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奶奶开始给陆西陵张罗相亲,模样姣好、才品出众的挨个推到面前去,陆西陵不胜其烦,对婚恋一事直接从“暂时没兴趣”变成了“您再这样我再也不会回家吃饭了”。

  而就这样一个人,陆笙这两天听来一个爆炸新闻:陆西陵疑似在清湄苑藏了一个年轻女人。

  陆奶奶一听,还能有这样的喜事儿?

  很想把陆西陵叫回来问询,又怕惹人反感,便先派了人,偷摸调查是哪家姑娘,动静不敢太大,担心打草惊蛇。

  可陆笙是藏不住事的性格,晚上吃饭的时候,一个劲儿地瞅着对面的陆西陵,笑得阴阳怪气。

  “你笑什么?”

  “我笑了吗?”

  陆西陵冷冷瞥她一眼,“你最好有屁快放。”

  “哥你脾气这么差,真难为有女人忍得了你……”

  陆西陵敏锐捕捉重点,“谁?”

  陆笙失言捂嘴,急慌慌地和奶奶交换一个眼神。

  这一切陆西陵都看在眼里,他抽了张餐巾纸,缓慢地擦了擦手指,“奶奶,我说过我不喜欢有人自作主张干涉我的私事。”

  他这是要下桌的意思,陆奶奶忙说,“我们也不是故意去探听的,但外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什么传得沸沸扬扬?”

  陆笙飞快说:“你在外头金屋藏娇。”

  陆西陵蹙眉,“我?”

  “对啊。清湄苑,那儿不是有你的一套别墅吗?”

  陆西陵点一点陆笙,“限你三句话把这事儿解释清楚。”

  “我解释?”陆小姐一脸匪夷所思,“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就说你知道的。”

  “……有人说,你一直空置的清湄苑的那套房子,最近频繁有女人进出,还是个很年轻的女人。”

  陆西陵皱眉稍作思考,大致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

  他站起身,“你们先吃,我打个电话。”

  陆西陵穿过后门走到后院去,给周潜打了个电话。

  “那个资助的学生,你把人放哪儿了?”

  周潜说:“清湄苑——怎么了陆总?”

  “你说怎么了?”

  “……您不是叫我自己看着安排吗?”

  陆西陵声音不冷不热,“听你意思是觉得自己安排得很好。”

  周潜笑说:“清湄苑离大学城近,我想着那地方交房以后就一直闲置,您最近也没有要使用的打算,就先把人安排过去暂住了。”

  “她还住在那儿?”

  “在。我叫她住到开学。”

