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海言罢,脑袋垂的很低。

一月之前萧昱谨还在西南,可想而知,淑妃腹中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是萧昱谨的。

不过,李德海并没有等到萧昱谨勃然大怒,他反而听见帝王淡淡一笑,似乎早就等着这一刻,“嗯,朕知道了。”

李德海抬头,纳闷一问,“那接下来呢?万一淑妃要针对皇后娘娘可如何是好?”

淑妃想借住腹中孩子掌控朝堂,但即便帝王“驾崩”,她又怀有“唯一的皇嗣”,没有玉玺也是寸步难行。

眼下,淑妃必然认定了,玉玺就在未央宫。

淑妃与苏家对皇权虎视眈眈,外面还有一个傅恒泽,这万一到时候来一个里应外合,结局难料。

倒不是李德海僭越了,淑妃的疯狂当真令得他后怕。

萧昱谨拧眉,这时他身侧的栏柱后面探出一颗小脑袋出来,穆温烟发髻上毫无修饰,墨发及腰,一袭烟霞色洒丝月蓝合欢花弹绡纱裙,衬的人比花轿。

正窥听的无比认真。

“出来吧。”萧昱谨低低道了一句。

穆温烟索性直接走了出来,到了今日,以她的智慧自然明白了一切局势,她只是不知道萧昱谨是如何布置的。

以穆温烟对萧昱谨的了解,她知道,这人一定还留有后手。

就像是在西南那会,无论日夜,他身上总是带着一把长剑,除此之外,腰上,短靴中还藏着武器,无论几时,他都是一副准备就绪的模样。

“烟儿方才可都听见了?你怕么?”萧昱谨朝着穆温烟招了招手。

穆温烟走了过去,她很清楚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而且在这场皇权争斗之中,她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就看萧昱谨肯不肯让她发挥了。

“有甚可怕的?不过只是一个淑妃而已,我总觉得苏家人脑子都不太好使。”穆温烟实诚道。

李德海,“……”指不定,苏家也是这般看待穆家的。

苏、穆两家,争斗了数年,以李德海来看,这下终于就快要分出胜负了。

“你退下吧。”萧昱谨吩咐了一声。

李德海很识趣,但他一心以为眼下正当关键之时,帝后二人不会沉迷风花雪月,可就在他离开之际,亲眼瞧见了帝王伸出长臂勾住了皇后娘娘的小细腰。

李德海,“……”

穆温烟知道萧昱谨在担心什么,她踮起脚,很主动的亲了亲男人薄厚适中的唇。

讲道理,萧昱谨不急,她却是急了,一日不稳定局势,她一日不能逍遥快活。

“再信我一次,好么?”穆温烟嗓音轻柔如绵绵春风,总会勾人于无形,她天生媚骨,连带着一管小嗓子亦然,偏生还长了一颗七巧玲珑心。

萧昱谨偶尔会想,假如穆温烟当真是妖后,他许会成为一代昏君。

男人没说不同意,他知道穆温烟有多么能够折腾,她就像是脱了缰,又服用了五石散的小马驹,无人能控制她。

“你若出事,朕非但不会原谅你,还会三宫六院,招揽天下美人。”

穆温烟呆了,“这叫甚么话?萧昱谨,你怎的这样坏?”

她被气的兀自抹泪,但这个时候,她如何能不坚强一点?为母则刚,为了腹中小娃娃,她又抬手擦了擦硬挤出来的泪。

“我又不是孩子,我当然该怎么做。眼下我若不露面,淑妃和苏家,以及朝中那些老狐狸如何会露出端倪?皇上这次的目的不就是为了钓出那些大鱼么?我这样聪明,早就已经明白了皇上的用意。”

她所言非虚,一语中的。

但萧昱谨从未将穆温烟放在他的算计之中。其实有了穆温烟的加入,更加容易事半功倍,可萧昱谨不舍。

帝王并未多言,对花菇吩咐道:“花侍卫听令。”

“在!”

