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怕他。

  她只能吻他了。

  裴徊光视线下移,望着沈茴规规矩矩攥着他衣襟的小手。她就连攥着他的衣襟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即便是绵长的亲吻让她双颊微红中迷离,她的小手会规规矩矩,不碰触不该碰触的地方。

  除了主动亲吻,她做不得别的。

  因为他不是齐全男子。不能与她真正颠龙倒凤。

  大抵是裴徊光对沈茴的献吻太冷漠,他觉察出沈茴的局促来。怀里的沈茴,娇软的身子开始有一点僵。

  裴徊光摸摸她的头,开始回应她。

  然后,他如愿受到怀里的小人儿刚发僵的身子逐渐缓和下来。

  裴徊光笑笑,将沈茴身上存在极低的鲛纱心衣解下来,动作不算温柔地抚捏,带着些玩弄的意味。

  裴徊光心里清楚,他开始用卑劣的放浪与下流,去遮掩心里那一丝刚刚生出的卑与憾。是极好的遮掩方式,他永远都不会让她知道。

  ·

  沈茴穿上裴徊光给她准备的粗布衣。

  灰褐色的粗布衣,一点都不合身,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她高束的云鬓放下来,只挽了个极寻常的妇人髻,用一根木簪在脑后轻轻一别。

  沈茴从未穿过样的衣服,她拧着眉照着镜子。心里想着下是要跟裴徊光单独去关凌,要遮掩身份,那扮成普通百姓应该更方便些。

  沈茴说服了自己。

  她转过身来,望向裴徊光:“我们什么候出发?”

  裴徊光上下打量着沈茴。沈茴的容貌太过出众,要是再穿着她离开的绫罗衣,在路上太惹了。不过……

  裴徊光发现样灰褐色的粗布衣并不能掩饰她的姣好面容,甚至将她那张出尘似仙的脸衬得更皎皎若月,发光一样。

  “咱家怎么觉得娘娘比刚入宫的候变得好了许多?”

  “长大了?母亲说姑娘家的容貌是要慢慢长开的。”沈茴居然真的在一本正经思考个问题,“不过下距离刚入宫的候,没过多久呀。就两个月多一点。”

  她明眸在黑白分明的眶里转了转,流转出一丝笑来。沈茴将脸凑到裴徊光面前,弯着睛说:“兴许本宫的面貌从未变过,是掌印更喜欢本宫了,所以才觉得本宫越越好!”

  “啧。”裴徊光捏捏沈茴的脸,“要点脸吧。”

  裴徊光将杵在他面前的沈茴推开一些,绕过她往外,一边一边说:“暂不,现在容阳住几日。咱家出去一趟,娘娘在客栈里安生待着。”

  容阳地方不小,在里还藏着几个名单上的人。裴徊光会将剩下的几个人解决了,再带沈茴启程。

  沈茴望着裴徊光的背影,疑惑地问:“掌印就样出去吗?”

  裴徊光已经到了门口,他转过身来,问:“不然?”

  “本宫是问掌印不需要乔装打扮一下,换上普通百姓的衣裳?”

  “咱家不需要。”裴徊光推开门,了出去。

  沈茴蹙着眉,觉得裴徊光说的不对。他觉得她长得好太惹人注目,难道不知他自己更是长了一张惹人多瞧的脸?

  裴徊光离开之后,沈茴一个人呆在屋子里。连侍不在身边,让沈茴颇为新奇。楼外街道的热闹隐隐约约从窗户传进来。沈茴好奇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

  市井的热闹扑面而来。夹杂着烟火气息。

  间客栈临街而建。沈茴从开着的窗户,可以见对街的酒肆、茶馆,露天摆的摊位,还有拉着小小独轮木板车,沿街叫卖的小贩。

  沈茴好奇地伸长了脖子,睁大睛望过去,想要弄清楚他们都在卖什么东西。那些商贩卖的东西,她有些认识,有些竟是从未见过。

  沈茴站在窗前累了,她拖了张椅子过来,坐下,偏偏坐下之后,不见外面的热闹了。她便双腿跪靠在椅子上,手肘搭在窗台,饶有趣味地往下望去。

  牵着小孩子的婆婆买刚炸出来的丸子,絮絮与小贩讨价还价。

  卖豆腐的摊主是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糙汉子过来买豆腐,笑嘻嘻地摸了她的手。老板娘大骂他混账东西,脸上却是带着笑的。

