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飞凤冷笑道:“我爹把你当作心腹,和你结为八拜之交,你却要害他性命。亏你还敢讲‘义气’二字,知不知羞?”

 

  上官云龙忽地叹了口气,说道:“也不能都怪他,我亦有过错。”

 

  上官飞凤道:“爹,你有什么过错?”

 

  上官云龙说道:“第一,我有眼无珠,任用非人。我和他结拜,事无大小,都信任他,这就是我的过错。第二,我御下太严,欠缺宽厚。其实要他们尊奉灵旗是不能只凭幻剑诛之的。”

 

  那九家首领一听见他自责的话,不由得都是大喜过望,黑石山的头领石龙首先跪下,说道:“我被盖覆天的花言巧语所骗,上了他的大当。说老实话,我虽然害怕和白驼山作对,也只是想宗主改变主意而已,并不是想要害死宗主的。请宗主从轻发落。”

 

  有人带头,其他八个也跟着都跪下了。纷纷诉说,他们是受了盖覆天的威胁利诱,事先并未知道盖覆天有害死上官云龙的阴谋。

 

  盖覆天嘿嘿冷笑,说道:“好吧,你们把过错都推给我吧。

 

  不过,上官大哥,我即使罪该万死,似乎也不该死在外人之手。”他自知和众人辩也无益,只能抬出武林规矩,宁愿让上官云龙处置他了。

 

  上官云龙点了点头,说道:“这也说得是。凤儿,把灵旗给我。”有齐勒铭在场,这次上官飞凤是不怕将灵旗交回父亲了。

 

  上官云龙接过灵旗,说道:“不错,好歹你也是我的结拜兄弟,清理门户之事,是应该我自己做的,你上来夺旗吧!还是我刚才说过的那句话,要是你能够夺了这面旗子,我可以任凭你的处置!”

 

  上官飞凤叫道:“爹爹!”

  上官云龙道:“灵旗在我手中,你给我站过一边!”

 

  齐勒铭却上前说道:“上官先生,我蒙你再造之恩,无以为报,这点小事,请你让我代劳吧。”

 

  上官云龙森然道:“清理门户,可不能说是小事!”

 

  齐勒铭笑道:“大事也好,小事也好,我只是想请你给我一个报答你的机会。”

 

  上官云龙道:“我给你一种练功的秘决,换取你给我女儿的帮忙,这是公平交易,谁也不久谁的人情,更谈不上什么报答!”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齐勒铭在残废之后,还能够恢复武功,乃是得自上官云龙所授的练功秘诀。但齐勒铭帮了上官云龙什么忙。可就没有谁知道了。

 

  齐勒铭已经走上冰台,说道:“清理门户,一定要你自己出手吗?”

 

  上官云龙叹道:“我没调教出好弟子,只有一个女儿,女儿可还不能替我。”

 

  齐勒铭忽道:“好,那么请你收我做你的关门弟子!”

 

  上官云龙大吃一惊,说道:“这怎么可以!”

 

  齐勒铭笑道;“你不是嫌我够不上做你的弟子吧?但不管怎样,我也是要拜你为师的了!”不由分说,竟然就跪下去。

 

  上官云龙连忙托着他的双臂,说道:“你我份属平辈,你的武功在我之上,若要拜师,应该是我拜你为师!”他也跪下去了。

 

  齐勒铭握着他的双手,结果是两人都跪不下去。

 

  盖覆天当然懂得齐勒铭想要拜师的道理,见上官云龙不肯答允,心上的一块石头方始放了下来,冷冷说道:“闹剧演完了没有?”

 

  不错,这桩事情看来的确象是闹剧,但站在父亲身边的上官飞凤却已注意到,父亲脸上那一层阴暗的脸色忽地不见了,突然问好象换了一个人似的,神采奕奕,目光流露出又喜又惊的神气。上官飞凤明白了几分,她心上的一块大石头也放下来了。

 

  齐勒铭装模作样,苦笑说道:“我诚心拜师,别人却说我胡闹。没办法,我只好自叹没有福气得列门墙了。”说罢走下冰台,对盖覆天喝道:“你上去吧,可不许不守规矩!否则我以证人的身份,还是非得管你一管不可!”

