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大先生叹口气道:“事情不只这样简单,她的母亲是死于非命的,她以为那个下毒手的人是我!”

 

  上官飞凤吃一惊道:“哦,有这样的事?但事不离实,你总可以分辨清楚的吧?”

 

  剪大先生苦笑道:“我是有口难言!”

 

  上官飞凤诧道:“为什么?”

 

  剪大先生道:“这件事我也不知怎样向你解释才好,不过,到了秘魔崖你就会明白。”

 

  上官飞凤心头一动,隐隐猜到几分,没再追问下去,说道:“好,那你就先谈卫天元的事吧。”

 

  剪大先生道:“汤老弟,你来说好不好?”

 

  汤怀义道:“好,”接下去道,“刚好在姜姑娘来到我们镖局的前一刻,我们得到了一个有关卫天元的消息。可惜她一来就走,这个消息我又不便当众告诉她,只好让她走了。”

 

  剪大先生道:“这个消息现在恐怕亦已在北京城里传开了,她迟早都会知道的。”

 

  上官飞凤心急如焚,说道:“究竟是什么消息,快点说出来吧。”

 

  汤怀义道:“穆志遥的统领府是靠近西直门的,今天一早,有人在西直门的城楼上发现一张挑战书。挑战书是用一幅很大的白布书写的,上面还画了一条龙!”

 

  上官飞凤“啊”了一声说道:“卫天元的胆子也真是太大了,竟敢公然在北京城里贴出挑战书来。他向谁挑战?”要知卫天元绰号飞天神龙,挑战书上有“神龙”标记,当然是他无疑了。

 

  汤怀义道:“他指名向两个人挑战,一个是徐中岳,另一个就是剪大先生。”

 

  剪大先生道:“他这样公开挑战。看似危险,其实却是下得非常聪明的一着棋!”

 

  上官飞凤也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子,她想了一想,亦已懂得其中的奥妙了。不过,她却不好意思说出来。

 

  结果还是剪大先生自己说了出来。

 

  剪大先生说道:“卫天元这次上京,是为了找徐中岳报仇的。但对付徐中岳容易,对付他背后的靠山却难。徐中岳的靠山是谁,姑娘,你想必亦已知道了吧?”

 

  上官飞凤道:“就是御林军的统领穆志遥吧?”

 

  剪大先生道:“不错,徐中岳如今就是躲在穆志遥的统领府。而我、我——”

 

  上官飞凤道:“剪大先生,你也是和徐中岳住在‘那里’吗?”

 

  剪大先生似乎欲说还休,神情甚是尴尬。好一会子,方始点了点头。

 

  “穆志遥手下高手如云,他本身也是蹑云剑传人,可以跻身当世十大高手之列。卫天元如果跑进统领府去找徐中岳算帐,结果如何,这是谁都可以想得到的。他的本领即使再高,也是必死无疑!报不了仇,先自丧命,最愚蠢的人都不会这样做!但卫天元与徐中岳仇深似海,此仇却又非报不可。怎么办呢?假如我是卫天元,设身处地,替他着想,恐怕也只有走这着险棋,亦即是公开向仇人挑战了!”

 

  上官飞凤道:“且慢,有一件事我想先弄清楚。你说卫天元与徐中岳仇深似海,是不是为了姜雪君的缘故?”

 

  剪大先生道:“徐中岳对外扬言,他是受了夺妻之辱。但卫天元要报的仇,却并不是因为他抢了姜雪君。他是为了替自己报杀父之仇!他的父亲是反清义士,被徐中岳出卖,在大内高手的围攻之下伤重而亡的!”

 

  上官飞凤道:“这件事是真的吗?”

 

  剪大先生道:“据我所知,恐怕是真的!”

 

  上官飞凤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情?”

 

  剪大先生叹口气道:“我是最近才知道的。要是我早就知道,在洛阳之日,我也不会作他的座上客了。唉,说来真是惭愧,那天卫天元跑来大闹徐家,弄得徐中岳拜不了堂,续不了弦,我还替徐中岳打抱不平,斥责卫天元的不是呢。”

 

  上官飞凤若有所思,默然不语。

 

  剪大先生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说道:“我已经知道徐中岳是卖友求荣的无耻小人,却还和他一起住在穆志遥的统领府,姑娘,你一定是大不以为然的了!”

 

  上官飞凤想了一想,说道:“剪大先生,我是相信你不会同流合污的!”

