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浩这时候拉了夏行财一把,“老头,走吧!我说了,别个可以告我们,你不听。到时候我坐了牢,还到哪儿去说媳妇儿!”

  夏行财怎么能轻易甘心,“有本事告我!老子供她吃供她喝,老子不用花钱?当时要不是老子收留她,她早就饿死了,还能活到今天来老子面前抖威风!”

  他朝站在他身后,举着铁锹和木棍的那五六个人使了个眼色,几人立即往前走了两步,抖起手里武器。

  夏郁青想也没想地往前一步,挡在了陆西陵身前。

  陆西陵一愣,伸手一把将她拽了回来,搂入怀中,低头低声说:“做什么?”

  “我保护你。”夏郁青神情严肃极了。

  陆西陵轻笑一声,“我是男人。拜托夏小姐给我个面子。”

  陆笙一直坐在车上,打开了车门,将下不下,此刻听到外头愈发闹哄哄的,有点不安,便下了车,往前方走去。

  刚走到车头那儿,周潜将她拦住,转头严肃地说:“别过来,去车上坐着吧。”

  “他们……”

  “别担心。”

  陆笙自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尽量不添乱,便点了点头,又走回去,坐回了车上。

  周潜确认陆笙上车以后,转头,向着停在最后的那辆面包车做了个手势。

  车门推开,七八人鱼贯而出。

  全是超过一米八五,身材魁梧的壮汉,穿黑色T恤,戴大金链子,一水儿花臂,臂上刺青非龙即虎。

  几人气势浩荡的走了过来,往夏郁青三人前方一站,人墙似的,密不透风。

  都是满脸横肉,目光凶狠的主。

  由不得人不发憷。

  为首的是个粗脖子的光头,说话声音洪亮如钟,“老乡,烦请让个道。我这些兄弟伙都是几进几出的粗人,冇耐心,火气一大动起手来,我怕你们吃亏。”

  夏行财一秒钟便换了脸色,立即哈腰赔笑,“好说好说……那走嘛,我们祖坟位置有点偏,我给你们带路。”

  夏郁青出声:“我妈的碑会立在余家!以后跟你们夏家再没有任何关系!”

  那光头没让夏行财出声,直接抢断:“妹儿都这么说了,你们赶紧让路,莫耽误我们时间。”

  拦路的一行人,立马靠边站去,让出了进村的路。

  那光头笑说:“以后往鹿山去,尽管报我彪哥的名号,我一定叫人关照。我搞不定的,我后头还有人,谢谢老乡今天给我这个面子。”

  夏行财讪笑点头。

  夏郁青和陆西陵上了车,继续送墓碑进村里。

  这一行彪形大汉却不再继续跟车,说感谢夏行财“仗义”,不如送佛送到西,让他们去他家里讨口水喝。

  夏行财哪儿敢拒绝。

  轻卡开到了村里余家的坟地,雇的那几位师傅帮忙卸了墓碑。

  车往回开。

  到了村口,那面包车已经停在那儿等候了。

  那位光头大哥招手拦了车,陆西陵将车停下,落下车窗。

  光头大哥点头笑着递进来一只布袋。

  陆西陵接过,“麻烦了。”

  待光头大哥走了,陆西陵将布袋递给夏郁青,“看看,漏没漏什么。”

  夏郁青掏出布袋里的东西,一时愣住。

  那里面是她压在透明油布下的照片,贴在墙上的奖状,还有放在抽屉里的高考准考证,初高中的学生证、出入证、饭卡等等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凡有纪念意义的,都在这里了。

  原来他们不是去讨水喝,是“洗劫”。

  夏郁青展开了一张金橘色奖状,看着那上面“三好学生”的表彰,忍不住哽咽,“……谢谢。”