  三个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的四五岁小男孩手牵手沿街跑跳。沈茴仔细一,三个小孩子不仅穿的衣裳一样,竟是连五官是一模一样。三胞胎?可不常见。沿街的商贩显然都认识他们,他们经过的候,都会塞点小零嘴送他们仨。

  沈茴望着窗外的热闹,慢慢弯睛来。

  对面酒楼的一扇窗户忽然被推开,里面的人目光落过来。沈茴一惊,赶忙将窗户关了。跪着的腿一歪,软软地坐下来,免生麻烦,不再往外瞎瞧了。

  沈茴饿了。

  沈茴长么大,头一回饿肚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过了一会儿,沈茴听见了脚步。她欠身,侧耳去听。逐渐靠近的脚步轻快,并不是裴徊光的脚步。

  那脚步停下来了。沈茴警惕地着房门映出的人影。

  “客官开开门,送午饭哩!”

  送饭的?

  沈茴摸摸自己的肚子。她从椅子里身,刚了两步,退回去,老老在椅子里坐下。

  门外的敲门响个不停。

  沈茴小眉头揪来,心里好烦。外面的人当真只是店小二?若是拐子怎么办?陌生人送进来的东西真的可以吃吗?有毒怎么办?

  不行,她不能开门。

  沈茴望着房门,忽然惊讶发现房门只是随手关上的,并没有插上门栓。她顿紧张来。

  店小二敲门许久,见没人回应以为屋里没人,便了。

  沈茴赶忙轻手轻脚地到门口,将门栓拉上。门栓很细,还是木制的。沈茴想了想,去搬了个椅子,将门抵上了。不行,有点轻。沈茴跑过去,使出全力去推方桌,费劲地将桌子推过来,将房门抵上了。

  做完些,沈茴才松了口气,慢吞吞爬上床,在角落里抱膝窝着。

  沈茴像个父母不在,头回独自守家的小孩子,害怕遇见拐子。

  好饿。

  间得那样慢。外面偶尔能听见脚步,关上的窗户能隐隐约约传来外面的音。

  “睡觉吧,睡着了就不饿了……”沈茴呜哼了一,小身子朝一侧栽歪过去,摸到身后的枕头,抱在了怀里。

  裴徊光傍晚才回来。

  他推了推房门,没推开,知房门从里面锁了,便敲了敲门。

  “谁?”

  过了一会儿,房中才传来沈茴警惕的询问。

  “蔻蔻。”

  听见裴徊光的音,沈茴松了口气,赶忙跑下床,趿拉着鞋子跑过去开门。她先拽着方桌,努力往后挪。

  裴徊光侧耳,听了听房中的动静。他将手搭在门上,一股力道送进去,轻易将门栓折断,然后推门进去。

  沈茴急急向后退。

  裴徊光瞥一桌椅,把目光落在沈茴乱糟糟的头发上,不知道她在床上打了几个滚。

  裴徊光本想嘲笑她胆子小,瞧她可怜样子,改了,夸赞:“自我保护意识不错。”

  沈茴吸了吸鼻子,别委屈地说:“衣服穿得好难受。肚子好饿。我要沉月,拾星行……”

  他欺负她,她都不哭。下因为半日没吃好穿好,竟红了睛。

  裴徊光反手将房门关上,到沈茴面前,将她的衣领扯开,惊讶地发现沈茴的锁骨处微微泛红。

  再寻常不过的衣裳,竟只是因为料子粗了些,就将她的身子磨红了。

  真是娇贵的小东西。

  裴徊光笑了:“娘娘今日没出门,衣服穿着不舒服不知道自己换回去?非要咱家给你更衣?”

  “昨天穿的衣服?还没洗过呀。”沈茴音闷闷的。

  穿过的衣服,还没有洗过,怎么能继续再穿?

