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太子萧慎。

而他身边除却双生胎皇子之外, 还有几位京中贵公子,这几人是皇子们的侍读,寻常时候以三位皇子马首是瞻。

除却身份矜贵之外,偏生还一个个生的貌若潘安, 风流倜傥,走到哪里都会引得姑娘家一阵小鹿乱跳。

而今日,几位少年郎着不同颜色的锦缎袍服,或是白蓝色,或是湛青色,或是粉蓝色……乍一眼望过去,好不招摇。一行人宛若开了屏的孔雀,煞是惹眼。长街两侧叫卖萝卜的老妇人也驻足看呆了去。

随着这一行人的出现,立刻引起一阵难以压制的骚动。

“你们快看!太子殿下来了!”

“到底是哪个是二皇子?哪个又是三皇子?我当真分不清啊!”

“让让!让让!谁也别挡着我看太子!”

“……”

一时间,看戏听书的茶客们纷纷探头往外面望去,王钰儿面无表情的饮了口茶,趁着无人留意,带着自己的两个贴身丫鬟立刻从茶楼后门走了。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走没多久,茶楼上的姑娘家纷纷失望至极,“我还以为太子殿下也来吃茶,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太子殿下就不见了?!”

不知是谁突然惊讶道:“奇了怪了,王姑娘去哪儿了?!”

众贵女,“……”

太子殿下消失不见了,王姑娘也不见了……啧,众人立刻酸的不行。

***

王钰儿以为自己跑的够快,她今日出门之前就眼皮子直跳,这几年总是寻了借口不入宫,但萧慎却是时常出宫,无论她怎么躲让,还是会被他捉到。

她今年十四了,按着大楚习俗,女子十四及笄,而及笄之后就能够嫁人了。

因着她是太子妃的缘故,王家这几年如日中天,阖府上下也皆是盼着她早日嫁入东宫,纵使她反抗过,但家中皆一致认为是她无理取闹。

要知道,如今的帝王废弃了后宫,皇太子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萧慎日后必定会成为大楚国君。

早在两年前开始,王家已经在准备她出阁的嫁妆了,简直恨不能直接将她塞入东宫去。

故此,她想指望着家族帮她摆脱萧慎,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十几年的斗智斗勇,令得王钰儿摸透了萧慎的想法。

他之所以缠着自己,也因着对上辈子的愧疚,他是想赎罪。

可她已经放下了,上辈子死时就已然看淡了一切,对萧慎无爱无恨,这辈子只想老死不相往来,互不干涉。可老天惯会捉弄人,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就罢了,还让萧慎也带着记忆重生!

正悄咪咪的溜出茶楼,刚拐入墙角,突然有道大力握住了她的手腕,紧接着她就撞入一个结实的胸膛。

萧慎是储君,又是帝王亲自.教.养,除却帝王之术外,他文韬武略,无一不通。纵使如今还是少年郎,但已是成年男子的身段与体魄,他的力道,根本不是王钰儿能够抗衡的。

这少年眉目温和,垂眸看着怀中人,仿佛是捉到了觊.觎已久的猎物,唇角溢出一抹似笑非笑,“钰儿,好巧啊,在这里也能碰见你。”

真不要脸!

王钰儿的脸都白了,“太子殿下,我正要回府,劳烦殿下让一让。”

萧慎当然看出了心上人也是带着记忆归来,这十几年他也没将她捂热,可见对方是有多么恨他。

萧慎也甚是委屈,讲道理,上辈子他待她不薄,让她稳坐皇后之位,扶植他们的儿子当太子,他的真心也曾给过她。只是世间的诱惑太多,他一时没能自控,迷了途。

等到他迷途知返,却是一切都迟了。

年幼时候他不便对她做什么,可现在不一样了,少年的身子已经觉醒了男子最.初.始.的.欲.望。

萧慎对随从使了眼色,旋即王钰儿身边的婢女皆被打晕了过去。

她大惊,“你要做什么?”

萧慎毕竟是当了一辈子帝王的人,他没有毛头小伙的那份羞涩,骨子里的蛮横与强势怎么也遮掩不了,稍一用力,他把人拉入怀里,还是那种风流中又透着几丝坏坏的笑。

“钰儿,这些年我掏心挖肺,你还是不肯跟我和好,但要让我放过你几乎是不可能,其实你心里是有我的,不然上辈子走时,手里怎会握着当初我给你的定情信物?当初是我不好,但这一辈子我会像父皇一样,不会再留恋花丛。婚期将近,你我之间先熟悉熟悉。”

说着,他拉着她就走。

王钰儿根本毫无反抗之力,直接被他提上了马车。

马车晃动,王钰儿气急了,就怒嗔他,“萧慎,你放过我不好么?天底下这样多的女子,你为何偏就缠上我了?”