萧昱谨看着怀中人的眉目,然后目光落在了她的小腹上,帝王的眸光前所未有的温和,“朕命你从此刻起,一天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皇后!”

“是!皇上!”

***

次日,帝王“驾崩”的消息传遍朝野,一时间满朝震惊、悲痛。

质疑一党纷纷入宫探查消息,另有苏相与先帝留下的老臣子作乱,朝廷并未彻底大乱。

这一天,宫中二十多位妃嫔皆被宣见到了太后所居的长寿宫。

穆温烟知道,淑妃没有彻底掌权之前,不可能直接杀了她。

况且,她有孕的事,一直不曾外泄,加之身段纤细,她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织金暗花的风毛褂子,未施粉黛,墨发上插了一朵白色小绢花,纯真妩媚之中透着一丝柔弱,瞧不出有孕的痕迹。

穆温烟到场时,众妃嫔皆掩面哭泣,尤其是被假皇帝.宠.幸.过的几位妃嫔,本以为受宠的日子就要到了,皇上在榻上待她们那可是热切似火,一晚上来回的折.腾,可谁知,皇上说没就没了。

众妃嫔虽是诧异,甚至怀疑这其中必然有阴谋,但帝王“驾崩”当夜,苏家已经掌控了皇宫,前朝也不知如何了,她们这些后宫妃嫔自然不敢置喙。

倒有一个胆大的妃嫔,一看见穆温烟露面,愤恨道:“当真是奇了怪了,皇上常年习武,身子骨一惯健郎,倒是去了未央宫一趟,回来后就病下了!”

穆温烟唇角一抽,保持着得体端庄又不失妩媚的姿态,她扫视一眼,除却注意到淑妃脸上明显的嚣张与恨意之外,皇太后慌张失措的神情更是让她起疑。

又见皇太后身边的心腹嬷嬷与宫女皆不在,穆温烟与皇太后对视了一眼,看出了她眼中的绝望与焦虑。

穆温烟立刻明白了。

皇太后大约早就被软.禁。

旁人辨别不出假皇帝,但皇太后毕竟是曾经宫斗的最大赢家,实力不可小觑,定然是此前就看出了端倪,这才被淑妃与苏家软.禁。

穆温烟半点不同情她。

相反的,穆温烟觉得,苏家与淑妃这般膨胀,有一半的原因要归责于皇太后。

穆温烟一脸懵懂无知,问道:“母后,您犯了眼疾?为何总对我眨眼?”

皇太后一僵,“……”这傻子怎么关键时候反而不顶用了?!

淑妃美眸淡淡扫了一眼皇太后,语气阴阳怪气,“皇上已经不在了,姑母得爱惜身子,臣妾腹中已有皇嗣,待麟儿诞生,还得指望姑母这位太皇太后提携。”

皇太后面色一怔,太皇太后……?!

怎么苏家难道真要对外宣称皇帝已驾崩,不久后再立一个来历不明的婴孩为大楚皇帝?!

这当真是她护了半辈子的苏家么?!

她自十四岁入宫起,手上沾满鲜血,经历数十载,终于坐上了皇太后的位置,也给了苏家无尽尊荣,可到头来……竟是这样的下场!

皇太后闭了闭眼,再度睁眼时,道:“你们都退下吧,哀家与淑妃有话单独说。”

淑妃却淡淡一笑,“皇后也留下吧。”

穆温烟知道,这一刻到了。

帝王“已逝”,其他妃嫔并未怀上子嗣,这下半生不是去守皇陵,便是在庵堂里了却此生了,她们多半是为自己哭,而不是为了帝王哭。

殿内没有旁人了,皇太后愠怒道:“淑妃,你闹够了没有?!”

淑妃呵笑,“够了?对!的确是够了!姑母,这些年我早就受够你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必受你摆布,我才是这后宫之中身份最为尊贵的女人!”