  他怎么可以这样细心,这样温柔地,体察她再也不会回到夏家的决心,替她拾笼了这些零碎回忆。

  陆西陵笑笑,伸臂,在她头顶揉了一把。

  隔日清早,仍由那几位魁梧壮汉护送——夏郁青回去问过以后才知道,他们是周潜雇来的,根本不是真混社会的。他们是个团队,都是演员,专门接这种吓唬人的戏码。

  有了昨天那一出,夏行财今日完全没露头,他们一路畅行无阻。

  余家那边来了几个远亲,帮忙掘土立碑。

  余玉兰的碑,就立在了外婆的墓碑旁。

  这是夏郁青的意思。

  除了怕立在夏家那边,往后夏行财去祭拜夏家祖先,反而会扰得妈妈不安宁。

  更因为,她想让余玉兰死后的灵魂,不再是夏郁青的妈妈,不再是夏行茂的妻子。

  而只是,外婆的女儿。

  不远处鞭炮炸响,夏郁青在墓碑前点燃三支清香,闭眼三鞠躬,插上香。

  取来黄纸焚烧时,陆西陵蹲在了她身旁,也拿了一沓纸,折叠,投入火中。

  火光耀耀,群山静默。

  一切结束,已过了正午。

  夏郁青给这几位远房的堂舅发了红包,又拜托他们,往后麻烦路过时帮忙关照一眼,她怕夏行财再过来捣乱。

  他们叫夏郁青放心,既然是余家的祖坟,作为余家的后辈,自然会时时留心。

  有一位堂舅开玩笑说,余玉兰生了个名牌大学的女儿,现在葬在这儿,往后余家的人都能跟着沾光。

  回到镇上,吃过中饭,稍作休息。

  晚上,夏郁青带陆西陵他们去拜访彭树芳老师。

  原是准备定餐馆请彭老师吃饭,彭老师却坚持要他们去她家里吃,而且让所有人都去,也不过是多添几双筷子的事。

  彭老师家住在河对面,租的房子。

  镇上房租便宜,租的是两居室。如今她上半年做过宫颈癌手术的姐姐也跟她们住在一起。

  彭老师女儿今年五岁多,还在读幼儿园,因从小是个病秧子,性格很静,妈妈和大姨做饭的时候,她就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发呆。

  见了陌生人也不怎么怕生,只是不爱叫人,彭老师催了两次,她都不出声。

  这事儿还得看夏郁青的。

  她给小女孩送上了几本几米的画册,以此为契机,获得了为她读故事的机会,而后,没到半小时,小女孩就“姐姐姐姐”地叫上了,连吃饭时都要挨着夏郁青坐。

  这一顿晚饭吃了很久。

  聊学习,聊实习,聊人际关系,聊未来规划……

  末了,彭老师感慨,“我生怕你去大城市里被繁华迷了眼睛,尤其女孩子,面临的诱惑尤其多。听你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我就放心了。”

  最后,彭老师以茶代酒,感谢陆西陵对夏郁青的资助。

  吃完饭,彭老师送几人下楼。

  夏郁青让陆西陵他们稍等一会儿,她再跟彭老师单独说两句话。

  两人站在卷闸门前,夏郁青朝着不远处树下站立的陆西陵望了一眼,对彭树芳说:“彭老师,我不想骗您,其实我跟陆西陵在谈恋爱。”

  彭老师微笑看她,“我听到一些不大好听的传闻,好像是从你伯父那儿传过来的。但我一直相信你,你是个对人生有目标有规划的好孩子。任何事情,只要你自己无愧于心就行。”

  夏郁青认真点头。

  彭老师叹息一声,不是伤感,纯粹感慨,“真好。每回在朋友圈看到你们的动态,我就觉得,我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我希望你们飞得更高更远,只有你们撑起来的天空足够高,其他和你们一样的女生,生存空间才会足够大。”

  “我现在可能还做不了什么,但我一定会继续努力。”

  彭老师笑说:“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可能不知道,我现在激励高三的学生,都会拿你做例子,有你这么一个存在,他们就能相信,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班上有好几个女生,说也想考南城大学,去给你当学妹。还问我能不能给你写信。”

  夏郁青说:“可以!我很乐意!”

  “那行,回头你给我一个地址。”彭老师拍拍她的肩膀,笑说,“快回去吧,照顾好自己。”

  “我再给您打电话!”

  彭树芳点头,“去吧。”

  镇子很小,过了河,走几步就到了宾馆。

  进屋以后,夏郁青先将窗户打开透气,散一散这屋里淡淡的霉味。

  深夜里还有人飚摩托,油门轰鸣,碾着一地灰尘,疾驰而过。

  陆西陵走过来,点了支烟,“你很幸运,遇到这么好的老师。”

  夏郁青点头,“不只是彭老师,还有你,还有笙笙姐……我真的很幸运。”

  陆西陵低头看她,她趴在窗台上,长发被风吹得拂在了脸颊上,她抬手拨了一下。

  素净的一张脸,如夜里静放的玉兰花。

  “青青,我有个想法。”

  夏郁青转头看他,“什么?”