萧慎不紧不慢的回答她,反正他这辈子有的是时间与手段,他和她都还年轻,一切都还来得及。

对付心爱的姑娘,必要时候还得软硬皆施才行。据萧慎所知,当初母后就是父皇强娶回来的。

萧慎温和一笑,如今的少年眉目清朗,还不像当初时候那般威严凛冽,“阿钰莫要生气,你难道就不想咱们的孩子?”

孩子……

她当然想!

上辈子最为记挂的人,莫过于三个孩子。

见她怔住,萧慎继续道:“你我若是不早日和好成婚,孩子如何能出来?”

“你?!”王钰儿气急了,抬手就想打他。

太子殿下又是一阵朗声大笑,任由粉拳在他身上捶打了几下,“钰儿,马上就要到画舫了,一会上了船,只有你我二人,谁也别想打扰。”

王钰儿气的没法子,到了后面她索性放弃一切反抗,一脸‘随便怎样都无所谓’的态度,反正她挣脱不了家族,也挣脱不了萧慎,她都挣扎了十几年了,离家出走过,也装过病……但没有哪一次成功过。

萧慎又劝说,“阿钰,这十几年来我可是任何女子都没放在眼里,我心里只有你,你就别跟我闹了。而且……”

他一把将人抱了起来,抱在了他自己身上,长臂圈着她的腰肢,不让她动弹,接着说,“而且,就算是你现在不同意跟我好,你也没得选择,你无论如何都要嫁给我,等成婚之后,我会让你明白,你我之间是宿命,是天生注定。”

王钰儿不动弹了,因为即便挣扎了也是白费力气。

好如何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呢?

死猪不怕开水烫?

换言之,她当真想孩子了,倘若她想要见到自己的三个孩子,那么她只能嫁给萧慎……

***

这一天早朝,数位大臣泪流满面的向帝王告状了。

原来是他们家中的女儿又闹着自尽,起因便是那对双生皇子情根深种,然,却又是痴情错付。

帝王面色微沉,并未当场表态。他自己的儿子,他当然要护着,不过是调.戏了几个贵女,实在不行,就都娶了吧。

太子已经表示过心意,这辈子也学着帝王,日后东宫只有一个太子妃,不纳其他女子。

也不知是谁传出去的消息,坊间传言萧氏皇族都是痴情种。

为此,帝王一点不介意老二和老三风流一些,也好打破传言。

情深不寿,生在帝王家,本就不该痴情。

这厢,未央宫那边也听说了二皇子与三皇子在外面造的‘孽’。

双生胎少年时候就风流了,到处招惹桃花,但又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惹的姑娘们芳心碎了一地,还有贵女闹自尽的。

这已经不是大臣头一次在帝王跟前告状了。

穆温烟正捧着一本兵书看,她真想收拾东西回西南,对几个熊孩子是眼不见为净。

十年前她生下了老四,原以为会是个贴心的小棉袄,谁知小公主比起她的三位兄长,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穆温烟知道,老四……真真像极了幼时的自己,小小年纪,已经不知祸害多少人。

她还能怨谁呢?

当初她就是这般无法无天,把爹爹那样一个铮铮汉子都折磨的无能无力。

什么叫现世报?这就是了!

帝王过来时,穆温烟红了眼眶,扑在他怀里好半晌不肯出来,对付外敌与奸佞,她倒是有一手,可对自己的几个孩子,她是束手无措,时常被气哭。

“皇上,他们几个是不气死我不罢休!”穆温烟哽咽着。

萧昱谨却是朗声大笑,“哈哈哈!烟儿不是还有朕么?再过几年,朕就让位给慎儿,老二老三和老四,都交给他去管,朕带你到处游山玩水去。”

对他而言,皇太子虽是强势,但洁身自好,又勤于政务,有些政见与手段,令得萧昱谨也甚是折服,他这个父皇对老大甚是满意。

老二与老三风流一些也无妨,他们是帝王的儿子,一出生就注定了可以享受旁人无法奢望的荣华与富贵,又不曾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不过只是喜欢美人,根本无伤大雅。

至于小公主,萧昱谨简直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看见小公主,他就难免想起穆温烟幼时的样子,更是对她疼爱有加。