  这一个月来,周潜去那儿看过两次,但很不巧,夏郁青都不在。要不是她的东西还在那儿,他都以为人已经搬出去了。

  第二次去,他给夏郁青留了个条儿,叫她看到以后给他打个电话。

  晚上他便接到了夏郁青的电话,还是一串座机号码,明显是哪里的公用电话。

  夏郁青说她白天在打工,所以不在家里,交代了近况,又说还有十来天就开学,到时候她就会搬出去。

  听完周潜说的话,陆西陵念头陡起。

  他打算过去瞧瞧,是什么样的人毁他清誉。

第3章

  夏郁青从网吧步行回到清湄苑。

  早上八点,空气里还残余几分清凉水汽。

  她身上一股网吧里熏出来的浓重烟味儿,进屋之后先冲了个澡,洗干净衣服,拧到不再滴水,晾晒在生活阳台上。

  然后进了厨房,先把水烧上,一边哼着歌,一边走进后方的花园里。

  陆西陵在门口临时给周潜发了条微信消息询问门锁密码。

  解锁进屋,一眼望去依然和刚交房时一样空荡整洁,不像是有人居住,只除了餐桌上有一束花,白色百合掺杂粉色康乃馨。

  康乃馨是陆西陵最厌恶的花。

  陆西陵蹙眉走过去,到近处才看清,那插花的“花瓶”,实则是一个大瓶装的可乐瓶子剪的。

  餐桌上放了一本书,《偷书贼》,中间夹了张纸。

  顺手翻开,横线纸张,像从本子里随意扯下的,边缘参差。

  那上面拿工整隽秀的字迹,誊抄着申请国家助学贷款的流程。

  “未成年人须提供法定监护人的有效身份证明和书面同意申请贷款的证明”这一句,被圈出来打了一个×。

  指尖微松,书页滑落,翻回了扉页。

  黑色钢笔墨迹的三行字——

  赠夏郁青: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彭树芳

  忽听后院里隐约传来声响。

  陆西陵放了书,侧耳听了片刻,朝后方花园走去。

  夏郁青听见皮鞋轻踏石阶的脚步声,后背汗毛竖起,悚然回头。

  台阶上站着一个陌生男人,白衣黑裤,黑色皮鞋鞋面锃亮,没有沾染半点尘埃。

  淡金光芒照在薄霜一样白皙的脸上,他微微眯起眼睛,不言不笑,因似凭空出现,淡漠之外而格外平添一种缈然。

  无法评价他的样貌,因为他整个人气质,已远在她的认知概念外。

  像她冬天早上出门,仰头看见的,那匿于薄雾深处,落雪的山巅。

  遥远的不属于她所在的世界。

  夏郁青一时怔然。

  眨眨眼,人没消失。

  长得这样体面的人,应该,应该不可能是贼吧?

  知道这里密码的,她想到一个人,于是立即笑起来,“您是周老师?”

  陆西陵没答她的话,只盯着她手里的东西,和她背后的地,声音微冷:“你在做什么?”

  ——冲击他认知的一幕,眼前这皮肤黝黑的陌生女孩,手里拿着一把嫩绿的生菜,在她身后,那十平米花园的地上,全是一簇簇冒出的绿叶。

  夏郁青忙说:“我在摘生菜准备下面条,周老师您吃过早餐了吗……”

  “我不姓周。”

  夏郁青愣一下,站起身,“……抱歉,请问您是?”

  陆西陵打量她一眼,马尾辫,黑T恤,九分牛仔裤,白色运动鞋。

  朴实土气的真实写照。

  “你就是周潜安排住在这里的人?”

  夏郁青点头。

  “菜是谁种的?”

  “我,我亲手种的……”

  “铲了。”

  夏郁青笑容僵住,剩下的半句“长势不错吧”硬生生吞回肚里。

  只觉男人无甚情绪的目光从她脸上淡淡地略过,声音则更淡:“我姓陆。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却见女孩瞳孔微张,随即声调都高了半度,激动道:“总算见到您本人了!”

  她似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半步,“谢谢您陆先生!我一直很想当面跟您道谢,又怕打扰到您……总之,非常感谢!”

  说完,她竟朝着他九十度地深鞠一躬!

  陆西陵退后半步。

  仿佛被一记迎面而来的燃气弹偷袭,滚滚热浪燎得他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不知道其他人是否会对感谢、赞扬和热情过敏,总之他会,还是高度敏感。

  他蹙眉,再度强调:“……麻烦你马上把这些东西铲干净。”

  开玩笑,这花园是计划请专业园丁培植玫瑰的。

  夏郁青心痛极了,然而还是笑说:“好!”

  这一畦菜地种了韭菜、生菜、樱桃萝卜等好几样速生菜,她悉心浇水培土,刚刚收成了第一茬,说铲去就要铲去,实在可惜。

  但这毕竟是陆先生的房子,她不打招呼擅作他用本来就是不礼貌了,而且开学了这些菜也是要铲去复原的,早晚都一样。

  陆西陵抬腕看了看手表,转身往外走,不再说什么。

  夏郁青抓着那把生菜跟了过去,“陆先生您吃过早饭了吗?水已经烧开了,我准备煮面条,您要是没吃的话……”

  同栋公寓邻居养了条大金毛,对它热情的其他邻居它从来不理,却每每十丈之外就挣脱牵狗绳,猛扑到他跟前摇尾哈气蹭裤腿。

  邻居常常笑叹,伊丽莎白可真是喜欢陆先生啊!