 

  剪大先生露出笑容,说道:“多谢姑娘信得过我。我说的约会是怎么一回事情,姑娘想必亦已明白了吧?”

 

  上官飞凤知他有难言之隐,不再追问下去,说道:“原来你说的约会,就是卫天元向你指名挑战的约会。不错,这件事情,我的确是不能袖手旁观!”

 

  剪大先生苦笑道:“他向徐中岳挑战,是为了报杀父之仇;向我挑战,则是为了替姜雪君报杀母之仇。想不到我和徐中岳竟然变成了一丘之貉!”

 

  上官飞凤道:“我明白,徐中岳是罪有应得;剪大先生,你却是无辜受累的。你放心,我一定帮你的忙,向他们二人解释,为你辩诬。”说了这话,心里方始想道:“他都未曾向我说明事实的真相,我又怎能为他解释清楚?”

 

  剪大先生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说道:“真就是真,假就是假,真假总会分明的。上官姑娘,我倒不是为了自己的含冤莫白要来求你帮忙。我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情。”

 

  上官飞凤道:“什么事情?”

 

  剪大先生说道:“按照江湖规矩,象这样的指名挑战,旁人不能插手的。要是有任何一方,借助官府之力来报私仇,那就更将为武林之所不齿!”

 

  汤怀义接下去说道:“卫天元的挑战书是在城楼上公开张贴出来的,此事一定迅速传遍京师,届时到秘魔崖观战的人也一定不少,在这样情形底下,穆志遥以御林军统领的身份,恐怕都不敢混在江湖人物之中露面。徐中岳只能和卫天元单打独斗,或者是和剪大先生联手斗他的了。”

 

  上官飞凤道:“剪大先生,你不会和徐中岳联手斗他吧?”

 

  剪大先生道:“当然不会。”

 

  上官飞凤说道:“那还担心什么?徐中岳只怕连姜雪君也斗不过,他又怎能胜得了卫天元?”

 

  剪大先生道:“但卫天元毕竟是钦犯之子的身份,不错,这件案子穆志遥目前还是不能公开的。但你想他肯善罢甘休吗?”

 

  上官飞凤道:“但他又不能公然站在徐中岳这边,插手江湖人物的私斗,他若要干预,似乎只有一个法子,用官府的名义,弹压这场武斗。”

 

  剪大先生道:“这是办法之一,但还不是最好的办法。我担心的是,穆志遥会用阴谋诡计。”

 

  上官飞凤道:“依你看,他会用什么阴谋诡计?”

 

  剪大先生道:“穆志遥有权有势,手下谋臣又多,如果他下决心要对付卫天元,只怕比我所能想得出来的手段,还要毒辣得多。”

 

  上官飞凤道:“姑且依你想得出来的手段,举一个例如何?”

 

  剪大先生说道:“卫天元在江湖上的仇家不少,假如他这些仇家,今晚一齐在秘魔崖出现,这个说要报杀父之仇,那个说要报夺妻之辱,即使不是群殴,车轮战也能把卫天元累死了。”

 

  上官飞凤道:“他的仇家也没有什么厉害人物吧?再说又怎能在一天之间,便即云集京师?”

 

  剪大先生笑道:“这些仇家都可以由穆志遥的手下冒充!”

 

  汤怀义接着说道:“用官府的名义弹压,虽然不是最好的法子,但也不可不防。弹压本来是对两方面都该一视同仁的,但假如徐中岳和卫天元都给他藉制止在京师闹事为名而捉了去,两方所受的待遇,那就绝对不同了。恐怕还不仅仅是一为座上客,一为阶下囚呢!”

 

  上官飞凤道:“这个我懂。但我们只有三个人,不管穆志遥用哪个法子,恐怕都不是我们三个人所能应付得了的吧!”