为了安抚穆温烟,萧昱谨只能选择惩戒几个孩子一番。

他知道穆温烟聪慧,故此也不敢敷衍了事。这几年,几位皇子与小公主没少挨教训。

第83章

这一年的木棉开遍了满山, 迎着风望去,就好像看见了层层叠叠的花浪,接连起伏, 延绵不绝。

镇国公今日归府, 刚得知爹爹归来的穆温烟, 甩着两条小短腿,“噔噔噔”不停的跑到了前院。

这一年的穆温烟有些婴儿肥, 她又贪吃,人长的浑圆粉润, 穿着一身粉色裙裳,梳了两只.花.苞.髻, 上面的艳红色石榴石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她一路小跑, 却是没像往常一样扑入爹爹怀里, 而是被爹爹身侧的一位少年给惊艳到了。

他长的可真好看!

这是穆温烟初见萧昱谨的第一印象。

那少年面容微冷,五官极为俊挺好看,穿着一身月白色锦缎袍子,不知是不是拘谨了,他沉默寡言, 只是淡淡的看了粉团子一眼。

“烟儿还不快过来拜见太子殿下。”

穆温烟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没听见爹爹说什么,她歪着脑袋凑了过去, 仰面望着少年, 由衷的夸赞,“你可真好看。”

萧昱谨微微僵了僵,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评价他。

穆凌视女如命,见她直直盯着太子看, 穆凌清了清嗓门,“殿下,烟儿年幼不懂事,她就喜欢长的好看的少年,殿下莫要怪罪。”

萧昱谨,“……”

他多看了小团子一眼,见她长的圆滚滚的,还以为她是贪吃鬼,才这么点大,怎么就知道盯着男子看了?长大还了得?

萧昱谨心绪繁多,他没有多想,更是不会将心思放在一个小娃娃身上。

这一天入夜,他无心睡眠。

离开皇宫意味着什么,他自己心里很清楚。

就在前不久,他才得知,原来父皇对他的宠爱都是假的,他不过只是父皇用来保护六弟的棋子,这些年他所受的明刀暗枪,都是在替六弟挡灾。

他与六弟一道长大,亲如一母所出,为了六弟,他可以冒险。

可得知自己不过是父皇设下的棋子之后,萧昱谨一时半会无法让自己看透。

眼下他被送到西南,离着京城甚远,日后的前程如何,他不敢想象下去。

倘若他这颗棋子再无利用价值了,父皇又会如何待他?

正躺在榻上想心事,他的腰身突然传来一股温温热热,萧昱谨身子一僵,方才竟是大意了,没有察觉到屋子里的动静。

就在这时,被褥被人掀开,他眼睁睁的看着一只粉团子钻进了他的被子里……

萧昱谨,“……”

好在自己是太子,也算是见过世面。

不过……她是几时进了自己的屋子?她身边的下人呢?镇国公是怎么养女儿的?

小团子爬到了萧昱谨身上,冒出小脑袋,笑盈盈的看着他。

两人对视,萧昱谨差点被她瞪出了斗鸡眼,少年身子僵住了,沉声问,“你要做什么?”

穆温烟狡黠一笑,“你今天是不是睡不着?嗯……你是太子,那你怎么到了我家里?我有好多好玩的东西,你要玩么?爹爹说你是来习武的?我可以教你啊。”

萧昱谨,“……”

少年没说话,他兀自下榻,提着小团子,然后转身走出了卧房。打开房门,将小团子放在外面,少年面无表情道:“你回去吧。”

穆温烟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的粉色裙裳,她忽闪着大眼,看在少年如此美貌的份上,她一点不介意被冷落,“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

少年人生地不熟,并不是很信任一个小娃娃,但莫名其妙开口同意了,“好。”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萧昱谨跟在小团子身后,很巧妙的避开了巡逻的护院,不得不承认,他起初当真小看了小团子的‘实力’。

终于,两人在后山的一处水潭处停了下来,穆温烟扒开草丛,她眼珠子滴流一转,装作不经意握住了少年的手掌,以防少年多想,她直接牵着他继续往前走。

萧昱谨低头看了一眼,小小的手柔弱无骨,都不够他牵的。

对方只是一个小丫头,萧昱谨并没有想过男女之防,毕竟这个时候的他并没有将穆温烟当做是一个姑娘。

“到了。”

穆温烟停下,但手抓着萧昱谨没放。

萧昱谨以为她害怕,也就任由她抓着。

当看到无数萤火虫在空中飞舞时,萧昱谨明白了小团子的心意,“谢谢。”