皇太后气的鼻翼张大,若非这些年养尊处优,只怕已经心梗发作,气厥过去了。

穆温烟不介意给她补上一刀,“母后,皇上才是您的儿子,可您心中只有苏家。您做的每一桩事都是为了您自己,还有苏家,您从未问过皇上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在知道悔了吧。”

“你……”皇太后语塞,原本以为,淑妃倒戈,穆家就会来帮衬她。

亏她以为,这小傻子有几把刷子,可这都死到临头了,她还毫无所觉!傻子就是一个傻子!她还能指望区区一个穆温烟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么?!

皇太后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多言。

淑妃靠近了,凝视着穆温烟绝美精致的脸。

穆温烟知道自己美,但她也知,眼下不是刺激淑妃的时候,她很自觉道:“淑妃,本宫这里有玉玺,而你腹中有皇嗣,眼下局势,唯有你我二人联手方可稳住,你说是么?”

皇太后怔住了,当即骂道:“穆温烟,你这样做可对得起皇上?!”

穆温烟却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即便撞坏了脑袋,但也不想死。”

淑妃突然笑了,“哈哈哈哈!穆温烟,你以为有玉玺在手,本宫就拿你无法?说!皇上现在在哪里?!”

穆温烟一脸懵,“皇上驾崩了,此事是苏相亲自宣告朝堂,淑妃怎么还问本宫?”

淑妃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沉寂了下去,“穆温烟,你别以为本宫真不会杀你!”

皇上才刚刚“驾崩”,纵使苏相只手遮天,穆温烟也是一国之后,她若是突然薨了,朝中对苏家的质疑之声只会更大。

况且,苏家需要玉玺。

最重要的是,苏家与淑妃皆清楚,萧昱谨还好好的活着,而她就是用来牵制萧昱谨最好的棋子。

穆温烟谨记这三点,她有恃无恐。

穆温烟娇俏一笑,“淑妃,你有苏家与一半禁卫军,本宫也不差。当初皇上给本宫安排的护卫只听本宫指挥,本宫的兄长还在宫外,穆家再怎么败落,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本宫……依旧可以嚣张呢。”

淑妃攥紧了拳头,真想撕烂了穆温烟的这张脸。

她当真不明白,除却容貌之外,她还有哪里比不得穆温烟的?

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知书达理,淑女温婉,总比自幼舞刀弄枪的穆温烟强数倍。

可萧昱谨眼中只有穆温烟!

不是说天家男子多情又无情么?

怎么到了他萧昱谨这里,就成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了?

淑妃忍了忍,荡出一抹冷笑,“三日后朝会,皇后可一定要出面啊!”

穆温烟回以一笑,“那是自然,毕竟我是一国之母。”

穆温烟被护卫护送着回了未央宫,但淑妃的人一刻不歇的盯着未央宫外。

回到玉芙宫的淑妃又是一通大发雷霆,“萧昱谨!你走就走吧,还给穆温烟留下了一半的皇宫侍卫,你到底是有多宠爱她!”

***

穆温烟大约猜出了萧昱谨是在作何打算,未央宫内一切风平浪静,她到了此刻总算有些明白,为何萧昱谨在离京之前,会对宫中禁军做了调整的缘故了,整个未央宫外数百护卫,只怕不仅仅是为了护着未央宫。

哼,萧昱谨真是个心机男子!不过,她甚是喜欢!

三日后,朝会。

朝阳殿外,文武百官身披孝衣,分两列鱼贯入殿。

龙椅两侧各摆了两张圈椅,穆温烟与淑妃各坐一侧,现如今满朝皆知淑妃肚子里揣着大楚“唯一”的皇嗣,纵使她行径僭越,也无人当场提出置喙。

倒是穆温烟这个正宫之后,坐在硕大的棕色圈椅上,显得稚嫩,且格格不入。

到底是个摔坏了脑袋的小傻子,纵使贵为皇后,也无法叫人信服。

但她便就端端正正坐在那里,一袭正红色牡丹大袖襦裙,发髻上插着朝阳五凤挂珠钗,妆容明艳,半点不像为夫守丧之态,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雍容华贵令人频频侧目。

当下,便有大臣开始皱眉,其中御史文大人更是看不下去,手持白象牙笏板出列,“皇后娘娘,皇上驾崩才将将三日,举朝哀寂,娘娘尊为一国之后,如此这般不尊宗庙礼法,枉顾三纲五常,恕臣斗胆弹劾娘娘!”