 

  剪大先生道:“上官姑娘,只要你肯勉为其难,我相信多半可以应付得了这个局面。”

 

  上官飞凤想了一想,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未获爹爹允许,这个,这个……”

 

  剪大先生道:“所以我说,这是要请姑娘勉为其难。你帮了卫天元的忙,也是帮了我的忙,令尊若是对姑娘怪责,我愿意上昆仑山向令尊负荆请罪。”

 

  上官飞凤道:“好吧,我姑且一试。但灵与不灵,我可不知道呢。”

 

  剪大先生希望上官飞凤用的是什么法子,他没有说出来,汤怀义也不知道。但见他在上官飞凤答应“一试”之后,剪大先生的愁眉业已展开,他也服下了一颗定心丸。原来他也是为他的哥哥与及震远镖局担着一重心事的。

 

  上官飞凤忽道:“剪大先生,你说的只是如何帮忙卫天元的事情,你要我帮忙什么,可还没有说呢。”

 

  剪大先生道:“到了秘魔崖再说吧。”

  两个剪大先生

  他们加快脚步,月亮未到天心,秘魔崖已经在望。

 

  在北京西郊的崇山峻岭中,有三座山峰:翠微山、卢师山和平坡山。山势是东西北三面环抱,卢师山居中。秘魔崖就在卢师山上。

 

  秘魔崖是一块从山顶凭空伸出来的岩石,虽然只是一块岩石,但硕大无比,颇有遮天覆地的气象,只这块崖石,就可以容得下数百人之多。崖下是一块平地,和奇崖怪石配合,形状好象是张开了的狮子嘴。岩石底下有个石室,传说唐朝时候,有两个名叫“卢师”的和尚在这里居住过,卢师山因此得名。

 

  约会的地点是在秘魔崖下那片平地。

 

  此时在岩石上和平地上都站满了人。场中有许多人是带着火把观战的,把广场照耀得明如白昼。站在秘魔崖看下去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不过从下面看上去,却就只能看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了。

 

  这晚月色黯淡,剪大先生、上官飞凤和汤怀义这三个人悄悄来到了秘魔崖,选择一处地形最险峻的所在,利用乱石作为遮掩,崖上观战的人群都在聚精会神注视下面的广场,没人发现他们的到来。

 

  他们刚刚藏好身形,就听见了卫天元在下面的冷笑声了。

 

  卫天元冷笑喝道:“含血喷人,自污其嘴。徐中岳,你名为‘中州大侠’,实是卑鄙小人。你以为你干的那宗卖友求荣的无耻勾当,就可以永远瞒得住天下人吗?”

 

  上官飞凤觉得有点奇怪,心里想道:“原来卫天元和徐中岳都已来了,但卫天元是向两个人挑战的,徐中岳不见了剪大先生,怎的居然也敢单骑赴会?卫天元又因何不问起剪大先生呢?”

 

  心念未已,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让我说几句公道话行不行?”

 

  上官飞凤吃了一惊:“怎的又有一个剪大先生?”

 

  此时她才看得清楚,场中又有一个剪大先生。这个剪大先生是刚从那石室中走出来的。

 

  这个剪大先生如此一说,登时就有许多人附和道:“对对,剪大先生虽然是当事人的一方,但他也曾两次做过徐大侠和卫天元比武的证人,我们是应该让他先说几句公道话的。”

 

  崖上的剪大先生苦笑道:“上官姑娘,现在你该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上官飞凤道:“这人是——”

 

  剪大先生道:“他是我的弟弟。”

 

  上官飞凤道:“原来那个住在统领府的人乃是令弟。你们兄弟的相貌简直一模一样,怪不得别人给他瞒过。”

 

  剪大先生叹口气道:“我们是一母所生的双胞胎,家母生前,有时候也会认错人的。那张英雄帖也是他冒我的名签署,发出去的。”

 

  上官飞凤心里可有点奇怪,想道:“他这弟弟的武功似乎比他高明得多,怎的我在江湖上却未听见过有人提及这位剪二先生。”

 

  剪大先生继续说道:“我这弟弟,是天生的练武资质,一门武功,往往我要练一年半载的,他只练十天八天就行了。可惜他刚刚踏入中年,就因为练功急进,以至走火入魔,落了个半身不遂。唉,那已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三十年前,上官飞凤的父母都还未成婚。剪二先生在三十年前,名气虽然比哥哥还大,当时曾有过“千崖不如一山”的说法(剪大先生名千崖,他名一山),但经过了三十年的时间,他在江湖上早已声沉响寂,他亦已渐渐给人遗忘了。上官飞凤远处西域,初到中原,她碰上的江湖人物,即使有人知道有个“剪二先生”,也不会特别向她提起。

 

  剪一山刚才说话的时候,并没提高声音,但崖上崖下,每一个人都觉得他好象是在自己的对面说话一般,别的人或许没有特别留意,但上官飞凤却是知道这门功夫的,这门功夫叫做“传音入密”,要练到剪一山这般火候,非得有极为高深的内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