 

  武林中不同门派的决斗,惯例必有证人,这个证人是由双方同意邀请的。现在的上官云龙与盖覆天之战,不管算作是“清理门户”也好,算作是“权位之争”也好,总之是“家务事”,根本无须邀请证人。而且齐勒铭的这个“证人”也只是自封的。

 

  但盖覆天却是不敢反对,也不想反对。

 

  不敢反对,当然是因为他害怕齐勒铭的缘故,目前,最能令他忌惮的人已是无过于齐勒铭了。(上官云龙的武功最多不过恢复几分,他是早就已经看出来了的。)

 

  不想反对,那是因为他经过细心一想之后,觉得此举不但对他无害,而且有利。他是证人,只要我能够击败上官云龙,他就要执行证人的任务,按照双方说好了的,承认我有权继承上官云龙的位子了。古往今来,决没有证人再和当事者比武的道理。他最大的希望只是希望可以避开和齐勒铭交手而已。

 

  “不知齐先生要我遵守什么规矩?”盖覆天问道。

 

  齐勒铭道:“你们这次交手,和寻常比武不同。你是以下犯上,他怎样划出道儿,你就应该怎样接。”

 

  盖覆天应了一个“是”字,心里则在想:“他已经划出道儿了,只是要我夺旗,并没附加条件。这话众人都已听见,难道你齐勒铭还能节外生枝?”

 

  齐勒铭道:“好,那么他叫你上去夺旗,你为什么还不上去?难道要他贬低身份,下来向你讨教么?”

 

  盖覆天这才懂得他的意思,原来齐勒铭是要他走上冰台去和上官云龙比武。

 

  比武地点的选择是相当重要的,盖覆天的轻功不大高明,但自忖在水台比武,也还可以应付,于是索性大方一些,毫无异议,便叩走上冰台。心里想道“上官云龙不敢下来,显然是因为武功尚未恢复,在平地过招,更难取巧的缘故。”虽然在冰台交手,于他不利,但如此一想,却又觉得胜利的把握多了几分。

 

  齐勒铭继续说道:“这不是寻常的比武,他要你夺旗,你就必须夺得灵旗才能下来。否则,你若因为自知打不过,中途就要逃跑的话,你一下来,我守在台下,立即就斩断你的双腿!”

 

  比武有两种,一是“点到即止”,一是“至死方休”,齐勒铭要他遵守的这个规矩,无异是逼他必须和上官云龙一决生死。

 

  盖覆天自信有取胜把握,却装作苦笑说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这、这未免……”

  冰台决斗

  上官云龙冷冷说道:“什么未免不未免的,我死你话,不正合了你的心意?”

 

  盖覆天叫道:“大哥!”

 

  上官云龙喝道:“谁是你的大哥,别假惺惺了,进招吧!”

 

  盖覆天装模作样,叹口气道:“我也想不到会弄成今天的局面的,但好歹咱们也曾有过八拜之交,大哥,你就不认小弟了么?”

 

  上官云龙道:“我认得你,我的剑认不得你!废话少说,动手吧!”其实上官云龙的手中并没有剑,有的只是捏成剑形的一段坚冰而已。

 

  盖覆天看了他的那支“冰剑”一眼,取胜的信心又增了几分,但仍是装出逼于无奈的样子说道:“大哥,你不肯原谅小弟,那我唯有等候你的处置了,请大哥赐招!”

 

  上官云龙冷冷说道:“你不值得我站起来和你动手,有本领你杀了我,我死在你手下,死而无怨。”

 

  这一下倒是大出盖覆天意料之外,要知上官云龙是业已元气大伤了的,即使站出来也未必打得过盖覆天,何况是坐着接招。

 

  “难道他另有所恃?”盖覆天倒是不禁有点思疑了。

 

  齐勒铭喝道:“你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规矩么,上官先生划出的道儿,你非接下不可!”

 

  上官云龙道:“放大胆子来吧,你若逼得我站起身,也就算你赢了,我甘愿把灵旗奉送给你。”

 

  盖覆天一想,这样的打法,自己已是立于不败之地,还怕他作甚?当下阴恻恻的一声冷笑,说道:“大哥,你定要伸量小弟,我只好领教大哥的高招了!”

 

  他用的是一柄厚背斫山刀,刀重力沉,呼的一刀劈过去,恍如雷轰电闪!

 

  上官云龙坐在台上,冰剑轻轻伸出,点了两点,不知怎的。

 

  盖覆天这一刀竟然劈不下去,反而倒转回来,“轰隆”一声,劈碎一块岩石,溅起点点火花。

 

  原来上官云龙那一招乃是后发先至,又准又快,侧好尅制了他,他若不赶快收刀后跃,虎口就要给剑尖刺着。上官云龙纵然只剩下三分功力,一刺着他的虎口,也就可以把他手上的少阳经脉挑断了。他收刀太急,险些劈伤自己,幸亏有冰崖挡住。

 

  卫天元拍掌道:“说得不错,高招,确是高招!咦,凤妹,你怎么不为你爹爹喝彩?”

 

  上官飞凤看得出了神,半晌叹道:“剑是幻剑,幻剑非剑,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练到爹爹这般境界!”