  后来,后来陆西陵搬家了。

  特意搬到了邻居不养狗的新公寓。

  陆西陵霍地转身。

  女孩麦色皮肤有种太阳晒就的活力健康,笑容也跟太阳一样过分灿烂,尤其眼睛,像去山谷露营,夜空里未经污染的明亮的星星。

  他抬了抬手,大致朝着她脚下一指,“站在这儿。”

  夏郁青莫名,但还是依言停在原地。

  “就站着,别动。”陆西陵退后一步。

  还好,她也像“伊丽莎白”一样听话。

  陆西陵转身,快步朝门口走去。

  上了车,率先打开空调。

  将温控按钮朝着减号键旋到底,16摄氏度的强冷气吹拂,车厢内不一会儿便凉快下来。

  自在多了。

  夏郁青洗干净了生菜,往煮沸的锅里丢入面条,煮熟到七八成,再放进生菜。

  往碗里放了少许盐和豆瓣酱,加了两勺汤化开,捞出面条。

  坐在餐桌吃面时,夏郁青忍不住复盘方才陆西陵的所有反应。

  有些沮丧。

  自己是不是被讨厌了。

  隔日上午,开完例会,陆西陵把周潜叫进办公室。

  他点了支烟,银质打火机“啪”地丢在大班桌上,身体往后靠去,“清湄苑那房子,花园复原了吗?”

  周潜愣了一下,有点摸不着头脑,但陆西陵的规矩是不许说“不知道”,于是他只能说:“我去了解一下。”

  “现在就打电话问。”

  “……夏姑娘好像没手机。”

  “那你们之前怎么联系的?烧狼烟?”

  周潜敏锐察觉到这位少爷发火的前兆,忙说,“我先去核实,中午给您答复。”

  中午周潜没空吃饭,只啃了个面包,跑去旁边苹果门店,买了部手机,亲自开车去清湄苑。

  谁知道,又扑了空,夏郁青人不在。

  他去花园里一看,却见满目郁郁葱葱,一时笑了。

  原来“复原”是这个意思。

  他将手机留下,给夏郁青写了一张字条,叫她自己带着身份证去营业厅办电话卡。

  一直到隔日上午八点半,周潜接到夏郁青的电话,果不其然,还是座机号码。

  她询问周潜在哪里上班,她想过来送点东西。

  四十分钟后,周潜接到了夏郁青的电话——难为她竟能随时能找到公用电话,让他似乎穿越回了1G通信时代。

  周潜赶到楼下,夏郁青正站在感应门的门口,手里抱着一只纸箱子。

  纸箱上方,是那部没有拆封的苹果手机。

  夏郁青笑着迎上来,几分不确定地问:“周老师?”

  周潜只觉像是跟“网友”终于面基成功,殊为不易,笑说:“叫我老师可太折寿了。”

  “那我叫你周哥可以吗?”

  “行。你随意。”

  夏郁青先说手机的事:“我马上就能结工资啦,拿到钱以后一定第一时间去买手机。这个我不能收。”

  周潜吓唬她:“退不了了。你不用就浪费了。”

  “真,真的?”

  “嗯。”

  “那我打借条吧。多少钱?”

  先前那借条周潜都还捂着没交给陆西陵呢,又来。

  况且让一个贫困学生,为了一部八九千的手机打借条,他可于心不忍,便说:“骗你的。不是还没拆封么,能退。”

  他看见夏郁青长长地舒了口气。

  随即,她递来手里抱着的大纸箱,“这个,麻烦您帮我转交给陆先生。”

  马上要陪陆西陵去见客户,周潜接了纸箱之后没上楼,直接放进了地下车库的后备箱里。

  在外奔波整天,一直到晚上。

  司机开车先送陆西陵回陆家。

  车停在陆宅门口,眼见陆西陵下了车,正要往里走,周潜陡然想起,后备箱里还有东西,便叫他稍等。

  他下了车,去后头将那只几分沉的大纸箱子搬出来,“夏姑娘叫我转交。”

  陆西陵走过去,抬手掀开一看。

  几只保鲜袋,装满了葱翠的生菜和韭菜,再往下一翻,拿报纸包着还沾着泥的萝卜,不知什么品种,红皮,个头很小。

  周潜说:“夏姑娘说是她自己种的,都铲干净了,但过几天就开学了,可能自己一个人吃不完,冰箱里放久了又怕不新鲜。她说,你如果不愿意收的话,就让我拿回去。”

  陆西陵抬眼,薄凉的目光,“那你拿回去?”