  “我想成立一个项目,”陆西陵抬手,碰一碰她的脸,“长期项目。只要是你们村镇上,符合条件的贫困学生,都可以免费读到高中毕业。考上大学以后,再资助一笔奖学金,作为大一的学业和生活启动资金。”

  夏郁青听得激动起来,“我可能是在慷他人之慨……但是我能再提一个想法吗?”

  “你说。”

  “我想,你们公司可不可以跟医院合作,向这些贫困生中的女生,捐助免费的九价疫苗。”

  “好主意。”陆西陵看她,“你给这个项目想个名字?”

  夏郁青想了想,“……好像一时没有什么很好的想法。”

  陆西陵沉吟片刻,“我倒是想到一个。”

  “什么?”

  陆西陵咬着烟,捉过她的手,拿手指在她掌心里一笔一划写了下来。

  夏郁青盯着那笔划顺序:“青……禾?”

  “对。”

  青禾。

第51章

  夏郁青笑起来,“这不是我名字的寓意?”

  陆西陵挑了一下眉,“我出钱的项目,夹带私货理所应当。就这么定了。”

  青禾。

  郁郁青青的禾苗,假以时日,必将结出累累硕果。

  用作一个助学项目的名字,再贴切不过。

  有了初步的想法,夏郁青迫不及待要往这项目里填充细节:“学费和住宿费直接交给学校,生活费的话,是不是也可以一部分直接打进饭卡里面,就像现在大学的做法。还有一部分文具用品,统一采买,每学期或者每三个月寄送到学生手里。最后只直接交给学生一小笔可自由支配的生活费,这样即便这笔钱被家里挪用了,学生的基本生活保障也不会受影响……”

  这明显是从她自身经验出发的设想,陆西陵带笑听着,点头,也不打岔。

  她继续说:“哦,还有还有,女生还需要用到卫生巾。这个非常非常重要,也可以统一采买统一发放……还有,大四学生毕业的时候会扔掉好多书,我想,后期这个项目成熟以后,是不是可以跟学生会之类的群体对接,筛选回收这些书籍,捐赠给学校图书馆……”

  陆西陵见她兴致勃勃,似是一时半会儿都讲不完,便笑说:“饭要一口一口吃,前期得先跟学校沟通,建立渠道,后续才能慢慢落实你提这些建议。不急。——今天先洗澡休息吧,你还不累?”

  陆西陵后洗澡。

  自浴室出来,却见夏郁青正趴在床上,翻着他叫人从她大伯家里“搜刮”过来的奖状和学生证等零碎物件。

  陆西陵在床沿上坐下,探身看去,此刻拿在她手里的,是初中毕业照。

  他伸手,从她手中抽了出来。一眼扫过,笑出一声。

  “……不准笑!”

  “你初中是短发?”

  “嗯……”

  短发,黑皮肤,又瘦又高,站在女生堆里,一眼看去,像个假小子,跟眼前这个长梗白色百合花一样舒展的女孩判若两人。

  唯独那双眼睛,从未变过的清澈明亮。

  留下的照片不多,除了毕业照,就是外婆的黑白照,和她父母的结婚登记照。

  大红底,有些复古年代感的白色衬衫,镌于画面中的两人,带着两分羞涩笑容,目光温柔,仿佛正与照片外的人,溯过时间河流无声交谈。

  第二天的计划是上午十点钟出发去枝川市,赶晚上七点半点的飞机。

  出发之前,陆西陵还打算去夏郁青读书的高中看一眼。

  陆西陵八点半起床时,却发现夏郁青已经不在房间里了,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给她打了个电话,她说在回来的路上了。

  陆西陵洗漱过后,收拾好了行李箱,大约九点钟,夏郁青回到房间,手里提了个结实的袋子。

  “买东西去了?”陆西陵问。

  “不是。我去了趟苗苗家,找她妈妈拿了点东西。”夏郁青敞开袋子给他看一眼,“腌芫荷和一点拐枣。腊肉和干黄花,是阿姨送给你们的——这些应该可以托运吧?”