  裴徊光有些语地说:“左右人,娘娘就不能把衣服脱了光着如何,若是冷就用被子围着。”

  光着?

  怎么可以。

  “那要是坏人闯进来怎么办?”沈茴说出顾虑。她拧着眉瞪裴徊光:“分明是你准备的衣服不好!”

  长么大,头一遭被饿了一天。沈茴好生气,甚至想跟他吵架。

  “啧。”裴徊光呵笑了一,用力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行了。现在赶紧脱了罢。”

第72章

  最后, 沈茴身上的衣服还是被裴徊光扒下来的。从里到外,一整身。沈茴缩进床角,用被子将自己裹住。

  眼看着裴徊光要出去, 沈茴急了:“你要去哪呀?”

  “咱家伺候不周,免得娘娘降罪。自然是给娘娘重新买衣服。”

  “不行!门栓都被你弄坏了……”

  这下连锁门都不行了。她连衣服都没穿,裴徊光要将她独自丢在这里?

  裴徊光沉默了。

  原来不带下人, 自己带个女人这么麻烦的?

  裴徊光站在床边,俯下身来, 凑到沈茴耳边,低声说:“娘娘再烦咱家, 咱家就把光溜溜的娘娘用一根绳子绑着,从窗户吊出去。”

  “你吓唬我。”

  裴徊光不咸不淡地啧啧两声。

  沈茴手臂从被子里探出来, 直接抱住裴徊光,把脸埋在他颈窝里, 小声呜呜:“已经好害怕了,别吓我了。身边只有你一个人了……”

  裴徊光神色微顿。

  他视线下移, 落在沈茴原本皙白的脊背上。雪白光洁的背,如今有几块粗布擦出的红痕。

  裴徊光不由抬了手,将手掌贴在沈茴的脊背轻轻拍了拍。

  最后, 他拿了一身他的衣服,给沈茴穿上。又喊店小二上来, 换了一间门栓完好的房间,带沈茴过去。

  裴徊光的衣服穿在沈茴的身上实在是太大了,行动又不便。沈茴觉得有些失仪, 不愿出门。即使只是几步之遥,也是裴徊光抱过来的。纵使没人认识她,她也要把脸埋进裴徊光的怀里, 藏起来。

  裴徊光将缩在怀里的沈茴放下来。等店小二将饭菜端上来,陪沈茴吃了些。沈茴的确是饿了,小口小口吃个不停。

  裴徊光瞧着她即使动作快一些也依旧优雅的吃饭姿态,开口:“若是咱家半路将娘娘丢下,娘娘恐怕连三天也活不下去。”

  沈茴琢磨着裴徊光这话。她琢磨了好一会儿,觉得活不下不至于,但是的确很容易落得不好的下场。最后,沈茴得出结论——这一路可得把裴徊光好好哄着!

  她去摸摸裴徊光的手,挑着眼尾对他温柔地笑:“掌印一会儿出去多穿件外衣,小心着凉。”

  裴徊光略嫌弃地瞥了瞥沈茴贴在他手上的小手。倒也,没推开她。

  裴徊光一直等到沈茴吃完东西,让店小二上来收拾了,才再外出一趟,给沈茴买衣服。沈茴仍旧是在裴徊光离开之后,立刻锁了门,又拉着桌椅将门抵上。

  不多时,裴徊光便回来了。比沈茴预想得快一些。她巴巴迎上去,去看裴徊光给她买回来的衣服。寻常的布料衣衫,倒也不是粗布。

  裴徊光不仅给沈茴买了衣服,还带回来一瓶药。虽然她身上粗布擦出的红痕过一晚就会消了。但裴徊光不太能忍受她完美的雪肌之上有那些痕迹,要立刻除掉。

  “一会儿洗个澡,给你上药。”

  沈茴犹豫了一下,拒绝:“不想洗澡……”

  裴徊光瞥她一眼,顿时了然。她定然是嫌弃客栈的东西不是全新的,不愿意用别人用过的东西。他还打算在容阳再停留几日,可沈茴明显很不适合人来人往的客栈生活。看来,明日得买个私宅。

  “行,那把衣服脱了。”