  “……”

  正说着话,陆笙迈过门槛从大门里奔了出来。

  “哥你回来啦。”她随意打声招呼,预备去便利店,见周潜抱着东西,好奇心起,拐个弯跑过去,“……这什么?”

  她似乎刚洗过头,微潮的发丝,一股馥郁香气。

  周潜屏息稍退,不去看她,将箱子又往前递了半臂,说:“陆总资助的贫困生送来的。”

  陆笙睁大眼睛,“住清湄苑的那个?”

  周潜点头。

  经过这两天调查,那个“金屋藏娇”的谣言不攻自破,陆奶奶还失落了好一阵。

  陆笙挤得陆西陵皱眉往旁边让了半步,自己往纸箱里瞧了瞧,笑了,“蔬菜?”

  “是她亲自种的。”

  “哇!她也太厉害了吧!”陆笙自己养颗仙人球都会死。

  她不容陆西陵有异议,自己去接纸箱。

  “有点重。”周潜忙说。

  “那你帮我送进去吧——我哥尊贵得很,他肯定不愿意搬的。”

  “进,进屋?”周潜磕巴,看向陆西陵,征询目光。

  陆西陵意味深长瞧他,露出个似笑非笑表情。

  周潜硬着头皮,“我送进去就走。”

  陆笙也不去便利店了,对这箱子蔬菜更有兴趣。

  周潜听她指挥将菜送进厨房,随即说道,“陆总,那我走了。”

  又看向陆笙,“陆小姐,回见。”

  陆笙也没看他,摆摆手,“拜拜。”

  厨房的动静引得陆奶奶前来围观,她听说了来龙去脉,跟厨师一起,对着水灵灵的小菜啧啧感叹。

  “西陵。”

  “嗯?”已走到厨房门口的陆西陵回头。

  陆奶奶笑说:“过两天就是你爷爷生日,你把这个小姑娘叫来家里吃顿饭吧。资助的孩子成了材,这是多好的福报。”

  陆西陵语气淡淡,“不必了吧。”

  “听我的。也好叫你爷爷宽宽心。”

  沉默片刻,陆西陵说好。

第4章

  夏郁青这个月打了两份工。

  她刚来时在周边探索,一次只敢去一个方向,害怕迷路找不回去。

  花了好几天,搞清楚了清湄苑所在的位置,才知道离大学城非常近,只有三公里不到。

  最开始想在学校附近找个短期工,奶茶店是淡季,暂时不招人,便利店又不愿意招只干一个月这么短的。

  夏郁青换了个方向,往居民区探索,最后成功找到两份工作。

  一份是在一个烤鱼店帮忙,从中午十一点半工作到晚上九点;一份是网吧的夜班网管,从晚上十一点到早上七点半。

  好巧那烤鱼店的老板也是从西南农村出来的,听说她是为了勤工俭学,当即招收。

  做网管倒是稍稍费了一点周折,因为她身份证上显示还差两个多月满十八岁,她搬出劳动法,说明十六岁以上就不算童工了,又承诺不签合同,并且自降五百块工资,老板终于答应。当然更多是因为急用人,夜班网管不大好招。

  一般夏郁青下了夜班,吃个早饭,回去睡一觉,赶去餐馆帮忙;午市过后的空闲时间她会在店里休息;从餐馆下班回去,洗澡之后睡上一小会儿,然后去上夜班;夜班过了凌晨两点,几乎就没有什么新来上机的人了,她就能趴在前台睡觉,偶尔会有呼叫送水送泡面的,也不是特别妨事。

  这行程安排当然很累,是在透支身体,但就这一个月,咬咬牙,后面都会好的。

  而且虽然累,但她不觉得痛苦,每天都干劲满满。

  网吧和餐馆都管饭,偶尔餐馆备多了的食材和点心,她都可以拿回去,这样还能省下不少钱。

  即将开学,夏郁青干满一个月就辞职了,餐馆结了3200,网吧结了3000,加上从周潜那里拿的那笔钱,买了一些必需品之后余下的500块,统共6700块,是之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一笔巨款。

  这钱她一分都不敢随意挥霍,先去门店买了一部千元以内的手机。

  夏日做活动,大学新生凭录取通知书有九折折扣,直接省下了将近一百块钱,正好可以供她去办手机卡,还能存入一笔话费。

  办完手机卡,夏郁青照着录取通知书附带的报道说明,自己去学校要求的银行办了一张银行卡,存入五千。银行卡密码,是她高考分数正着输一遍再倒着输一遍。

  从营业厅出来,攥着崭新的银行卡,她突然觉得,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有了一个叫做“夏郁青”的小小坐标。

  回到清湄苑,夏郁青从自己的日记本里,翻出彭树芳的手机号码。

  “彭老师吗?”

