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两人身形展动的范围便渐渐缩小,渐渐离宝玉更近,宝玉对这两人每一出手也瞧得更是清楚。

  突然,小公主脚下似是滑了一滑,脚步立时乱了一乱,手上的招式也随即露了个空门。

  这空门虽然瞬即被她补上,但欧阳天矫是何等人物,又怎会将这千载难逢的良机轻易错过?

  就在这稍纵即逝的瞬息之间,欧阳天矫铁掌已向那空门插入,这一招实是再也不致失手。

  这危机台下群豪虽未瞧见,宝玉却瞧了个清楚。 

  他大惊,方要喝出“不好”两字。

  哪知小公主娇躯突然一扭,已到了欧阳天矫身后,只是她这一扭虽然奇妙,却不免有些勉强。在这种部位下,任何人也难递招出手,欧阳天矫自然算准了此点,是以也未吃惊,雄腰半旋,挥掌逼击,衣袖俱都飞卷而起,声势更是惊人!

  又谁知小公主在此情况下虽不能递招出手,袖中却突有一条银线飞射而出,不偏不倚,恰巧穿人欧阳天矫飞卷起的衣袖。

  欧阳天矫身子一震,面容俱变,铁掌自也不能拍出。

  小公主便乘着这一瞬间,扭转身子,轻叱道:“去吧!”玉手轻飞处,欧阳天矫已猛吼着扑地跌倒!

  小公主袖中银线飞出时,欧阳天矫魁伟的身子恰巧挡住了群豪的视线,银光一闪而没,群豪谁也没有瞧见。

  在群豪眼中看来,正像是小公主在决不可能发招的地位中发出了一招,如此诡秘的身法,自使得人人为之大惊失色。

  何况,自小公主袖中飞出的暗器竟是一连串水珠,水珠穿人欧阳天矫的衣袖立刻消失,他连衣衫都无损伤,群豪纵然有人疑心,也决不会在阮阳天矫身上寻出被暗器所伤的迹象,那么,又有谁敢说小公主在暗中做了手脚?

  这恶毒的手段本使得天衣无缝,巧妙异常,又怎知人算不如天算,却偏偏后台还有个目光敏锐的方宝玉,却偏偏要方宝玉瞧破她的奸谋。

  大乱又起,梅谦等人都不禁为之耸然失色。

  一木大师喃喃叹道:“高招,高招,我老和尚只怕眼睛已快要瞎了,怎的连人家这一招是如何使的都瞧它不出?”

  丁老夫人叹道:“我只觉这一招有些森森鬼气。”

  一木大师道:“不错,此招的确不似人类所能使出的。”

  宝玉痴痴地站在那里,心中当真是纷乱如麻。

  小公主方才所使的诡计,普天之下显然只有他一人知道,他如今是否该出面将之揭破?

  此时此刻,他敢出面么?他能出面么?他又是否忍心对他心目中最最挚爱的女子如此无情?

  已有几条大汉,将欧阳天矫尸身抬了下来。

  还有人在宝玉身边叹道:“好厉害,好厉害,瞧她手只轻轻一挥,这么大的英雄欧阳天矫居然连一丝气都没有了。”

  要知这些人虽也站在台后,但却被小公主自己的身子挡住了视线,只有宝玉所站的角度才能瞧见那一闪银光。

  何况这些粗汉纵然瞧见,也未必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纵然知道,也未必敢多事说出口来。

  更何况他们纵然要说,只怕一个字还未说出时,嘴已被封死——这仿佛全属天意,天意定要宝玉来揭破小公主的阴谋毒手。

  人们的惊叹传人宝玉的耳里,宝玉心中更是充满了酸苦。此刻他处境之艰难,除了他自己之外又有谁能想象?

  只听得小公主得意的笑声又自台上传了下来。

  她格格笑道:“我早就劝你们一起上来,你们何苦定要一个个地前来送死……公孙红、梅谦、蒋笑民,你们还是一起来吧,还等什么?”

