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老夫人耸然转身,道:“万大侠莫非已看出她是谁了?”

  万子良摇头长叹道:“在下心中仿佛已知道她是谁,却又说不出她究竟是谁。”丁老夫人与一木大师面面相觑,则声不得。

  这其中面上神色变化最为激烈的便是方宝玉,他远远躲在一个大汉身后,不让这青衣小帽的少年看到他的脸。

  青衣小帽的少年已举步走到台前。

  一轮秋月照着她那比秋月更为明亮的剪水双瞳,使得她那苍白的面容,看来更有说不出的神秘、冷艳。

  公孙红、欧阳天矫等四人似也被她这种神秘的冷艳所慑,一时间都似为之目眩神迷,说不出话来。

  丁老夫人放低语声,柔声道:“此等杀伐之地,姑娘又何必参与其间?”

  青衣少年对这“姑娘”二字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她只是冷冷一笑,道:“蒋笑民武功华而不实,欧阳天矫更不过只是唬人的材料,‘天刀’梅谦狠辣有余,灵便不足,用他那镰刀去收麦割稻,倒还不错,至于公孙红么……嘿嘿!他武功虽与方宝玉一路,但再练十年,也赶不上方宝玉十成的一成。这四人有谁配称是当今武林第一高手? ”

  公孙红突然喝道:“莫非你便是方宝玉?”

  青衣少年嘿嘿冷笑道:“方宝玉……他为我提鞋,我都嫌他不配。但你四人若要去为方宝玉提鞋,他也万万不会要的。”

  公孙红怒道:“你究竟是谁?”

  青衣少年道:“我?……我谁都不是,只是要来教训教训你等,莫要关起门来做皇帝,自称第一高手,却叫人笑掉牙齿。”

  蒋笑民怒叱道:“我若不嫌你是个女子,此刻便要你……”

  青衣少年冷笑道:“女子又如何?难道天下的女子都像马叔泉那般容易欺负?”转目在他四人面上各个瞧了一眼,目中满是轻蔑之色,冷笑接道:“我此刻若要分别单独与你等动手,你四人必定要说我方才未曾费力, 故意来占你们的便宜。”

  她语声微顿,袍袖轻拂,人已到了台上,招手道:“来来来,你四人不如一齐上来,也免得多费事了。” 

  梅谦、欧阳天矫等四人,一齐怒喝着扑上台去。

  但这四人是何等人物,又怎能当着天下群豪面前以多欺少,虽在盛怒之下,四人对望一眼,又不禁齐地顿住身形。

  公孙红道:“三位且让某家出手。”

  蒋笑民道:“还是小弟来教训这厮。”

  梅谦道:“梅某已无法忍受,还是……”

  三人争议之中,欧阳天矫已一步冲到青衣少年面前,十指箕张,形如虎爪,直抓青衣少年双肩、咽喉。

  欧阳天矫武功招式既无花哨,亦不诡变,但功力之沉实,根基打得之稳,却非当今一般高手所能企及。

  是以纵是武林世家,也多将自己的子弟送至“天矫武场”练武,只因江湖中人人都知道,欧阳天矫调教出的弟子根基必定固若金汤——天矫武场声名之盛,门下弟子之多,可称一时无两。

  此刻只见他招式使将出手,一招是一招的功力,一招有一招的分量,清清楚楚,干干净净,决不拖泥带水,绝无半分马虎。

  年纪大些的武林豪杰,瞧见欧阳天矫的武功,俱都不禁大为激赏:“这才是真正练家子的模样,比起那些后生小子的花拳绣腿,可不知要高到哪里去了!可惜像这样札实的功夫,如今已越来越难见着了。”

  第三十四回 公主战群雄

  再瞧那青衣少年的武功,却完全与欧阳天矫大异其趣,若以“花拳绣腿”四字来形容于她,正是再也恰当不过。

  一时望去,但见满台俱是青衣少年的身影、掌影。

  她身法之轻灵,固是惊人,举手投足间姿态之曼妙,更如仙子凌波,轻歌妙舞,手挥五弦,目送飞鸿,决不带半分凶霸气,直瞧得群豪一个个眼花

  缭乱,目定口呆,连彩声都忘了发出。

  最妙的是,千百豪杰包括一木大师、丁老夫人在内,直到此刻还无一人能瞧出这少年招式的变化。

  这少年拳风掌影直似已化做满天花雨,缤纷而落。

  一木大师叹道:“老僧在江湖行走已有五十年,却还未曾瞧见过如此花哨好看的掌法,也从未瞧见如此聪慧的女子。”

  丁老夫人道:“大师怎知她聪慧过人,老身有所不解。”

  一木大师道:“夫人请看,她这掌使出,乍看虽然华而不实,但仔细一瞧,章法却丝毫不乱,只是变幻无方而已。变化如此繁复的掌法,若是换了智慧不高的人,连瞧都已瞧晕了,又怎能学得会?”