  “我是。请问你是……”

  “彭老师,是我,夏郁青。”

  “郁青!”彭树芳声音极其激动,“我听说你家里不让你上大学,你消失了,我找你远方亲戚和你同学都打听过,都说没有你的消息,你跑哪儿去了啊!”

  夏郁青眼眶一热,鼻子吸气笑说:“我已经在南城了,过几天就会正常去学校报道。”

  “你怎么去的?那么远,我听说你家里人一分钱都不肯给你……”

  夏郁青将经过陈述一遍,彭树芳听得连连感叹,“你胆子也太大了!那可是近千公里啊!你有困难应该第一时间找我啊,我不能帮你,还有学校的其他老师……”

  “那时候也没想那么多……要是没有第一时间跑出去,我被我大伯带回去,可能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彭老师您放心!我一路过来碰到的都是好人,赞助我的那个陆先生和他身边的人更是特别特别特别好!”

  “你平安就好。以后可别这么鲁莽啊,学校和老师都是你的后盾。”

  “嗯。这是我电话号码,老师您可以存一下。以后我也会经常联系您的。”

  “你在那边缺不缺钱?”

  “不缺!我自己做了暑假工,手机都是用我自己工资买的呢!”夏郁青了解彭树芳的家庭情况,她老公跟别的女人跑了,她单独抚养女儿,女儿才三岁多,体弱多病。他们镇上的学校,老师才多少工资,吃饭都不够,何况彭老师还经常接济班里的贫困学生。

  彭树芳感慨:“能把你培养成材,老师真的比什么都要高兴。你去了大学也别松懈,更别被大城市的繁华迷了眼睛。从我们这种小地方出去的人,如果不继续努力向上爬,迟早要再掉下去——你出去了,可就千万别再回来了啊。”

  “……我知道,老师我知道。”夏郁青哽咽。

  和彭树芳报完平安,夏郁青的第二个电话打给了周潜。

  周潜说,“恭喜你终于进入信息时代。”

  夏郁青笑起来。

  周潜说:“你这个电话可真是救了我,不然我又得跑一趟去跟你留纸条了。你明天晚上有空吗?”

  “有空。”

  “没打工了?”

  “嗯!准备好好休息几天迎接新学期。”

  周潜笑了一声,“那行。陆总的爷爷明天晚上过生日,邀请你去陆家吃晚饭,你不要乱跑,到时候我来接你。”

  “……邀请我?”她重音落在“我”上。

  “对。你考得这么好,陆家人都想见见你。”

  于情于理,夏郁青上门致谢都是应该的,但她担心自己会不懂礼数,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周哥,我需要带什么礼物上门吗?”

  周潜笑说:“你送的那箱蔬菜已经送到他们心坎里去了。不用特别准备——哦,带着录取通知书吧。”

  夏郁青第二天中午就开始紧张,比她高考那天紧张多了。

  头天接到周潜电话之后,她就马上跑出门买了一身新衣服。是在菜场附近马路上的一排小店里买的,她对比过,那里的最便宜,在她的审美眼光里,样式也比他们镇上的洋气多了。

  白T恤三十块,阔腿牛仔裤五十块,她还讲得店主一起给她便宜了五块钱。

  实话说还是有些肉痛,但自己原来的两身衣服确实太旧了,去别人家做客会显得她不尊重人。

  衣服买回来洗了一水,晾一晚上就干了。

  现在穿在身上,嗅着那上面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因为准备得格外“隆重”而越发紧张。

  白墙上挂着一只放射状的时钟,走时无声,时针已指向五点。

  她站起身,跑去门口,再度检查,自己已经擦过两遍的白色运动鞋是不是真的擦干净了。

  五点四十,离约定的时间过去了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