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喜胸口火烫,莫名之情刹那间冒出来,溢满心间。

可却不知那是何物。

他浅吸一口气,搭手于膝间,转头看了看英欢,“夫人所说,与我所想,竟是一模一样。”

月上树梢,银光素洒,他看见她唇侧漾起笑涡,面色愈加柔白。

此笑潋潋初弄月。

端的是打乱了他的心神,令他心头一阵微颤。

他贺喜何时为了女人,生出此种情境过?

英欢看他嘴角渐垂,脸色略带犹疑,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他说,她与他所想竟是一样的。

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月色渐浓,他脸庞上的棱棱角角松了几分,薄唇似刀,眼神如雾。

英欢轻轻抬手,袖口展垂,手腕半裸。

她轻声唤他,“何公子。”

这夜色,这月光,这男子。

便是任性一回又何妨。

贺喜闻得她如波之音,掌心一阵躁热,挑眉望向她。

就见她伸过手,缓缓滑过他的袖口,沿着他长臂一路而上,最后按在他颈侧。

他看着她,看她眸子轻阂,身子朝他这边贴过三寸,脸一偏,又笑着唤了他一声,“何公子…”

然后他的下唇便被她含住,温润暖湿的触感刹那间传遍四肢百骸,他的心他的掌他的身子,统统全烧着了。

她在咬他。

一点一点,缓缓地,用牙齿轻轻磕碰他的唇。

有些疼,有些痒,可更多的,是她那撩人心魄的行径。

他没想到她竟如此勾人,竟如此大胆,竟如此…不顾礼数。

可他又何时君子过?

大掌一把箍住她的腰,狠狠揉了两把,将她按入怀中。

掌心之火非灭却盛,烫得他禁耐不住,猛地将她咬回去。

她的腰,比他所想还要细软百倍,她的舌,比他所想还要柔滑万分。

英欢于他怀中,身子被烫了个透。

腰间硬掌箍得她痛,勾着他脖子的手不禁也用力了些,指甲浅浅陷入他颈侧肌肤。

这一个吻,似一场无声的战。

她热,他也热。

她痛,他也痛。

丹唇列素齿,似金戟刀枪,无往不利,锋刃不已。

他没被女人这般咬过,她亦没被男人这般搂过。

可眼前之人,却比过去十年间所见诸人都要诱人;所予之吻,却比往年往日中所享之乐都要憾人。

心底里,那先前辨不明的感觉,仿若一瞬间清楚了些。

可仍是不敢肯定。

她蓦地挪开唇,他亦同时松了手。

英欢脸色妃红,望着他,抬手抚过唇,淡淡笑出来,眼波才动便被他止。

贺喜喉间粗喘,看向她,犹自伸手去,握住她的指,眉峰方挑却令她嗔。

月光绞着茫茫夜色,将两人罩住,任心底如何思量,都似梦一场。

只远处忽明忽闪,渐移渐近的两盏灯笼,叫英欢瞬时回过神来。

怕是狄风久久不见她归,遣人来寻她了。

卷一泱泱之世,有欢有喜喜十二

那灯笼的光,在这夜里,就似人的一双眼睛一般,让两人心中忐忑了一瞬。

那刹那间的忐忑之情,却又是那般说不清道不明。

此生,还未有过何事让心中做如是感。

那提着灯笼而来的人脚步越走越快,离这凉亭也越来越近。

贺喜嘴角一勾,忽地握紧了英欢的手,起身,将她也带了起来。

“你…”她诧异,不知他要做什么。

贺喜不开口,将她的手罩在宽宽的衣袖下,拉着她,朝亭子后面退去。

他的掌,又厚又烫,又紧又硬。

他脚下步子虽快却稳,纵是在这夜色中,在这碎石铺就的小径上,也能不偏不倚地往院中深处走去。

这么走下去的话…

英欢心头一动,再看他的背,那般宽厚结实,墨袍仿佛要同夜色融在一起去了。

手被他握着,虽是不知他要做什么,可心里竟无一点恐慌,仿佛他这霸道之举,是多么天经地义的一件事。

仿佛她本来就该被他这么拉着,听任他带她去任何一个地方。

英欢嘴角忽地扬起,这男子,竟能让她如此心甘。

而这心境,又是那般美好,心中好似浸了蜜一般的甜。

他长腿一迈,便是她小两步的距离,她几乎要提裙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子。

英欢手心微微渗出些汗,忽然想起小时候,在那宫门重掩的深宫后院,在那莺语燕笑却无人声的大内藏书楼的阁楼上,她背着人,偷偷翻过的那些市井小册。

那些书卷,在大内当算是禁书了罢。

那一年她刚满十岁,机缘巧合间发现有这么一处地方,便总背着太傅,跑去那儿偷偷看许多她平常看不到、也不能看的书。

书中那些才子佳人,佳人才子,一见面便往桌下钻,看得叫她红了脸。

却欲罢不能。

人总是这样,不许做什么,便欲想做什么;不准看什么,便更想看什么。

十岁的她,头一次懵糟糟地明白了,在这世上,男人与女人间,竟还有这样一种关系。

那是与父皇和他的嫔妃们完全不同的一种关系。

可到底是哪里不同,她却分辨不出。

只是心中隐隐觉得,那该是大不同。

记忆中,十四岁前的那段日子里,天是纯澈的蓝,朱色宫墙高高重重,却挡不住她的思绪,更挡不住她的心。

不是没有希冀过,或许将来能遇上一个如同书中一般的男子,或许也能有那么一场令人脸红心跳的纠结之情。

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那么陌生的八个字,却让她心生向往。

现下想来,所有那些单纯的、朦懂的、不知所谓何物的日子,都是最美好的罢。

只是十四岁那年,她的天突然就塌了。

九天阊阖,十重宫殿,一夜之间俱是缟素。