御史文大人,便是前不久数次受苏相之命,多番弹劾穆家的人。

穆温烟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以及随后附和的大臣。

另有人提及了玉玺一事。

她勾了勾唇,明艳的妆容宛若自带一束光,令得她的美,竟然与这肃重的大殿相得益彰。

她只是淡淡一笑,不言不语。

出列的大臣一番慷慨激昂之后,竟然发现傻皇后毫不动容,就像是一群人努力展示自己的“才情”,却是发现自己可能在“对牛弹琴”。

倒不是穆温烟听不懂众大臣的话,而是她细细数了数方才出列的大臣,足足八九人。

当然了,她想要的可远不止这几条大鱼。

穆温烟站起身,从容不迫,若非她看上去实在嚣张,着实无人令人相信她撞坏了脑子。

穆温烟俯视一遭,目光在苏相身上稍作停留。

苏相顿觉浑身不自在,虽说穆温烟眼下还未恢复神智,但她毕竟知道了太多苏家的秘密。

穆温烟对苏家而言,就是一包随时会苏醒的火药,令人莫名忌惮。

穆温烟勾唇微笑,“几位大臣是要弹劾本宫目无纲常?巧了,本宫今日也要弹劾苏家以下犯上,谋害帝王,蓄意造反!”

这话分量极重。

不管是被说的对象,亦或是说话者本人,都是容易掉脑袋的。

穆温烟此言一出,苏相一党当即有人反驳,“皇后娘娘占着手握玉玺,却是不拿出来,究竟是何居心?!淑妃怀有龙嗣,乃大楚功臣,苏相请皇后娘娘交出玉玺,有何不妥?!”

此时,又有几人出列,仍旧是针对玉玺说事。

穆温烟揉了揉小腹,“这么说来,谁怀有皇长子,谁就有权暂时执掌玉玺?”

苏相绷着脸,“皇上此前并未留下子嗣,淑妃腹中可是大楚唯一皇嗣,娘娘即便是东宫之主,也得听听群臣意见!国不可一日无主,淑妃怀有皇嗣,皇太后年势已大,如今理应由淑妃垂帘听政!皇后娘娘还是将玉玺交出来吧!”

穆温烟想说脏话,即便淑妃怀有龙嗣,她也是主母!

穆温烟很喜欢给人补刀,尤其是看到苏家满怀希望之时,再给苏家泼一盆冷水,“放肆!本宫已有孕近三月,怀的是皇太子,既是长,又是嫡!即便垂帘听政,那也应该是本宫!”

众人,“……”

淑妃这一胎来的着实蹊跷,原本便有大臣存疑。

而穆温烟的孩子已有三月,那必然是皇上的,且她又是皇后,那么她所怀的孩子,就是皇太子无疑了!

且不论穆温烟与淑妃腹中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单凭嫡庶之分,穆温烟也占据了上风。

此时,朝中众臣又开始面面相觑,又有了新的思量,但苏相一党依旧态度强硬。

淑妃惊的面色苍白,指尖掐进了肉里。

苏相亦然,晃了晃神,才找到了自己声音,“皇后娘娘,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

穆温烟当场便宣道:“来人!传御医!”

不多时,几名太医亦步亦趋的走上殿,穆温烟大方的让太医看诊。

萧昱谨早有安排,即便苏家买通的太医院,这其中也有萧昱谨的人。

太医的声音在殿内闯荡开,“恭喜皇后,天佑我大楚,皇后娘娘这一胎已三月有余了!”

这时,朝中近一半的大臣纷纷跪地,“恭喜皇后!贺喜皇后!天佑我大楚!”