  沈茴视线越过裴徊光,见房门落了栓,才朝床榻走去。裴徊光的裤子穿在她身上,长长的裤腿堆在地面。她拽拉着裤子,走得磕磕绊绊。

  裴徊光走到一旁去拿摆在桌上刚买来的药,他将瓶塞扯去,回过头时,便看见沈茴已经将身上的衣服尽数除去,此时正趴在床上等着他来上药。

  大概是饿了一日终于填饱了肚子,满足又惬意,沈茴悠闲地抬起一双小脚,脚踝相交,慢悠悠地晃翘着。

  裴徊光一步步朝床榻走过去,停在床榻旁边时,半晌没有动作。

  趴在枕上的沈茴,疑惑地抬起头望向他,对上他阴沉沉的目光。沈茴心里一怔,不明裴徊光为何忽然又这样,她赶忙坐起来,去拉裴徊光的手,想将他拉得坐下。

  裴徊光顺着她的力道,在床边侧坐下来,毫无温度的目光将沈茴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才莫名其妙地说:“娘娘在咱家面前脱衣当真是毫无顾虑。”

  沈茴眨眨眼,茫然地望着裴徊光。

  顾虑什么呢?

  她在他面前,脱过多少次衣裳了?过分亲密的事情已经做过了。他要给她上药,她要有什么顾虑?

  好吧,沈茴承认是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即使再亲密的事情也做过,可终究……终究是怀着羞臊的。可是一开始是她主动来招惹他,献上自己的身体取悦他。沈茴不是扭捏的人,纵使每次亲密都怀着羞臊,都会努力克服。

  今儿个饿了一天的经历,让沈茴深刻意识到这一路她都得哄着裴徊光,才能少吃点苦头。这关节,他好心给她上药,她还要因为那点羞臊,扭捏着不成?

  裴徊光忽然笑了:“很好。”

  然后,裴徊光将药倒在掌中,动作温柔地给沈茴身上的红痕擦药。

  沈茴悄悄打量他的神色,见裴徊光神色如常,刚刚的阴沉好像根本没有存在过。不,他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值得深究。

  沈茴趴在裴徊光的怀里,将下巴搭在他的肩上,一边由着他将药轻轻擦过后背上的红痕,一边慢慢反思与揣摩。

  裴徊光的动作停下来。

  因为,咱家是不男不女的阉人,所以娘娘根本不在意在咱家面前宽衣罢。

  裴徊光垂目,望着沈茴纤细雪白的肩头。然后低下头来,慢慢啃咬着她的肩,细细碎碎地啃咬,力道逐渐加重。

  沈茴眉心轻蹙,忍受着肩上传来的阵阵痛觉。

  半晌,裴徊光松开了沈茴。他冷漠地将沈茴推开,用指腹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来,说:“睡吧。”

  的确已经很晚了。

  沈茴看着裴徊光转身去熄屋内的灯,她慢吞吞地面朝床里侧躺下来的刹那,屋子里彻底黑下来。

  “因为喜欢。”

  一片黑暗的寂静里,忽然传来沈茴轻软的声音。

  沈茴攥着被角,软声主动说起敏感的话题:“本宫的寝殿从来不用内宦伺候。本宫也从来不觉得内宦缺了些什么,便不再是男郎。”

  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沈茴心惊胆战。她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掌印于本宫而言,摒除所有的算计和利益,事实上……也是本宫的男人。”

  沈茴的整颗心都揪紧了。她紧张得不行,不知道这样说出来,是对还是错。这实话,是会安抚了他,还是反而激怒了他。

  她用耳朵仔细去听,听裴徊光上了榻来。

  他在床外侧躺下,手臂拦着沈茴的细腰,将她整个身子带进怀里。

  “娘娘刚刚说喜欢什么?”裴徊光问。

  沈茴仔细去分辨他的声音,他的声音是一惯的冷漠和淡然,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喜欢被掌印像这样抱在怀里。喜欢掌印的手抚在身上的感觉。”