穆温烟咧嘴一笑,一只小手轻拍着小胸脯,故作老气横秋,“谢什么,这里是我的地盘,今后我罩着你呀。”

少年低头看着只能挨到他腰部的小团子,心情略显复杂,“……”

***

自那一晚之后,少年发现,小团子来找他的次数愈发频繁了。

此前在皇宫,除却六弟之外,他皆不喜任何人接近,他虽然年纪还不大,但试图靠近他的世家贵女,以及胆大的宫娥并不在少数,他素来冷漠,不会给人任何靠近的机会。

可小团子每次过来,萧昱谨破天荒的耐着性子听她叽叽喳喳个不停。

盛暑难耐,他习武过后就独自一人去了位于镇国公府不远处的后山凫水。

山泉水沁凉微冷,实在是盛暑时期的好去处。

眼下不在皇宫,没有那样多的规矩,何况萧昱谨心里很清楚,父皇将他送来西南,只怕是不会再将他接回去了,那些束缚了他好些年的条条框框皆被抛之脑后,他褪下了所有衣裳,又折叠好了放在了巨石上,这才下了水。

一惯警觉性极强的少年,万万想不到,正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呆呆的看着他。

小团子张大了嘴,过了半晌才闭上。

方才她什么都瞧见了,但她并不觉得难为情,反而觉得自己甚是幸运,来的正是时候,恰好叫她瞧见了不得了的画面。只是可惜了……这种事她没法向别人去炫耀,只能一个人默默的兴奋。

小团子长的敦实,但动作极为敏捷,悄然上前,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起了什么心思,反正她很想将萧昱谨的衣裳藏起来。

就在这时,少年猛然之间一回头,恰好对上了小贼炯炯有神的眼。

少年僵住了,“你、你做什么?”

穆温烟又放下了他的衣裳,她淡定又狡黠,一脸‘我很无辜,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我要学凫水!你教我!”

萧昱谨,“……”

穆温烟动作麻利的脱下了一身衣裙,她也嫌热,一路跟着萧昱谨来到后山,她眼下又肉嘟嘟的,早就气喘吁吁,也想在泉水里泡上一泡。

萧昱谨没来得及拒绝,小团子已经将她自己扒的只剩下一件大红.肚.兜.儿,还有一条松垮垮的亵.裤。

萧昱谨,“……”

见她兀自下水,萧昱谨当即上前将她抱住,她还太小了,山泉水又深,若是直接下水很快就被淹了。

小团子虽然长的敦实,浑身肉嘟嘟的,但她这点重量对萧昱谨而言倒是没什么。

她只是个孩子。

她暂时还不是个姑娘。

萧昱谨对自己默默念叨了两句。

同时他也知穆温烟是镇国公的掌上明珠、宝贝疙瘩,他虽然是太子,但眼下绝对不是得罪镇国公的时候,自然也不敢得罪了这小团子,遂只能带着她凫水。

穆温烟第一次凫水,她欢快的不行,双臂抱着俊朗少年的脖颈,两条小短腿在水中扑腾个不停,溅了少年一脸水渍。

萧昱谨,“……”

他好歹也是太子,且不说他这个太子身份只是父皇的棋子,但这些年无人敢对他不敬。

小团子在一次次挑战他的底线。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处树阴下,穆温烟瞧见了岸边的桑葚,这桑葚树斜斜的歪着,大一片皆挨近了水面,这个时节的桑葚少见,许是因着山泉水沁凉的缘故,导致这棵桑葚晚熟了一些,眼下恰好熟透,一个个饱满深紫,单是看着就令人垂.涎.欲.滴。

“我要吃!你快带我去!”小团子兴奋极了,她很快就观察了地势,并且找到了一个吃桑葚的最好法子,“我要骑你脖子上!”

萧昱谨,“……”

这孩子胆子真大,太子的脖子也是随便能骑的么?