  她话虽说得更狂,但此刻已无一人再敢轻视取笑她,公孙红、梅谦、蒋笑民三人也都不再抢着出手。

  小公主笑道:“来呀!难道你们已不敢出手了么?”

  蒋笑民、梅谦剑眉轩动,双双抢出,但他两人脚步方动,一人已有一条手臂被公孙红拉住。

  梅谦沉声道:“你我三人,谁出手都是一样。”

  蒋笑民接口道:“正是如此,兄台还是让小弟出手的好。”

  公孙红微微一笑,道:“此人招式诡秘,花样百出,而你我三人间却以我的花样多些,两位自当让我出手的。”

  梅谦、蒋笑民对望一眼,各个退后半步。

  公孙红身形便自这两人间穿了出去,飞身窜到小公主面前,反手拔下了腰边的“天龙棍”,沉声道:“阁下还不亮兵刃?”

  小公主哂然笑道:“和你们这些人动手,还用得着兵刃么?”

  公孙红深深吸了口气,道:“既是如此……”

  小公主大笑道:“既是如此,动手就是,罗嗦个什么?”身形一闪,已到公孙红背后,纤手十指,直划公孙红脊椎要穴。

  她身法之快,当真有如鬼魅。

  公孙红竟不回身,直到她双掌俱已挥出,脚下猛然向前跨了一步,这一步跨得更是恰到好处,恰巧使小公主十指俱都落空。

  小公主轻叱一声,道:“好!瞧你回不回头?”

  身形进逼,双掌再挥。

  公孙红仍不回头,脚下再踏一步,招式又都落空。但这时他身子已到了擂台边沿,再难前行。

  小公主大喝道:“不回头就拿命来!”

  喝声之中,十指并起,竟以双掌之力向前拍去。

  公孙红竟然还是不回头,竟然又是一步,向前跨去——群豪忍不住失声惊呼,眼见他已将跌下擂台。

  哪知就在这刹那间,他掌中天龙棍突然向台边一点,只听“笃”的一声,他魁伟的身子已凌空倒翻而起,掠到小公主身后,天龙棍幻起一片棍影,风声激荡,棍影如山,当头向小公主压了下去。

  四面的惊呼立刻变为喝彩!

  小公主左、右、后方之去路俱已被那如山的棍影封死,只有向前闪避,但见她身形窜出,于是眼见也要跌下擂台。

  哪知她身子虽然斜斜向前倒下,双足却紧紧钉在擂台上,整个人就像是根标枪似的斜插在擂台边缘。

  如山棍影击下,落空!

  小公主腰肢一挺,身子一翻,竟凌空白刚刚落下的棍影上翻了过去,那身形之灵巧且不说它,姿态之美,更美得寻不出丝毫瑕疵、破绽,实已达到了群豪毕生梦寐以求的轻功完美之境。

  彩声连续着,却已是为小公主发出来的——在武功与艺术的领域中,人们常易忽视敌我的界限,而为对方喝彩。

  刹时之间,两人都已展动起身法,两人俱是灵如脱兔,以快打快,这景象又与方才一战大不相同。

  但见两条人影兔起鹘落,夭矫变化,身法之灵巧美妙,招式之奇诡花哨,在在都令人叹为观止。

  于是彩声也一声连着一声,几乎从未间断,泰山之会数十场连续的大战中,实以这一场最为惊心悦目!

  丁老夫人叹道:“老身本以为公孙大侠之武功乃是以硬功见长,哪知他轻功的火候,竟犹在硬功之上。”

  她的赞赏,也正是群豪惊叹之处。群豪本来实难梦想得到,公孙红如此魁伟的身形,也能使得出这般灵巧的身法。

  这时公孙红“天龙棍”上所激荡起的风声已越来越见强烈、沉重,小公主身形已渐渐不能游走自如。

  丁老夫人长长松了口气,道:“这一场只怕是公孙大侠胜了。”

  一木大师面容凝重,道:“只怕未必。”

  丁老夫人默然半晌,颔首叹道:“不错,只怕未必……这位姑娘的招式有时的确神出鬼没,令人难以防范,也难以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