另有小半大臣无所动容,其余人大约是中立,看不出态度。

到了这一刻,穆温烟大概能摸清朝中的几大派系,寻常时候这些老狐狸藏的太深,真到了皇上“驾崩”,即将改朝换代之时,一个比一个精明。

淑妃对苏相使了眼色,苏相沉着脸,当即低喝,“皇后好大的胆子!此前也有太医替皇后看诊,怎的没有诊断出有身孕?皇后究竟使出了什么手段?竟说怀就怀上了?!”

“来人!皇后包藏祸心,霸占玉玺,其心可诛!给我拿下皇后!”

苏相这是狗急了要跳墙了。

穆温烟太满意苏相今日的表现了,就在被苏家控制的禁军冲入大殿之时,朝臣已看出今日状况,但凡替穆温烟说项之人皆被制住。

这时,一个雄厚低沉的嗓音响起,“大胆!朕在此,谁敢动朕的皇后!”

殿外,一穿着绛紫色蟒服的男子大步迈入,他一手持剑,另一手边走边撕下了脸上人.皮.面.具,一张冷峻威严的脸当即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来人!将这一群乱臣贼子统统给朕拿下!”萧昱谨爆喝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苏家要倒台了,接下来就是女主突然恢复记忆,然后和男主没羞没臊的过日子,前面几个伏笔这几天会解开。

em......不知道说啥了,顶锅盖爬走……

第66章

萧昱谨的这张脸, 俊美无俦,轮廓完美到毫无瑕疵,但偏生自带一股天生的孤冷。

他登基数年, 手段雷霆,做事一惯狠、绝、快。

不会给任何人缓冲的余地, 一旦他下手了, 那必定是死招。

人.皮.面.具被他撕下的那一瞬, 大殿之内,有人震惊;有人后怕;也有人欢喜之至,忍不住嘴里轻喊,“天佑大楚!天佑我大楚啊!”

穆温烟看着他的男人大步走来, 身形伟岸挺拔, 他背着殿外的光, 秋阳的光线打在了他肩头,他仿佛从腾云驾雾而来,符合她对世间男子所有的幻想。

穆温烟小脸一热, 一双潋滟水眸直勾勾的看着他。

萧昱谨腿长, 步伐很大, 且十分快速。此时, 淑妃的脸色已经煞白一片,萧昱谨的出现, 预示着她的一切布局皆失败了,甚至于苏家与她都要面临灭顶之灾。

不!她不能输!

就算是整个苏家都没了, 她也不能输!

不到最后一刻, 她苏玉婉绝不认输!

苏相吓的双腿发软,无法自控时,淑妃略显颤抖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 “放肆!来者何人,竟敢假冒皇上?!”

萧昱谨方才一直在看他的小娇娇,见穆温烟完好无损,甚至还有些意气风华,面色容光焕发,他这才稍稍放心。目光在淑妃身上扫过时,流露一抹.厌.恶.之色。

萧昱谨低喝,“来人!将那具尸首给朕带上来!”

来人是范奎,在看见他的那一瞬,苏相的腿更软了。

范奎与卫炎是萧昱谨一手栽培起来的心腹之臣,此前是御前一等侍卫,此番更是南下攻打北魏的前锋将军。

他二人明明领兵在西南驻扎,如何会出现在皇宫?!

倘若他二人入京了,那……那五万精兵么?也跟着回来了么?!

范奎将帝王棺椁中的假皇帝尸首拖了出来,一路拖到了朝阳殿。

此刻,假皇帝脸上还带着.人.皮.面具,与萧昱谨的脸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了,但体格与气度相差甚大,此前便有大臣察觉到了异样,但这种顶替帝王的天方夜谭之事,纵使大臣有九颗脑袋,也不敢提出质疑。

殿内出现了一刻诡异的安静,萧昱谨扫视了一周,眸光中仿佛带着某种审视,之后一挥手,示意范奎动手。

范奎领命,当场“撕拉”一声,扯下了假皇帝脸上的人.皮.面.具,这张面具之下是青紫灰暗的脸,已三日过去了,脸皮上浮现了.尸.斑。

看到这一幕,在场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有人找了替身假装帝王,甚至.淫.乱.后宫,淑妃腹中的孩子必然不是皇嗣!