  沈茴撒谎了。她天生畏寒,最喜欢火炉。可裴徊光身上像冰一样。

  “娘娘骗人的技法还应该再修炼修炼。”裴徊光凑过去,轻轻亲了亲沈茴肩上他刚刚留下的咬痕。

  他又咬了咬沈茴的耳朵尖,慢悠悠地说:“啧,混得连饭都吃不饱了。把本宫的自称咽回去罢。”

  沈茴闷闷“哦”了一声,果真开始惦记明天能不能吃饱饭的问题。

  ·

  翌日清晨,沈茴在陌生地床榻上起来。和裴徊光一起吃过早饭,裴徊光又把她独自留在屋里,自己出去了。

  沈茴把头扭过一旁,特别有骨气地不去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出乎沈茴的意料,裴徊光半个时辰多一点,就回来了。

  裴徊光将沈茴拉到桌前坐下,开始给她化妆。

  “我可以自己来的。”沈茴果真将“本宫”的自称改了。沈茴话音刚落,偏发现裴徊光手里拿着稀奇古怪的东西。

  “娘娘长得太好看,咱家不喜欢别人瞅着娘娘的脸瞧个不停。”

  裴徊光将皱巴巴的东西粘在沈茴的脸上。沈茴望向镜子,自己的左边脸,就像一大片火烧后的丑陋疤痕。

  沈茴好奇地摸了摸,那东西的质地软软的,贴在脸上倒没觉得不舒服。

  “走罢。”裴徊光满意了,站起身来。

  沈茴一边摸着自己的左脸起身跟上裴徊光,一边在软着声音叨叨:“我知道啦,我是你的小丑妻。”

  她主动去拉裴徊光的手。

  裴徊光侧首,瞥了她一眼。

  离开了客栈,走进热闹的人群里。人群熙熙攘攘,这样近的距离接触这样多的人,沈茴有些不适应。拉着裴徊光的手还不够,整个身子都贴在他贴上,双手将他的手臂抱在怀里。

  裴徊光又瞥她了一眼。

  初时,沈茴还不适应这样连面纱也不戴,走进拥挤的人群。时间久了,她想到没人认识自己,她现在还变成了丑女,心里种种顾忌放下来,反倒对这种头一次的新奇体验,产生了奇妙的兴趣。

  裴徊光买了个宅院。虽然他只会在容阳住个三四日。

  宅院不大,却是新建没多久,干净整洁。宅院里的所有用具,都是全新的。

  沈茴站在小院门外的时候,惊讶地问:“咱们要常住吗?”

  “不。”

  沈茴在心里嘀咕这大奸宦可真有闲钱,住个三四日都要买个宅院。下一刻,沈茴亮着眼睛望向裴徊光:“那也有侍女使吧?”

  裴徊光用指腹蹭蹭她的脸,温柔地给她浇一盆凉水:“咱家忽然发现亲自伺候娘娘这个大麻烦十分有乐趣。接下来直到关凌,一个下人都不会有。”

  沈茴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怀着一丝侥幸:“掌印说笑了,掌印总不可能给我洗衣裳吧?”

  裴徊光俯下身来,额头抵在沈茴的眉心,低声说:“能给娘娘洗贴身小裤,咱家心向往之。”

  裴徊光买的这个小宅院的隔壁,住着一家镖局的人。镖局的人在外面刚回来,遥遥看见隔壁空的宅院住进了人。

  “呦呵,空院子搬人进来了。是对恩爱的小夫妻。大白天的亲亲我我。”

  松桃眼睛一亮,直说:“好俊俏的郎君。”

  松杏“噗嗤”一声笑出来,说:“姐,你又想抢男人了?这郎君明显有妻子啦。”

  “那又怎么样?本姑娘看上的男人还没有抢不到手的。”松桃抬抬下巴,“而且,你们没看见他妻子那张吓人的脸吗?这么俊俏的郎君,居然有个这么丑的妻子。”

第73章

  裴徊光买下的这处宅院的隔壁, 住着的这家镖局叫万顺镖局。走江湖的,私下也称呼这家镖局为七朵金花镖局。镖头是个一辈子没成家的五大三粗的糙汉,名赵三旺。赵三旺自小家贫, 也长得丑, 娶不上媳妇儿。他不大点跟着大人走镖, 后来自己成立了镖局, 遇见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 就收到身边来,给镖局做事。虽然他平时对这群捡来的孩子并不和善,可到底是养活了这群野孩子。