 

  冰台不比平地,如果上官云龙是坐在地上,盖覆天打不过他的时候,有足够的地方可以避开,冰台却是没有多少回旋的余地的,盖覆天不论如何闪躲,几乎都是在上官云龙冰剑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加以冰台光滑无比,稍一不慎。就有跌下去的危险。盖覆天一面打一面暗暗叫苦,这才知道在冰台作战的不利,实是比他原来估计更甚。

 

  他吃了一次亏,已是不敢近身逼攻,当下把一柄厚背所山刀舞得风雨不透,心里想道:“只要你的冰剑给我的钢刀碰上,冰剑一断,你的幻剑绝招就使不出来了。”

 

  上官云龙似乎知道了他的心思,上身微向前倾,手臂放长,冰剑竟然使了一招“白虹贯日”,从他的刀圈中刺进去。

 

  盖覆天心中怒骂:“你也未免欺我太甚了!”钢刀一翻,猛砸冰剑。这次刀剑碰上了!

 

  但奇怪的是冰剑并没断折,反而是盖覆天在这一瞬间,陡然觉得一股冷气从他的掌心透入,不由自己的打了一个寒噤。说时迟,那时快,冰剑剑尖已是指到他腹部的“愈气穴”。盖覆天大骇,百忙中一个倒翻筋斗,险些从冰台上滚下来。

 

  他倒翻筋斗之时,脑袋夹在双腿之间,眼睛倒看出去,看见齐勒铭拿着一柄长剑守在台下,忙把钢刀插入坚冰,这才能够定着身形,又再爬上。

 

  他死里逃生,虽是在冰台之上,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但上官云龙的冰剑也短了几寸,而且有一颗颗的水珠滴下来。

 

  原来他虽然能够以轻灵的剑法,冰剑只是和钢刀轻轻一擦,便即滑过。但盖覆天那一刀也是用足力道的;磨擦生热,纵是坚冰,也不能不溶化少许了。

 

  盖覆天看出他内力难以为继的缺点,他的冰剑短了几寸,盖覆天就刚好可以站在他的剑尖所能及的范围之外了。他打定了消耗上官云龙内力的主意,舞刀防身,只守不攻。不过相差仅只数寸,有时刀剑还是不免碰上。每次碰上,盖覆天都感到冷气直透心头。

 

  不仅如此,再过片刻,他的钢刀也好象变成冰块了,冷得他几乎掌握不牢,而且冰台的冷气也从他脚心传上来,上下夹攻,令他如坠冰窟,饶是他咬紧牙关,也禁不住连打冷颤!

 

  要知这冰合乃是一块硕大无朋的冰块,中心部分更是亘古不化的万载玄冰,比寻常冰雪冷了不知多少倍,盖覆天在消耗对方内力的同时,也消耗了自己的内力,他是禁受不起这种彻骨的奇寒了。

 

  但上官云龙的上乘内功,却正是在这座冰台上练成功的,纵然只剩三分功力,亦可禁受得起,不但禁受得起,他还可以运用“隔物传功”的手段,将万载玄冰的奇寒之气,透过冰剑与钢刀的接触,传给对方。

 

  再打一会,盖覆天的双足已是麻木不灵,只觉冰剑好象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要躲也躲不开。他颤声叫道:“大哥,我,我知错了,你,你……”一张开口,冷风吹进口腔,舌头都冷僵了。上官云龙的冰剑轻轻一点,点中他的脉门。盖覆天的厚背斫山刀脱手飞出,他的身子也骨碌碌的从冰台上滚下去了。

 

  上官云龙站了起来,说道:“知错就好,齐大侠,让他去吧!”

 

  上官飞凤道:“爹,他背叛你,你还饶他?”

 

  上官云龙道:“他现在背叛我,但当初结拜的时候,他是确实把我当作兄长。”

 

  齐勒铭道:“上官先生,可惜你虽然肯放他走,他却是只能走进鬼门关里去了!”

 

  原来盖覆天残存的功力,已是不足抵御奇寒,何况他在冰台滚下之际,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又哪里还能运功御寒?他是给冻死的。

 

  与盖覆天同来的九个西域门派首领见盖覆天业已伏诛,吓得都跪下来,恳求宗主从轻发落。

 

  上官云龙把冰剑捏成一团,在掌心一搓,张手抛出,冰剑溶儿,只剩下少许冰屑,给他一抛,冰屑亦已随风而逝。

 

  上官云龙叹了口气,说道:“幻剑已幻灭,从今之后,有形的幻剑是没有了,幻剑只能存在心中,你们即使不奉灵旗,我也不会勉强你们了。你们都起来吧。”

 

  九个门派的首领齐声说道:“多谢宗主仁慈,悬在我们头上的有形幻剑纵然没有了,我们心中还是有着幻剑的。我们愿意象从前一样遵奉灵旗。”

 

  上官云龙道:“说得好,你们知道用心中的幻剑监督自己,那是胜于有形的幻剑多了。你们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