  陆西陵笑了声,“陆笙惦记的那点吃的,你倒是替她放在了心上。”

  夏郁青也笑,“总不能让笙笙姐白跑一趟。”

  放了东西,陆西陵和夏郁青一块儿出门,去了趟高中。

  国庆放假,学校里空无一人,夏郁青说明身份,又跟保安说了几句好话,便被放行了。

  学校不大,一排四层高的教学楼,几栋宿舍楼,一个标准大小的操场,一个很小的篮球场。

  教学楼前空地上立着升旗台和旗杆,楼体上挂着“勤勉好学积极进取”八个大字。

  为了节省时间,高三的教室就在一楼。最右边那一间,高三(5)班,就是夏郁青待过的班级。

  门窗紧闭,只能透过玻璃窗往里看。

  夏郁青指一指第三组倒数第二排,“我们座位是流动的,我高考之前的最后一个月坐在那儿。”

  这就是个最典型的高三教室,前方黑板上留着没擦去的当日课表和假期作业,后方黑板上写着高考倒计时,两人一组的书桌,一眼望去全是课本堆成的山。

  只要越过那些书山,也就能越过现实中的大山。

  回过头看,夏郁青只剩感慨:“当时真的压力好大,也不敢去想,如果没考好会怎样。”

  她转头看站在身侧的陆西陵,“如果我没有考上南城大学,应该也不会认识你,不会有后面的故事吧?”

  陆西陵承认她说的多半是事实,可此刻他竟比她还要恐慌于这种假设,他隔窗看着后方黑板上的倒计时,悄然握紧她的手,“青青,谢谢你走到了我身边。”

  在认识她以前,他做的事情微不足道。

  是她自己,如溪流中的一朵小小浪花,蜿蜒千里地奔赴了他的峡谷。

  回南城之后,陆西陵正式将“青禾计划”提上了日程,成立了一个小型的工作室,招募专人负责。

  夏郁青那边,收到了这一学年的奖学金,依然是一等奖。

  下过两场雨,就到了十一月,陆西陵的生日。

  由于陆爷爷的态度始终不见软化,陆西陵生日也懒得回家去过,只头天晚上回去吃了顿饭。

  生日当天,白天夏郁青上完课,下午去找陆西陵。

  她提前跟陆西陵说好了,今天由她来安排他。

  晚饭是在一家临河的餐厅,河上飘着一艘仿古的游舫,挂着灯笼,倒映在河水中,潋滟生光。

  吃过晚饭,夏郁青将生日礼物交给陆西陵。

  两人离开餐厅,也不坐车,只从巷子里出去,走过一条正在落叶的安静街道,最后,停在了一个霓虹招牌下,闪烁的灯光拼出“放映厅”三个字。

  如果不是这招牌,很难看出来这里竟有一家店。

  小门进去,从一道狭窄楼梯上二楼,黑色布帘后面,便是那“放映厅”,一家私人电影院。

  四面贴满了海报,黑漆的柜台后方,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抬头看了一眼,随即笑说:“请出示票根。”

  夏郁青看向陆西陵。

  陆西陵也看着她。

  夏郁青笑着提醒:“票根。”

  陆西陵几分困惑,随即反应过来,将提在手里的,黑色礼品袋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那是一本薄薄的诗集,纸张都已泛黄,散发一股尘旧气息。

  诗集里夹了两张电影票——应当说,是已经验过票的票根。

  电影是《浮城谜事》,而那上面的日期,是十年前的11月4日。

  十年前的今天。

  陆西陵微怔。

  他拿在手里看了片刻,递给那旗袍女人,她煞有介事地验过,递还电影票,指了指后方,“2号影厅。”

  私人观影厅,统共只有两排,八个座位。

  陆西陵脱了风衣外套,放在一旁的座位上,又将那电影票拿在手里,笑问夏郁青,“这礼物是什么意思?”

  夏郁青笑盈盈地看着他,“意思就是,我想跟十八岁的你一起看一场电影。”

  陆西陵隔影厅的黯淡灯光去看她,目光一时深黯了两分,嘴上却笑说:“嫌现在的我老了?”

  “……哪有!”

  “那你也不想想,我十八岁的时候,你才几岁?”