再联想到淑妃与苏相的所作所为,不难猜出苏家的目的。

这时,一老臣子愤慨不已,当众指着苏相,咒骂道:“好一个苏相,你苏家这是要改朝换代,谋逆造反么?!”

苏相脊梁骨一抖,一阵刺骨的寒意从头顶凉到了脚底,事到如今,再无回头路了,苏相站直了身子,冷汗涔涔,“他……他根本不是先帝之子!先帝之子流落在外数年,我这是在替先帝办事,替大楚江山考虑啊!”

现下只能鱼死网破,苏相又高喝道:“来人!还不快将这乱臣贼子给我拿下!先帝遗诏在我手上,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六皇子才是大楚正统继承人!”

此言一出,又是一阵哗然。

毕竟,众人皆知,先帝不.重.欲,一直偏宠当年的贤妃,连带着贤妃所生下的六皇子也备受先帝宠爱,但不幸的是,贤妃当初涉嫌一宗宫廷巫蛊术被囚禁,后死在了一场大火中,六皇子也命陨了。

萧昱谨立在大殿中央,持剑的手握紧,面容清冷如千年寒冰,隐约之中还透着不可忽视的盛怒。

就在众人震惊之时,萧昱谨手中的长剑出窍,几步之内挨近了苏相,一剑.刺.入他的肩胛骨,但并未要了他的命,萧昱谨似乎根本就不怕苏相说出实情,薄唇一勾,“是么?这么说来,苏相并非是朕的舅舅,朕就算是杀了你也无妨。”

苏相是文官,根本承受不住一剑.刺.穿肩胛骨,疼的大叫的同时,双膝跪地,几乎匍匐在了萧昱谨足下,“朕不杀你,朕要让你亲眼看着,朕是如何让大楚走向盛世!”

“父亲!”淑妃大叫了一声。

此时,苏相的人也蜂拥杀入大殿,与萧昱谨的人马厮杀了起来。

淑妃嗤笑了一声,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被萧昱谨.刺.穿肩胛骨,此刻又像丧家犬一匍匐在他足下,淑妃只觉这一幕无比的刺目。

她像疯了一样吼叫,“萧昱谨!我恨你!我诅咒你这辈子痛失所爱,一生求而不得!”

她所受的委屈与绝望,萧昱谨也要统统经历一次!

说着,淑妃拔出发髻上的簪子,朝着穆温烟冲了过去。

穆温烟身上藏了小匕首,她可不是那种任人宰割的人,尤其她是皇后,又宠冠后宫,若是就这么死了,那也太不划算。

就在穆温烟拿出匕首,打算让淑妃明白,何为王者之时,一把长剑从不远处飞了过来,正中淑妃手腕,长剑剑锋划过她的经脉,令得她手中簪子倏然落地,与此同时,血溅三尺。

穆温烟回过神时,萧昱谨不知几时已经站在她跟前,一手握着她的臂膀,将她往身后用力一拉。

就这样,萧昱谨挡在她面前,成了她的壁垒。

“啊——”淑妃惨叫失声,她手腕经脉已断,疼痛之余,右手再无任何知觉。

“朕早就该杀了你!”萧昱谨低喝,拔.出腰上软剑,下一刻就要刺.穿淑妃的心脏。

淑妃疼的满脸是汗,冷冷的哼笑,“杀我?萧昱谨你如何能杀我?我腹中怀的可是傅恒泽的孩子!”

穆温烟,“……”内心荡过淡淡的悲哀。

萧昱谨也太惨了,头顶到底泛了多少绿光了……

她也莫名觉得傅恒泽被.玷.污.是怎么一回事?

穆温烟揪着萧昱谨的衣襟,探出脑袋,想听听淑妃想要继续说什么。

萧昱谨像一头雄鹰一样护着穆温烟,这一幕,又刺痛了淑妃的眼。

她也想被强大的男子护着,也想拥有娇宠一身的圣眷,但为何……为何总是求而不得?!