不多时,萧昱谨当真抱着小团子骑在了他脖颈上,而他站在水中,这样的高度,恰好可以让穆温烟抬手就能摘到桑葚。

她自己吃的欢快,还不忘时不时也往萧昱谨塞上一颗。

太子殿下什么美味没尝过,倒是这桑森是头一次。

入口甘甜,还带着微微的酸,水分也十足,味道好极了。

萧昱谨竟然没有拒绝,那只肥肥的小手伸过来时,他张嘴就吃了。

等到两人吃饱,新的问题又来了。

萧昱谨将穆温烟放下时,只见她原本粉润小巧的唇已然染上了紫色,少年直觉不妙,他往水中一照,发现他自己的唇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萧昱谨,“……”

从这一天之后,萧昱谨开始谨慎了起来,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他都有了新的思量,也有意避开了小团子。

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小团子。

这一日晌午,萧昱谨打算睡个午觉,他鸡鸣时起习武,直至午膳时,已经练了三个多时辰的剑术,下午还要学兵法,晌午若不休息片刻,下午容易瞌睡。

庭院中两棵梧桐之间悬挂着一张吊床,树阴匝地,清风徐徐,比屋内凉快多了。

萧昱谨刚刚闭眼,耳边传来细细索索的声响,他知道是小团子又来了,他打算冷漠应对,一心以为只要不理睬她,她就会自觉离开。

可谁知,下一刻,耳边又传来“嘤嘤嘤”的哭声。

萧昱谨终于睁开了眼,就见小团子站在他跟前,已哭的双眼微红,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流,那张粉润浑.圆的小脸煞是可怜的模样。

“你、你怎么了?”萧昱谨只会冷落人,但从未将女孩子弄哭过。

穆温烟仿佛受尽了委屈,“你怎的不理人家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你从武场回来等了许久了?你又知不知道我这几天心里头好难受?嘤嘤嘤……我们难道不是好朋友么?你为甚要辜负我?”

萧昱谨,“……”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鬼话?

萧昱谨无奈,伸出双臂将小团子抱了起来,也不知哪里来的‘父爱’,他让小团子趴自己身上,一手轻抚着她的后背,少年柔声宽慰,“是我不好,别哭了,好么?”

穆温烟见好就收,“你下回不准不理我了!”

萧昱谨顿了顿,又缓缓启齿,“嗯。”

小团子睡意来的很快,就那么趴在萧昱谨的胸口睡着了。

萧昱谨垂眸看着她压扁的小脸,一直抱着她没放开。就这样抱着吧,就好像他并非是一无所有,他的怀中还有一只活泼可人的小团子。

这一刻的少年也不知不觉来了困意,目光从小团子脸上移开,他也闭上了眼。

清风微微荡过,树影婆娑下,少年的唇扬起……

就这样,真好。

第84章

天下大势已定。萧昱谨的抱负提前了数年完成了, 他也成为了大楚历代国君之中,唯一一个真正坐拥天下九州的帝王,在史册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的称霸大业已经达成, 这万里江山没什么再吸引他的了。

他一开始夺位不过是为了保命, 而后来则是喜欢上了征服天下的快.感。

如今, 萧昱谨已体验过君临天下、统一华夏江河的滋味,他便不再留恋着无上皇权。

从今往后, 他要带着他的姑娘逍遥自在的快活去了……

天齐二十六年春,帝王发布诏书晓谕天下, 传位于皇太子萧慎,他则退居后方, 再不管朝政。

新帝的容貌非但像极了太上皇,就连着治国理政的手段也与太上皇有同工异曲之处。故此, 即便太上皇退位了, 众位大臣仍旧觉得太上皇无时不刻都在影响着一切。

***

穆温烟喜欢玩,她原本就性子活泼,当初入宫之前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女霸王,只不过入宫后她收敛了锋芒与弱点,为的是自保与穆家。

她非但喜欢玩, 还很会玩。

将几个头疼的熊孩子都交给了新帝之后,穆温烟与萧昱谨走遍了五湖四海,据说他二人还出海去了遥远的海外国度。新帝等人时常收到他二人寄回来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直至公主大婚这一年, 穆温烟与萧昱谨才回了京城。

