松杏递给沈茴一个苹果,问:“那你叫什么呀?咱们走江湖的姑娘可不喜欢‘谁谁家媳妇儿’这样的称呼。姑娘家也是有自个儿姓名的。”

  沈茴多看了松杏一眼,才弯着眼睛说:“我姓……裴,单名一个茴字。”

  裴徊光终于把目光从手中的折扇上移开,瞥了沈茴一眼。

  松桃走过来,将苹果递给裴徊光:“给!先吃个苹果,羊肉还得烤一会儿。”

  裴徊光连头都没抬。

  松桃不由在心里犯嘀咕:难道这样好看的沈家郎君,不仅是哑巴,也是聋子?

  沈茴赶忙说:“我夫君不喜欢吃苹果。”

  “那你吃啊。”松杏说。

  沈茴愣了一下,才说好。她望着手里这个圆圆的苹果,竟不知道如何张嘴下口。她自然是吃过苹果的,可她从小到大吃的苹果,都是婢女切好一小块一小块放在小碟里,再端给她的。

  沈茴正愣神,手里圆圆的红苹果被裴徊光拿走了。

  裴徊光终于将折扇放下,拿起桌上的一把小刀,先瞧了一眼上面的水珠,知是刚洗过的,才开始削苹果。

  他动作慢条斯理,指宽的红色苹果皮被一点点削下来,贴着他修长莹白的手指,缓缓延展。

  沈茴悄悄打量着小院里的人。

  院子里的姑娘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望向裴徊光的手。竟也有男子盯着裴徊光的手瞧。

  裴徊光的手,自然是长得极好看的。沈茴从第一眼见到裴徊光的时候,就知道。

  “不用削了!”沈茴忽然转过身,将裴徊光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抢过来,一口咬下去,咬了好大一口。

  挂在苹果上的红色长条果皮,仍旧坠着,轻轻飘晃着。

  沈茴将坠着的果皮条扯下来,再咬一口苹果,吃了,再咬一口,使劲地咬。

  诶?沈茴惊讶地发现整个的苹果和切好的苹果吃起来,味道好像不太一样?错觉吗?她眨眨眼,默默将整个苹果都吃了。

  “羊肉烤好了!”赵三旺呵呵笑着。

  这么多人,火架子上烤着不止一只羊腿,甚至不止是羊腿,还有兔子、野鸡和半只猪腿。

  沈茴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拿着刀在烤好的肉上砍下一大块,然后用筷子扎着,就这样大口咬着吃。

  沈茴看得目瞪口呆。

  她自然也吃过炙肉,可她以前吃的那些炙肉,同样都是或撕或切成极小的小块,再在每一块上插着银签。

  “给!”松杏递给沈茴一大块羊腿。

  “谢谢。”沈茴赶忙接过来,新奇地望着这么大一块肉。她偷偷打量了一会儿旁人吃肉的样子,做些心理建设,才试探着咬了一口。

  没这样吃过烤肉的她,显然经验不足,油腻腻的酱与油粘了满唇,甚至脸颊。引得镖局里的人哄堂大笑。

  “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人家!”

  沈茴有点不好意思。

  松菊看出来了,笑呵呵地说:“妹子,这烤肉啊,就是要大口吃才好吃!就要是吃得满脸都是,那证明咱们这肉烤得香!”

  沈茴回味了一下。她认真点点头:“嗯,是好好吃!”

  她弯着眼睛笑,继续吃。暂且忘记了自己是沈茴,把自己当成裴茴。

  裴徊光有些意外地瞥着她。他以为娇生惯养的小皇后会嫌弃这些人粗鄙,还要委屈地哭鼻子,没想到适应地这样快。

  松桃说:“妹子,别顾着你自己吃啊。你相公坐在一旁一口没吃呢。”

  沈茴知道裴徊光口味清淡,她犹疑了一下,才转过头望着裴徊光,问:“你要吃吗?”