“萧昱谨,你的那些秘密,我都知道,我腹中的孩子是傅恒泽的,你真下得了手么?你抢了本属于傅恒泽的一切,他可是你最疼爱的六弟!现在你就连他唯一的孩子也要杀了么?也对!斩草要除根!就跟姑母当年的手段一样狠绝!”

“哈哈哈哈!”

淑妃仰面大笑,笑到最后,眼泪在打转。

萧昱谨没有杀她,而是吩咐道:“来人!将苏玉婉送去宫外,交到傅恒泽手上!就说,是朕送他的大礼!”

穆温烟呆了呆,大眼滴溜溜的转。

这么说来,傅恒泽也来了京城?眼下就在宫外,他这是要逼宫么?

淑妃以为自己误听了,怔然稍许,又是一阵不明意味的轻笑,“呵呵呵……萧昱谨,算你狠!”

大殿之内,卫炎与范奎二人带领众侍卫,正与反贼对抗,苏相倒在血泊之中,尚留有一命。

就在这时,一阵响彻天际的锣鼓声响起。

这声音此起彼伏,煞有气势,声线时而上,时而下,如奔腾不息的涛涛黄河之水。

穆长风来了。

为了此时此刻,他子夜起榻,还特意穿了一身煞是拉风的银白色战袍,白玉冠束发,远远望去,会让人误以为是哪家的翩翩公子误闯了皇宫。

一抹白色身影格外惹眼醒目。仿佛盛开在一片汪洋黑色人头之中的白莲花。

他特意命人备了锣鼓。

敲响是穆家军的冲锋鼓。

即便是要露面,也得一切准备充足。

不远处,正守着帝后身边的花菇差一点失神。

“……”穆家人这作风……有点浮夸破费啊。

穆长风单手持剑,领兵杀了过来,在千百人之中,他准确无误的寻到苏烨的身影。

穆长风当即杀了过去,并没有直接制服苏烨,而是一步步将苏烨逼到无路可退之境,他亲自上前,一手摁住了苏烨的肩头,对他眨了眨眼,“苏公子,你又败在我手上了。”

苏烨满头是汗,事到如今,他自是看出苏家大势已去,此刻他又落入了老冤家之手,仿佛一夜之间坠入尘埃,命运突转。

“士可杀不可辱!”苏烨要自尽。

穆长风一手夺下他的长剑,将他摁在一尊石狮子上,摁的甚紧,“苏公子,你可不能死,苏家的罪证还未搜罗齐全,你若是死了,谁来洗脱我穆家这些年背负的污名?”

穆长风又加了一句,“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死。”

苏烨,“……”

***

今日,但凡苏相一党的官员尽数被抓,此前保持中立态度的大臣已是诚惶诚恐,争先恐后的落井下石,纷纷上报了苏相一党的罪行。

此番一动作,朝中文武百官,近一小半受到牵连,朝中动荡前所未有。

卫炎上前,“皇上,宫内叛贼已镇压,但宫外仍有苏家余孽,另外傅恒泽已带着人马,兵临城下,探子来报,此番傅恒泽大约带了近六万人马,除此之外……冠军侯府傅家已反!”

萧昱谨淡淡应了一声,临危不乱,依旧是那张冷硬沉着的脸。

穆温烟陷入沉思,倘若苏家当真有先帝遗诏,这封遗诏若是昭告天下,对萧昱谨而言很是不利,当下讲究的就是名正言顺,血脉正统……

以穆温烟眼下的记忆,她仅仅知道傅恒泽是萧昱谨的六弟。

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还知道一个重大的秘密,但她就是想不起来。

“皇上,你别怕,有我在。”穆温烟郑重道。

萧昱谨的神情终于有了微妙的变化,男人的剑眉微不可见的挑了挑,并未否决,“嗯。”

卫炎,“……”

***

“报!世子,皇上让人送来了一女子!说是给世子的大礼!”

一穿着铠甲的男子骑马上前,当即有人将板车拖到了傅恒泽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