  丁老夫人叹息一声,道:“只望她聪明莫被聪明误了。”

  这番话宝玉自又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中更是感慨良多,只因小公主的聪明与智慧,他比谁都清楚。

  青衣小帽的少年正是小公主。

  小公主突然现身,突然出手,五行魔宫一向只在暗中施展奸谋,如今怎的也露像了?本令宝玉惊异万分。

  但他心念数转,便已恍然大悟。

  五行魔宫昔日只在暗中搞鬼,为的只是要江湖中人疑神疑鬼,自相残杀,为的只是要方宝玉无路可走。

  自然,他们还怕自己露面之后,纵能执武林之牛耳,但白衣人重来之日,五行魔宫便得首当其锋。

  如今江湖已乱,死的人已有不少,七大弟子已死伤殆尽——白衣人是否重来,犹未可知,最重要的自然还是他们以为方宝玉已死了。

  此时此刻,所有的顾忌既已都不存在,他们还不露面更待何时?在这混乱之中,他们轻易地便可掌握大局,这良机他们怎会错过?

  宝玉转目四望,但是经过方才一番动乱之后,站在人丛中最前面的几个人地位已自变换了。

  方才站在人丛最前面的几人本是锦衣华服,本在不住指点谈笑,如今却已换作了几个满身黑衣头戴毡笠的大汉。

  尤其当先一人,虽然将毡笠戴得紧压在眉际,但一双火也似的目光却仍不时要偷偷向台上窥望。

  宝玉瞧得清楚,此人竟赫然正是那火魔神——他那双火也似的妖异目光,宝玉永生再也不会忘记。

  五行魔宫中人终于也混入泰山来了。有这些人出现,此后将会发生什么惊人的变故,宝玉实是难以预测,也不敢预测。

  他只觉自己胸中热血已渐沸腾……

  方宝玉直到此刻还不敢出手。

  只因他深知天下群豪都早巳将他当作灭绝人性的凶手,他若一现身,群情本已激奋,再加以真正的凶手在旁鼓动,那时便说不定要乱刀齐下,他武功纵高,也不能抵挡——他岂非死也难以瞑目。是以他纵然热血已沸腾,也只有强自忍住。

  只见小公主瞬息之间又已攻出数十掌之多。

  但无论她招式变化多么复杂,欧阳天矫仍是以不变应万变,一招一式,仍然使得既干净又清楚。

  只见他眼帘半垂,诚心正意,身手虽未停顿,面容看来却宛如老僧入定一般,对四面攻来的那天花乱坠般的招式,竟是连瞧都不瞧上一眼,只是听风辨位,破招拆招——这桃李满门的武林高手,不但功力深厚,经验、见识亦自不凡,他深知自己若是去瞧对方的招式,便难免为之目眩,自己的招式也难免要乱了。

  一木大师颔首叹道:“善哉善哉,欧阳施主果非误人子弟之辈。这女子武功虽奇妙,要想取胜,却也困难得很。”

  只听四面一阵阵欢呼,只要欧阳天矫一招攻出,四面便必定有人为他喝彩助威,想来他门下弟子前来观战的必有不少。

  宝玉凝神而观,越瞧越是惊奇。

  他惊奇的倒不是欧阳天矫武功之强,而是小公主武功之弱。他心中动念,不禁暗忖道:“小公主此时骤然现身,而且邀战四人,她武功若无超人之处,怎敢如此?但此刻她却连欧阳天矫一人也难以取胜,这样的武功,五行魔宫怎会放心让她出手?莫非她暗中另有仗恃不成?”

  一念至此,他瞧得不禁更是仔细。

  但见小公主动手之间,身子渐渐向台的后半部移动,不再转向前方,欧阳天矫自也一步步逼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