  裴徊光瞧着沈茴满是油光的小嘴,和嘴边也沾了油腻酱汁的小脸蛋,他皱皱眉,拿了帕子,给她擦嘴。

  “呦吼!”有人吹了个口哨。立刻又引来其他人起哄。

  松桃望着裴徊光的眼睛,越来越亮了!她发自内心地感慨:这位沈公子的媳妇儿,都丑成这样了。他居然一点不嫌弃,又是削苹果又是擦嘴。哎呦呦,真是好男人!深情的男人最迷人了!

  赵三旺望着裴徊光,叹了口气。他嚼着香喷喷的烤肉,在心里感慨:连个哑巴都能娶到媳妇儿,他四肢健全还能开镖局,咋到了不惑之年还娶不上媳妇儿哩?唉!

  沈茴后知后觉,原来这些人望过来的目光,叫做艳羡。

  她闷闷瞧着面前这个,面无表情给她擦嘴的人,想起他的人面兽心来,简直是……有口难言!

  “来,吃肉怎么能不喝酒!”松莲给沈茴倒了一碗酒。

  沈茴推辞不过,硬着头皮喝了一口。

  烈酒入喉,沈茴在心里想着若这酒里有毒怎么办?

  下一刻,烈酒呛得她一阵咳嗽。她不好意思让这么多人瞧见她被呛红的脸,扭过头去咳嗽,几乎把脸埋在裴徊光胸口。

  裴徊光瞥她一眼,抬抬手,给她拍拍背顺气。

  沈茴忽然就想,应该是不会有毒的。若是有毒,裴徊光定然可以发现,不会让她吃肉喝酒的。而且就算有毒,他也医得好。

  沈茴又往裴徊光身边挪了挪,靠得他更近些。

  ·

  沈茴虽然只喝了一口酒,可回了家,脸上的红晕还没消退。她听着院墙另一边的谈笑声,小声抱怨:“哼,你也不给我拦一拦。”

  “啧,咱家可是个哑巴。”裴徊光抱着胳膊,慢悠悠地进了厨房。

  “你干嘛去呀?”沈茴追问。

  “给你烧洗澡水。”

  沈茴想了想,小跑着追过去。她站在厨房门口,好奇地打量着裴徊光生火、添水、添柴……

  灶火飘出些烟,锅里的水也渐渐升腾起水汽。

  裴徊光的身上,好像也沾染了烟火气息。

  裴徊光忽然转过头来,望向杵在门口的沈茴,“啧”了一声,道:“娘娘就这样看着咱家生火烧水?什么也不做?”

  沈茴在心里琢磨了一下。也是哦。她也应该帮忙做点什么。可是她能做点什么呢?她环视厨房,问:“我做些什么?”

  “比如,把衣服脱了给咱家跳个艳舞?”他又阴阳怪气地啧啧两声,“真是可惜了,珍珠衣和鲛纱心衣都忘了给咱家的大宝贝带着。”

  沈茴抿唇瞪他,轻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这人为什么不是真的哑巴啊!!!!

  ·

  许是因为去集市里采买劳累了一天,许是那一口烈酒的作用,也可能是睡前的热水澡实在是太舒服了。沈茴这一晚睡得那样香甜。她在被子里蝉蛹般慵懒挪动着,慢慢凑进裴徊光的怀里,乖乖地窝在他怀里弯唇酣眠。

  裴徊光拔了一根她的眼睫,她都浑然不觉。

  裴徊光将那根长长的眼睫含在嘴里,用唇舌细微地感受了半晌,再面无表情地吐了出去。

  身边躺着个活人,裴徊光睡不着。尤其还是个不停往他怀里钻的活人。裴徊光几次想将年糕一样粘人的小皇后弄昏一了百了,几次想下手时,想起以前他下手那一刻,她轻轻蹙起的眉心,又忍了下来。

  罢了,凑合睡吧。

  直到,裴徊光闻到了他最讨厌的血腥味儿。

  ·

  沈茴坐在床上,怔怔望着床褥上落下的血迹。她怎么就睡得那样沉,一点都没感觉到呢。

  她小心翼翼地转头,望向身边的裴徊光。

  裴徊光坐在床边,捏着个湿帕子正在擦他裤子上粘的血迹。

  那血迹自然是她弄的……不仅弄脏了衣裤,弄脏了床褥,还把血迹弄到他身上去了……

  好丢脸……

  沈茴呜哼一声,沮丧地耷拉着头。

  裴徊光瞥着她,说:“咱家大人有大量,不跟娘娘计较了。”

  沈茴闷闷地“嗯”了一声,然后小声嘀咕:“我要那个……”

  “嗯?”