  他收养小孩并不拘泥更适合走镖的男娃, 也会收养女娃。女娃子一共有七个, 平时也跟着押镖。干镖局这一行当的, 几乎没有姑娘家。倒不是这七个女娃多厉害, 只是物以稀为贵, 走江湖的才会又称万顺镖局为七朵金花镖局。

  如今镖局中的人, 都没有血缘关系, 却都以兄弟姐妹相称。赵三旺并不准这群捡来的孩子叫他爹, 时常敲着棍子训斥:“别他妈瞎叫,耽误老子娶媳妇儿!”

  沈茴看见一大群人大摇大摆的走过来,她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刚要拉着裴徊光进院。对面的人先开口打招呼了。

  “新邻居?我们就住隔壁。这小院一直空着, 没想到有人搬进来了。”

  沈茴寻声望过去,开口的人是个穿着紫衣的姑娘。这姑娘和她身边的男郎一样, 穿着干净利落的裤装,怀里还抱着把剑。她和她身边的人一起往这边走, 一边说话。说话的声音也响亮。

  这不由让沈茴好奇, 小院隔壁住的是什么人。

  “是。才刚搬过来的。”沈茴语气疏离, 倒也温声得体没有敷衍。她晓得她与裴徊光都是隐姓埋名,明显不该与外人多接触。

  可偏偏住在隔壁的这群人十分自来熟。

  “难得有了邻居。咱们今晚烤羊腿,一起过来吃吧!咱们万顺镖局招待一下新邻居。”这次说话的是个年龄男子。在一干糙汉中,显得稍微秀气一点。他叫赵宝平,是赵三旺的侄子。

  沈茴还从未遇见过这样不懂避险的盛情邀约,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拒绝。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先前的紫衣姑娘又开口了。

  “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呢?”松桃问。她的目光在沈茴的左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再落在裴徊光的身上。

  显然,裴徊光根本懒得理会这些人。他神色冷漠,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施舍给这群人。

  沈茴忽然想到裴徊光略抬下巴,趾高气昂地开口,一口一个“咱家”的模样。就算他不用“咱家”的自称,沈茴总觉得裴徊光只要一开口,保准露馅!他根本扮不好寻常百姓!

  是以,沈茴急急抢先一步说:“夫君姓沈。嗯……我夫君有哑疾,不会说话。”

  裴徊光侧首,瞥了她一眼。

  松桃一怔,望着裴徊光的目光凝住。这么俊俏的郎君,居然是个哑巴?她的视线再次扫过沈茴丑陋可怖的左脸,顿时了然。

  ——也对,怪不得这样俊俏的郎君会有一个这样丑陋的妻子。定然是因为有哑疾,才不得已娶了个丑陋的媳妇儿。不过嘛,松桃觉得这样俊俏的郎君,即使是个哑巴,娶个丑妻也可惜!

  “行。晚上置办好了羊腿,咱们来喊你们小夫妻,别忘了!”松桃说完,和身边的人一起浩浩汤汤地推门进了自家院。

  沈茴还没想好怎么拒绝呢,这隔壁邻居都进了院,且把院门给关上了。

  她回头,见身边的裴徊光转身往院子里去,她急急追上去,挽着他的胳膊,软着声音解释:“我这是为了隐藏身份呐!掌印不说话才好掩饰一些,不像我一装就像……”

  沈茴以为自己扮演贫民百姓扮得很好,殊不知,隔壁的人回去坐下之后是这样谈论她的。

  “一看就是富家千金,遭了难。”

  “对,一开口就知道是金贵人。不不,不用开口,往那一站就知道和咱们不一样,在蜜罐里长大的。瞧着本来挺漂亮的,可惜毁了半张脸。嘶,我刚刚都没细看,怪吓人的。”

  “照我说,还是少打交道比较好。说不定有什么仇家。咱们押的这趟镖数目可不小,歇几日就该往南边去了。”

  “嘻嘻嘻。不打交道不行呀。松桃姐看上那俊郎君了。嘻嘻嘻,不过那郎君长得真俊啊。好家伙,我长这么大就没看见过这么俊的郎君。好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仙人。嘿,还得是大画家画的画哩!”