  “……”一贯在关键时刻煞风景的夏郁青,终于逮到机会谴责陆西陵破坏浪漫,“是二十岁的我,和十八岁的你。”

  “怎么还大我两岁,占我便宜吗?”陆西陵笑意更盛。

  夏郁青终于反应过来他是故意诡辩,“……你好讨厌。”

  “我讨厌你还请我看电影。”

  幼稚斗嘴没有继续,因为灯灭了。

  两人不再作声。

  电影基调压抑,接近真实感的风格,开场一场车祸,哗哗的雨声,似敲在这安静空间的顶上。

  夏郁青小声说:“我是第一次看娄烨,真的好晃,我感觉……”

  手腕被握住。

  夏郁青倏然转头。

  灰调的光影里,陆西陵带着雨夜般的清冽气息,劈头吻了过来。

  声音被吞没,她一瞬便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整场一个半小时,剧情彻底变成支离破碎的蒙太奇。

  他似乎想要告诉她,如果是十八岁的他,会比如今更莽撞,所有的依恋都会外化,变成电影院里,无法压抑的,漫长的吻。

  以至于电影沦为彻底的背景音。

  电影结束,下楼才知,外面竟然真的下起了雨。

  真实与虚构的界限彻底模糊。

  陆西陵给司机打了电话,等车过来的时候,他们就站在门口一小片屋檐下躲雨。

  陆西陵将她裹在风衣里,低头问,“票根是怎么弄到的?”

  “找人问的,找了好多人,最后在一个资深的影评人那里弄到的。”夏郁青抬眼看他,“我半年前就在准备了。”

  “怎么这么用心。”

  “你什么都不缺,我能给你的就只有用心了。你喜欢吗?”

  “当然。”陆西陵看着她。

  车到了。

  上了车,夏郁青趴着车窗,看了会儿雨。

  或许因为陆西陵的生日在十一月,或许因为他们也是在十一月在一起的,这变成了夏郁青一年中最喜欢的月份。

  天气尚不算冷,一切还未凋敝,连秋雨都有种静谧的情意绵绵。

  她知道,她是爱屋及乌。

  “在看什么?”陆西陵靠过来。

  他其实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因为她一转过头,他便低头吻她。

  王师傅开车的时候,陆西陵一贯规矩。

  今天明显是破例了。

  夏郁青觉得赧然,伸手去推,手指被他紧紧抓住,他的声音低得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别动。不然可不止这样了。”

  车开到公寓地库。

  出电梯,进门,阖上门的一瞬,陆西陵径直将她往门后一压,延续在车上的那个吻。

  黑暗里,一切都有些跌跌撞撞,经过茶几下的地毯时,他们差一点绊倒。

  深浅无定的呼吸声里,除了心跳,更清晰的一声,是皮带的金属扣被解开时的“咔哒”轻响。

  夏郁青的双臂被举过头顶,按在沙发扶手上。

  外面雨声更大,噼里啪啦地敲在玻璃窗上。

  夏郁青偏过头,是为躲避耳畔灼烫的呼吸。

  然而陆西陵以虎口卡住了她的下巴,要将每个字都如楔子一样,钉入她的耳中,“……叫叔叔。”

  夏郁青大口呼吸,目光闯入他的眼里。

  黑暗里视物不清,但那沉沉的目光里有分明的热度。

  她好像是不由自主:“……陆叔叔。”

  “乖。”

  这一声,好似天上大风,叫燃烧的旷野更成燎原之势。

  陆西陵送她的生日礼物是一条项链,叫人订制的吊坠,一株稻穗的形状。

  他亲吻那吊坠,硬质的金属,在她皮肤硌出一点叫人迷恋的疼痛。

  雨停了。

  夏郁青拥着薄毯坐在沙发上,睁着大眼睛看着陆西陵,目光里不无谴责。

  但她还是就着陆西陵的手,小口地喝了大半玻璃杯里的水。

  陆西陵笑,“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这真是让她想要言语谴责都开不了口,仅仅回想字句都觉得面红耳赤。

  但她是喜欢且享受的,她对自己从不说谎。

  洗过澡,躺在床上,陆西陵去翻夹着电影票的那册诗集。

  薄薄的册子,纸张脆黄,不知名诗人的作品。

  版权页上的出版日期,果真是他出生的那一个月。

  陆西陵低头看她,笑问:“送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夏郁青介绍说,这个诗人只出了这一本诗集,这诗集也只印刷了一次。

  “所以呢?”

  “所以……”今天的夏同学仿佛开窍,格外精通浪漫。

  “你是我的绝版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