  “就是、那个东西……”沈茴攥着被角。

第75章

  沈茴抬起眼睛, 有点不好意思地偷偷去看裴徊光的神情。也不知道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东西。

  裴徊光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连皱皱眉表示不明白的神情都没有。

  那裴徊光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呀?

  应、应该是不知道吧?

  沈茴急了。

  “就、就是那个呀!”沈茴攥着被子的一双手抬起来,笨拙地瞎比划。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比划才能让裴徊光明白, 只是十分努力地比划出一个长长的轮廓来。

  反正……她说不出口。

  裴徊光的脸上终于有表情了。

  他眼里流露出些微嫌弃的意思, 说:“不就是垫屁股的布袋子,娘娘瞎比划什么呢?不知道的, 还以为你要棺材呢。啧。”

  “我……”沈茴想辩解怎么就比划出棺材了?可是望着裴徊光的眼睛,她脸上一红, 到底还是有点羞臊,别说辩解了, 连继续和裴徊光对视都觉得心虚。她移开视线, 重新低下头去。

  裴徊光瞥了瞥自己的裤子,显然拿着湿帕子擦不净血迹。一想到床上的血迹,他就头疼。他拽着沈茴围在身上的被子掀开些,瞥了一眼床褥上的血污,说道:“娘娘可真是个大麻烦。就该给娘娘喂点药, 堵了这血。”

  沈茴小声嘟念:“要是能一碗药喝下去,以后每个月都不来烦人了, 巴不得呢……”

  裴徊光嗤笑一声,问:“真是个蠢东西。那还要不要生孩子了?”

  生孩子?沈茴没想过这件事情, 她低着头, 还在琢磨着裴徊光能不能给她弄来月事带。

  裴徊光的目光却一瞬间阴沉下去。他开始想象沈茴生儿育女的模样?一个娇娇软软的奶娃子, 小姑娘或者小郎君,有着和她极其相似的五官眉眼。

  她总是心善又心软,连齐煜都那样喜欢。若有了自己的孩子, 一定特别疼爱吧?

  她喜欢女儿还是儿子?

  她想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呢?这世间大多数人都希望有自己的子女吧?毕竟如他这样决绝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裴徊光的目光死死凝在沈茴身上, 一寸一寸沉下去。

  不, 她不会有生儿育女的机会。他怎么可能准许她为旁的男子生儿育女。他不仅不能接受别的男子碰触她,连有人多看她几眼心中生出肖想,都该死。

  偏偏沈茴浑然不觉,她一直低着头,又试探着小声嘀咕:“还、还要桂圆红糖水。以前每次沉月都给我煮的……”

  裴徊光半晌没理她。沈茴这才压了压脸上的红晕,鼓起勇气抬头望向他,裴徊光阴沉的脸闯进她的视线里。

  沈茴顿时有些心虚。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太麻烦了。不仅要他去弄那个东西,还要他给她煮桂圆红糖水。

  其实……她还想让他帮忙烧热水的。

  这……

  沈茴不敢再开口了。

  裴徊光黑着脸出去了。

  沈茴等他出去了,才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自己偷偷仔细查看弄脏的床褥和裤子。小脸瞬间垮下来。

  她应该现在就清洗,再换上干净的衣裳和床褥。可是没有月事带啊!换了新衣服也会弄脏的……

  沈茴小身子一歪,在床榻上栽歪下来。

  她又开始想沉月了。若是沉月在的话,一定都可以给她安排好。说不定这个时候甜甜热热的桂圆红糖水已经喝进肚子里了。

  沈茴不得不开始琢磨,裴徊光真的能给她弄来月事带吗?