  有一个黄衣女子忽然开口:“是挺俊的,刚刚离得那么远,春桃说的时候我还没在意。等离得近了,才发现这男人俊得发光。姐姐我也开始馋了!”

  松桃细美一瞪,指着她说道:“松菊,你又想跟我抢男人!”

  松菊“呸”了一声,笑呵呵地白她一眼,掐腰嚣张:“怎么,都一天看上的。怎就你抢的,我抢不得?”

  “想跟我抢,你先打过我再说!”松桃直接拔剑,气势汹汹地去追松菊。松菊也不接招,绕着满院的兄弟们跑,哈哈笑着。

  松莲和松梅挽着袖子从厨房出来,一边嗑瓜子一边看松菊和松桃追着打闹。

  “有那么俊吗?比刘员外的儿子怎么样?”松莲问。

  松杏连连摇头,说:“刘员外那儿子和隔壁的郎君没法比!提鞋都不配!”

  松莲把手里的瓜子塞给身边的松梅,拍了拍手,笑着大声嚷嚷:“呦呦呦,比刘员外的儿子还好看?那不能只你们两个抢,我也得抢一抢啊!说不定人家看不上你俩,跟我好了呢!”

  “人家有媳妇儿的……”松梅嘟囔一声,摇摇头,转身进了厨房,继续忙去了。

  两个院子就隔了一道墙。在镖局长大的这些人,大部分性格都大大咧咧的,说话嗓门也大。他们在这边笑闹、嚷嚷,大部分的谈话都越过了院墙,飘到了裴徊光买的小院中。

  沈茴尴尬地站在裴徊光身边。直到一墙之隔的隔壁院落不再谈论裴徊光,开始说别的话了,沈茴才小心翼翼地去瞥了裴徊光一眼。

  裴徊光脸上没什么表情,提步进了屋。

  沈茴还杵在原地。

  她转过头,望了望隔壁院落的方向。沈茴从未见过隔壁镖局中这样大大咧咧性格的姑娘们,竟是将抢男人的话头挂在嘴边,这样明目张胆,大大方方。

  沈茴又是头一次发现,原来裴徊光单凭一张脸,就能引得那些那些姑娘们笑闹争抢。

  沈茴回过神来,快步跟上裴徊光进了屋。

  她看得出来屋子里的东西几乎都是全新的,不过还缺一些贴身用具。裴徊光和沈茴在小院里转了转,大致知道缺了什么,便一起出门去前面热闹的街市买些用具。

  临出门前,裴徊光啧啧两声,阴阳怪气:“咱家成了哑巴。买东西的事情就交给娘娘了。”

  买东西有什么难的?

  出门前,沈茴的确是这样想的。

  可到了热闹的集市,沈茴望着栉比的摊位,竟茫然起来。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自己买过东西……

  裴徊光冷眼瞥着沈茴,见她好奇地睁大了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睛一刻不停。

  啧,也不怕累着眼睛。

  裴徊光非常好奇,沈茴转悠了这样久,第一个买的会是个什么玩意儿。

  沈茴在一个卖扇子的摊位停下来。

  裴徊光在心里冷笑——果然竟会买些没用的玩意儿。

  “喏,拿着。”沈茴将一个折扇递给裴徊光。

  裴徊光拢着手,不咸不淡地瞥着沈茴递过来的折扇,没接。

  沈茴凑到他身边,将扇子塞到他手里,拉着他的手将折扇展开扇了扇,弯着眼睛回头冲他笑:“这下更像俊俏的玉面书生啦。”

  商贩笑着说:“这扇子真适合娘子的夫君!”

  “嗯嗯。”沈茴附和点头。

  裴徊光嫌弃地瞥着手里廉价的破扇子,又瞥了沈茴的笑脸一眼,用指腹磨蹭了一下沈茴的手背,才勉为其难的将扇子握在了手中。

  沈茴又买了全新的棉巾,还有净口的齿刷。然后她站在热闹的街头,开始不知道要再买什么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