老天当真格外偏疼有些人, 纵使岁月流逝,萧昱谨与穆温烟的脸上仍旧保留了当初时候的风华绝代,他二人单单是站在那里,就是夺目的存在。

本朝唯一的长公主殿下, 也就是太上皇与皇太后唯一的女儿,是帝王唯一的胞妹,大婚自然操办的格外隆重。

长公主年纪已经不小了,已二十有五,若非她是公主,这辈子只怕是要当老姑娘。

萧慎领着两个弟弟,亲自去了城门外迎接父皇与母后。这些年操持政务,操心弟弟妹妹,萧慎也算是尽心竭力。

按着大楚规矩,亲王弱冠之后需得前往封地,但萧慎不舍两位胞弟,就留在了身边当了自己的左膀右臂,两位亲王除却风流了一些,也没甚大毛病。

倒是长公主这些年将萧慎折磨的不轻。如今终于能将妹妹嫁出去,萧慎作为帝王,也深深的松了口气。

“父皇,母后,您二人这次归来,还会再走么?”萧慎问道。

穆温烟与萧昱谨还没到含饴弄孙的岁数,只是萧慎不想让父皇与母后再离开。

虽说人人都道,天家无情。

可父皇与母后之间没有旁人,他们一家子就如同寻常百姓一样,并无尔虞我诈的纷争。两位胞弟也对皇位没甚兴趣,之所以眼下还留在京城,皆是因着萧慎一人的要求。

萧昱谨表面威严如初,对几个孩子,他也并非不疼宠,但最宠的始终是他身边的妻子。

穆温烟许是早年伤过脑子,随着年纪的增长,时常会间歇性失忆,好在她一直记着他,萧昱谨拧眉,不知在想什么,顿了顿方道:“朕与你母后暂时不离开了。”

萧慎大喜,遂让妻儿多多陪伴太上皇与皇太后。

王钰儿在皇后的位置上已经待了好些年,她也是没有想到萧慎当真说到做到,这辈子身边再无其他莺莺燕燕,如今她的三个孩子也健健康康长大。原先一直想着今生不会对他付出真心,可这些年过去了,她已经习惯了这个人的存在。

穆温烟的面容依旧倩丽,她穿着一身宝石蓝白霏织丝锦衣,梳着垂云髻,发髻上斜斜的插着一只赤金衔南珠金钗,怎么看都不像是已经当了祖母的人,她笑眯眯的看着前来的众人,却是一个也记不起来。

她知道自己又犯病了,总是会忘记一些人和一些事,可萧昱谨一直在她身边,她便什么也不怕,纵使她忘却所有,但还是记得他。

“父皇,母后,你们怎么才回来?”长公主人未至声先到。她已二十有五,但五官明媚动人,少了少女的青涩,骨子里透着一抹傲视众人的娇艳,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美的风华绝代,且锋芒毕露。

穆温烟呆了呆,这女子好生眼熟,像极了她自己。

萧昱谨握着穆温烟的手,柔声说,“烟儿,这是老四。”

穆温烟知道自己有四个孩子,但具体是哪四个,她也记不清了,见长公主一下扑在她膝上抽泣,穆温烟伸手给她捋了耳边的碎发,“你真好看。”

长公主一僵,她的哭功完全遗传了穆温烟,收放自如,她愕然抬眼,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的母后,她与母后容貌相似,但却不及穆温烟娇软,她的骨子里也留着父皇的血,除却妩媚妖艳之外,还有不可忽视的英气飒爽。

“母后,您这是怎的了?”长公主惊了,她是父皇与母后最疼爱的女儿,她还想趁着这次机会,在父皇与母后跟前告三位皇兄的状呢。

凭什么二皇兄与三皇兄可以拥有如花美眷无数,她却不能养面.首?

最可恨的是,三位皇兄同仇敌忾,她打小就觉得自己被深深针对了。

穆温烟眨了眨眼,又望向了身侧的萧昱谨,像是在求助。

萧昱谨道:“你母后刚刚归来,这几日需要静养,你先下去吧。”

长公主,“……”她果然已经不是父皇与母后的小娇娇了!

孩子们纷纷告退,孙辈们一个个容貌俊脸精神,光是瞧着便知皆是优秀上进的孩子。

穆温烟一直笑眯眯的,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失忆而困扰。

未央宫一直都空着,这次帝后归来,直接就入住了进去。

玳瑁已放出去宫外嫁人,如今在未央宫伺候的宫人皆是一些生面孔。

穆温烟泡完澡就躺在了榻上翻看话本,萧昱谨过来时,一把拿过了她手中的书册,“也不怕坏了眼睛?不准看了。”

穆温烟有点委屈,可又不敢造作,她什么都听他的,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但她的情绪都写在脸上,眼看着就要泫然欲泣,萧昱谨无法,上榻后又开始哄她,“好了好了,朕给你读地理志总行了吧?”

其实,太上皇与皇太后在外这些年并非仅仅是游山玩水,前几年还在大楚境地找到了金矿,曾花费了近七年时间重新绘制的大楚版图。这期间穆温烟迷上了地理志,尤其是犯病之后,时常会缠着萧昱谨,让他读给自己听。

穆温烟很好哄,她现在没甚心思,只要能够满足她的要求,她便能破涕为笑。

帝王读了一会地理志,目光落在了千工床内的一处暗格,他眸光微滞,眼中突然闪现流光溢彩,“烟儿,朕再给你读些其他的。”

穆温烟眨了眨眼,安静的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