  沈茴以前用的,都是身边婢女给她缝制的。这个东西,大部分都是自己做的。会有铺子卖吗?沈茴拧着眉,努力回忆了一下。她隐约记得某个侍女曾说过也会有极少的胭脂铺子卖这个东西,不过的确不常见。

  那……裴徊光能找到吗?

  沈茴又想起丫鬟们谈论寻常百姓用的月事带,里面是塞的草木灰。她还听说,有些姑娘家用的只是最简单的布条,垫上几张很糙的厚纸。还有用干草树叶、树皮的……

  沈茴想得越多,眉心拧得越紧。

  也不知道裴徊光会给她带回来什么样子的。

  遭罪。

  她翻了个身,软绵绵地伏在枕头上。沈茴本就体弱,每次来月事,身上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连走路都觉得累。

  沈茴等啊等,终于把裴徊光等回来了。可是并没有等回心心念念的月事带。她坐在床榻上,用被子围在下半身,伸长了脖子,好奇地望向逐渐走近的裴徊光手里的东西。

  裴徊光将准备的东西放在沈茴身边。

  一把剪子、一盒针线、一些棉花,还有一摞殷红色的棉布。

  这是要她自己做?

  沈茴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望向裴徊光。很快,她又安慰了自己——这样私密的东西,应该很不容易买到吧?而且裴徊光身为男子好像也不方便去买这些东西。

  沈茴把自己说服了。她去拿身边的红布,小声说:“这些很好啦。我可以自己做的。”

  “这就对了。”裴徊光弯下腰来,动作温柔地摸摸沈茴的头,“胭脂铺里卖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低贱的人缝的,又被多少人摸过。啧,怎么能拿来给娘娘垫宝贝屁股呢?”

  沈茴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怔怔望着手里摊开的殷红色棉布。原来这并不是什么棉布,而是裴徊光他自己的寝衣。

  裴徊光的话飘进沈茴的耳朵,沈茴咬咬唇,小声抗议:“掌印可否注意点言词,别、别整日把屁股挂在嘴边……”

  裴徊光瞥着沈茴烧红的脸,心想这小皇后也太爱脸红了吧?他出门前她红着脸,他都买了东西回来,她的脸不仅仍旧红着,反而更红了。

  “也可。”他修长的食指与中指指背在沈茴的下巴反复轻轻磨蹭。他凑得更近些,微凉的唇贴着沈茴的耳垂,语速缓慢:“那就放在嘴里咬一咬?”

  他凉磁的声音入耳,耳垂亦传来若有似无的软凉。沈茴心尖尖一颤,紧抿的樱唇不由微张。她的眼前,莫名浮现裴徊光用指腹捻过他自己唇线的模样。

  真是莫名其妙!

  沈茴缩了缩肩朝一侧退开一些拉开距离,又使劲儿去推裴徊光,要将人赶走:“出去,出去,你出去!不要偷看我缝东西!”

  他在这里,沈茴心里便乱糟糟的,真怕细针扎了手。

  何况是缝制这样私密的东西……

  裴徊光迈过门槛时,沈茴又忍不住低着头小声嘀咕:“给我烧热水……”

  她声音低低的闷闷的,也不管裴徊光有没有听见。

  过了一会儿,沈茴才开始自己

  缝制月事带。她以前从未做过,便努力回忆了一下用过的那东西的样子。

  “应该是不难的。”

  沈茴信心满满地拿起剪子,刚要将棉布裁开,望着裴徊光的寝衣,不由又拧了小眉头。

  “干嘛要用他的寝衣……”沈茴轻哼了一声,一边抱怨着,一边用力将裴徊光的寝衣裁了。

  毕竟是不大的东西,沈茴又心急,没有花费太久的时间,就弄好了一个。一个月事带明显是不够她用的。可她暂时不想继续再做。只想先解决眼下的困境。她这才下了床,别别扭扭地回头看自己的裤子。又不好意思就这样出去,她犹豫了一下,才拿了架子上裴徊光的外衣,胡乱系在腰上。然后将刚缝好的月事带藏进干净的一套衣裳里,抱着出了寝屋。

  小院的盥室不大,虽在寝屋的隔壁,却并没有用小门连着。得出了寝屋的门,再走进旁边的小盥室。

  沈茴抱着衣服站在寝屋的门口,张望了一番,没有瞧见裴徊光的身影。她才往盥室去,先探头探脑一番,打量盥室里的情况。

  裴徊光并不在盥室里。

  盥室浴桶旁边摆了个两个小木桶,里面都装满了水。沈茴走进去,将干净的衣物放在一旁的架子上,然后好奇地试了试木桶里的水温。这两个木桶里的水,一桶里装着温水,一桶装着刚烧好的热水。

  还有一个干净的全新木盆放在一旁,木盆虽是全新的,却刚用烧开的热水烫过一遍,盆里还残留着水迹。

  昨儿个,两个人一起去了街市置办用具。所以沈茴知道这个全新的木盆应该是裴徊光刚刚买回来的。

  “裴……沈光?沈光?”沈茴喊了两声,一直没有听见裴徊光的回应。以为他又出门去了。她快步走到盥室的窗口,望向小院的院门,见院门也关着。她才退回来,兑着水调试温度。

  总归不是自己的闺房,身边也没个侍婢替她守着门。沈茴心里着急,动作很快地清洗收拾妥帖,然后又急急去拿刚抱过来的干净衣服。

  “诶?”

  沈茴懵了。

  她过来的时候太急了,以为衣橱里一格就是一套,也没仔细检查就抱了过来。没想到……她抱过来的这堆衣裳里,有贴身的心衣、对襟短襦却是两件,她以为的裙子竟是一件广袖对襟的宽大外衣。

  没带裤子!

  沈茴真心忏悔,四年前有一次丫鬟给她拿错衣服,她不该不高兴的。

  沈茴心想幸好寝屋就在隔壁。她拿起刚刚过来时拿的那件裴徊光的外衣,在腰上系上,小跑着回到隔壁的寝屋。

  寝屋的门关上,沈茴松了口气,后辈抵在房门上。下一刻,她看见屋里的裴徊光时,脸上的表情不由一僵。

  裴徊光弯着腰,一条腿笔直站立,一条腿屈着抵在床榻上,正在更换被沈茴弄脏的床褥。

  一旁的方桌上,摆着一碗刚煮好的桂圆红糖水。

  听着沈茴不太寻常的凌乱脚步声,裴徊光抬头望过来,目光扫过围在沈茴腰上的,他的外衣。

  裴徊光的目光凝了凝。

  沈茴以为他要生气了,赶忙解释:“你就给我买了两套衣裳。昨天穿的还没洗过,另外一套今天要穿。就只能先拿你的衣服用一下了……”

  沈茴声音低下去,有点心虚。

  裴徊光沉默了片刻,忽地笑了一声,他含笑望着沈茴,慢悠悠地开口:“听说娘娘会给父母和兄长亲手缝制衣服。就娘娘这针线活……敢问娘娘见过双亲和兄长穿过你缝制的衣物吗?”

  沈茴懵懵地望着裴徊光,不知他为什么会这么问。她只知道裴徊光一向深邃的漆眸里笑意越来越重。

  裴徊光指了指沈茴脚边。

  沈茴不明其意,顺着裴徊光的指,慢慢低下头,望见掉在脚边的东西。

  她眨眨眼,忽然呜哼一声,蹲下来,哭了。

  “别哭,别哭。”裴徊光走过去,屈起的指背敲敲她的头,“咱家给娘娘缝。”

第76章

  沈茴生无可恋。

  她发誓, 她的针线活真的真的还是可以的!刚刚只是太急了,而且她以前从来没有做过月事带而已!!!

  她僵僵站在裴徊光腿侧,面无表情地用手心贴着月事带前后的布条, 将其服帖地压在身上。

  裴徊光手里捏着根细针, 正在将月事带后端断开的地方重新缝起来。他拍拍沈茴的手,说:“松开些, 要刺到肉了。”

  沈茴抿着唇不吭声。紧紧压着月事带的手也并不松开一点,一点都不合作, 任由裴徊光费劲地扯着布边来缝。

  “好了。”裴徊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